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其它小说>情陷不夜天>第94章 是你

  “小敏?”这个丫头带着小丽出去了半天,电话也打不通,她正想好好训斥一番,开门之际,手里的苹果咕噜噜掉在地上。

  她想关门,却被江屿风一把推开,他的手力太大,念念被撂在地上,瞪大双眼无言以对。

  江屿风和小敏小丽在一块,念念多半能猜出七八分原由。一颗心直捣鼓,“你,你怎么来了?”

  他负手而立,冷声道,“我不该来吗?”他的每个字都硬如钢铁。与念念的所有过往,他都忘得差不多了。余下的,只有深深的愤怒。

  念念从地上爬起,不安地问了句,“有,有,有什么事?”

  江屿风开门见山,“柏嘉荣在哪?”

  他来,是要问柏嘉荣的下落?看来柏嘉荣没有联系过江屿风。

  念念短暂沉思之后,一脸不耐,“他?我不知道。”

  他上前了一步,居高临下地问了句,“确定?”

  念念撞上他眼里的严苛,下意识地咽了把口水,“他这么大个人,有手有脚,我怎么知道在哪?再说了,那天我无意间闯进来,你们不是在一起吗?怎么问起我来了?”

  一只大手突然间掐住她的脖子,“所以,要简年死的人不是他,是你!”

  她一愣,扯着喉咙道,“我?我为什么啊,当然是他啊。”

  他缓缓松了松手,浅浅笑了笑,“你说是他指使你的,可你却不知道他在哪?你认为我会信吗?”

  念念反射般地问出一句,“简年没事吧?”

  江屿风面色阴沉了下来,“只要有我在,就不可能给你们这个机会。”

  她松了口气,“没事就好,他现在跑了,我也收不到钱,那就算咯,各过各的。请吧。”没有得手江屿风来找倒还好,要是得手了,今儿个他恐怕是彻底完了。

  突然间,一间房门里探出了好几个脑袋,他们眼巴巴地盯着江屿风,像是在求救。

  他淡扫了一张张正值青春年华的脸庞,心里一痛。目光落回念念脸上时,是那种寒心之至的情绪。

  拳手紧握,隐隐发抖,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用言语来诠释当下的心情。他是一步步,一步步往一条不归路上步去。

  江屿风深叹了口气,低声问了句,“还能不能回头?好好过你剩下的人生就这么难吗?”

  念念将倔强地将目光移开,“如果你真为我好,就当今天没来过这里。我保证,以后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嘛,眼不见,心不烦。我们两人走到今天,和陌生人几乎没有区别了。我,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回不去了,早就回不去了。”简年没死,算他运气,罢了,她早就输了不是吗?

  极不争气的,她落下了泪水。她以为自己的眼泪早就流干了,现在为什么要流泪,她不知道。

  从念念的一席话和反应来看,他已确定一切都是念念干的,与柏嘉荣无关。

  那么,那封发在林霖邮箱里的邮件自然也是出于念念之手。想到这,江屿风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你最忌讳的人已经死了,拜托你收手。行吗?”

  她流着眼泪大笑,“收不了。你要是敢把我交给警察,我一定不会让柏嘉荣好过。你大可以试试。”

  江屿风一听,悲愤交加,手指几乎指到她的鼻梁上,切齿道,“你!”

  眼前的女人突然瞪大了双眼,紧跟着,江屿风的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做梦!”

  他回头,竟然看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淡音之中包裹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惊愕,“沈仲凌,林霖,你们怎么?”

  沈仲凌和林霖相视一笑,“刚才和林霖在路边争吵,正好看见你驾车出去,我们最后还是不放心,就悄悄跟来了。话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敛了去,面色骤变,无奈道,“还有,有件事我和林霖都无能为力了。”

  “嗯?”

  念念深知沈仲凌和林霖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谈话之际,念念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沈仲凌和林霖相望一眼,神色很不干脆。

  江屿风心里一沉,追问了句,“什么事帮不了我?”

  沈仲凌抬眼,发现念念已经走到了窗口,没来得及回答江屿风的话便和林霖两人冲过去,“想跑?”

  念念打开了窗户,整个人都蹲在窗台上,冷冷道了句,“都别过来,我不愿意后半辈子待在冰冷的牢笼里,想钳制我,休想,就是死,我也要自己来结束。”

  江屿风心里咯噔一下,低问了句,“你要干什么?”

  沈仲凌和林霖站在离她一米的地方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个屋子里除了江屿风还有那么多双眼睛,事情若是稍微处理不好,到最后说不定还落得个逼人自杀的失误判断。

  窗外的夜风顺着窗口吹了进来,轻轻撩动她的几根碎发。

  眼泪不争气地滑了下来,念念的声音打着颤,若如游丝,哀怨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江屿风一人,“这里是三楼。跳下去应该会死吧,人一旦死了,就不会有爱了,也不会有恨了,都结束了。”

  江屿风皱了下眉头,“别冲动,先下来。”

  她笑了笑,“江屿风,再见了,希望下辈子还能遇上一个像你一样的男人。如果能遇到,我一定会牢牢抓住不放。”语落,她华丽地纵身一跳,只听得一声闷响。

  沈仲凌和林霖奔到窗口,只见地上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冰冷地躺在地上,在夜色中格外刺目。

  林霖扯了扯沈仲凌的手,“下去看看。”

  屋子里静观其变不敢吱声的女人全都从房间里奔出来,堵在窗口的地方。

  周遭,细碎声一片。

  只有江屿风的脚步像贴膏药般贴在地上,迈不开,移不动。他生平最受不了的,便是倔强到让人动容的脆弱。

  念念最后那句话,说的那么无可奈何,说的那么绝望。那一瞬,仿佛对她所有的恨全都随着她纵身跳下的一瞬间,灰飞烟灭,破了,碎了。

  脑中,一片空白,像是断了片。

  沈仲凌和林霖下去的时候发现念念没有当场死亡,还有一口悬浮的气游走在鼻腔里。

  警车和救护车相继赶来,江屿风随车到了医院。经过长达三个多小时的抢救之后,医生从里面走出来,问了句,“家属在哪?”

  江屿风站了出来,点头示意,一开口便是一句,“我是。她,生,还是死?”

  “没死,只不过她的后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了。大小便都不能自主。脊椎断裂太严重了。”语落,医生深叹了口气和江屿风擦身而过。

  江屿风一听,脑中轰得一声。

  终身瘫痪,这是报应吗?如果是,也太残忍了些。

  一步错,满盘输。

  这场棋局中,她也是受害者,可她却没有用正确的方式活下去。结局,早在她做出选择的一刻就注定了吗?

  修长的腿迈到门边,顿了好久,他才有勇气推门而入。

  病榻之上,她娇弱的就好像夜晚的风一样,握不住,碰不得。

  江屿风走到病床前,笔直地站着,不知不觉就红了眼。自以为潇洒的纵身一跳竟然落得个生不如死的下场。

  当他真的受到报应的一瞬,江屿风才发现,这一切有多惨烈。倒不如一枪结果了他,还不至于在往后的日子只能承受源源不断地痛苦。

  消毒水的气味好浓稠,不但刺鼻,还刺眼睛。早没理由为这个女人落一滴泪,可当下他的眼泪却不由自主地应景而落。

  门,嘎吱一声开了。

  江屿风把眼泪往回收了收,平复着自己的心情。

  身后,响起沈仲凌的嗓音,“江屿风,出来下。”

  他转身,淡淡回了句,“好。”

  医院的走廊上,急诊室的这一片向来都没有安静的时刻。不断有推床与他们擦身而过,每个人的脚步都是匆匆的。

  沈仲凌看了眼身边刚被送来的病患,家属正在哭闹,差点跪下来求医生挽救一条几乎不可能救活的生命。这世界上求生的人那么多,可有人选择了求死。

  低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江屿风的肩膀,“我知道现在不该说这件事,可是……”

  江屿风似乎闻到了一股子他难以承受的气味,眸底深处的恐惧不言而喻,压低声线回了句,“你想说什么就直说。”

  “柏嘉荣自首了。”

  江屿风一听,一把抓住了沈仲凌的外套,倏然瞪大双眼,“什么?你怎么不早说?”

  沈仲凌皱着眉,深刻理解江屿风的心情,“场面太混乱,我是没有机会说。”

  心脏仿佛被电击了一般,瞬间麻木得不行,出口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现在人在哪?”

  “在警局,明天一早就送到看守所。”

  他艰难道,“简年知道吗?”

  沈仲凌摇头,“还不知道。”

  脚步,跌撞了好几下,江屿风松开手,紧紧捂住了心脏,“暂时不要告诉他。”

  沈仲凌点头,“我明白……”

  车子一路行驶,江屿风紧紧咬着自己的嘴唇,心中的痛感汹涌而至。

  他细细猜想念念去找柏嘉荣的原因。念念到底说了什么,才会让柏嘉荣这么快走进警局俯首认罪?

  油门拉得很高,短短几分钟,他便载着沈仲凌回到警局。他们赶到的时候,林霖已经给几个被拐女孩做完了笔录。见到江屿风进门,他一下便站了起来。

  浓重的阴霾逸在江屿风的眉梢,他的双眼如被夜色渲染,没有一丝清明。

  林霖什么也没说,对他使了个眼色,带着江屿风来到关押柏嘉荣的屋子。

  江屿风进门,林霖和沈仲凌都撤了出来,整个空间只剩下着经历了无数沧桑和炎凉的两个亲兄弟。

  江屿风走近,哽咽着,“你还是这么做了?”

  柏嘉荣慵懒地坐在铁栏内,笑了笑,“不用为我难过。我想了很久。这样,是最好不过了。我可以下去陪我爸了。到地底下给他认错,你说他会认我吗?呵呵,应该不会认吧。”他的话无限悲凉,绞碎了江屿风的心。

  江屿风伸手一把抓住了两根铁棍,颤声道,“明明可以重来的。”

  他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人生怎么可能重来?真的不能!不要告诉简年,好好照顾他。”

  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从外面进来了好几个人,其中还包括老岳的女儿。按照惯例,柏嘉荣认罪之后,警局有必要通知受害者的家属,只是他们来得太快。江屿风和柏嘉荣连多聊上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墓园警卫员的老婆手里拿着框鸡蛋,一看就是有备而来,猩红着双眼,毫不犹豫地对准柏嘉荣丢了过去,一边哭,一边切齿道,“你这个杀人凶手,害死我老公。”

  老岳的女儿也被身旁的大婶带起来,眼泪唰地一下就如喷泉,“杀人凶手,还我爸爸。”语落,她从大婶框里夺过一个鸡蛋也狠狠砸了过去。

  再然后,所有人都边哭边扔。

  柏嘉荣自嘲地笑着,蛋清和蛋黄将他的黑发黏连在一块,蛋壳被发丝勾住,几个碎片垂到了眉心。

  纵横在金三角的一方霸主,生平可是第一次被人扔鸡蛋。他撸了把脸,低低道,“该砸!是该砸!”

  江屿风看得心痛不已,但他同样理解这些家属的心情,特别是老岳的女儿,他和老岳相处的时间一直很少,本来今年他毕业了,为了陪家人,还特地放弃了北京的就职机会,留在了香城。可他们父女却再也没机会在一块。

  他没法斥责任何一个人的行为,看了眼这些人身后同样无能为力的警员,站在柏嘉荣的跟前,摊开了双手。正巧一个飞过来的鸡蛋砸在江屿风的外套上。

  柏嘉荣一惊,低吼了声,“江屿风。你让开。”

  江屿风微微侧目,嗓音很淡,“我们是兄弟。”

  从警局出来的时候,江屿风手里拎着自己的西装,耳边还萦绕着人走茶凉后柏嘉荣对他说的最后一番话。

  斑驳的过往似乎随着他走进警局的一刻彻底结束了,江屿风无力改变,心隐隐疼着。

  直到生命的尽头,柏嘉荣才发自内心地承认了他们的亲人关系。

  对江屿风来说,最后的握手言和是残忍的。在拥有之后,失去总会让人更痛。

  这是柏嘉荣的选择,江屿风除了尊重他的决定,还能怎样?

  柏嘉荣最后的心愿,是让他好好照顾简年,并且永远不让他知道他会消失的消息。

  江屿风问了原因,柏嘉荣说,简年曾问过他,是不是要用死亡让他永远记住有一个人深爱着他。

  他不想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还让他觉得他在耍手段。不声,不响,不悲,不喜悄然离去,对所有人说应该是最好的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