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栖所料,傅从深在除夕的下午也没有回来,她这两日心里一直像是牵挂着什么似的,总也吃不好睡不好,月釉几人也跟着忧心忡忡的。

  “你们愁成这个样子做什么?”玉栖轻轻点了下月采的额头,她心里虽忧心,但却不悲观,反而在这漫长的等待中更加坚定对傅从深的心。

  先前那几次的犹豫,现在想来让她后悔极了,但是她又说不出来这样的话,也不打算写封信,只想着等到傅从深回来他们再好好地谈一谈。

  但是就在天色微微暗下的时候,府门口忽然发生了些动静。下人忽然跑来给玉栖说,外面有人要见她。

  “确定是要见我,不是找傅从深的?”玉栖疑惑极了。

  下人点头:“那位公子扬言就想要找夫人您……”

  等到玉栖出去到花厅的时候,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温公子?”玉栖意外极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要来见他的是先前的“救命恩人”温如晏温公子。

  温公子救过她一次,她一直感激不已,而且那日在医馆也是对方事无巨细替她处理琐事。

  而傅从深也说过有机会会回报他,或者应他所求为他做一件事情。不过时间过得久了,这段时日玉栖一直牵挂着傅从深,便也忘了温如晏这人。

  今日本来是除夕不宜见客,但是现在人已经到了这儿,她也不可能将人给赶不出去,所以让丫头准备茶水糕点,她则以主人的身份待客。

  温如晏今日来还带了一些年礼,他穿的是一身靛蓝色袍子,说话依旧那样温润,但是玉栖心中一直挂念着傅从深,倒没有发现他面上有什么不同。

  “听说傅公子有事离开了?今日也回不来……”温如晏问得极为自然,玉栖一直开始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便无意识地点头:“他近来是有些事要忙,不过应当今日就要回来了……”

  玉栖这么一说,那温如晏却笑了一下:“傅公子似乎忙的事情出现了些问题,一时半会怕是回不来……”

  温如晏话说的肯定,玉栖一怔:“你从哪里知道的……分明他……”玉栖还想继续硬着头皮反驳,但是温如晏轻轻摇头:“我知道这事也是今早的事情……不过消息应当不会出问题,也不知道玉栖姑娘知不知道,所以贸然跑来看看情况,但是现在看来姑娘应该是不知道……”

  他话说得云里雾里的,玉栖一开始也没有听明白,不过等到他说完,她才像是反应过来,一下子站起来:“傅从深他是怎么了?”

  听温如晏的话傅从深像是遇见了什么麻烦,玉栖很难没有情绪波动,甚至有些控制不住攥紧拳头。

  看她反应有些剧烈,温如晏眸子一暗,而后便继续开口:“倒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听说他去的那个地方下了一场暴雪,似乎是将官府的几间棚子给压塌了,好像是伤了什么人,不过我派人已经去查了……想来傅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应当是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这一句话说完,前因后果都有了,玉栖彻底地呆住了,“棚子怎么塌了,傅从深他到底……有没有出事……”

  玉栖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脸上的慌乱肉眼可见,温如晏脸色更加难看,但是玉栖由于担心,根本没有看出来温如晏面上的不妥,之后便焦急地想要往外走,但是温如晏一把拽住她的手臂:

  “玉栖姑娘不要担心,我已经派人去看了,若有一点消息便会回来禀报,一定尽快叫人查到来告诉你……”

  他指腹在玉栖手腕处轻轻捏了捏:“今日本不该来,但是又怕你听到别的消息慌乱了,所以就这么冒昧地跑来了……”

  他一脸的歉意,玉栖却顾不得这些,她忙招人就要再去看,但是却被温如晏紧紧地扣住手臂,玉栖不明所以,转头看到温如晏对她笑了笑,而且下一刻对方倾身凑近,轻声问:“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

  玉栖不明白他的意思,“我忘了什么……”

  那温如晏对她笑了笑,“我们见过几面?”

  玉栖下意识的就回答:“这是第二面,怎么了?”这话一开口她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温如晏对着她又笑了笑,“看来还真是忘了……”

  他这句话一出口,玉栖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原身莫非与这温如晏先前就已经认识……那么上一次就不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这温如晏为何上一次却用第一次见陌生人的口气与她说话,而且今日赶在除夕之日来见她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思。

  玉栖对此毫无所知,但是这会儿她也意识到一些不对劲,这人面上带着笑,但是笑意未达到眼底,瞧着人,总觉得有一些阴郁。

  玉栖伸手就要摆脱他的桎梏,但是这人却紧紧地拽住她,弯着嘴角说,“你这是不想让我碰你吗?可是之前你我二人可不是这样啊……你莫非是攀上了另外一棵大树,而忘了我……”

  “可这傅从深有什么好,他再怎么样也只是你的小叔子而已,你们叔嫂二人万万是不能在一起的,难不成你不知道吗?”

  此话一出玉栖才是真的慌乱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连这个温如晏都知道,那么温如晏到底还知道多少。

  玉栖很难不多想,她现在心里乱急了,一边是傅从深的安危,一边又是这温如晏的话,她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

  正在她慌乱时,月釉月采忽然进来,她们一出现,玉栖忙忙地甩开温如晏的手。

  温如晏奇异地也就这样松开了,那二人一进来就见自家夫人一脸慌乱,与那人面对面站着,看上去有些奇怪,月釉心比较细,但是这会儿也没有问,只是将茶水送到桌上,然后垂首站在玉栖身边。

  玉栖好歹心里稍微平复了些。

  之后大多是温如晏在说,而玉栖听他没有再说之前的事情,就像是方才的那些事情只是一场梦,但是玉栖还是一直提心吊胆的,从来到上京,知道她身份的人不多,先前的那个护院她和傅从深甫一回京就将人遣走了,如今现在知道的竟就只有这温如晏了。

  玉栖怀疑这个温如晏别有用心,但是她却也不知道这人到底在图谋什么,心中忐忑却难言。

  她现在心中忍不住碎碎念,期盼着傅从深赶快回来,千万不要有什么麻烦,也不要有任何安危上的问题。

  等到天色慢慢的暗下来,这温如晏提出离开,玉栖也没有送,就让下人将他送走,等到将人送走,月釉回来,玉栖还坐在花厅里,手里抱着那杯凉掉的茶水。

  月釉有些担心,以为自家夫人是被人欺负了,所以忙忙地跑过来问,“夫人您还好吗?”

  玉栖心里藏着事,有些敷衍。

  但是最后还是随月釉月采回去了,她回到主院,桌上放着一本傅从深之前看过的书。

  玉栖心里藏着事翻了翻,但是一闭上眼,眼前全是傅从深之前与她说话的每个场景。

  她慢慢的开始后悔起来,先前她那么纠结做什么,一早就将话说开不好吗,结果最后浪费了这么多时间,而且傅从深现在也不知道到底安全不安全。

  玉栖一想到这儿就满腹忧愁,尤其今日温如晏来的这一遭让她更加的担忧,可是她现在就是有满腹的疑惑也无从说出,心中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

  傅从深你到底怎么样了?

  晚些时候府里的下人来请她出去,傅从深不在,玉栖就是主子,现在是除夕,他们总要过节的,整个府里灯火通明,各种带着年味的吃食,圆滚滚的饺子看起来就让人食指大动。

  而且外面街上满是小孩儿放鞭炮的声音,吵吵闹闹成一团,但是玉栖面上毫无喜色即便她穿着新衣裳,却是只有对傅从深的担忧。

  她想看见傅从深,现在特别想。

  等到外面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人们欢欢闹闹的将吃的都吃的差不多了,但是玉栖面前却是一片巴残羹冷炙,她只吃了几口点心,心中一片烦躁。

  直到月上柳梢,两个丫头伺候她沐浴之后劝她先去睡,但是玉栖却不知道是怎么了,这一点也不肯去睡。

  之后便是长久的沉默,两个丫头也熬不住了,玉栖让她们先去睡,她则一个人坐在屋子的窗台边呆呆的看着那扇屏风。

  她在心里想,这次傅从深回来,她一定一定要将这些都说清楚,一定不能留下任何的遗憾,哪怕之后她可能会离开,她也要珍惜当下与傅从深相处的这些时间。

  不管之前她与傅从深是什么关系,不管以后又是什么关系,反正现在她不想放弃,玉栖想为自己搏一把,哪怕没有从前,没有以后。

  如今她也想试试。

  外面的喧闹声一点一点的安静下来,玉栖也来了一些困意,就在此时,马上就要闭上眼的时候她靠着床榻慢慢地揉了一把眼睛,忽然间外面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等到玉栖反应过来时她已经下意识地朝着声音看过去,然后下一刻就见那门被打开,一个黑黑的身影走进来,烛火照耀下,那人看不清表情,但是玉栖却是面上一惊,立刻赤脚走下软榻喊了声。

  “嘉许!”

  对,就是傅从深,也就只有这个人会冒着风雪赶回来,哪怕不顾自己的危险,也要赶在除夕就要过去的这时候匆匆地回府。

  他想,这是玉栖来傅府与他一道过的第一个除夕,他不想错过这个除夕,而且潜意识里觉得今夜还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

  一路上直觉就告诉他今夜一定要回去,所以他回来了。

  所以也就看到了一脸惊喜的玉栖,他想,自己想要的话也就是这样的场景。

  有那么一盏灯,有那么一个人在寂静的夜里等着他。

  他像黑夜里找不到方向的旅人,看不清前路,但是终将也在这个夜里寻到了他想要寻到的那个人。

  寻到了他的方向。

  只那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