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甜的奶香从后厨飘出。
“小余呀，来搭把手！”老板娘的声音紧随着香气传来前厅。
余渔连忙放下手中的笤帚簸箕，赶去帮忙。
工作日的下午四点比较悠闲，店里没有顾客，一般也不会来人，而且后厨和前厅之间是透明玻璃，可以相互看见。余渔离开一会儿不碍事。
“手套帽子什么的都在柜子里。”老板娘指了指厨房外的储物柜。
余渔点头，戴好无纺布的一次性头套、透明乳胶手套和口罩，才开门进后厨。
“就这一桌是需要包起来的。之后的都不用了！”老板娘说着，将现烤的两盘吐司拿出，放在桌上散热，同余渔笑了笑，又去赶制下一炉的面饼：“真不好意思，又麻烦你！”
店老板今天去外地谈新面粉的货源了，要晚上才能回来。
余渔找出塑封袋，从先前已经凉好的一盘曲奇开始打包：“不麻烦，本来就是我该做的！”
老板娘人很好，对他总是很客气。他很喜欢在烘焙店的工作。
电动打蛋器嗡嗡的转动声和塑料包装袋喀拉喀拉的声音在静静的后厨此起彼伏。
店铺大门忽然被人推开，挂在门口的感应器娃娃热情地嚷嚷着“欢迎光临”。
余渔抬头，透过玻璃看见来人：昂贵的西装，高大的身形，反射着灯光的黑色止咬器和一捧火红的玫瑰花……
“哎呦，那个追你的土豪帅哥又来了啊！”手中揉着面团的老板娘回头冲余渔眨了眨眼。
余渔没出声，在口罩后用力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这是陆铭第二次来烘焙店找他。
男人毫不掩饰对他的追求——如有实质的目光，深红的玫瑰，灼烧着余渔的胸口。他不太想离开后厨。
“你去招待下嘛，这里交给我就好啦！”老板娘乐呵呵地同余渔摆摆手，让他离开，丝毫不介意员工上班时间开小差“误工”。
她不知两人间的龃龉，只当陆铭是余渔的追求者。到了她这个年纪的女人总是喜欢撮合这些小年轻之间的好事。虽然是两个男孩子，但一个是Alpha，一个是Omega，站在一起又是那么的登对，只要是因为爱而走到一起，也没什么不可以。老板娘自认是个很时尚，很开明的中年人。
“对啦，别让那小伙子再破费包圆啦，能吃几个买几个就好！不要浪费。”老板娘忽然又想起什么，同余渔低声嘱咐道。
余渔窘迫地看着老板娘，但他的脸被口罩所遮挡，女人看不见他的神情。
前两天，陆铭第一次出现在烘焙店的时候，正是周末客流量的高峰期。
男人西装革履地走进这家与他格格不入的店铺，抱着花束一声不吭地站在收银台旁——余渔在店内主要负责收银。
余渔低着头，不肯与他交谈。
Alpha就那么干巴巴地拿着花，看着他，守着他。
男人没有表情的神情和佩戴的止咬器引得店内顾客频频侧目，交头接耳。
有些敏感的A、O对他感到恐惧，甜品也不买了，匆匆离店。
店主夫妇也被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吓到，从后厨探头出来，担心地看向余渔。
没办法，余渔不能让陆铭就这么矗在那儿当门神，影响店里的生意。他将人拉到店外，希望Alpha离开。
陆铭自然不肯走。
他恳求余渔回公司，他说公司的项目离不开Omega，公司需要Omega。
怎么可能呢？
余渔清楚陆铭只是找不到更多合适的理由挽回他，才搬出这样生硬的借口。
“你要买面包吗？”余渔拒绝了陆铭的花束，也无视了男人的请求：“不买就回去吧。你在那儿站着，会影响店主做生意。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陆铭没再说什么。
但这人那天还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回到店里，并直接包圆了全店的甜品，总共七十多个面包蛋糕曲奇什么的。惊坏了店主夫妇。
“去吧去吧，我看他还挺有诚意的。虽然老话说门当户对，但有时候也不用太在意那些东西，要勇敢去爱嘛~”老板娘看看厨房外的Alpha，又看看一动不动的Omega，也不知看出了点什么，鼓励催促余渔道。
余渔没法和她细说，最后只能无奈地点头，推开厨房门。
“花。”陆铭将手中的玫瑰递给正在摘手套帽子的Omega。
然后，他不出意料地被对方拒绝了。
“你别再来了。”余渔丢掉用过的一次性物品，撇开视线不肯同Alpha对视。
陆铭却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直到确认Omega不会再主动和自己交谈，才低声说：“我来买甜品。”
这么明显的谎话……
余渔绕过陆铭，从门口拿过一张托盘，一个金属夹子：“你挑吧。”
“都要了。”陆铭不接：“我都买走，你可以早点下班吗？我……”
Alpha声音顿了顿，还是说出了自己的目的：“一起吃个晚饭，行吗？”
“能吃几个买几个，别浪费。”余渔没回答男人的问题，把手中的托盘夹子随手放到一旁的玻璃柜上，回到了收银台后。
陆铭略带失落的目光随着余渔的身影移动，在看到Omega低下头，专注地“看”着收银机后，才收回，落到那被放到一旁的托盘、夹子上。
然后，Alpha听话地取过工具，沉默地在店里转了一圈，挑了几款甜品，走向Omega。
嘀——嘀——
收银机飞快地扫着包装袋上的条形码。
“一共三十七块三。请在这边扫码支付。谢谢惠顾。”余渔轻声快速地说完这串“官方用语”，又再次低下头，给Alpha挑选的甜品装袋。
陆铭老老实实付款。
余渔将塑料袋向前一推，男人接过。
Alpha提着他的甜品，却仍旧不肯离开。
余渔站在收银台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等你下班，我可以请你吃饭吗？”陆铭不死心地又问Omega。
“你赶快走吧。”余渔能给出的回答只有这个。
陆铭不动。
“买完了就走吧。”余渔只能再次重复自己回答，低声道：“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但显然陆铭不这么认为。
两人间的气氛陷入僵持。
后厨的老板娘不知是不是为了给A、O留出足够的交流时间，再没叫余渔去帮忙。
“欢迎光临！”就在空气几乎就要凝滞的时候，门口的迎客娃娃又开始了它机械而热情的欢迎。
玻璃门被推开。
余渔连忙抬头，脸上挂起微笑，看向来客：“欢迎光临。”
进门的女孩同余渔点了点头，又奇怪地看了眼沉着脸的高大Alpha，取来托盘，冲着自己喜欢的甜品走去。
挑选，付费，打包带走。
“一共二十八块五。收到，谢谢惠顾，欢迎下次光临！”送走客人，余渔在收银系统上点了些什么，顺便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
余渔意识到马上就是下班高峰期，也是客流的高峰期了。
陆铭还是不声不响，石像似的站在收银台旁。余渔垂着头，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暂时无视了他，不同男人交流。
“欢迎光临！”
“欢、”余渔欢迎的话没说完。
领着孩子进门的母亲，在看到店里面相凶恶的Alpha后，退了出去。
陆铭也看到了女人的反应，他有些无措，向远离收银台门口的地方退了两步。
但烘焙店的店面很小，男人看起来很凶，气场又强，存在怪异。
余渔皱眉，看向Alpha。
陆铭只好离开。
他并不想惹Omega生气，也不想给他在意的人造成困扰。
看陆铭落寞的背影走出店门，余渔心里被说不清的感觉填满，但他还是松了口气。
余渔开始准备工作，消失已久的老板娘这个时候也出来了，端着两个大铁盘，把新烤制的货品摆放上架。
余渔连忙从收银台走出，去抢活干。
“你把人赶走啦？”大概是因为Alpha曾包圆过自家的甜品，老板娘好像不是太讨厌那个凶巴巴的家伙。
“他在这会吓跑客人。”余渔尴尬地说。
手里的东西被Omega接过，老板娘闲下来，八卦道：“挺帅的小伙，还带着止咬器，是个S级呢……你不喜欢啊？”
喜欢还是不喜欢……
余渔有一瞬间的犹豫，最后还是摇头，小声说：“不喜欢。”
老板娘却只是笑。
“欢迎光临！”迎门娃娃可以即使提示顾客的到来，但也挺吵的。
傍晚下班的时间是工作日一天中客流量最大的时候。烘焙店开始忙碌起来。
余渔放下自己想解释的心思，去工作了。
足足忙到晚上近七点半，烘焙店要打样，余渔总算可以下班了。
老板娘正在清点今天剩下的甜品，准备收走扔掉。顺便等去外地进货的丈夫回来。
店里很安静，只有女人数数的声音。
靠近收银台的玻璃门忽然又开了。
陆铭在娃娃一丝不便的欢迎声中，摆脱夜色，走进屋来。手里还提着那个塑料袋。
余渔愣了愣，下意识地开口：“要打烊了。”
陆铭怎么又回来了？
不，他根本没走。
余渔的视线从男人手中的袋子上扫过。
他不知道Alpha又要干嘛。但肯定和自己有关。
陆铭看了眼老板娘，同余渔道：“我来……买甜品。”
糊弄人。
余渔不自觉地咬了咬下唇：“你买过了。”
陆铭伸手指了指老板娘托盘里扔着的那些：“剩下的，我都要了。”
没卖掉的甜品里包括四个现烤面包，三块三角蛋糕，两个蛋挞。这些都是不能长放，必须当天处理的。
数量不多，但Alpha一个人肯定吃不完。他还有他先前买的那一袋子呢。
余渔：“……你吃不了那么多。”
“我带回去给加班的员工。夜宵。不会浪费。”陆铭大概是在进门前就想好了处理这些东西的理由。
余渔闻言叹气。
男人的理由还挺正经，无可挑剔。
随便他吧。
“哎呀，小伙子，你要的话这些就直接拿走吧！要过期的，不值几个钱，不给你我也是要扔掉的，浪费。”老板娘听到陆铭的话，连忙接上。
应该是因为Alpha上一次买了太多甜品，老板娘心里过意不去才这么决定的。余渔想，那些甜品都是好的。
陆铭摇了摇头：“我买。”
“不用不用，小余啊，你打打包，给他带走嘛！”老板娘热情而热心。
余渔抿唇，接过那些滞销货。
“不用，你正常收费就行。”陆铭说着，伸手拦住余渔。
抓在手腕上的手凉凉的。进屋这么久还没暖和过来，Alpha看来是真的一直等在外面，没有离开。
余渔轻轻挣脱了陆铭，没说话，按老板娘的意愿，把甜品分装了三个袋子，递给陆铭。没收费。
“……谢谢。”陆铭接过东西，只好转身同老板娘道谢。
老板娘乐呵呵地摆手，看看两个年轻人，转身回了后厨。
余渔这下是真的可以下班了。
换下衣服，同老板娘道别。
余渔离开烘焙店，身后缀着个提着四个袋子的Alpha。
“挺晚了，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好吗？我订了、”Alpha低声下气，却又分外执着的模样挺让人心疼的。他本不需要做这些事。
“还不到八点。你回公司吧，不是要给大家送夜宵吗？今天不吃，明天就不能吃了。会坏的。”余渔说完，低头走向公交车站，把Alpha一个人扔在身后。
陆铭那日没有再跟上来。
但接下来的几天，他频繁地出现在烘焙店，仍旧每天捧着束Omega不要的新鲜玫瑰，送花，被拒绝，然后去店外等余渔下班，再进去“清理垃圾”，包圆那些没人要的甜品，最后跟在Omega身后亦步亦趋。
这几次，余渔没再同意老板娘的意思，白送男人，而是扫了码，给他打了七折。
陆铭并无所收不收钱，甚至还因为Omega这番举动，而有些开心。
但余渔很头疼，也很无奈。
他并不想给Alpha任何希望。
“你还肯我和我说话，你没有装不认识我。你还是在意我的。我能不能把这算作你给我的机会？只是一点点也行……”又一次跟随余渔来到公交车站的Alpha提着面包袋，拦住了余渔上车的脚步。
公交车司机不满地按响喇叭。
这是最后一班车了，送完这车的乘客，他就可以下班了。
余渔越不过陆铭的身体，他只好满脸歉意地示意司机先走。
公交车门关闭，亮着柔黄色灯光的车厢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远去。
“陆铭，我认识你，装不认识也还是认识的。”几天来，Omega终于再次开口，而不只是驱赶：“我现在这么做……只是觉得没必要。”
余渔说着，下意识地移开视线，看向车水马龙的街道，一盏盏红色的汽车尾灯从Alpha身后划过，留下道道血红的光轨。
“我不是在意……我、我只是想放下你。放下了，就没有爱，也没有恨了。我们只是两个相互认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