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澄笑吟吟地听着池跃和自己说着话的同时分神去应对过来给他送什么东西吃的姥姥，心头一片温柔，暗想这人是忘了及时松开手指还是舍不得中断正在进行的对话呢？
到底可以陪伴彼此同行多久谁敢说啊？
即使正深爱着，敢断定吗？
交给命运去管，只要用心陪过就好。
哪里也不想去，沈浩澄把车子拐上回家的路。
真的不需要利用任何人或者任何事情填补自己的寂寞，既然是在等候池跃，沈浩澄愿意认真享受等待时光。
甜味也需细细地品，一个人时，正可认真体会。
池跃半天没再发来信息，大概是和姥姥聊上了。
趁着等红灯的工夫，沈浩澄心痒难耐地发了一句追问过去，“什么好吃的啊？”
话音刚落，电话猛然响了起来，沈浩澄随手摁了接听，“喂？”
“沈叔……”话筒里面传出于思慧慌乱不堪的声音，“快来救我！”
沈浩澄精神一凛，他没有存于思慧的电话号码，但这确实是她的声音，小姑娘的语气极度焦急极度惊恐，像是遇到了什么特别可怕的事。
“慧慧？”沈浩澄连忙喊她。
“快来！”于思慧嗓门很高，颤抖不已，“老于不接电话，我打110了，还没人来，沈叔你快来！快来救我！”
“你在哪儿呢？”沈浩澄甚至没有时间细问情由，连忙嚷道，“说地址！”
“我在雪郡家里，长山区中岗路松荫街铭洋首府高7栋2单元903室，”于思慧飞快地说，“沈叔你快点儿来！阿姨……卢阿姨把雪郡妈妈捅伤了，还把我们骗进了屋，把雪郡抓过去绑起来了，我拼命挣脱出来了，现在躲在阳台里，她都过来砸了一次门了，没砸开，可能是去找工具了。沈叔我害怕，阳台装的推拉门，肯定不抗砸……啊……”
沈浩澄随即听到一声巨响，隔着电话仍旧嗡嗡震耳，应该是于思慧刚刚提到的那个什么阿姨在砸门了。
顾不得什么红灯绿灯，沈浩澄起车就往中岗路跑，一边按紧了方向盘一边对准电话大喊，“思慧听着，你不要怕，马上找找阳台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能当武器，不管什么都牢牢抓在手里，万一她真破门而入，不要慌，不要犹豫，一点儿都别迟疑，卯足了力气往她要害上打。她伤了人绑了人，还这么不依不饶地抓你，肯定没安好心，记着沈叔的话，不要犹豫，使劲儿打，打她脸和眼睛，不要手软……你是大姑娘了，有力气，她就是成年人也不一定是你的对手，加油！沈叔和警察都在路上了，马上就能赶到！”
哐哐的巨响还在继续，沈浩澄的心脏被那声音拽到嗓子口了，他不顾一切地嘱咐着，同时听着于思慧喷在手机上的紧张呼吸和上牙磕着下牙的嘚嘚声，视线都虚起来，不知怎么开的车子。
这样不行，要出事的。
沈浩澄猛摇摇头，使劲儿吸了口气，强迫自己认真辨别路况，同时又对电话喊道，“慧慧！相信沈叔，机会都是自己争取来的。我们很快就到，万一她抢先了，不要给她任何伤害你的机会！”
“嗯！”于思慧只应了一个字，一个字就拐了好几个弯。
十几岁的小女孩子，面对这种突发情况，怎能冷静镇定？
沈浩澄刚想导航一下铭洋首府的具体位置，便听到电话里面哗啦一声碎响，跟之前那些哐哐之音明显不同，显然是推拉门被砸破了，握着方向盘的手掌青筋暴起，恨不得能生出一对儿翅膀。
于思慧猛地发出尖利嘶嚎，接着里面噼噼啪啪乱成一团，听不出个详细具体了。
大律师的手不住颤抖，不知孩子到底怎么样了，此时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抓紧赶去事发地点。
池跃连玩带闹的跟姥姥周旋了会儿，听见沈浩澄问，回答他说，“是山楂干！被我姥姥当成人参一样，见谁给谁推荐。每次我来都得吃上三个五个的，硬往嘴塞，就这她还嫌少，是真酸啊！”
等了半天不见沈浩澄再有动静，以为是在认真开车，就没再说。
沈浩澄一路风驰电掣，创造了好几个违章记录，到了铭洋首府门口车子还不让进，沈浩澄没空和谁纠缠，丢下座驾就往里冲，远远看见110的警车守在一栋楼宇下面，心急如焚地奔过去，扯住着装的人就忙忙问，“什么情况了？报警的小女孩，报警那个，怎么样了？”
被他扯住的警察有些奇怪，“您是哪位？”
沈浩澄还没来得及答，就听身后楼道里面传来一个女孩儿声音，“沈叔，我在这儿呢！”
沈浩澄猛然回头，看见于思慧被名警察扶着，身体略显摇晃地走出来，面色异常苍白，脚步虚得像在漂浮。
没有想象中的惨不忍睹，沈浩澄又惊又喜，连忙扑到孩子身边，上下左右地瞅，想看清楚她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儿！”孩子知道他的意图，懂事地说，声音有气无力，又弱又带惶恐，逮着亲人一般倾诉道，“我砸了她！叔，我把卢阿姨砸倒了，连着砸了好几盆花，她可能是死了……”
沈浩澄听得悚然，抬眼看看眼神发散的孩子，刚想说些什么，里面就抬了人出来，第一个便是头面部全是泥土瓷片的女人，看样子就是于思慧说的那个卢阿姨，她的脑袋朝旁歪着，虽然近在咫尺也看不清楚五官，四肢生死难料地垂摆着，顺着抬她出来的警员的走路动作一摇一耸，真似没了气息。
沈浩澄下意识地捂住于思慧的眼睛，不让孩子再看。
第二位被抬出来的是一个颈部和胸前都有明显伤口，身上流溅了许多鲜血的中年妇女，面如死灰口唇青紫，手足却在微微搐动，显然还有气息。
第三位则是同于思慧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那小姑娘看到被沈浩澄保护起来的于思慧，立刻便从抬她出来的警员手里支起些身，哆嗦着嘴唇说，“慧慧，你怎么样？你救了我们……太厉害了……”
“120到没到？”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抬着她的警察疾步而过，一位身量威猛的警员大声喊道。
首批出警人力只有六个，到地方后，警员们发现情形不对，立刻叫了支援，同时拨打了120。
“两个大人都受了重伤，需要赶紧医治！”那名警员兀自高喊，“快点儿快点儿！”
沈浩澄连忙拽回于思慧想去抓握朋友的手，轻轻把她搂在怀里，安抚地说，“回头再说，不要耽误警察叔叔办公！”
姥爷的肩周不太健康，妈妈给他揉了一大阵，累得脑门微微见汗。
池跃看着心疼，走过去说，“教教我！我有劲儿，我来跟姥爷按！”
“不是光有劲儿就行的！”妈妈表示拒绝，“你舍得力气，我还舍不得爸爸给你练手！”
“啧！”池跃自然便道，“我不是亲的？”
“是亲的也没用！”姥姥也凑过来，“你多长时间才回来一趟？等你，傻老头的肩膀早黏连了！真没天理，他这辈子根本没干过多少活，做饭洗衣服的都是我，我肩膀好好的，他倒发上炎了！”
“谁家男的洗衣服做饭？”姥爷七十五了，耳朵一点儿不聋，满脑门子的大男子主义，“你家姑爷干啊？”
姥姥啪地拍他一下，“那不是你没带好头？”
“就不能开这个头！”姥爷毫不在乎地吃下这一击，神情严肃地对池跃说，“小跃你也记着，男人是干大事儿的，洗衣服做饭的能有出息吗？我老在阳台上看着那些男的扎个围裙掂马勺，咱家孩子可不行啊！你现在不是律师了吗？写状子见包青天，那是爷们该干的事儿，刷锅刷碗的多丢人？”
“教孩子好！”妈妈也说姥爷，“他自己在外面生活，啥都不干咋过日子？爷们不用吃饭？”
姥爷把眼看看池跃，“没食堂吗？”
池跃嗤嗤笑了，“有食堂我也得刷刷饭盒刷刷杯吧？姥爷你少往人家窗户里瞅，小心谁不高兴告你偷窥！”
“偷窥个屁！”姥爷就哼，“我在自己家阳台上站桩，眼睛好使顺带瞅着的，窥啥了窥？怕看挡窗帘啊？”
“厨房还挡窗帘？”姥姥也说，“你那老花眼看电视看不清楚，瞅人家屋可能耐了！大老远的，还能分出男女。”
“别管那些！”姥爷挥挥不太灵便的臂，坚持地说，“刷刷自己碗和杯子就算了，总不能脏着，明儿娶了媳妇你就不能再干这些活了，听着没有？权利得抢，一旦干开了头，这辈子都得干，没跑了！”
池跃有些唏嘘，“您还忙着教我，咋不看好我妈？可真干了一辈子。”
“她是女的，”姥爷眼睛瞪瞪，“能一样吗？伺候的是自己丈夫自己孩子，也不屈得慌！”
池跃笑有些僵。
姥姥姥爷还不知道妈妈离婚的事，他们习惯重男轻女，即便轻的那个是自己的亲生骨肉。
倘若知道那个享受了妻子几十年照顾的人仍旧背叛了自己女儿，心里会怎么想？还不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