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浩澄道行再深也受不住那样注视，弃了防守地说，“你也猜出来我为什么那样不是？”
池跃努力控制着眼睛的红，轻轻摇头，“我猜不出！”
沈浩澄迅速转开目光，掩饰什么似地摸出烟盒，叼一只在嘴里，点火吸了两口才平静了，“池跃，沈律好好跟你说话，别忙多心……咱们真不适合共事，回头……”
池跃剧烈咳嗽起来。
沈浩澄夹烟的手一抖，飞速按熄在车载烟灰缸里。
池跃平复了会儿才哑声问，“杨嘉恒的案子，我跟不完了是吗？”
沈浩澄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无法接话。
“不用帮我介绍别的工作！”池跃的嗓子还是不太利索，像含了沙，“才出来闯荡，站不稳脚跟挺正常的。我不想利用沈律的好心，还是想靠自己。”
“不是好心……”沈浩澄只能解释，“你的工作能力没问题，这里面有我的原因。”
池跃根本不听，转开脸道，“您太善良了沈律，还跟我这个认识一个多月的人说这种话。不适合就不适合，反正我也只租了三个月的房子！H市还是离家太近了，我再换个城市试试。”
沈浩澄立刻看住他的侧脸，“我记得你跟我说过，来H市，就是看中它不太远也不太近。”
“可我现在又不这么想了！”池跃笑了，“它好像不怎么符合我的期待！”
沈浩澄非常无奈，“不能这么任性池跃，工作不是儿戏，有人介绍和自己闯荡还是不一样的。下一个地方下一个律所未必就会……”
“想那么远。”池跃抢断他的话去，“离开了就不来往了，以后怎么样都是我自己的事，沈律不用负责！”
这个小孩儿还在赌气。
沈浩澄却不怀疑他会把自己的任性执行成现实。
之前不就辞职了吗？还是辛苦考的岗位。朗乾虽好，魅力未必能比SZ市检察院的书记员大。
他长长地吐了口气。
“如果不能跟完杨嘉恒案，拖着不走也没意思，”池跃继续说着气话，“这两天我就跟于主任说，反正也没过实习期呢！”
“池跃！”沈浩澄忍无可忍，“别揉捏人！你明明知道我是因为什么！整天跟你这样没防没备的漂亮孩子在一起，对我挺残忍的。就像……”他没找好说辞，比喻得有点儿慌不择路的意味，“就像于思慧守着奶油蛋糕不让吃，那滋味儿多难受你知道吗？”
池跃眼尾抽了两下，他缓缓地扭过头来，重新看住沈浩澄的脸，声音极轻地说，“沈律，你是在向我表白吗？”
沈浩澄全身都被涂了一层辣油似的，迅速冒了热汗，如坐针毡地粘在靠椅里，不知怎么面对这个小自己八岁的男人。
好在有人敲了车窗。
他们停在医院门口的临时停车场里，人却始终都没下去，管理员觉得疑惑，过来询问。
沈浩澄发动车子开出来，一时不知该去哪里，只好老马识途地听从本能，往家里走。
“昨晚我是走回家的。”池跃再次望向车外，幽幽地说，“一步一步走的。外面始终下雨，后来身上彻底湿了，很冷。我的脑子被冻得清醒了点儿，突然意识到沈律也许是在向我表白，用那么不讲道理的方式……所以几乎没睡，脑袋好疼！”
沈浩澄一言不发，只是提高了车速。
安全驾驶，他不能接池跃的招儿。
这坏东西在欺负人。
回去把他按倒了睡觉。
看来是没休息，脑子大概还糊涂着。
“您是在向我表白吗？”池跃似真累了，侧身靠着车壁，声音很低地说，“如果是，我就不生气了！”
沈浩澄险些闯了红灯，他很生硬地把车停在斑马线前，很有几分恼怒地说，“把嘴闭上！”
池跃果然不吭声了，他把眼睛轻轻阖上，眼球却在薄薄的眼皮下面震动，内心根本就不平静。
到了地方，沈浩澄把车一丢率先进楼。
池跃懒洋洋地跟在后面，脚步十分拖沓。
沈浩澄按好了电梯等他，见其龟挪一般缓慢，伸手把人拽了进去，没什么好气地一搡，然后按合了电梯。
池跃的眼睛又红起来，万般委屈，却忍耐着。
到了楼层，这坏家伙仍是一副期期艾艾不情不愿的样子。
沈浩澄只好把他拖进门去，踢掉脚上的鞋就扑到冰箱面前，搜出一瓶饮料仰头灌了个干净。
再回头时，池跃还在门口，鞋都没脱。
他不看人，也不动弹，就那么固执又倔强地立在玄关附近较着劲儿。
沈浩澄不想忍了，他走回去，近近地立到池跃的面前，低低喊了一声，“池跃！”
池跃抬眼看他。
沈浩澄根本瞧不得那双小鹿小狗一样懵懂而带幽怨的眼，猛伸出手，扳住池跃雪白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石头一样绷着的池跃即刻软了。
他已准备好了面对这种事情，真的发生，心理刺激还是过于强烈，膝弯登时不直，之前一直憋着的气也即泄了，身体骨骼立刻渎职，支撑不住主人受惊的灵魂，泥坯遇水一般委顿下去。
沈浩澄双手下垂，用力揽住池跃的腰，把人捞住。
他是一鼓作气，但没信心所向披靡，借着这个动作向后撤开了些，询问地唤，“池跃？”
池跃不应。
他闭着眼，看不清楚情绪，人却依然赖在沈浩澄的身上，仿佛没有力气依靠自己站立。
沈浩澄稍微有了底气，“你为什么？都二十五了，不该不明白自己什么情况……之前还有过女朋友……”
池跃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
遇到沈浩澄之前，他对同性恋情既无偏见也无了解，丝毫没往自己身上联系过，短短一个多月就能转了性吗？
暂时想不清楚，也不太愿意细想。
能分析的，就不能叫情感。
“你很介意我有过女朋友吗？”支着脑袋太累，池跃把头抵在沈浩澄的肩上。
沈浩澄并不介意，只是怕他糊涂。
“你真的不……反感吗？”不能答只能问。
池跃微微抬起些头，睁眼看他，带点儿可恨地说，“什么？”
沈浩澄的视线落在池跃微微湿润的双唇上。
池跃吞了一下口水，声音又低沉了，“我也不知道……要不然，再试一次？”
血里给人倒了烈药，沈浩澄再也无法考虑别的，抬起池跃的下颌又吻上去。
唇间起了静电一般刺人，沈浩澄觉得心脏微微有些疼痛，不胜急促搏动一般，但又万分沉沦，只想永远溺在这刻。
管他抗不抗拒反不反感，这唇太软，这吻太香，抵抗不了。
分明有了十几年的情爱经验，可他依然被副口唇带进甜醉中去，彻底沦陷，不想回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再不分开，精于换气也有憋死的风险，状态贲张的沈浩澄终于放开了轻度缺氧的池跃，把他拽到沙发里去坐着。
池跃的脑筋肯定不大清楚，他伸出舌尖舔舔唇上的湿润，品尝什么甘露一般咂摸咂摸，非常混蛋地说，“实践证明……”
沈浩澄已经不想听他说了，捂住那张嘴巴把人推到了去，“你有点儿热，躺着，我找被来给你捂捂！”
池跃这才听话躺着，晕晕乎乎地等着沈浩澄给他拿被子来，轻轻咳嗽两声，“会不会传染你？”
“不是没生病吗？”沈浩澄谴责他说，“传染什么？”
他拿一个枕头垫在池跃脖子下面，又把被给他盖上，“好好睡一觉。”
“我能睡到几点？”池跃欠开一点儿眼缝。
“嗯？”沈浩澄没太明白，“什么几点？你就睡呗！”
“今天不撵我吗？”池跃非得逼问一句。
沈浩澄轻轻地叹，“池跃，不能总是这么尖刻，你要学会放过。”
池跃哼了一声，侧过身去背对着他，“你也没放过我。昨晚发了一顿脾气，今天又要给我介绍新工作。”
沈浩澄听得歉意横生，捏住他的手掌，愧疚地说，“是我错了！那些馅饼我没浪费，昨晚吃了一顿，今早又吃了一顿。”
池跃竟然笑了，“我可饿了两顿，什么都没吃到。”
沈浩澄揉着他的手掌，“晚上我给你做。快点儿睡吧！”
池跃自己折磨了自己一夜半天，至此终于彻底松弛，任凭倦意将他席卷。
沈浩澄没有精神做别的事，偎在池跃身旁看他睡觉，回想着刚才的亲吻滋味儿，心里兀自有些发懵：这个漂亮孩子真的属于自己了吗？不够真实，也不……踏实。
却太幸福。
三十三岁的他以为得捱长久孤独，上天就把这么好的人儿送到了眼前。
池跃大概真的撑不住了，迅速沉入睡眠。
沈浩澄久久凝视着他，眼看年轻孩子毫不设防地眼球安静呼吸平稳，一张因为微恙而显憔悴的脸彻底宁和下来，心里的温柔情绪不受遏制地蔓延起来，忍不住凑到池跃脸前，轻轻嘬了一口。
是玩火啊！他暗自叹。
不管你是清醒还是糊涂，一时好奇还是真心诚意，既然招惹了我，咱们之间的纠葛就不能随随便便化解了。
我大八岁，我经验多，但我让了招的，是你非要扑上来，那就只能对不起了。
回头无岸！
作者有话说：
池跃有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