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敬司单膝跪在王座前。
他已经维持这个姿势很久了，然而端坐在王座上的人，只是托着额头，并没有给他任何回应。
时间缓慢而过，穿过绚烂花窗的阳光，渐渐开始偏斜。最终在斑斓的阳光，投射到窗框旁时，坐在王位上的人终于发出了第一声轻叹。
“我可以免掉蒋驰誉的一切罪责，但——他必须永远留在第一星都。”
这个结果，比一开始要将他一直幽禁在莱恩庄园要好的多。起码他是自由的。
“去把他接回去吧，我知道你们兄弟很久没有见过面了。”
蒋敬司站起身，为了求这个轻飘飘的结果，他已经跪到膝盖失去知觉。起身时那一瞬的刺痛，让他高大的身体第一次了摇晃。
很久没有举办过盛大的宴会或者庆典的第一星都，再一次将红毯从宫殿的台阶上平铺下来。
花茎修长的奥斯汀，被修去多余的枝叶插在金色的花瓶里。花朵簇拥着，像是一轮巨日一般，点缀着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厅。
在这场盛宴上，蒋驰誉跟随着蒋敬司走了进来。
他穿的很体面，风琴纹路的衬衫，头发也被仔细修剪过。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脖颈上一个黑色的项圈环。
第一星都的贵族们，都听过他叛国的事迹，混杂着窥视，哂笑，恶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向他投射而来。预料过回到第一星都会受到什么样对待的蒋驰誉，却唯独没有料到这种情况——他没有蒙受牢狱之灾，也没有坐上与国王和谈的会议桌，蒋敬司将他从莱恩庄园接了出来，让他回到了蒋家。他唯一付出的代价就是脖子上的这只无时无刻不在监控他，掌握他生死的项圈。
这对他，或许比死更痛苦。
感受到兄长情绪的波动，蒋敬司侧头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这场宴会真正的主角其实是蒋驰誉，国王大度的把他这个‘认罪’的叛国者安然无恙的展示出来，用以安抚他的臣民们。
蒋敬司想说抱歉，又觉得这句话毫无分量，他只是用自己冰冷的手指，轻轻碰触了一下蒋驰誉扶在桌沿上的手背。
蒋驰誉怎么愿意让他担心？勉力挤出一个笑容，说，“我没事。”
他仍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感觉不到一丝善意的目光。
装饰在宫殿最中央的盛大的金色奥斯汀后，走过来了两个并肩的人影。
两人的出现，令那些投注在蒋驰誉身上的恶意目光，减少了一些。
蒋敬司也抬头望了过去。
是乔家的人。
穿着军礼服的乔辙，比这灼灼绽放的奥斯汀更要灿烂和耀眼。在他身旁，穿着更为优雅，华丽一些的乔樾，就像映衬他光芒的月亮。
直到另一个人出现——从乔辙身后走出的Omega，体态与他们相比，可以称得上是纤细，娇小，只披了半肩的披风和绑带样式的衬衫的简单穿着，因他脖颈上一条蓝宝石项链而流光溢彩。
乔褚。
这个名字伴随着他的模样，突然闯进内心的蒋敬司，心脏切切颤抖一下。
比之前在奎特军校相识时，眼前的乔褚，已经彻底褪去青涩的长开了。他并没有长高多少，五官却起了变化。之前上挑的，给人脾睨感的眼睛变柔和了，眼尾仍旧上挑，眼珠却是垂下来的，在交错得仿佛重重的眼睫下，这目光沉静又旖旎。单薄的肉色嘴唇，仍旧那么薄，只有上唇的唇珠变的红润且丰盈。只是这一点点的变化，却让他多了十分的颜色。
之前注视蒋驰誉的目光，如数被他吸引了过去。
只乔褚对这样的宴会，并没有什么兴致，他也不想与那些虚伪的贵族打什么交道似的，进来之后，目光扫视一圈，便和乔辙去了阳台那边。乔辙和乔樾两人一左一右站在他的身旁，遮挡着他，庇护着他，偶尔人影晃动，露出来他的侧颜，他的轮廓。
与隐忍收回目光的蒋敬司不同，蒋驰誉仍旧注视着退出人群的乔褚。
他有些恍惚。
那个盛气凌人强暴他的少年，那个一夕沦落，在他面前露出狼狈相，可怜相的少年，那个被他的弟弟报复，却仍让他的兄长，放他一条生路的少年。那个再度相逢，恨意遥远，好似前生，遥遥站在那里，熟悉又陌生的……极致美丽的青年。
曾觉得他低劣到极致，是个配不上己身贵族地位的蒋驰誉，再度看见他，在这仿佛什么也没有变的，盛大的宴会里，竟然发现，他是如此的美丽和纯粹。
这样的形容词，用在之前，蒋驰誉只会嗤之以鼻。但在现在，在从战争的阴云下来到这里寻求一点可能的公正，却又是一无所获的时候，他沉沉的心中，因为乔褚的出现，多了一口轻松的喘息。
站在乔辙面前，听他的两个兄长商议稍后计划的乔褚，察觉到了什么，他歪了歪头，目光与蒋驰誉对上。
他觉得蒋驰誉不会给他什么好脸色。毕竟两人到现在，也只能算是恩怨消除。让他没想到的是，那个已然成长起来的，曾被他恶意羞辱，仍救他于困境俊美的青年，向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