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关系，这么忙的时候，你不用专门照顾我……好，晚上一定准时到场……嗯，我等你，我们晚上再聊。”余渔挂断电话，几秒后就收到了杜云诺发来的举办订婚宴的酒店地址。
将地址保存，余渔扶着床，缓缓起身。在冰冷的地面坐了一整晚，他的腿酸疼得厉害。
群租屋里的住户已经走光了。能住在这种地方的人，向来是没有时间和资格享受周末的。
余渔拿着洗漱用品走进公共卫生间。
用冷水简单清洗了一下，Omega看了看镜子里自己泛着青紫，微肿的侧脸，疲惫重新刻入了他的神态。轻轻地叹气，余渔返回房间后拨打了冯书言的电话。
昨晚的事，发生得实在太过突然，慌乱地逃跑，他将借来的钱落在了陆铭那里……
余渔找不到陆铭，也没有胆子去找陆铭。幸好，银行卡可以补办。而且，他还需要将搞砸了欢迎会的情况如实告诉冯书言。不论原因是什么，这都是他的工作失误。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暂时不方便接听。
余渔讪讪地挂断通讯，不敢再打过去。冯书言现在不止有一家酒吧，他生意做得不小，经常会有各种各样的应酬。
时间还早，余渔不想打扰他休息，只好将补办银行卡的事推后，先去准备晚上参加杜云诺订婚仪式的礼物。
珠宝店里很安静。
余渔带着口罩，静静地坐在手工台前，看着玉雕师傅一点一点地将两块方形籽料雕刻成龙凤呈祥的模样，再用篆书将杜云诺和靳文斌两人的名字做阳刻，雕在印章底端。
“好了，你看看有没有问题，然后挑个礼盒？”玉雕师吹了吹刻好的印章，放在丝绒托盘上，推给余渔检查。
余渔小心翼翼地拿起，看了又看，谢过师傅，去挑选礼盒、付款。
两个专属手工刻章，用的不是顶好的玉料，算上手工费和加急费，一共五千八。不贵重，但可以表达自己的心意。他很感谢杜云诺两口子。
看了眼时间，余渔拿好礼物，加紧向酒店步行而去。
“靳文斌先生和杜云诺先生的订婚宴对吗？”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堂，端庄的礼仪小姐彬彬有礼地同余渔确认。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侧身，为客人指明方向：“二楼208号宴会厅，电梯在这边。上去后，我的同事会为您带路。”
余渔拘谨地点头，向上扯了扯口罩，按对方的指示上楼。又在服务生的带领下找到会场，登记姓名、礼物，入座。
杜云诺在电话里说，因为不想铺张浪费，这场订婚宴他们决定不大办，只请了些亲近的朋友和家人参与。
但靳文斌的身家背景摆在那里，一路走来，余渔简直要被惊掉下巴。
偌大的宴会厅吊顶极高，几乎要有两层楼的高度，奢华的装饰性水晶大吊灯折射着流光溢彩的光斑，泼洒在缀满了鲜花的天花板上，宴会厅的正中间是一个巨大的流线型舞台，也被数不清的鲜花装点成了花的海洋，舞台四周又摆了一圈圆桌，再向外，不在主宴会厅，还有许多其他独立的包厢。包厢里有电视，实时直播着主厅里的画面场景。
这样的订婚宴，是许多普通人家真正的婚宴都拍马不及的。
仪式有流程要走，新人果然很忙，直到落座，余渔都没能在人群中找到好友的身影。
余渔被安排在杜云诺亲属这桌。杜云诺是孤儿，没有父母。亲属桌坐着的是一群年轻朝气的大学生，应该是他的大学同学。
从未见过的气派奢华，让这群年轻的学生们兴奋激动，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左顾右盼。
余渔没有认识的人，紧张又尴尬地抓紧了手机，埋头缩在角落。
他身旁的Beta女孩见他一个人可怜，自来熟地和他交谈，说着些余渔听不懂的事情，又让他摘下口罩。余渔的脸还肿着，他只能摇头，在对方奇怪皱眉的神情中，支支吾吾着，什么也说不出来。余渔的行为举止都太奇怪了，女孩见他这个样子，说了几次话，实在尴尬，很快便不再和他搭讪。
余渔又回到了原先被隔离在众人之外的那种状态。但他很感谢女孩递来的善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能成为杜云诺最亲近的朋友，女孩也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在座位上等了大概半个小时，订婚仪式终于开始。
余渔总算见到了他的好友。穿着纯白色西装的杜云诺站在聚光灯下，圣洁地像是一位坠入凡间的天使。
穿着同款枪灰色西装的靳文斌温柔地牵过Omega的手，走过那条长长的花道。他们相视而笑，在司仪的指示下，做着一些看起来有些傻，但又莫名甜蜜的事情。
余渔艳羡地看着台上的那对璧人，眼眶有些酸涩。这两人能走到今天这一步不知经历了多少艰难困苦，他为他们感到高兴。
新人们走流程，受邀在座的亲朋们则吃吃喝喝，笑笑闹闹。余渔没有动过餐具，周围的人太多，他没法摘下口罩。
大约一个小时后，这场“简单”的订婚仪式结束。大家的晚饭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杜云诺和靳文斌暂时退了场，不知去了哪里。应该是去换衣服去了。
一大波工作人员忽然涌入，飞快地清理了场地。不过五六分钟，大厅变得空荡，甜点、酒水被一一推进门，舒缓的音乐响起，订婚宴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场充满了上层社会气息的社交晚宴。
觥筹交错，衣袂飞扬，侍者们端着酒盘在人群中穿梭，大厅里的人越来越多。
原本和余渔同桌的那帮大学生没待太久就纷纷借口宿舍门禁离开了——二场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太过商业化，不适合这帮孩子。
余渔也有些想走，穿着普通，还带着口罩的自己同样也不适合这样的场面。但他先前答应了杜云诺，要等到宴会结束，两人一起在宾馆住一晚，秉烛夜话抵足而眠，叙叙旧。他不能走。
余渔站在靠近墙角的一张甜品长桌后，不吃不喝，静静地站着，等待着。如果不是衣服不对，他看起来更像是酒店工作人员中的一份子。
“陆少也来了？”
“靳家不愧是新秀之首啊，面子这么大……”
“去打个招呼，这是个拉进关系的好机会。”
有三个人从长桌前经过，因为附近人少，余渔听到了他们的轻声交谈。
陆……余渔本能地看向几人。
“咦，那个不就是……陆少！”
不远处，身高超过一米九的Alpha穿着深黑色的正装，英俊帅气，鹤立鸡群般，极为显眼。
是陆铭！
余渔的神经瞬间紧绷。陆铭竟然也在这里？！他怎么……不，其实仔细想想，不难理解。X市就这么大，有钱人的圈子也就只有这么大。靳文斌会和陆铭有交集并不意外。
余渔下意识地抬手，捏紧了鼻梁上的口罩。
Alpha端着酒杯，脸上疏离冷漠的神情与簇拥着他、笑得灿烂的人们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即使有人同他打招呼，他也没有表现出半点打算回应对方的意思。
陆铭没有向刚刚的那三人看来，他应该没有注意到自己吧？余渔想着，还是退了半步，后背抵上了墙面，安慰着自己：我带了口罩的。
陆铭的视线却就在这时，忽然向余渔转了过来。
余渔想跑，但腿脚却不听使唤起来。
Alpha漆黑的眸子像是两颗沉重的铁钉，将他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陆铭发现自己了，他会像昨天晚上那样，他会来抓他吗？或是来揍他？昨天晚上，他打了陆铭，还……余渔紧张得手脚发麻。
Alpha却收回了目光。
余渔一愣。他看到Alpha随手招来了一位端着酒盘的侍者，平静地同那人说了些什么后，便不再看向自己，继续无聊地应酬着身边的人群。
余渔顿了顿，先是松了口气，又在心中自嘲道：太自作多情了！
他不过是陆铭心血来潮时养的一条狗，这种场合里，陆铭怎么会自降身价来找他的麻烦呢？
他不配……
“先生。”身旁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余渔一跳。
他看向来人。
白衬衣黑马甲的侍者觉着托盘，将一杯深蓝色的特调鸡尾酒递到了他的面前。
“是那边的那位先生为您点的。”
奶白色的“小水母”被禁锢在小小的玻璃杯中，随着海蓝色的酒液沉浮。
余渔随着侍者的视线看了过去——陆铭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见他望了过去，无视了身旁所有人的Alpha毫不避讳地微微抬了抬手里的高脚杯，张了嘴。
宴会厅里播放着音乐，人头攒动，陆铭和余渔之间的距离让Alpha的声音消失了。
没你调的好——看口型，Alpha说的是这五个字。
陆铭身旁那些眼中原本只有Alpha的“拥趸”们瞬间安静，一齐向余渔这里看了过来。
愤怒的，不解的，探究的，满含深意的，看好戏的……各种各样的视线将余渔从头到脚一遍遍扫量着。
余渔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干巴巴地揪着自己衣角。
陆铭忽然动了。Alpha推开人群，缓缓向他走来。
巨大的压迫感随着男人不紧不慢地脚步向余渔逼来。
要跑。
要离开这个地方。
要躲开陆铭。
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再顾不得与杜云诺的约定，顾不得周围人的目光。
咔嚓——余渔应激，一把推开了侍者横在自己面前的托盘，那杯水母调酒在花色的大理石地面碎成了渣，引来周围的一串惊呼。
Omega在众目睽睽之下，反身跑出了宴会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