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积点德>第5章 烫手的山芋

  街上忽然又喧嚣起来,此起彼伏的告别声,笑闹声,还有人嘱咐着:“玄德,一定检查所有的门窗,再去睡。”车门哐哐地开了又合,打火,给油,车轮缓缓碾过路面,终于,哥们姐们都走了,这里,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宇文颢看了眼表,已经十点多了,今夜,是这位鲍皇叔在新家开始独居的第一夜。

  终究有些不放心,跑到楼下,果然,执着的基德。

  从做晚饭开始,基德就一直蹲在餐厅的玻璃门前,望着隔壁散发出来的灯光,宇文颢为它推开一道缝,基德小心翼翼地迈出去,并不到院子里,只蹲在门前的台阶上,始终凝视隔壁,聆听所有,还是那副心思沉沉的模样。

  天黑下来,宇文颢招呼基德进屋,基德没搭理,侧着头蹲在那里,就像一尊雕塑。

  叹了口气,宇文颢走过去,轻轻用脚探进基德的肚皮下,把它勾了进屋,关上门,锁好,落下百叶窗,基德没动窝,还是蹲在门边,继续凝望、聆听。

  宇文颢隔着门,也蹲了下来,基德望着隔壁,他望着基德。

  在库伯太太躺在自家餐厅地板上的那几天,基德的日子是怎么过来的,没人知道。

  邻里之间总是传来一些闲言碎语,这曾经也令小库伯和妹妹萨拉大吵特吵过,不幸的是,宇文颢是唯一的现场目击证人。

  在房产经济第一次带人来看房子的那个周末,宇文颢家的门铃又响了。

  趿拉着拖鞋去开门,门外站着小库伯先生,请宇文颢去家里,说是库伯太太留了些东西,请他去拿。

  “给我?”宇文颢有点不太确定地望着这位律师先生。

  “是的,那上边写着你的名字和地址。”小库伯耐着性子说。

  库伯太太的房前已经竖起租售的牌子,库伯太太的女儿正领着房产经纪人房前屋后的转悠,见到宇文颢和她哥哥走进来,也没打招呼。

  一个铁盒子里放着一个信封,一张填字游戏,一块吸铁石,除此以外,门厅里还摆放着几幅油画,也是给宇文颢的,那是库伯先生活着的时候,从拍卖行买来的,虽不是什么炙手可热的世界名画,但多少也值点钱,这从律师先生眼里流露出的一丝不舍和无奈,就能感觉到,幸亏不是屋里那些古董,否则律师先生会不会跟自己打官司,还真不好说。

  接过铁盒,信封里是几张加币,那是暑期除草的小费,填字游戏?吸铁石?什么鬼?

  宇文颢不解地看向律师:“为什么留给我这些?库伯太太好像早就知道见不到我了……”

  小库伯耸耸肩:“不清楚,你自己猜吧,也许她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妈妈最喜欢跟别人开玩笑了。”说到这,律师先生的目光飘向花园,好像还能看到母亲一边浇花,一边同他开玩笑时的俏皮模样。

  “没有遗嘱,只是这个铁盒子里写着你的名字,和送那几幅画的嘱托,这是她留给我们唯一的遗嘱。”律师先生重重地强调遗嘱两个字,自嘲中带着愤愤然,刚才那一丝怀念的神情,荡然无存。

  “好了,中国男孩,赶紧把字签了,拿着这些回家去吧。”律师先生婉转地下着逐客令。

  “我叫宇文颢,如果对中文发音不习惯,你也可以叫我伊森。”

  宇文颢平静地望着小库伯,两人对视了片刻,小库伯终于点点头:“好吧,伊森先生,请把这个文件签了,这些东西归你了。”

  三张油画大小不一,挺沉的,宇文颢搬起来也不轻松,律师先生两手插兜,并没打算帮忙。

  一抬眼,宇文颢看见客厅墙上的那幅自己送给库伯太太的小像,想了下,刚要张嘴,就见萨拉昂首挺胸地走进来,口气也很冲:“你还要打算磨蹭到什么时候?那个房产经济跟我耍心眼,最好你去摆平他。”

  “你没看见我也在忙吗?再说,我有什么办法,妈妈死在这房子里,人人都知道。”

  “可现在正是房价上涨的时候,妈妈是正常死亡,怎么会差那么多?”

  “可她躺在那里十几天了。”律师先生一指库伯太太死去的地方,瞪着自己的妹妹。

  “我不管,加拿大哪儿的房子不死人?又不是什么稀罕事,这个社区里,大部分人既富有,又有教养,就连教堂都比别的地方要气派,妈妈的房子维护的很好,没有一块地板是烂的,地下室去年刚翻修过……”

  “闭嘴,萨拉。”律师先生迅速看了眼宇文颢。

  宇文颢终于见缝插针地开了口:“对不起,打扰一下。”指了下客厅的小像:“我想取回那幅画,那是……”

  “什么?你还要拿?”萨拉的脸比进屋时又长了几分。

  “不行,你只能拿妈妈说过的这几幅。”律师先生公正严谨的态度彰显无疑。

  “这是我画的,是我送给库伯太太的礼物。”宇文颢淡淡地说。

  “既然你送给了她,归属权就是她的,既然她的遗嘱里没有这幅画,那你就不能拿走它。”

  宇文颢笑了下,决定离开这栋房子。

  喵——基德跳上餐台,蹲在三个人的中间。

  “还有它,也归你处理。”萨拉指着基德,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家里已经有两只狗了,它们会把它撕碎的。”

  “我刚生完孩子,没时间照顾它。”

  “威尔先生的女儿不是喜欢基德吗,送给她算了。”

  “可是威尔太太却怀疑,基德在那十几天里……可能吃过妈妈的肉。”

  “放屁,基德打翻了猫粮桶,根本没挨过饿。”

  “我跟大家解释过,可威尔太太私下里还在到处说。”

  “妈的,她再胡说八道,我就告她。”

  “他丈夫可是警察。”

  “那你就给动物管理处打电话,他们会派人来接收的。”

  “你有什么权利这么命令我?难道你不清楚吗,送到那里,五岁大的猫,如果没人领养,知道基德会是什么下场吗?它可是妈妈最后的朋友!”

  “萨拉,收起你拿虚伪的一套,你是担心别人背后议论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混蛋,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哥哥。”

  “婊~子,有你这样的妹妹,才是我最倒霉的事!”

  ……

  “闭嘴!”

  嗯?兄妹俩同时怒视宇文颢,多么熟悉的喝骂,比那天夜里扩音器中的还要字正腔圆。

  “你们别再吵了,我来养它。”

  当宇文颢在律师先生匆忙起草的另一份文件上,签好领养基德的手续时,萨拉取下客厅墙上的小像也交给了他,露出难得一见的微笑,律师先生还亲自抱着基德送宇文颢回家。

  宇文颢推着手推车,除了那几幅油画,还有基德的全部家当,几桶猫粮,猫窝,便盆,饮水器、餐碗,猫抓板,小玩具……

  临走的时候,律师先生还不忘提醒宇文颢,领养文件上写的很清楚,要善待基德,不能虐待、遗弃它,如果要转送他人,至少也要给他打个电话告知一下,如果对方的条件不够资格,也是不行的。

  在宇文颢一声不吭中,律师先生终于闭上了嘴,匆匆忙忙地走了。

  将这些东西堆在一旁,宇文颢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脑袋空空的,心里却惶惶的,冲动,太冲动。

  沙发一沉,蹭——基德跳上来,宇文颢本能地退到沙发的另一角。

  一人一猫,大眼瞪着更大的眼,此时此刻,宇文颢后悔极了,这也是所有冲动过后,都会产生的一种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