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年关，陈择又开始一年一度的清账、跑客户。房地产那个项目成功续签了，只是这次陈择争取到了一大笔预付款。
今年有季然帮他分担了不少，总算人也轻松了些。他打算明年招一个市场去开拓客户，把自己和季然的时间都解放出来。
工作室的客户多了以后，合同协议也越来越多。原先靠他自己单打独斗已经应付不过来。年底，陈择找到顾家和求他帮忙，结果被顾家和怼了一顿，说自己才不接这吃力不讨好的活。
转头就把李昭推给陈择做法律顾问，日常帮他们审核合同和风控管理。
陈择不得不佩服还是顾家和会算计。这力自己一点没出，钱兜兜转转还是进了他的口袋。
今年过年晚，二月初才除夕。原本按照计划，向野大约腊月廿六就能飞回来。但是德国项目组那边出了点状况，有个交付节点晚了两天，硬是拖到了廿八才结案。
当然也有好消息，由于向野在同批新人中表现突出，北市分部把他的定岗抬头升为研发中心的产品设计师，而非原先offer上的产品设计助理，薪资也直接涨了20个点，年后直接到分部上岗。
国内的人力资源还给向野拍了一张他新工位的照片，紧靠着一扇大窗户，采光一流。
等陈择去机场接到向野的时候，已经是廿九的傍晚了。
北市机场国际到达旁是一面巨大的斜面玻璃幕墙。
落日余晖从玻璃幕墙外刺进来。向野逆着暖色的光从关内走出，看起来又比一个多月前挺拔了许多。
只是走进一看，向野还穿着那件黑色冲锋衣，里面连个厚卫衣都没套。
“你真是不怕冻死啊。”陈择皱着眉头走上前，给他裹上了围巾。
“嘿，这快过年了不能盼着我点儿好？”向野抬手就把他搂进臂弯里。
“公共场合，注意点影响。”陈择拍了拍他的手背。
“不解风情。”向野却没撒手。
两人就这么挂着彼此，纠纠缠缠走出了机场。
等两人坐上车，陈择刚准备发动，档位还没挂上，支架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铃声急促。
陈择仔细一看，居然是许琴的电话。
陈择揉了揉太阳xu，皱了下眉毛。铃声又响了好几下，陈择却没动。
向野看他脸色不对：“不接吗？”
前几天许琴就给他来过电话，还是问他今年回不回去过年。
当时陈择就说工作忙，给推脱了。只是没想到她今年如此执着，都廿九了又会打过来。
陈择深呼吸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喂？妈。”
“我说了，今年还有些事情要忙。要不等过……”陈择的话说道一半，突然顿住了。
电话那头似乎说了什么，让他表情有些讶异。
向野从副驾转头看他。
又过了好一会儿，陈择才开口：“……那我想想。”
这才把电话挂了。
“怎么了？阿姨说什么了？”向野连忙问道。
陈择看向他的眼睛，犹豫了下，还是说出了口：“她说，让我把你带回去。一起吃年夜饭。”
这下两个人呆坐在车里，约有半分钟没人说话。
陈择隐约知道这个邀约意味着什么。
“回去吧。”向野先打破了沉默，捏了捏他的肩膀。
“你没问题？”陈择有些担忧。
“我能有什么问题，我说了我讨长辈喜欢。你妈肯定也喜欢我。”向野摊了下手。
陈择仍旧觉得不妥：“但是你才刚刚落地，再赶路会不会太累了。”
向野拍拍他的手背：“明早出发。今天早点睡。”
陈择瞥了他一眼，向野说什么他都信，唯独今天早点睡。他是万万不能信。
果不其然，两人小别重逢，折腾了一宿，第二天睡到了日上三竿。
陈择起床后，先是开车急急忙忙去采买了点年货，然后就拉着向野直奔高铁站。
春运机票紧张，前一天两人没买到机票，还好早上起来幸运地捡漏了两张高铁二等座。
高铁大概要开五个多小时，比飞机略慢，但是好在出行方便，不用提前去值机。
上车前，陈择强制向野带上了厚羽绒服。
“我跟你说了，平城的冬天真的很冷。”
两人的座位在整节车厢的最后排，虽然是二等座，却也比前面宽敞一些。
只是临近餐车，总有小孩跑来跑去，吵得人头疼。
陈择本来想靠窗休息会，总是被叫喊声吵醒。他迷迷糊糊间睁开眼睛，发现向野垂着头看着手机，似乎在研究什么。只是当他凑过去的一瞬间，向野就把手机锁了屏。
“你醒了？”
“看什么呢，神神秘秘。”
“啊，有点活儿。”他把手机揣进兜里没再看。
陈择不玩手机游戏，吵闹的车厢也让人看不进书。一时间倒有些无聊。
没一会儿，向野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个方方正正的扁盒子。
“什么东西？”陈择看了一眼没看明白是什么。
“五子棋！”
……陈择脑子嗡嗡的，这人怎么什么都有。
“你小时候不会也没玩过吧？五三老师。”
陈择眼神犀利：“玩脑子你玩不过我。”
车厢吵吵闹闹，这两人居然就在两张座椅之间玩起了五子棋。
半小时后，向野为自己的嚣张妄言付出了代价。
两个人玩了五把，把把都是陈择赢。那不是棋盘，在陈择眼里那就是他攻下的城池。
没一会儿就一个陷阱，向野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择的五个黑子已经连上了。
陈择揣起手臂，脸上难掩得意：“我说什么来着，别跟我玩脑子。”
“行，看来以后只能跟你玩身体了。”向野眼神真挚，表情坦荡。
如果不是此时车厢里人太多，陈择真的想掰开他的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构造。高铁从晌午开到傍晚，等停靠到平城站的时候，天已经渐暗了。
火车站今天的人却并不算多，春运的高峰期早在前两天已经过了。
向野推着两人的大行李箱，跟在陈择身后。他这才理解了陈择说的冷是什么意思。
平城的风是刮到人骨子里，任你穿着再厚的外套，也有办法找准缝隙溜进去，刺你个激灵。
出租车停靠点排着队伍，陈择前后踱着步，莫名有些紧张。
“怎么了？”向野看他表情不算太好。
“不知道。”陈择摇了摇头。他说不清这种感觉。
从二十三岁起，他就没有过这种体验。所有人都沿着铁路回流故土的时候，他却一心想留在外面。
如今空气里混着一股鞭炮炸完的硫磺味，满目都是扎眼的大红色。陈择回到了自己生活多年的家乡，奔赴一场传统意义上的团聚仪式。
而他只觉得陌生。
出租车开了二十分钟就到了巷子口。
他家门口的巷子是并不平整的老石板路。
陈择拖着行李箱，轮子在石板路上咔哒咔哒响得他心慌。
上次回家接陈海升去北市就医后，他已经又一年多没有回到这个家了。
家门口的门铃似乎年久失修，按了几下，里面没有反应。
陈择只能伸手敲了敲院子门。
大约半分钟后，里面传来了应答声。
不是许琴的声音，是陈海升。
在陈择深吸一口气后，大门被打开了。
陈海升就在站在门里面，看起来比去年似乎是胖了一些，穿着一身板正的羊毛西装，整个人状态也好了不少。
陈择今天依旧用一根发圈把头发扎起，他已经做好了会被陈海升说教一顿的心理准备。
“……爸。”陈择轻声打了个招呼。
陈海升他张了张嘴，喉头动了动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了下去。
最后只说了三个字：“进来吧。”
向野拎着包站在他身后，这才探头出来，朝陈海升看去，顺着陈择的话头，轻声开口：“爸？”
三个人之间的气氛一下有些微妙。陈海升清了下嗓子。
陈择伸手掐了下他的后腰。
向野一下吃痛，连忙换了个称呼：“啊，叔叔好。”
许琴在厨房里忙着年夜饭，正愁买回来一条新鲜鲢鱼不会杀。向野自告奋勇进去帮忙。
偌大的客厅里，电视也没开，摆了一茶几的水果没人动。
陈择和陈海升两人坐着，面面相觑。
“你这个头发……”陈海升还是没憋得住，开了口。
“没什么，换个形象。”陈择没看他的眼睛。
“哦。”陈海升点了点头，居然没再说些什么。
许琴和向野折腾了半天，终于在七点多的时候，从厨房端出来六菜一汤。
有三个菜一看就是向野的手艺，明显的北方菜系。
五分钟后，四个人围坐在餐桌旁，窗外已经有人家放鞭炮的动静。
许琴跟陈海升对视了一眼，似乎在想接下来的开场白。
约有半分钟桌上没人动筷子，客厅里鸦雀无声。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然后下一秒——
“吃啊，别客气。”向野起身招呼。
三人一齐抬头看他，明明他才是那个唯一的客人。
社牛又来整顿社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