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宁尘再次看到白手套黑西装男时,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这些人分工明确,手脚麻溜,训练有素。
一个人抱住吊在半空中的柳菁,另一个人蹬着凳子将绳索剪断后扯下,折叠收好。
两个人上前帮忙将尸体平放在地上的裹尸袋里,宁尘在他们拉上裹尸袋的拉链之前,大胆凑过去看了一眼。
尸体的脖颈上有两条索沟,一条颜色深一些,一条比较浅。
柳菁不是自杀,是被人勒死之后悬吊上去的。
“表少爷别看了,多瘆人啊。”
兰婶一只手捂着眼睛,另一只手去拉扯宁尘。
宁尘假意被尸体狰狞的死状吓到了,顺势跟着兰婶走出房间。
“怎么会这样?兰婶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在了的?”
兰婶拍着胸口一副被吓到气短的样子。
“哎呦妈呀,作孽呀。昨晚少爷你不是追出去找那砸玻璃的人了么,我怕柳小姐一个人害怕,就陪着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好久也不见你回来,我就想说要不安排柳小姐去另一个房间先睡下再说。谁知道她还不乐意,非得要留在这里等你。”
说着兰婶心虚地看了看宁尘,解释着说道。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哈,就是觉得这柳小姐也忒死心眼了点。不就是男人一晚上不回家么,怎么就想不开……”
兰婶低头抹了抹眼角,使劲挤眼泪。
“这不刚才我想叫柳小姐下来一起吃个早饭,敲门怎么都不应,再一推门就看见她已经寻了短见了。”
兰婶抹着怎么都挤不出泪的眼角,总结性叹息。
“作孽呦。”
宁尘眼看着黑西装们将裹尸袋抬走,熟练地清理着现场,联想起清晨在门口看到这群人似乎是朝着后面小洋楼方向而去的,他顿感头痛。
看来昨晚给黎啸安排的那位姑娘也凶多吉少了。
这下麻烦了。
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搞清楚,这俩人一死就都成了无头案了。
然而更糟糕的情况还在后头。
他被“软禁”了。
二老太爷下达了死命令:不经他本人同意,宁尘不得私自离家。
任何协助或放任表少爷逃家的人被视为同党,届时家法处置!
于是宁尘非但出不了门了,还时时刻刻被兰婶明里暗里监视着,活像坐牢。
整整一天,他没有得到任何新鲜有效的信息,也传达不了任何消息出去。
稳重如宁尘也不免有些心浮气躁了。
直到傍晚时分,他看到昨天的那名魏同学推着一辆装载着新鲜蔬菜的人力三轮车,正站在小院门口招呼着兰婶。
宁尘意识到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假装好奇跟着兰婶走到小车旁,随手拿起一颗番茄在手上颠了颠。
“这菜看着都好新鲜啊,魏同学,这都是你家自己种的么?”
兰婶埋头熟练地挑拣着蔬菜,顺嘴回到。
“他家哪儿有这么多地种菜,这些都是他们从下面的农户家里收来的。天宸家以前就是开小卖部的,价格公道人也厚道,所以咱家一直都吃他们家送的菜。”
魏天宸看见宁尘好像还挺高兴。
“虽然不是我们家种的,但这些都是下午我跟我妈刚从老乡家地里摘回来的,都新鲜着呢。宁老师,您尝尝这个番茄,酸酸甜甜的味道可足了,城里大超市卖的和这个没法比。”
宁尘笑着接过他随手擦了两把就递过来的番茄,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口。
果然汁水丰富,酸甜可口,带着股新鲜番茄特有的清香。
兰婶哎了一声阻止不及,有些嫌弃。
“表少爷你不洗洗就吃啊,真不嫌脏。”
宁尘笑笑又咬了一口,含含糊糊道。
“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再说,你们不都说了这是纯天然无污染的么,怕什么。”
兰婶撇着嘴露出明显的嫌弃,宁尘却吃的十分香甜。
魏天宸看着这样的宁尘,露出腼腆又有些憨直的笑容。
“老师你喜欢就好。我家院子里的李子快熟了,等熟透了我摘点给你尝尝,可甜了。”
宁尘十分开心地点点头。
“好啊,我还没吃过在树上熟透的新鲜李子呢。”
兰婶默默地低头挑着菜,挑的差不多了就开始下逐客令。
“天宸啊,我这边好了。你记一下回头还是月底一起算账哈。”
魏天宸和宁尘聊的正开心,冷不丁被兰婶打断还有些收不住。
“知道了兰婶,我不急。”
兰婶差点翻白眼。
“你倒是不急,我们家表少爷不能一直跟你站门口吹风啊。”
宁尘顺势说道。
“说的也是,魏同学你要是没什么急事的话,要不要进来喝杯茶?”
魏天宸明显有些受宠若惊,怯怯地看看兰婶,又看看宁尘。
“这……会不会有些打扰啊?”
“怎么会,家里除了兰婶就是两位老人家,我们去二楼聊,不会打扰他们的。”表少爷都这么说了,兰婶自然不好再阻拦。
又想着老爷子只是说不许表少爷出去,可没说不让外人进来,于是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宁尘领着魏天宸上了二楼,找了个小房间边喝茶边聊天。
为了不让听墙角的兰婶发现什么异常,开始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俩都只是轻松地聊一些学校的话题。
聊着聊着,这个相貌和性格均没有突出特点的孩子,在宁尘的记忆中逐渐形象清晰了起来。
魏天宸是S 大政经系21级学生,宁尘刚好负责他们系的马哲课。
所以说魏天宸是他嫡亲的学生也确实不为过。
不过魏同学作为一个从不逃课,也不爱在课上课下起哄,更不喜欢主动和老师套近乎的最最平凡的好学生,宁尘不太记得他,他表示非常的理解。
“我们宿舍的郝春雷您肯定有印象。”
一提这个名字,宁尘脑子里立刻蹦出一张黑壮糙汉脸。
这位壮士从第一堂课逃到了最后一堂,狠狠地被宁尘给记在了心头上,成为当学期他们班唯一一个挂了马哲课的学生。
这位哥对自己挂科这事儿表示十分不服气,甚至脑残到去堵了宁尘,要求他给自己一个说法。
现在想一想,那时候跟在傻小子郝春雷身边一直劝解拉架的好像就是这位魏同学。
宁尘低头笑笑。
“不好意思,我记性不太好。你人我是有印象的,但一直跟名字对不上。”
听他这么说,魏天宸好像还挺高兴。
“老师你昨天能认出我来,都够我回学校吹上一个学期的了!你都不知道你在学生中间多有名,你知道我们平时在背后都怎么叫你的么?”
宁尘乐了。
“哦?还有这事儿?你们平时都是怎么叫我的。”
左不过是千手人屠,百人斩之类的吧,或者还有可能是黑山老妖,天山童姥?
魏天宸一本正经道。
“他们都说你是高岭之花高冷圣洁,可远观不可亵玩。”
宁尘没绷住笑出声来。
“你们这群孩子,真是胡说八道。”
魏天宸也笑。
“搁这遇到你之前我也不敢信,老师你其实是这么温和的性子。”
话说到这情绪也算是铺垫到位了,宁尘随手给他布茶,状似不经意道。
“天宸你帮家里送菜,应该是村子里到处都能去的吧?你能帮我带句话给别人么。”
魏天宸受宠若惊,双手去接宁尘递来的茶盅。
“老师你千万别这么说,想要我做什么随便吩咐。”
宁尘弯起了眼睛。
“那老师就不客气了。”
.
魏天宸和宁尘上楼一聊就是半个点。
兰婶边做饭边注意着楼上,心神不宁打碎了两个盘子。
二老太太心疼得不行,絮絮叨叨地数落她。
兰婶自觉委屈,就把魏天宸在楼上的事情和老太太说了。
老太太择菜的手一顿,缓了缓慢条斯理道。
“天宸这孩子心眼不坏,跟他姐不一样。咱们小尘宅心仁厚,以后也是要当家的,和下面人多打成一片没坏处。”
“话是这么说,可我总觉的别扭。他们老魏家那点破事儿,我可是不敢让表少爷沾上。而且,这魏家和四房又是那种关系,咱们跟他们走太近了我怕老太爷不高兴。”
老太太手上动作慢吞吞的,言语倒是坚定。
“反正他一下午都在听戏又没注意到,一会儿让那魏家小子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就成。”
想了想,老太太又补充道。
“你现在就上去告诉小尘,说是晚饭的时候还有贵客,让他别穷聊了赶紧去收拾收拾自己去。”
兰婶闻言干脆地应了一声,捞起围裙擦着手,眉飞色舞。
“老太爷这是给咱表少爷又找了一个姑娘?也是,咱家少爷长得一表人才,姑娘们都该紧着往上扑才是。”
老太太面色如常,看不出高兴还是不高兴。
“快去吧你,话这么密呢。”
兰婶高高兴兴地上楼去,还没走到门口,就见宁尘和魏天宸已经说说笑笑地走出来了。
宁尘亲自将人送到门口,再三嘱咐路上小心。
兰婶看着宁尘心情十分不错的样子,小心开口。
“表少爷,你别怪兰婶多嘴。这魏家小子你平时还是少来往吧。”
宁尘嗯了一声,一脸不解。
“怎么了?我觉得这孩子挺不错的啊。”
兰婶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回头看看没人注意,凑近了压低声音快速说道。
“跟这孩子没啥关系,是他家太复杂了!你忘了他姐和四房家那点破事儿了?反正你少跟他来往就对了。”
宁尘眉头不易察觉地跳了一下。
魏天宸的姐姐?和四房?
这倒是个新线索,值得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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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餐前,又有一位女性被喜婆子带进门来。
这位女士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窄长脸,瘦高个。看外形应该不是老人家中意的能生养那挂的。
果然,对方一进门二老太爷的脸就拉得驴长,一脸的不高兴。
喜婆子尴尬地直搓手。
“最近身边实在没有合适的姑娘了,这不老爷们催得急,我且带来给少爷看看,没相中的话我这就带她走。”
宁尘表情淡淡的,故意带上了一股子倨傲劲儿。
“看着还行,先留下来吧。”
在场的三位老人家俱是一惊,显然是没料到宁尘这次居然这么主动。
老太太赶忙打发了喜婆子走,留下这位短发女士一起吃晚饭。
宁尘倒了杯茶主动和人家打招呼。
“你好,我叫宁尘。姑娘怎么称呼?”
短发女轻挑眼尾,眼神中带着股子说不出的魅,让她本来偏硬朗冷峻的五官,平添几分妩媚。
“唐芯。”
宁尘垂眸一笑。
“唐小姐,不介意我这么称呼你吧。”
唐芯挑眉。
“当然。或者你喜欢的话叫我芯芯也不是不行,我都不介意。”
宁尘脸皮一僵,努力维持暖男的表象。
“唐小姐真会开玩笑。”
二老太爷远远看着两个小年轻“亲密”互动,对唐芯身材的不满顿时消减了不少。
“这丫头虽然看起来干干巴巴,没前没后,不过难得臭小子看得上,我们做长辈的也不要多干涉。好歹是个女的能生儿子就行。”
李启虽然对宁尘突然的态度转变稍微有些不适,但听了老爷子的话,也跟着不住点头。
“爸爸说的是。难得小尘喜欢,这比什么都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