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爱你了】

  谢云岐心神震荡:陆淮安,那人怎么会是陆淮安?

  颤抖着嘴唇,声音也在发抖:“胡说!路陆淮安已经死了!我亲眼见到了他的骨灰盒。”

  宋泽成道:“你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你不是疑惑我之前为什么失踪了一周多,再之后便被送到了医院里吗?”

  “是的,那时你不愿意说。”

  “那是因为我被人监视,如果说了马上便会性命不保,所以我不能说。”

  “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绑架我的人。”

  “绑架?”

  “没错。”宋泽成苦笑,“你恐怕以为我是什么渣男,同你睡过一晚便不告而别了,其实完全不是这样的。我晚上做噩梦惊醒,觉得黑暗中有人在看着我,醒来却什么也没发现,那时身边睡着你,我觉得分外安心,便又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你已经不见踪影,因为我认床,在陌生的床上睡得不太好,所以打算睡个回笼觉,这一睡可不好,我彻底失去了意识,连何时被人带走的都不知道。

  “那人趁我昏迷将我带到一间空屋子里还不算,用小刀将我身上割得全是伤口,可见是恨我至极,原先我以为是同我断绝父子关系的那老不死的仇家,但见从天窗上面下来一人,蒙着脸,看不清楚样貌,从眉眼和额头看,应该是很年轻的一个人。

  “他一张口便提你的名字,我一猜便是认识你的。我不认识你身边的朋友,脱口而出的只有一个名字:陆淮安。原先我不认识陆淮安是谁,听你和胡伊提起,便回去查了一下,没想到他竟是陆氏集团的少公子,当年他的葬礼还风光的很,还上了地方台,可是……”

  见谢云岐听得怔怔,宋泽成淡淡笑了一下,“当时他拿着一把枪对着我,我如果不说点什么,立时便有性命之虞。据我生平的经验,那人不像要钱的样子,单纯就是要取我的命,我随口说你的命同我不相干,他便打消了杀我的念头。

  “同你认识,话里话外都很在乎你,我一眼便看穿了那人是喜欢你的。如果那人不是陆淮安,想必也认识陆淮安。我又听你说过你朋友不多,我更是你的初恋,所以除了陆淮安之外不做他想。”

  谢云岐无意识咬着唇,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可是,可是……”

  “可是淮安已经死了对吗?原先我也有此疑惑,但是我只记得这个名字,一时也想不起其他名字,只是想诈他一诈,如果他不是,就会说出真实名字,我也不枉做个明白鬼。但他默认了。”

  谢云岐瞳孔大张:“他默认了?”

  “是的,”宋泽成点头,“他不仅默认了,还威胁我,要我帮助他得到你。”

  谢云岐又是一惊,“什么?”

  宋泽成道:“是的,他要我帮他得到你。”

  “你们、你们……”

  谢云岐脸颊气得通红,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大张着嘴唇却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已是气急了。

  宋泽成连忙给他拍拍背脊,“别气,别气,气坏身子可不好。”

  谢云岐挣脱他的手,离他远远地坐下,暗自消化心中的惊涛骇浪,过了好一会,才勉强镇静下来,问:“那么昨晚那个人——”

  他几乎将唇瓣上的伤口再次咬出血,神色哀伤,颤声道:“那个人,那个人……”

  断断续续了好久,才问出完整的问题:“那个人便是陆淮安?”

  “不错。”

  听到回答,谢云岐的背脊轰然塌陷,似乎背脊支撑不了身体的重量,软倒在床上。

  宋泽成以为谢云岐昏了过去,忙上前查看,靠近时才发现他睁着眼眸,只是眸里无光,这副可怜的样子让人瞧着实在心疼。

  宋泽成轻声道:“小岐,你怎么样?”

  谢云岐不答。

  “我知道我对你不起,我受人胁迫,贪生怕死,所以才将你作为筹码同人讨价还价。你怨我是应该的,我也不希求你能原谅我了。

  “像我这样卑鄙的人,竟然还希求得到爱情,可真是痴心妄想了。我就应该孤独终老,一个人在无人知晓的地方腐烂发臭。不要去祸害其他人。”

  谢云岐呆呆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直到一滴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脖颈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趴在他身上的那个人哭了。

  谢云岐在心底冷笑:以为掉几滴猫尿就能换来他的原谅,天下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可是——我看到你时,竟还是忍不住被你吸引,在本能的驱使下向你靠近。以前跟我在一起的,无论男孩女孩,下场都没有多好,我知道自己是天生带煞,注定孤身一人,但看到你时,一切都不一样了,明知会给你带来厄运,我还是要喜欢你。你不明白,你,你,你……”

  泪水不要钱似地砸下来,哽咽的声音听在耳朵里分外动情,“你是我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你懂吗?”

  看着谢云岐终于转过脸来,宋泽成嗓音里的哭腔更甚:“你是我的救赎,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谢云岐平静地看着他,替他擦了擦眼泪,“别哭了,你哭的样子很丑。”

  宋泽成待要破涕为笑,又听他说:“难为你掉这么多眼泪,很辛苦吧?”宋泽成表情一时僵住。

  “我们在一起多少天呢?”谢云岐伸出手指头来数:“1、2、3……总共1个半月,共52天,这52天,我真的很快乐呢。

  “比如那次你带着我在海边开摩托艇冲浪,因为开得太快,我整个人都飞出去,你急了从摩托艇跳下来救我,因为你知道我不会水。

  “还有那次,我们出门乱逛,我临时吵着要爬山,你因为当时穿着毛衣,爬山出汗会黏糊糊的所以不想去,但拗不过我。其实我一上山就后悔了,因为那天温差大,到中午时已经有三十多度,我提心吊胆地想你会不会中暑,一点都没有心思爬山了。劝你下去时,你说我很可怜,好不容易有时间陪我,不忍心让我半途而废,一定要爬到山顶。期间我随口说渴,你让我在原地休息,自己顶着满头大汗去山脚下买水。我原本想自己去,可是你凶了我。

  “我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除了你的,我喜欢你身上的味道,喜欢我们彼此相拥的感觉,喜欢你将我按在你胸口,听你的心跳扑通扑通的声音。

  “其实我早就发现你不是一个值得爱的人,一叶障目罢啦。比如那次我无意间提起你父亲,你臭着脸一言不发地离去,将我扔在大街上。然后是两天杳无音讯。我想冷暴力真是世间最残忍的暴力行为,我等你回消息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事后你轻描淡写地解释,说你身体不舒服,在睡觉,没看手机。

  “这样忽冷忽热的事情时有发生,只要我稍有不顺你心意,你便冷着我,你甚至都不愿认真想个理由,理由敷衍而苍白。仿佛在说,你爱信不信。

  “还有你的拈花惹草的本领,其实你在医院时,便有一个医生说是你的旧情人。你同他手腕上都有一个伤痕。你看,你又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你知道我多怕你露出这种表情吗?我战战兢兢地陪在你身边,生怕招你烦。可是——”

  宋泽成不哭了,谢云岐反而流出了眼泪。

  “可是我不是这样小心敏感,看人眼色的人啊。”

  “因为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哦,这辈子都没像喜欢你这么喜欢过别人。我很少说这些话,因为觉得太肉麻,所以全体现在我的一举一动中,比如一接到你电话时语气里的欢喜,比如对你有求必应,比如你想去哪里,我便义无反顾。我表现得实在是太明显,连你都开玩笑说:‘啊,你真的好喜欢我啊,我跟你在一起,你真是捡到宝了。’

  “我珍视你,一腔真心,以为你会珍惜,结果你表现得只有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好像我的喜欢,对你来说只是胸襟上一朵玫瑰花装饰品,用来炫耀自己多么受欢迎的。”

  “我以前没有遇到过坏人,所以怎么也不能把你当成坏人来看待。我怎么能想到,我第一次恋爱就能遇到渣男呢?况且你虽然有诸多不好,但也有好的方面,再加上我恋爱上头,看待你的问题时总有厚厚的滤镜。

  “我想你总因为小时候原生家庭的缘故,不懂得表达真正的感情,不管怎么样,你总是喜欢我的,哪怕这喜欢不及我对你的十分之一,我也知足。

  “可以说,我喜欢你,是一场豪赌,是不计后果的全身心的付出,不管输赢,我都认了。其实想想,我喜欢你完全是我自己的事,明知道你非良人,却控制不住自己越陷越深,我有什么办法呢?

  “自从那次出院后,你总爱说些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其实有大半的话我是不信的,因为你太容易说出口,犯了交浅言深的忌讳。刚刚你说了那么多,我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

  谢云岐扯下睡衣的领口,露出胸膛上的青紫痕迹,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些教训还残留在我身上,这些痛楚时时刻刻提醒我,我的梦该醒了。”

  “我虽然喜欢你,但我不是傻子,你千不该万不该,拿陆淮安的事情来骗我。淮安死了,这是千真万确的事情,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会伤害我,唯独他绝对不可能,哪怕他已经死了。”

  宋泽成的表情冷了下来,哼了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哦?你确定?”

  谢云岐低下头去,“你走吧。”

  “走?你不爱我了?”宋泽成难以置信道。

  “不爱了。”谢云岐的声音很轻很轻,然而在安静的房间里却依然清晰可闻。

  忽然,房间里的灯闪了一下。

  宋泽成跺了两下脚,表情似有不甘心,然而那灯闪的越发厉害,宋泽成发了半晌的呆,才挤出一丝微笑:“那我便祝你们幸福吧。”

  说罢走了出去。

  谢云岐已是心力交瘁,闭上眼睛。这句祝福,他并未听清,只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而后是关门声,然后灯忽地灭了,黑沉沉的房间里,身心俱疲的谢云岐黑沉沉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