零玖小说>其它小说>积点德>第25章 我不怕你

  医生替宇文颢检查过后,一切正常,只需要静养些时日,就会康复的,宇文颢不能出院,就只好躺着,看着鲍皇叔用蹩脚的英语行走于医生和护士之间,居然打听出附近的超市和公交车站的位置,进进出出的,精神百倍。

  鲍皇叔还特意给宇文颢擦了脸,漱了口,宇文颢听之任之,安静的很,拒绝一切交流的安静。

  鲍皇叔也不管他,削了个苹果硬塞进宇文颢的嘴里,一边向外溜达一边摆摆手:“我去吸根烟,这鬼地方,找地吸烟比找个情儿还难。”

  宇文颢拔下苹果,对着掩合上的房门大叫:“我不怕你,我他妈也不搬。”

  房门又开了,鲍皇叔探进头问:“你说什么?”

  宇文颢顿时又安静了,冷冷地盯着那张充满江湖气息的脸,鲍皇叔笑了下,房门再度合上。

  扎着针头的手,狠狠地砸在床上,一边咳着,一边用力将那个苹果捏得甜汁四溢。

  插画老师下了课也来医院探望,买了束鲜花,告诉宇文颢已经帮他请好了假,他安心养病就是,提到获奖的事,老师也有点歉然,用了宇文颢曾经一幅为推广旅游业而创的旧作,画的恰好是江南水乡,代宇文颢报名参赛,果不其然,获了一等奖,奖金颇丰,虽然医疗费是免费的,但部分医药费不在政府提供的免费范畴内,老师擅自做主,从这笔奖金里替他扣除了,剩余的,都在学校那里,等宇文颢出院后,再领取。

  宇文颢勉强谢过老师的好意,事已至此,也不好再说什么,老师相信的是他的绘画水平,可这个第一名怎么来的,自己比谁都清楚,拿了人家的钱,又不接人家的电话,韩女士肯定又在骂他这个油盐不进的儿子了。

  “老师,我的健康卡在哪儿?”宇文颢心底萦绕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不安。

  “哦,开始是警方从你家里找到的,现在在你朋友那里,他沟通不怎么流畅……住院什么的都是我替你办理的,办完后,就交给他了。”

  “那他,知道了?”

  “知道什么?”

  “我……”宇文颢轻轻摇头:“没什么。”

  宇文颢踌躇着,这次住院仓促,钥匙不知放哪儿了,便将家里备用钥匙所藏的地方告诉了老师,托他帮忙带回点东西,老师欣然答应。

  “别告诉鲍…鲍先生。”

  老师疑惑了下,宇文颢平淡地解释着:“我跟他也没那么熟,邻居而已。”

  老师了然,像宇文颢这种性格的孩子,即便在学校里,跟谁也都是淡淡的,要不是因为突然生病,恐怕他这个老师也没机会去他家帮忙取东西。

  插画老师刚要走,便在门口碰上了过完烟瘾回来的鲍玄德,都是同胞,语言上毫无障碍,也不知鲍玄德那天是怎么跟人家套词的,反正老师见到他倒是很热络,当鲍玄德提出回家取个车,洗个澡啥的,老师乐意之至送他回去一趟。

  宇文颢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听着鲍玄德蹭车成功,还冲屋里喊了一声:“颢颢,等着哈,我一会就回来。”

  颢颢?!宇文颢磨着牙,妈的,怎么这么不要脸,不回来更好!

  睡醒一觉,就看见鲍玄德坐在床边,举着本书,脱了鞋,脚丫子伸进宇文颢的被子里,连搭腿带取暖,好不惬意的样子。

  宇文颢连忙将身体向床那边挪了挪,虽没碰着自己,但病床是自己的领土,不可侵犯。

  “你把脚拿开。”

  “喝水吗?”

  “我叫你拿开。”

  “喝不喝水?”

  宇文颢翻过身,背对着鲍皇叔,继续睡,别说,还真有点渴了,忍不住舔了舔微微发干的嘴唇。

  鲍皇叔的脚,从被窝里抽走,起身忙了会,不一刻,一杯带着香气的热牛奶举到了宇文颢的跟前。

  宇文颢打量了一下,没动窝。

  鲍皇叔啧了一声,不耐烦的劲又出来,将牛奶往前一送,差点杵到宇文颢的鼻子。

  宇文颢向后一躲,两眼一翻:“我不喝热牛奶。”

  “还特么挺事,听哥哥一句劝,别跟老外竟学那些没用的,你就是在这土生土长,体质上也是中国人,不能什么都荤冷不忌的,这病就怕再冻着凉着,病没好之前,不许碰凉东西,哝,听话,把这奶喝了,缓缓神,待会吃晚饭。”

  宇文颢望着眼前温热的牛奶,下意识地向病房里看了看,桌板上放着一个保温壶,还有一套保温桶。

  鲍皇叔随即道:“咱中国人不喝热水是不行的,这是最起码的养生之道。”

  也是渴坏了,宇文颢忍辱负重地接过杯子,咕咚咕咚,一口气喝了大半杯,唇边半圈月牙白,注意到鲍皇叔看过来的眼神,赶紧舔了。

  鲍皇叔还是笑了:“你这样子,真像基德。”

  基德?!宇文颢猛然想起来的样子,又遭到鲍皇叔的打击:“行啦,等你想起它来,早特么OVER了,放心吧,我每天回家一趟,喂猫铲屎,全包了。”

  “你?回家?回谁的家?”宇文颢又紧张起来。

  “回你家啊,免得你又说我偷猫,哦,我跟你们老师把钥匙要过来了,我看人家也挺忙的,就让他走了,你要的东西都给你带回来了。”说完,鲍皇叔一努嘴,一个袋子堆在床边的沙发上。

  宇文颢闭了闭眼,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

  一个声音又幽幽地响起:“诶,我说,你是不是好几天都没换过内裤了?”

  宇文颢缓缓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望着鲍皇叔。

  鲍皇叔几分戏谑的语气:“放心,没你的许可,我没在你家瞎溜达,就在楼下喂了个猫,衣服啊东西都是你们老师拿的,我看了眼,你们老师挺细心的,拿了内裤……要不要现在换上?”

  在某种神秘气息的刺激下,宇文颢的嘴还是没控制住,反唇相讥道:“谁去我家都不打紧,反正我也没什么见不得人的。”

  鲍皇叔的脸色微微一凝,然后,高大的身影一座山似地压过来,狠歹歹地望着视死如归的宇文颢,抬起熊爪,拨弄了一把男孩的头:“再特么提这茬,信不信我拿你当杯子用。”

  面对这样的屈辱,宇文颢突然失控,大声叫道:“鲍玄德,我不怕你!我就是不怕你!”

  鲍玄德连忙看了眼门口,低声喝道:“别特么乱喊,到时候别人还真以为我把你怎么着了呢,这儿的人都事B呵呵的,动不动就投诉报警,我要真被警察叔叔带走了,谁照顾你和基德啊?”

  宇文颢猛烈地咳嗽起来,天昏地暗的,真的,死了算了!

  死肯定是死不了的,还得好好活下去,吃喝拉撒睡,一样都不能少,嗯,还换了条干净的内裤。

  鲍皇叔还想帮不让洗澡的宇文颢擦擦身,宇文颢抢过毛巾,小脸涨的通红:“我特么又没瘫在床上,自己能擦。”

  鲍皇叔又是诡异地一笑:“哦,忘了,您老是肺炎。”

  妈蛋,缺德玩意就是成心的。

  没想到,晚餐是鲍皇叔亲手做的,用他的话来说,全世界医院的饭都他妈没法吃,还是家里的饭菜香。

  逐一打开的食盒摆在支起的餐板上,宇文颢两眼微抬,盯着邪气侧漏的鲍皇叔,还真有点不太相信,如此精细的食物,竟然出自这样一个隐遁江湖的大佬之手?

  晚餐很丰盛,也很清淡,蔬菜粥,晶莹碧绿的,素馅的小蒸包,香甜软糯,两样小菜,咸淡可口,最后还有一碗银耳梨子汤,润肺养颜。

  宇文颢很想有点骨气,可是……

  躺了好几天,早已饥肠辘辘,光靠打营养液是没法恢复元气的,何况,很久没吃这样纯粹的中餐了,外加鲍皇叔的威逼利诱,在生存权和自尊心之间,那点骨气也被磨得就剩下一张爱搭不理的臭脸子了,还不能老摆着,因为熊爪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伸过来,带着江湖草莽特有的警告意味:给老子识趣点……就差给爷乐一个了。

  吃过饭,鲍皇叔把一切都收拾停当,准备走人了,站在床边问:“明天想吃点什么?”

  宇文颢一直默默盯着男人,此时也不吱声。

  鲍皇叔哼了一声:“问也是白问,熊孩子一个。”

  宇文颢刚要奉送一个白眼,熊爪子又伸过来了,这次没拨弄脑袋,递过来一张卡:“哝,你的健康卡,自己拿着吧。”

  宇文颢接过来,目光打向鲍皇叔,嘴唇动了动,话梗在喉中,没问出来。

  鲍皇叔漫不经心地向门口走去:“不是中国籍就不是呗,一等公民至少比我们这种二等公民少花点医药费,行了,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宇文颢忽然脱口而出:“不是我自己要改的。”

  鲍皇叔站住了脚,转过身,望着宇文颢投来的目光,那里边涌动着一抹难言的伤楚。

  男人重又走回病床,伸出手,抚上男孩的头,这次宇文颢没有躲,任凭那只大手在头上摸了摸,鲍皇叔的声音低沉起来,特别的磁性带感:“那你自己觉得是哪里的人?”

  宇文颢抬起头,眼中的那抹伤楚和最初的迷惘,迅速被坚定不移而取代:“我当然是中国人。”

  鲍皇叔笑了下:“那不就结了,这比什么都重要,别管移民还是改籍,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们都是龙的传人。”说完,还举起两条胳膊,作龙角状,摇头摆尾了一下。

  宇文颢抽了下嘴角,觉得他更像一只大龙虾。

  鲍皇叔放下胳膊,向后捋了下头发,也有一丝感伤划过他俊朗的面容。

  不知过去了多久,宇文颢的声音低低地传来:“我想吃红烧肉。”

  “哦,这我拿手啊,但不会给你做。”

  宇文颢的眼里又射出刺来,恨自己不仅没骨气,还不长记性。

  鲍皇叔曲指弹了宇文颢一个脑锛儿:“出院再给你做,你现在只能吃清淡的。”

  “那还问个屁啊!”宇文颢向床上一倒,蒙上了被子。

  身后的鲍皇叔边向外走,边甩着京片子:“德行样,嘴硬不说,还特么挺馋!”

  被子里,修长的手指摸了摸被弹过的脑门,不疼,还有点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