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顿饭吃到最后，变成了许琴和向野的厨艺探讨。
“阿姨，你这个勾芡水平可以啊。”
许琴倒是第一次遇到愿意跟他请教厨艺的人，一时也有些得意：“淀粉不能多，多了下锅一会儿就黏。跟水一比三差不多。收收汁正好。”
向野更是求知若渴：“我之前做那个咸ro菜饭，第一次不太成功。总感觉咸ro不入味。”
“铺米的时候就得下咸ro，这样才能把香味焖进去……”
两人聊得火热。
而陈择坐在一旁，感觉自己并不属于这里。
陈海升吃完饭，在沙发上干坐了会儿。向野去厨房收拾碗筷，给许琴打下手。
陈择刚想站起来，陈海升倒先发了话：“公司一切顺利？”
“顺利。”陈择答了两个字，又陷入沉默。
又过了两分钟，陈择抬头看他：“你……身体怎么样？”
“挺好。”陈海升也只有两个字。
说完他就回了房。陈择也松了一口气，总算不用大眼瞪小眼装团圆和睦了。
没一会儿，许琴收拾完从厨房出来了。向野刚好去了卫生间。
她把陈择拉到一旁，犹豫了片刻，才轻声跟他说：“那个，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心态都开放。”
陈择一脸莫名看着她，没懂她想说什么。
“但是吧，你们这还没成家……按规矩是不太好住一起的。我把隔壁屋收出来了。你要不问问，今晚让他去那屋睡吧？”
陈择本来还觉得没什么，长辈思想陈旧，一时接受不了也正常。只是这一说到成家，怎么感觉这么怪呢。
他朝许琴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
许琴回房后，向野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你们聊什么了？”
“说我们还没成家。”陈择也没准备瞒他，“今晚委屈你睡隔壁次卧。”
向野这个社交悍匪，居然难得得耳朵红了：“啊，我懂了……”
向野还是老老实实去了隔壁房间。一进去才发现，许琴倒是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给他铺了一个卡通床单，套了个鹅黄色的枕套。
倒像是真的在招待孩子。
陈择没有什么守岁的习惯，也不爱看晚会节目。他洗漱完躺在床上，回复了一些朋友和客户的祝福，不到11点就准备入睡了。
只是迷迷糊糊间，床头的手机又震了两下。
打开一看，小野象发来消息：“我这屋太冷了。能去你那睡吗？”
陈择笑了，给他回复：“来吧。”
陈择的消息刚回过去没有两秒，外面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敢情他刚刚就是站在门口发的？
门刚一打开，就有一个巨大的黑影猛地钻进了陈择的被窝。
然后他半个脑袋闷在被子里说：“还是你这里舒服。”
“跟你说冷还不信。”陈择掀开被子一角也钻了进去。他们家卧室都在一楼，南方冬天阴冷潮湿，从地板到墙壁都冰冰凉。纵然开了空调，那暖气也聚集在天花板下不来。
两人窝在一起，总算是有了些暖意。
“来，我给你暖暖脚。”向野说着就把自己大腿伸了过去。
陈择被他冷不丁一碰，无奈地笑了：“这谁给谁暖啊。”
“嘿，小点儿声。别被你妈发现了。”向野伸出食指比在嘴巴前面。
“装。继续给我装纯良。”陈择揣着胳膊看他演，“明明刚刚就没打算睡那屋吧？”
“我是那种人吗？你看我晚上给俩长辈哄多开心啊。”
陈择倒是不说话了。向野在对付长辈上确实有点天赋。
跟许琴聊菜谱，跟陈海升聊NBA。甚至还和许琴约好了年初二晚上陪她打麻将。总之是让陈择叹为观止。
第二天大年初一，陈择醒得很早。
平城今年也不禁燃，五六点就有邻居出来放鞭炮。小孩子在巷子里到处跑，嬉闹声不绝于耳。
向野一见他起了，也连忙爬了起来，穿戴整齐，又回了隔壁卧室，把床单弄出点褶子。
恰好许琴起来烧早茶，刚好看见向野站在里屋，忙问他昨晚睡得好不好。
向野连连点头：“好好好，屋里可暖和了。”说完又觉得不妥，补了两句吉利话，给许琴好好拜了个年。
许琴让他在客厅等着，转身就回了房。向野有些莫名其妙，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一会儿，就见许琴从屋里出来，手里拿了个大红包，硬是塞到了向野手里。向野一摸，还挺厚的，吓得不敢收。结果还是倔不过许琴，最后放进了口袋。
等许琴去了厨房以后，向野小声问身后的陈择：“哥，这什么意思啊？”
平城有这么个习俗，小辈第一次给长辈拜年，长辈都会给个红包。陈择倒也不意外。
只是这时他只想逗逗向野，他清了下嗓子说道：“新媳妇上门，应该的。”
陈择没有拜年的习惯，也懒得去跑亲戚，更不想在家呆着跟陈海升干瞪眼。
等两人吃完午饭，他就拉着向野出了门，全城乱逛。
只是大年初一，很多商家都没有营业。路上竟然比平时还冷清些。
两人转了一圈，居然又转回了那个便利店。
大冬天的，便利店似乎是整条街最暖和的地方。
向野买了两罐加热的红豆牛奶，递给陈择一罐。两人又坐到了那个熟悉的玻璃窗前。
“你这年初一不在家，出来没事儿么？”向野偏过头问他。
“没事。”陈择摇了摇头。
向野不是傻子，他能感觉陈择到家后浑身的不自在。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
向野看着他的眼睛：“你跟你爸。”
陈择低头喝了口红豆牛奶，垂着头说：“其实我感觉很怪。”
“我发现我没有办法和他……以父子身份正常沟通。可能你不懂那种感受。”陈择说着眼神有点放空，“但我也知道，我没有办法一直逃避这件事。”
家庭关系和爱情、友情都不一样，这个人你割舍不掉。也没有办法做到彻底洒脱。
向野却摇了摇头：“你可以逃避。”
陈择转头看他：“什么？”
“一段关系让你不舒服的话，你当然可以选择不去面对。这是你的权利。”
陈择一直看着他，向野却再没往下说。
两个人坐在落地玻璃前，玻璃外不知什么时候来了几个小朋友。蹲在一起玩摔炮。突然响起的动静把陈择的思绪打断。
向野外套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打开看了一眼，然后拍了下陈择的后背。
“走吧，回去。”
“干什么？”陈择看了一眼他的手机。
向野笑了：“兑现承诺去。他喊我打篮球。”
陈择从来没有过这种体验。
大年初一的午后，在球场边看人打篮球。
今天阳光倒是很好，半个球场都被晒得锃亮，好像把冰冷的空气都捂热了一些。
陈择靠坐在场边的长椅上。场上，向野和陈海升正在打1V1。
就算陈择对篮球再不关心，也能看出来向野明显让着陈海升。脚步移动得很慢，几乎每个球都喂到了陈海升手里。防守也充分放水，甚至连臂展都没完全展开。
陈海升逮到一个空档的机会，后撤了半步，缓速举起双臂，手腕发力。球从他手中飞向高空，在空中划出了一道抛物线。
“进了！”向野笑着给他鼓掌，“叔叔真是宝刀不老。”
陈海升一时也有些得意，一手撑着腰，冲向野摆摆手。
只是那颗篮球打到了场边的铁丝网，然后回弹回来，咕噜咕噜滚到了陈择脚下。向野和陈海升同时朝他看了过来。
“儿子，把球扔过来。”陈海升朝他喊了声。
陈择的身体突然紧绷了一下。
阳光直接撒在他头顶，他像是站在某个大路中央。
然后他抬头逆光朝场上看了一眼。
陈海升就那样站在那里，朝他伸出手来。
陈择的脑子里浮现了上午向野说过的两句话。
——如果这段关系让你不舒服的话。
——你可以逃避。
陈择轻轻地晃了晃脑袋，然后他的视线偏移了几度，看到旁边向野毫不遮掩的灿烂笑容。
随后，陈择在阳光下弯腰把球捡起来，抬头看向了陈海升。他手腕微微用力，把球扔回了场上。
砰——陈海升抬手接过了那颗飞来的篮球。
水到渠成。
阳光有些刺眼，陈择拿手掌遮了一下眼睛。再拿开手的时候，他看到球场对面的树林，里面有两株巨大的樱花树，枝头有星星点点的粉白色。
今年真是难得。
不过才二月，早樱已经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