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积点德>第24章 他来自江湖

  钱暂时还不了是吗?

  行,那去华人超市的事,也不用提了。

  “小气劲的。”鲍皇叔鉴定完毕,又掏出手机,要求重加微信,恢复建交。

  “不行。”宇文颢比第一次拒绝的还要干脆。

  鲍皇叔有点意外:“还生气呢?我以为咱俩都和好了呢。”

  宇文颢忽然转过身来,目光沉沉地望着鲍皇叔,鲍皇叔向车门一靠:“你别老这么严肃行不行?”

  “鲍玄德,咱俩谈不上好和坏,我也没你说的那么小气,只是不喜欢和无关紧要的人打交道,今天你帮我推车,我也把你捎回了家,咱俩谁也不欠谁的,你赶紧把钱还我就行,其他没必要。”

  宇文颢又从驾驶座旁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这上边有我电话,取完钱打电话给我,也可以直接送我家来,我晚上基本不出门。”

  鲍玄德刚要张嘴,宇文颢丝毫不给他机会,晃晃手里的名片:“如果你需要代驾出行,可以,出一趟车多少钱,根据天气、时间、车程等因素,我会当天报价给你,如果嫌我事多,上边有我们租赁群的网址,自己上网预定,群主会负责帮你联系车,基本都是华人,不存在沟通问题。”

  不知是一口气说话太多,还是因为情绪所致,宇文颢的脸上微微泛着红,就像剥了壳的荔枝似的,鲍皇叔盯着这张晶莹剔透的荔枝脸,舔了下唇,脸色一时也难以捉摸,好半天,才接过那张片名,眯着眼瞅了瞅,嗤地笑了:“行,我先收着,多谢您的坦诚,我会铭记于心。”

  “不客气,愿您在加拿大生活愉快。”宇文颢按群主培训的那样,给了鲍皇叔一个结束语,然后命道:“下车。”

  鲍皇叔向后排的自行车一挑大拇指:“开门!”

  一杯滚热的咖啡握在冰凉的掌心中,宇文颢蜷缩在沙发上,裹着厚厚的毯子,不停地打着哆嗦,即便偌大的房子除了他自己,不会再有任何人,但还是咬紧牙关,强行忍住,在不断被抛弃的生涯里,早已活出一个明白,在被一切抛弃之前,不如先行抛弃一切,这样的滋味,虽苦,但不痛。

  基德跳上沙发,不远不近地望着他,喵呜一声唤,宇文颢扭过脸来,望着基德纯净的双眸,不知怎地,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泪水还是滚落下来,犹如颗颗断了线的珍珠。

  不知过去了多久,天色早已昏暗,宇文颢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爬回楼上那张床的,一波一波震碎心肺的咳嗽,来的气势汹汹,滚烫的身体将努力清醒的意识,不断地拉回混沌世界,连房顶都是一片模糊。

  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如恶梦般地,残存在记忆里的那些碎片,不断啃噬着现在的躯体,连灵魂都一起战栗。

  背后的那只脚又踹了过来,他再次掉进冰凉的泳池里,周边响起久经不息的掌声和放纵的笑声,他还不会游泳,入水的一刹那,已经开始恐慌,当四周安静下来时,他已经不能呼吸了,水下的世界,静如死亡。

  本能地想露出头来,挣扎着向上,可是噗通噗通的落水声,还有那些笑声,顿时又将他包围,有人说,按他的头,有人喊,扒光他,还有女孩的尖叫,你们不要闹了,我要告诉爸爸去……

  当他再次被按进水里,四周又是死一般的静寂,为了呼吸,下意识地张开嘴,灌进来的是混着消毒水气味的冰凉的池水,令人作呕,他奋力地挣扎着,想摆脱那些扯手扯脚的束缚,还有头顶上不断下压的力道,他连喊叫和哭泣的机会都没有,心里想着,妈妈,我要死了。

  “颢颢,颢颢,你们干什么?都给我住手!”一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带着哭腔奔过来。

  有人喊了一声:“婊子来了,快跑。”

  轰地一下,身上所有的力道顿时消失,不知哪个在水底不为人知地又补了一脚,踹在男孩要命的地方,男孩咕咚又猛灌了一大口水,最终失去挣扎,开始往下沉。

  又是噗通一声,有人跳下水,向他游过来,扑向他,拼命拉扯着,他终于又看到了光,还有女人已经被水泡花的容颜,脸上挂满了泪水,将他搂在怀中,唤着他的名字:颢颢,颢颢,醒醒……

  他开始呕吐,在女人怀里抖如筛糠,即便泡在热水里,还在不停地打着哆嗦,随之而来的是不停歇的巨咳和滚烫的身体,女人不离左右,泪水落在他的脸上。

  楼下传来一个男人滚雷般的咆哮,没多久,一行人,排着队,再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在某种胁迫中,传来一声声微不足道的对不起,还有那一双双隐隐散发着恶意与恨意的眼睛。

  妈妈,我要死了,男孩昏迷中,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不,白又亮,你不会死的。”

  这是谁?低迷而又性感的嗓音……也在不断地重复着:“肺炎不会死的,你会没事的。”

  当宇文颢再度睁开眼时,看到的是医院的天花板,很清晰,呼吸也很平稳,腕上微痛,打着吊瓶,身上很沉,压着厚厚的被子,还有……半个人,这人伸着一条胳膊,压在宇文颢的腿上,脑袋压在那条胳膊上,自然卷曲的头发胡乱地散着,鼾声如雷,睡的比病人还香。

  宇文颢彻底地清醒了,却没动弹,静静地观看腿上的这个男人,大部分欧亚混血的面孔,似乎都很受造物主的偏爱,既有欧美人深目高鼻的立体,又有亚洲人的精致与细腻,眉宇疏朗而不粗糙,睫毛浓密纤长却不妩媚,眨巴眼盯人时,两把蒲扇似的,能扇死一个半个的。还有那张能说会道的嘴,闭着时,丰润迷人,嘴角上翘,挺喜兴的,一旦张开,就欠揍。

  宇文颢睁大了眼睛,眼瞅着从鲍皇叔的嘴角边往外渗口水……腿也麻了,这家伙又高又壮,死沉死沉的。

  踢了踢腿,宇文颢颠着鲍皇叔的头,鲍皇叔醒了,迷迷瞪瞪的,抹了把嘴角,看向宇文颢:“哟,白又亮,你终于醒了?”

  妈的,就是欠揍。

  根据鲍皇叔口若悬河的解说,宇文颢才知道,自己急性肺炎,已经昏迷了三天,躺在床上无人知晓的第二天,学校派老师上门家访,看看怎么回事,却敲不开宇文颢家的门,正好赶上鲍皇叔从银行回来还钱,俩人在敲不开门和打电话没人接听的情况下,选择了报警。

  接下来很简单,警方将宇文颢送到医院,鲍皇叔主动申请留下来照顾病人,老师也安心回学校去了,顺便让鲍皇叔告诉宇文颢一声,他的一幅作品,获了个啥奖,奖金等宇文颢出院后,再发给他。

  宇文颢皱眉,拽着吊瓶四处寻摸。

  “你干什么?”鲍皇叔按住了那只乱动的胳膊。

  “我手机呢?”

  “在我这。”鲍皇叔一掏兜,将手机递给宇文颢:“什么事这么重要,等病好了再说。”

  宇文颢也不搭理他,再一看手机,没电了。

  鲍皇叔的声音这个时候响起:“你妈妈……给你打过电话了……”

  宇文颢猛然抬头瞪着他,眼神也许过于凌厉,鲍皇叔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我没说你住院了,这么远,她要知道你病了,肯定着急,我就说你去学校,手机落我这了……”

  “你干嘛接我电话?”

  鲍皇叔微愣,看着有点光火的宇文颢。

  “谁让你接了?!”

  “它一直响啊,来电就一个韩字,没完没了的……”

  “那你就让它响或者静音,你凭什么接我的电话?”

  “诶,我说,你是不是烧坏脑子了,还是把良心烧没了?我这陪你住院,家都没回过,你醒了连声谢字都没说,接个电话怎么了?你欠人钱啊,何况那是你妈,找不到你,她得多着急?”

  “那也用不着你管……谁让你管了……你干嘛老出现在我的眼前,能不能离我远点……”

  鲍皇叔眉毛陡然立起,一把捏住了正在喊叫中宇文颢的两腮,声音也透出凶狠来:“小兔崽子,不理你还来劲了,你跟你妈什么事,老子是管不着,但老子电话也接了,人也给你送医院来,还特么跟个傻B似地陪你在这睡冷板凳,你要是再跟我这臭矫情,信不信我叫你出了内科进外科?”

  宇文颢极力地想甩开那只钳在脸上的手,可惜,鲍皇叔不仅手大,劲也大,捏的人眼泪快出来了。

  唔唔地,宇文颢只挤出两个字:“你敢!”

  鲍皇叔狰狞一笑:“没什么敢不敢的!想知道老子为什么来加拿大吗?”

  挣扎戛然而止,宇文颢呼哧带喘地瞪着此时此刻看上去阴险无比的鲍皇叔。

  “我看你还是不知道的好,免得你晚上睡不着,对付你这种奶娃娃,我都嫌跌面儿,别忘了,咱俩可是邻居,你要想消停的过日子,就特么别老惹我不高兴。”

  宇文颢继续瞪着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迎着鲍皇叔热辣辣的目光,虽不畏惧,却也没再出声,四目相对,病房里一时安静极了。

  不是所有的移民都是身家清白的,大多数人是为了开启另一段美好人生,而有些人,则是亡命天涯……

  他敢住死过人的房子,多少需要些胆气,他跟哥们说话的口吻,戏谑里带着威严,他全部的身价还委托手下人尽快弄过来,想来也不是什么正规的渠道。

  “怕了?怕了就买房子搬家,反正我是不会搬的。”

  宇文颢还是没吱声,就那么直眉瞪眼地望着鲍皇叔。

  鲍皇叔似乎很满意终于安静下来的宇文颢,松开了手,还拍了拍他的头,就像狗狗听话,主人甚感欣慰。

  宇文颢白里透红的脸颊上,留下几根深深的指印,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引来一阵猛咳,鲍皇叔走到门口,就像个别国内来的一样,根本不在乎病床旁的呼叫器,扯着嗓子喊了声:“护士,病人醒了。”

  标准的京腔,居然也引来了护士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