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周医生那里出来，严沐阳放松不少。普通人对医生的信任好像是与生俱来的，只要看了医生，心里就有了底，医生说可以，那就一定没有问题。
“晚上想吃什么？我去买菜。”
严沐宸看着车窗外的艳阳，一点也感受不到太阳的温度。他好像很久没有在阳光下走动了，仿佛一株见不得光的植物，只能在阴暗的角落生长，或者腐烂。
见他呆呆的不说话，严沐阳趁着红灯停车，伸手握住他的手，拉他回神，“晚饭有想吃的吗？”
什么也不想吃。他本想说随便做点就行，又想起严沐阳这几天似乎也没怎么好好吃饭。转过头，严沐阳正微笑着等他回答，温柔得根本不像他。
低落的情绪又涌了上来，严沐宸靠上椅背，闭目不语。
再睁眼绿灯已经亮了。“我不饿。”
严沐阳紧了紧手指，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中午就没吃多少，现在又说不饿。不饿也许是真的，他也不敢再勉强，可是一直这样，人怎么受得了。
“你做你喜欢吃的吧，我跟着吃点，可以吗？”
心头的阴霾散尽，严沐阳连连点头，“好。”
路过超市，严沐阳让他在车里等，自己去买了一堆食材回来。看这架势像是要备足一星期的吃食，严沐宸才突然想起他上班的事。
“你不准备去上班了吗？”
系上安全带起步上路，严沐阳等到车开出停车位才开口，“哥，我是老板，当老板不就是为了不想上班的时候可以不上么...”
声音弱弱的，带着点委屈的无奈，像撒娇。严沐宸心情又扬了起来，扭过头看向窗外，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笑意。
严沐阳看他转过身去，以为是生气了，有些着急。
这件事情上他绝不会让步，周医生也说了，前几天需要家人多关注，他不可能丢他一个人在家自己去上班。
可他也不想惹他生气。
“老板又不只你一个人，你这样白浩会怎么想。”严沐宸虽然觉得白浩不是这样斤斤计较的人，但道理还是要说清楚。
“他不是那样的人，我们这么多年交情了，他也知道现在的情况，能理解。”说到这里，严沐阳稍稍坐直身体，迅速往右边撇了一眼，说：“哥，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刚好白浩过来拿点东西，你给他开个门，让他在家等我，好吗？”
严沐阳这些天一直不放心他一人在家，每天都恨不得窝在家里，这次主动要出门倒让严沐宸有些吃惊，他下意识想问出去干什么，想想又觉得不妥，点头道：“好，晚饭你在外面吃吗？”
“回来吃，我出门前先准备好，办完事回来吃饭。你要是饿了先垫点东西，我买了好多零食。”
两人回到家已经四点多了，严沐阳到家就忙个不停，把东西分门别类收拾好，拿出晚上做饭要用的材料。蔬菜洗洗摘摘，肉类该处理的处理下，要炖汤的先炖上设置时间。最后把买回来的水果洗净装好摆到外面，再拿出些小零食放在茶几上，方便随时吃。
忙到五点左右，他才匆匆忙忙换好衣服，从卧室拿出一个包挂上肩头，准备出门。
“哥，我走了，厨房的东西你不用管，已经都弄好了，桌上的水果零食你饿了就先吃着，有什么事随时给我电话。”他回过头认真交代，却发现严沐宸正沉沉看着他。
抬起的脚步顿时迈不动了。那眼神里情绪太多他无从分辨，但他自作多情地从里面读出了不舍。攥了攥肩上的带子，他犹豫着说：“其实这事也不着急，要不我过几天再去吧，今天好像有点晚了。”
严沐宸当然不是舍不得他，只是看着他忙碌又喜悦的样子，心底生出些久违的暖意，像是回到了以前一起在家的日子。长大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这种亲密自在的相处了，要么气氛紧张，要么冷淡疏离，现在兜兜转转一大圈又回到了起点。
他又想起小美，以后被严沐阳这么温柔对待的就变成小美了，可能还有一个漂亮可爱的小宝宝。他们俩都这么好看，小宝宝一定是全世界最美的小孩。他忍不住去想象那孩子的样子，可脑子里来来回回浮现的，全是严沐阳幼时的脸。
“哥？”再抬眼，严沐阳已经走回他身边，“我不去了，刚好在家等白浩。”
“不用。”严沐宸开口，太久没说话嗓子有点涩，他侧头轻咳一声，歉意地笑笑说：“抱歉，最近老走神。你去吧，我给白浩开门，他要拿什么你告诉我，我可以直接给他。”
严沐阳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虽然不舍，可还是咬牙狠下心让自己转身，“让他等着就行，我很快回来。”说完风风火火地走了。
出门后严沐阳的表情立刻变得阴沉，薄唇紧抿，目光凶狠，抱手等电梯的样子活像个去执行任务的杀手。
电梯门开时，靠里的角落有一对母女。小女孩原本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听到电梯开门往门口望了一眼，顿时噤声不再说话，瑟缩地往妈妈怀里蹭了蹭。抱着她的女人被她这样子逗得低笑出声，不禁又抬头看了眼背对他们的高大身影。
严沐阳对这一切毫无所知，只焦急地看着不断变小的数字，还没离开他就已经想回去了。
拉开车门坐下，将手里的包扔到副驾上，他立刻拿出手机给白浩发信息，『到了吗？』
点击发送没两分钟，副驾那边的窗户就被人敲响了，降下车窗，外面是白浩那张痞痞的脸。
“你干嘛去？”
“有点事要解决。”严沐阳不想多说，交待道：“麻烦你了。你看着点儿他就行，他不想说话你别硬聊，我大概一个小时回来。”
白浩看着他没说话，过了会儿，毫不见外地低头拉开车门，拽过副驾上的包，拉开拉链翻看。一色黑的衣帽手套，伸手再往里扒拉两下，一个手掌长短的陶瓷刀露了出来。
白浩抬眼，与严沐阳四目相对。两人都很平静，好像只是在包里发现了一个苹果。他把刀拿出来看看，冲严沐阳挑挑眉，一副等着解释的样子。
“就是吓唬吓唬人，我又不是傻子，能干这种事么。”严沐阳有点不耐烦，“我得赶紧了，还得回来做晚饭。”
白浩把刀拿在手里转了转，嗤笑道：“遇到跟严沐宸有关的事，那可说不准。”说完把刀握在手里，关上车门，直起身说：“刀我没收了，你自己悠着点儿别太过分，你哥知道了我可不会帮你瞒着。”
严沐阳没接口，系上安全带，扭头道：“快上去吧，谢了！”
白浩看着消失的车尾灯，啧了两声，转身走向电梯间。路过垃圾桶时，他顿住脚步想了想，抬手把刀扔了进去，然后拍拍手，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进门去了。
二十分钟后，严沐阳把车停在一个街口，拿着包走到严沐宸单位旁边一个破旧的小花园里，套上外套，戴上帽子，远远望向那边的单位大门，等着林坤下班。
这个花园占地非常小，叫它花园都是勉强。以前也曾风光过一阵，后来因为城市规划，一点点被旁边的高楼大厦蚕食，最终只剩小小的一片花坛和小径，以及无人看管的公共厕所。
时间刚刚好，他知道林坤会从哪个口出，那人的相貌也已经烂熟于心，只要他出现，就能认出来。
林坤没有让他失望，没多久就双手揣兜出来了。
他看起来比照片上显小一些，皮肤很白净，相貌端端正正，可那副懒散无赖的神态，瞬间就刺痛了严沐阳的心脏。怒火嗡地一声窜上来，犹如火烧。
严沐阳深吸一口气稳住声音，拿起电话拨了过去。
刚走下门口的台阶，手机就响了，林坤不耐烦地低骂一声，掏出手机，见是个陌生的号码，心情更加烦躁，“喂？”
“林坤是吧，我是行政审批局的，上次那个项目有些资料还没交接，领导让我给你送过来，你还没下班吧？导航刚给我指到公园这儿了，你过来下吧，东西给你就走。”
林坤愣了愣，“让你给我？”
“说当时定的后期你来接手。快点儿，我这也急着回家呢。”
林坤抬头往这边看了眼，迈步过来，“稍等，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严沐阳戴上口罩和手套，闪身站到花坛靠里一侧，透过灌木的缝隙看着渐渐靠近的人。
人刚走到花坛附近，还在左右张望的时候，严沐阳迅速从后面逼近，一把拽住林坤的胳膊就往旁边的公共厕所里拖。林坤惊呼出声，试图反抗，可那力道在严沐阳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任凭他胡乱嚷着，几步就拉进门里。
这个厕所平时很少使用，这个点更是不会有人。严沐阳用力将人摔到地上，手脚朝天地顺着瓷砖滑出去好一段，直直撞上一旁的洗手台才停下。
林坤又气又怕，开口就要骂人。严沐阳却没给他机会，立刻欺身上前卡住他的脖子，顶住下巴让他抬头对上自己的眼睛，语气冰冷：“闭上你的嘴，叫一声我就多揍一下，你可以试试。”
在这诡异又恐怖的气氛下，林坤脑子里居然闪过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这双眼睛真好看……可下一秒，他就被打在脸颊上的拳头唤回神智。
一拳下去，严沐阳压抑许久的怒气和恐惧全都彻底涌了上来。
想到严沐宸满手鲜血的样子，恐惧颤抖、悲伤哭泣的样子，他只觉得面前这个人可恶可恨至极，根本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他激动地喘着粗气，满目赤红，每一拳都用尽全力。
林坤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大声呼号。也许是被吓的，也许是第一拳就被打蒙了，他只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躺在地上，本能地蜷缩起身体，护住头脸。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有拳头击打身体的闷响和捂在口罩下的喘气声。
严沐阳并没有失去理智，狠狠几拳下去发泄了怒火便渐渐收了力道，看着地上的人这副怂样，心中满是鄙夷。
收起拳头后，他起身又踢了几脚，最后将人仰面朝天翻过来，一脚踩上他的胸口。
“还能听见我说话吗？”平息下呼吸后，严沐阳漠然开口。
林坤已经满脸是血，恐惧之下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哆嗦着看向头顶眉眼冷厉的人，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好好工作，少耍小心眼。”严沐阳说到这里又蹲下身，盯着林坤的眼睛，捏住他的下巴说：“再敢去招惹严沐宸，我让你后半辈子都躺在床上过。”
近在咫尺的眼睛里闪出凶狠的光，亮得像是燃了一把火，林坤头脑发昏，讷讷地点头。
严沐阳心中暗啐一口，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只觉得这火发得莫名憋屈，十分晦气。他又抬眼瞥了地上的人一眼，忿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