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春犬的狂热>第9章

  当卫凛冬出现在瞳孔中时,心脏上就像炸出了一朵夏日烟花,也许是因为失血过多出现幻觉,边野甚至能幻听到花火燃烧噼里啪啦的热烈声响,他,很高兴能见到这个人。

  体温在上升,出了工地他就感觉到了,他的体质一向敏感,每次受伤都会发几天的烧,按照手脚冰凉程度和全身各处泛起的酸痛感,现在应该烧蛮高了……边野无从判定他的脸是什么温度,会不会很红,只能迅速低下头,闷声道:“抱歉。”

  地上浅淡的影子猝不及防地逼近,边野猛地抬头,卫凛冬几乎贴到他胸口上,他仓惶后退,一只手伸过来拧上了水龙头。

  拧上时他才听到有淋淋漓漓的水声,之前边野居然毫无察觉……他愣愣地看着卫凛冬将快要满溢的水放掉,带着颜色的浑浊东西盘旋着冲向下水道。

  “回你地下室。”

  闻言,边野立刻去看卫凛冬。

  男人半阖下眼,长长的睫毛像一扇关合的门,什么情绪也看不出来,说话时一眼都没看他,湿漉漉的手从水中抽出,在毛巾上擦着。

  说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感觉,边野只觉得曾经绚烂的烟花一秒消失,四周全是暗的,是真正意义上陷入一团漆黑——

  他眼前又黑了。

  大半夜骚扰理所应当令人厌恶,边野装作若无其事地向门口走,刚移动半步就被人抓了大臂,带着力量的抓握惊得他一晃,边野扭过头,眼前泛黑不过一瞬,接着便是卫凛冬那张清晰的脸。

  “失血过多会没命,这道理你不懂?”

  男人的话在边野看到他手里的东西后变得没那么重要了——不知何时,卫凛冬手中多了一个急救箱,硕大的红十字标志格外醒目。

  标识大,箱子就大,比他见过的都要大。

  烟花……

  又绽放了。

  嘴角悄悄地翘起弧度,边野埋着头不让对方发现,顺从地被卫凛冬架着,一路到地下室。

  “躺床上。”

  搬来凳子试了试高度,不合适,卫凛冬干脆跪在床旁,叫边野上去。

  直到这时边野才惊讶地发现这个大得惊人的医疗箱有着怎样的乾坤:它一共分为上中下三层,药品消毒剂外科口罩手套这种稀松平常的东西以外,还有各种见都没见过的手术器具,边野掉着下巴张大嘴,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关键是眼前还添乱地黑了黑,他赶忙大力晃脑袋。

  “别动了,”卫凛冬语气沉下,不悦地对他说:“是要把血都甩出来?你头破了知道么。”

  边野“嗯”了一声,乖乖躺下,将头放在床头铺好的医护垫上。

  本来不怎么疼的,即便开始疼一些这么长时间也趋于麻木,可当被卫凛冬的手触碰时,与其说是痛感不如定义为一种类似大功率电流的东西,身体一瞬地激荡起来,汗毛根根竖立,后背肌肉倏地就绷紧了。

  抓在床头栏杆的手猛地一缩,带出不大不小的响声。

  “弄疼了?”

  男人的声调柔下来,边野呼吸跟着漏了一拍,他慢慢地吐出气,压抑着紊乱的心跳,摇了摇头。

  接下来的检查变得无声无息,边野不敢再动,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影响对方,他听到卫凛冬跟他说:“伤口还可以,长,不过不深,上麻药会疼,忍一下。”

  边野应着,去看豪华版的急救箱,就放在拉近床沿的圆桌上。

  “卫叔,叔,”这么叫还是不太适应,边野总有种说不出来的抗拒感,他立刻接上后面的话:“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

  麻药下痛感荡然无存,只有拉线和金属器具碰撞制造的细碎声响,男人沉在嗓底的音色从耳朵一直痒到心窝。

  别说出声,就连呼吸边野都是小心翼翼的。

  “你多大?”

  不知怎么听得,他“啊?”了一声,结巴着说:“大?大么?哪里大?”

  “……”

  片刻的沉默让边野一下子恍然,他几乎是高喊出来的:“十九!我十九!!”

  一个短暂且轻微的喷气,像是在笑,以至于边野真的在卫凛冬的话语中听出隐隐的笑音,对方问:“你什么地方的人?”

  这个问题边野没答,地下室一下子变得安静。

  卫凛冬看了眼边野低垂的睫毛——从他的角度这个算是最生动的,与男孩其他那些几乎要绷成一张定格图片的部位比的话。

  “在哪个工地干活?”卫凛冬接着问。

  “城建六局,”怕说得不够详细,边野在空中比划着:“就大桥过六个路口,左转再右转,走到头有个好利来,从它对面马路……”他闭上嘴,最后简单总结一句:“华联商贸中心。”

  这是他们要建的,其实说这个就行,那么大的广告围栏,这一片的居民都知道。

  到了缝合这一步,卫凛冬熟练地做着:“工地经常受伤?”

  “不是的。”

  伤会有,就是再小心磕磕碰碰实属难免,即便把自己保护得足够妥帖,夜晚零下十几度的气温脚上也会有冻疮……不过边野是绝对不可能说的,他怕这个人会觉得他是个大麻烦,住地下室的邻居天天弄得满身脏兮兮就罢了,还动不动一身血。

  “这里没破伤风针。”

  急救箱发出一系列响动,像是完事了,边野把目光从医疗箱移到卫凛冬脸上。

  “我送你去医院。”男人说。

  一句话让床上的人弹簧似的坐起来,不断摇手,整个人都在抗拒,在边野开口前卫凛冬堵上了他的话:“为什么有现结的安装费你不说?”

  边野走后,卫凛冬给两处售后的安装部都打过电话核实,得知结果后他立刻去地下室,但人已经走了。

  对方垂下头,嘴巴抿得死紧。

  没指望他会说什么,卫凛冬把医疗箱推进床底,打开衣柜门,扔给边野那件给他买的加厚长款羽绒服。

  “戴上帽子,我车上等你。”

  边野傻愣愣的,就这么看着卫凛冬的身影消失在通往一楼的门。

  似乎沾上这个男人,‘拒绝’这个选项就会被莫名其妙地屏蔽掉,边野根本不及细想,跟桥下初见卫凛冬那时的情形如出一辙,不给他考虑清楚的时间。

  来到急诊,没有挂号却很快打上针,护士熟稔地称呼卫凛冬卫大夫,边野明白了,这是卫凛冬工作的医院。

  再度坐进车已经后半夜,再晚一点天空就要出来鱼肚白了。

  此时眼皮变得格外沉重,边野实在撑不住,闭上又猛地睁开,于是他在副驾驶翻了个身动一动,想让自己清醒一点,但意识却像脱缰的野马,早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羽绒服的帽子被人从后面蒙下来,边野轻哼了声,用力睁开眼,越过毛绒绒的帽檐去看卫凛冬的脸。

  “睡吧,到了叫你。”

  他听到他这样说。

  眼皮啪嗒一下掉落,轻微的鼻鼾立时响在车内。

  卫凛冬看了一眼旁座,唇角飞快拉出一个清浅的笑容。

  夜路很好开,零星有车从身旁超过,马路上空无一人,然而卫凛冬却越开越烦躁,他感到一股难以抑制的燥热在体内游走,解了几颗衬衫扣子也无济于事。

  很快,潮红侵染了他的面颊。

  车一脚被他踩停。

  额头抵上方向盘,卫凛冬无声地骂了句,已经涨得开始痛了,他粗喘着扭头去看副驾上那个安静睡觉的男孩。

  今夜的月色尤为皎洁,一层白亮的光勾勒出边野挺立的鼻梁,微微张开的嘴唇,干净漂亮的下颌……外套拉锁没拉上,就连脖颈都被衬得白皙如雪,睡得太酣,男孩舔了舔嘴,一小粒喉结轻微滚动。

  卫凛冬闭上眼,喘气粗重,他探身拿了前面的纸巾,车窗倒映着他快速而忙乱的动作……他扭过头看着边野,直到释放。

  擦过手,卫凛冬回到车上,随意向旁边座位扫了一眼,当即眼眶放大了一圈,边野睁着眼看他。

  不过,不太清明的样子。

  像是被打扰了,眉头紧紧锁着,翘起鼻子一直在那嗅着什么,随后边野满脸困惑地盯上了卫凛冬的脸。

  “没事,你接着睡……”

  卫凛冬本以为是停车处理自己的事让对方多想,话没说完,手背忽地一片滚烫,握过来的这只手手心温度足够高,微微透着些湿润。

  卫凛冬垂下眼看着覆在他手上边野的手,食指像是被什么砸过,肿得看不见骨节。

  “您是生病了么?”

  边野的嗓子很哑,像掺了一把砂砾,听起来颗粒感很浓,他红着一双遍布血丝的眼睛,眼光迟钝又涣散,即便如此,还在努力地看向车前的纸巾:“怎么又用纸了,是不是裤子也脱……”

  后面的字低得听不到,只空空动了动嘴,浓重的鼾声再度卷土重来。

  又睡了。

  看着这小子,卫凛冬难得地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复杂神情。

  刚要发动车子,才发现手还被边野抓着,有根指头甚至穿插到他的指缝中。

  卫凛冬低头看了片刻,随后一只手驾驶,开车上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