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峰，你真得来，你不来我跟你急。”电话那头老同学声音洪亮，笑着对陆峰说。
陆峰也笑道：“我都……做饭了。”
“你做了你晚上回去当宵夜，来吧，大家都挺想你的啊。”
陆峰推辞不过，最终还是道：“那你地址发我。”
“行。”
微信群里消息早就99+了，高中同学群平时死气沉沉，难得热闹起来的时候也就是过年、五一、十一这几个关键日子。他们这群人，玩得好的有七八个，一直都还有联系，每年抽空聚一聚。
临走前陆峰还是把饭做好了，让陆月饿了就自己热了吃。
陆月眼睛还盯着ipad，说：“哥你早点回！太晚回家小心妖怪把你抓走。”
陆峰捂住耳朵，配合地说：“师父别念了别念了。”
陆月：“哈哈哈。”
走在路上，陆峰给周思凡拍了张家附近小公园的照片，说自己要去找同学聚餐。周思凡说自己还在和胡晓虎打游戏，只不过两人都挺菜的，只好不计前嫌地把赵英杰叫过来加入他们。
陆峰站路边上打车，看见周思凡给他发来的文字消息，就好像听见了他本人在现场说话一样。
他想，大概……周思凡和陆月应该挺合得来，两人都是一副成天看起来十分快乐的样子。
到了吃饭的地方，早就有人在门口接他了，是打电话来的一个同学，高中时期坐陆峰后面的一个男生，叫杜明。
杜明抽着烟，大老远地跟陆峰挥挥手：“哎！哎！这边！陆峰！”
陆峰：“杜明！”
杜明：“我靠……你还真是，你真是没怎么变呢，身材管理这么严格。”
杜明上上下下地打量起陆峰，连连称赞，他自己已经有些发福了，小肚子微微凸了出来。
陆峰说：“没有吧，还好吧。”
杜明摇摇头，感叹道：“你快进去看看，就知道我有没有在夸张了。”
陆峰进去一看，发现杜明还真没说谎，朋友们似乎都在这两年间显了点年纪，可能也跟买房、结婚、工作有关，早一点的孩子都三四岁了，更是每天累的像狗。
有人站起来发烟，陆峰拿了也没抽。饭店包厢是定好的，菜色就是稍微好一点的硬菜，没什么特别的，主要是大家出来聚一聚，唠唠嗑。
“哎，你几号走？”杜明用胳膊肘撞了下陆峰。
陆峰笑了笑，道：“就明天，初七。”
杜明一毕业就在老家工作了，至今哪里也没去过，享受了安逸又有点儿羡慕陆峰，他道：“在外面赚的还行吧，你最有出息了，我不行……我只能在这里混混。”
陆峰打了个马虎眼，说：“也累的，在老家挺好。”
杜明：“你那项目怎么样了？”
陆峰：“还行，还在做，但今年能不能上就不知道了。”
杜明：“哦……”
杜明又喝了口酒，琢磨了一会儿，突然道：“好像咱们以前上高中的时候是不是一起盘算过，以后开发个什么软件的。妈的，后来我高考没考好，给调剂到别的专业去了。”
陆峰看了一眼他，说：“现在也可以合作啊。”
杜明问：“真的啊？”
陆峰说：“你投资我嘛。”
杜明笑道：“哈哈哈，好！我投资你！我当天使投资人。”
其实杜明说的这番话，陆峰这么多年来一直也都记着，甚至在他工作之前，他也是抱着先学两年技术，积累点经验了，再自己出来单做。但工作后才发现，以前的想法未免太过幼稚。
当所有的琐碎环节全都落在一个人的头上，从最初的想法，到设计到开发，再到后期运营，哪一步都会熬死千千万万人，甚至有时候什么都做了，偏偏还差点运气。
陆峰没想好。
前几年的他更需要稳定的收入来源，需要把姐姐身上的担子卸掉……兜兜转转，他已经比其他人在公司里走得更快了。
公司的资源是个人无法比拟的，陆峰也不知道长期待在这里，会不会最终只能成为这种巨大机器温床上的“牺牲品”。
杜明看见陆峰的杯子空了，热情地给他倒酒。
“来来，陆峰，再喝点。”杜明脸颊发红，显然已经有了些醉意。
而就在此时，觥筹交错之间，有人推开了他们包厢的门走进来，陆峰的位置正好对着门，所以进来什么人都能立刻就见到。陆峰愣住了，旁边的杜明也愣住了，半晌杜明才磕磕绊绊地说：“哟，这不是……”
杜明忙着去看陆峰的脸色，看见陆峰神色不改，只是继续喝酒。
“服务员，麻烦加双碗筷。”那人的声音清泠泠的，仿佛在冬日的夜里待久了一般。
初七。
怎么拖延都拖延不下去了，必须得走。
周思凡烦躁地在床上滚来滚去，然后才痛苦地去浴室洗漱。
这是什么……这就是上班前必须要发作的究极emo时刻，周思凡急匆匆地洗脸刷牙，跟打仗似的，出来之后还要收拾东西，爷爷站在客厅里指点江山，奶奶在厨房忙着给周思凡做蛋炒饭。
爷爷：“带这个回去！”
“这个也带！好吃的！”
“还有这个这个……人参……好东西啊，思凡你一定要带一点。”
奶奶的炒饭终于做好了，盛了满满一盆放在周思凡的面前，慈祥地道：“吃吧！又要去外地打工了，路上得多辛苦啊！我孙子都瘦了！在外面没得吃吧。”
说着说着奶奶自己把自己说伤心了，周思凡只能一边扒饭一边安慰她：“我就两个小时高铁，很快就到了！食堂都有饭的！每天都在吃饭啊！”
奶奶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带点香肠回去，自己做的，干净一点。”
爷爷不服输：“人参！别忘记人参！”
周思凡：“……”
周思凡嘴角抽搐：“我包就那么大，你们自己商量着办。”
爷爷奶奶的爱太沉重了，总是体现在食物上。他们甚至会产生一种可怕的幻想，仿佛周思凡去的不是什么大城市，而是一个遥远偏僻的小工厂，工厂四周荒无人烟，连条狗路过都不叫。每天周思凡都在那个血汗工厂里挥洒汗水，一加班就加班到很晚，还什么都吃不到。
填饱肚子是第一等大事，爷爷奶奶为此操碎了心。
最后的最后，周思凡真的要走了，再不走又要重温回来时的惊险刺激。包是真的塞不下了，周思凡特地带了个空包回来，临走时被装的跟个炸药包一样，鼓鼓囊囊的以为他要去荒野求生。
周思凡：“……”
还没完。
香肠装不下了，只能用塑料袋拎着，两袋，一手一个。
周思凡真的觉得有些沉重，但又不好拒绝爷爷奶奶，只能把这份沉重自己抗下。
“我五一就回来。”周思凡弯腰亲了亲奶奶，“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
爷爷瞪眼睛：“你怎么不亲我！”
周思凡哭笑不得：“来了来了！”
在路边打到车了，去高铁站的路上很顺利没堵车，提前半个小时进站，恰好赶上快要检票。上车之后周思凡又给爷爷奶奶打了个电话报了平安，然后看着手里的两袋香肠发愁。
接着，他打开微信，开始给陆峰发消息：
思凡：【陆峰哥，喜欢吃香肠吗？】
陆：【还行。】
周思凡松了一口气。
思凡：【我带了点香肠来，自己家做的，等会儿给你？】
思凡：【你现在在哪里？】
之前陆峰说要来接他，周思凡虽然很感动，但却猜不到更多的细节。
陆：【在来的路上。】
陆：【等会儿在出站口等你。】
周思凡把陆峰的这两句话颠来倒去地看，最后回复他：
思凡：【好！】
好像还从来没人会在出站口等他。
列车出发后，周思凡把椅背往后调了一点，然后靠着座椅看过往的风景。
于是……他开始期待起来。这种新鲜的感受在这两年多的时间里还是头一次出现，目的地不再仅仅是目的地，周思凡知道有人在等他。
想见到某个人。
想见到陆峰。
周思凡想着想着，第一次在车上睡也睡不着，看风景也看不进去，他打胡晓虎电话，胡晓虎却还在打游戏。
胡晓虎抓狂道：“别烦我！我在上分！你小子……挂了！”
周思凡：“……”
他在微信上找赵英杰，赵英杰居然也在上分。
周思凡瞬间秒懂了。
思凡：【和胡晓虎吗？】
小天狼星：【是的。】
思凡：【他在利用你。】
小天狼星：【他给钱了。】
周思凡心想这又是什么play，他还是有点跟不上年轻人的思路。
总之这两小时过得极为艰难，周思凡最后只能点开百度地图，看着自己的小点在不断前进……慢慢的，慢慢的，小点越来越慢了。
到了！
周思凡深吸一口气，背着他宛如炸药包一般的沉重背包，拎着两袋爱心香肠，混在人群之中相当身手矫捷。
一连绕过无数人形障碍物，周思凡终于赶在人群淹没他之前，率先出了站。
他都没有机会拿出手机问问陆峰在哪，便一眼看见了他。
今天陆峰穿羽绒服了，短款的黑色羽绒服，很显腿长，看起来比例很好。下身是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还穿了蛮帅的球鞋——虽然周思凡一下子没看出是什么牌子，但是配色他很喜欢！陆峰的眼光真好！
陆峰双手插在衣服口袋里，隔着很远就看见了周思凡，然后对他笑了笑。
周思凡：“陆峰哥！”
周思凡又是在人群中闪转腾挪了一番，一鼓作气地向陆峰飞奔而来。
然而他生命中那条“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定理还是在此时无情地发挥了作用——
周思凡右手拎着的香肠的袋子也有点承受不住这满满的爱，哗啦一下破了！
一截截香肠争先恐后地想要见见更大的世界。
周思凡惊呆了，变身成为尖叫鸡：“啊！”
他转身弯下腰来赶紧捞即将获得自由的香肠。
陆峰见到后呆愣了几秒，连忙上前帮他捡，周思凡也不知道陆峰就在他背后，他刚直起身体，身上背着的那个背包就正正好撞到了陆峰的鼻子上。
“唔。”陆峰被撞得后退了一步，发出一声闷哼。
周思凡回过头来，嘴巴已经张成了一个O型。
他冷汗直冒，香肠也顾不得了，大喊：“陆峰哥！陆峰哥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你……”
陆峰用手捂着鼻子也有点懵，他缓了一会儿，刚想说没事，却感觉隐约有什么液体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再低头看了看手心——
红的。
这一刻，时间静止了，周思凡脸色苍白得宛如一个死人。
陆峰看着手心，眼睛里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第一次在周思凡的面前也被他和胡晓虎的口头禅传染，发出了非常符合情境，又言简意赅的一句：
“我靠。”
还有更绝的。
胡晓虎好像上完分了，心情不错，给周思凡打了个电话。周思凡和陆峰对视着，还处于一种彼此都大为震撼的状态里，他接了电话，就听对面的胡晓虎快乐地说：“刚找我什么事，思凡？”
“……”
“怎么不说话啊你小子！哥哥我一边打游戏一边给你打电话哎，是真爱了吧。”
“…………”
“我靠你到底说不说，不说我挂了……哎！哎！等等！我靠我靠我靠……对面有个蠢货……”
“………………”
“好家伙！我给杀了！”
“……………………”
“First Blood！”
作者有话说:
陆峰：老婆好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