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最后没接他的话。
人好像过了三十，越来越无法理解现在年轻人的思路。
陈择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清晨快六点了。
尽管今天还有会要开，但他并不想连轴转接着上班。
身上的衬衫穿了一天一夜，连褶皱都让人无法容忍。
陈择拿起车钥匙，准备回家一趟，洗个澡再睡会一会儿。
只是他刚刚走出去两步，就想起办公室还有一个和他一起熬了一整夜的人。
向野趴在办公桌上，似乎在养神。
“你要回去休息吗？”陈择半靠在玻璃门边，问座位上的向野。
向野认真思索了一番，然后抬起那双黑漆漆的眼睛，一脸真诚地说道：“我家太远了，能去你家吗？”
“真的，我昨天中午光是回去换个衣服，都花了四十分钟。”向野的语气非常真挚。
“我就洗个澡。”向野举起手，“洗完澡我就回来上班。”
“那你去健身房洗。”
“这个点楼下还没开门。”向野指了一下墙上的挂钟。才早上六点，别说健身房了，早班地铁都还没发车。
“你有换洗衣服吗？”
“我有一套健身的衣服。”
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陈择看了看面前这个人，又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车钥匙，又看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巨大办公室。
“……走吧。”
向野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他们家的房子在老城区，早高峰地铁拥挤、高架堵车，回去确实很不方便。
陈择一边走向停车库，一边说服自己。
向野轻车熟路拉开了副驾的车门坐了上去，这次倒是不用调座椅角度。
除了他，这个副驾也没人坐过了。
早上六点多的广播极其无聊，除了天气预报就是音乐轮播。
陈择刚准备把广播关了。
“连我蓝牙吧。”向野说的是陈述句。
很快，陈择就听到车载蓝牙连接成功的提示音。
然后音响就传出了一阵急促的吉他扫弦的声音。
“什么东西？”陈择皱了皱眉毛。
“摇滚乐。”
鼓点把旋律切分，吉他的和弦速度加快。
咚咚咚——
陈择的车里从来没有播过这种音乐。
此刻他只觉得脑仁疼。
清晨六点的都市高架上，两个大男人在车里听着摇滚乐。目的是回家洗澡。
怎么想都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滑稽。
陈择把车规整地倒进小区车位，踩下刹车，准备熄火。
他的余光却拐到了中控屏上，向野的手机连接页面。
蓝牙设备名：小象牌小天才电话手表。
都什么东西啊？！
陈择家里已经有好几年没有来过人了。
向野踏进玄关的那一刻，陈择莫名感觉到一股强烈的被侵略感。
类似于草原上的狮子被突然侵犯了领地。
“总监，你们家看着好舒服啊。”向野把随身的包放在玄关柜上，走进客厅，环顾了一下陈择的公寓。
南向七八米宽的大开间客厅，沙发和茶几上空无一物，干净整洁。
陈择从鞋柜里拿了一双新拖鞋给他。
接过向野穿进去以后，脚后跟还露了半截在外面。
“你多大脚啊？”
“44码。”
陈择脑子里只有一个疑问：现在的小孩儿都怎么发育的啊？
客厅的电动窗帘自动打开，窗外的晨光洒进屋内。陈择家在26层，视野极好，能俯瞰大半个世贸新城的城市景观。
“卫生间在走廊左手边。”陈择没空跟他介绍自己家，只想让他赶紧洗完澡走人。
向野听到这句话，也只能走过去，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陈择却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句一句地嘱咐：“蓝色瓶子的是沐浴露，用完记得盖上盖子，放到置物架第三层。”
“给你拿了新浴巾，用完放到脏衣篮里。”
“镜子前面的东西不要动。”
“墙上有通风开关，开了的话，洗完记得关掉。”
“洗完出来记得把拖鞋放硅藻泥地垫上吸干。”
“镜子后面柜子里有新牙刷，不要用水杯里的电动牙刷，那是我的。”
“知道了总监。”向野摆了摆手，径直走进了浴室。
然后就背对着陈择就开始脱衣服。
陈择一眼就扫到了他的半截腰腹。
“关门啊！”陈择伸手砰地帮他带上了卫生间的门。
陈择关上门后，在门背后站了几秒钟。
为什么自从向野总是在他眼前乱晃，他就老是心烦意乱。
很快，浴室里传来了花洒的水声，以及手机音响播放出的，摇滚乐。
救命。陈择再次后悔带他回了自己家。
向野洗澡倒是很快，十分钟左右，卫生间的门就打开了。
他老老实实地按照陈择要求的，把拖鞋在地垫上吸干水分。
只是，陈择一抬头，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提醒他一件最重要的事。
出来要穿衣服啊！
向野下半身只裹着那条崭新的白色浴巾，上身不着片缕。
向野有常年打球和健身的习惯，肌ro线条流畅又不夸张。穿衣服的时候还没显出过分优越，此刻反而显得身材比例的漂亮。
虽然陈择觉得这样很不合适，却也没忍住多看了两眼。
“……你衣服呢？”
“我忘拿了。”向野面不改色，指了指门口挂着的背包。
人已经走到陈择身后，陈择才注意到，向野的后背下方还有两个腰窝。
陈择连忙移开了视线。
向野再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了全套的衣服。
陈择到衣帽间拿了两件换洗的衣服：“你客厅随便坐了一会儿吧。我去洗澡。”
卫生间台盆明显被人用纸巾擦过一遍，干净到反光，沐浴露也好好地被盖上盖子，放到了第三层置物架。
只是淋浴间被向野洗得暖烘烘的，一时半会热气还没消散。
陈择打开通风开关，置换了一会儿新鲜空气。
陈择打开花洒，恒温花洒的温水从头顶洒下，水流细腻舒适，陈择闭上眼睛冲了冲头发，还能闻到淋浴间里残存的沐浴露香气，以及某种若有似无的陌生气味。
这间浴室平时只有他自己在用，此时突然多了另一个人的气味，有种说不出的怪异。陈择洗完出来以后，发现向野没在沙发上。而客厅的地砖被拖得增光瓦亮。
他走转角处看了一眼，向野正拿着拖布把餐厅也拖一遍。
“家里有扫地机器人。”
“机器人哪有我扫得干净。”
“你不休息会儿吗？”
“昨晚在办公室睡了一会儿，不困。”
陈择穿着家居服，拿着毛巾擦着头发，心里感慨，年轻人体力真好。
向野这才抬头认真看了陈择一眼，眼神有两秒停顿。
“总监，”向野继续低下头拖地，“你可以试试上班不穿衬衫。”
“什么意思？”
“你穿别的也好看。”
陈择突然觉得脸有些热。
他平时听过不少恭维，出或不出于本心的都有。只是像他这般直白的，实在没见过。
可惜，他通勤的衣服都是衬衫，也并没有更换着装的准备。
总的来说，陈择还是习惯xin呆在自己画好的框架了，这样更安全。
外面的阳光逐渐强烈了起来，陈择看了一眼表，已经快八点了。
“你要歇一会儿吗？”陈择看向野终于把地拖完了，找准气口问他。
“你回屋睡会儿吧，我在沙发上靠会就行。”向野看了一眼陈择的眼睛。昨晚没休息好，眼球似乎又有些发红。
“我家次卧有床，你去躺会儿吧。”陈择说着就走进次卧，从衣柜里抽出一套新床单。
身为领导，还是应该给下属一些人文关怀。陈择在心里想。
向野似乎有些意外陈择会提出这个建议，愣了两秒，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陈择家里没有什么鲜艳色彩的东西，即便是卧室，床单被套也都是低饱和的颜色。和他这个人一样，非常规矩，不出格。
向野从后面看着陈择给自己铺床，修长的手臂展开床单，铺得平平整整，四个角压在床褥下。
陈择又给他取出一条空调被，打开后平铺在床单上。
穿着家居服的陈择看起来温柔了许多。
向野靠在次卧门口的墙边，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陈择铺好床后就转身去了主卧休息。
等陈择从卧室里睁开眼睛的时候，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才发现已经临近中午。
他本来只想睡一个小时的，却没想到一躺到床上就睡沉了。
陈择换上衬衫和西裤，走出主卧，往旁边一看，次卧的门开着，向野并不在里面。
直到走到客厅，他才发现厨房里站着一个人。
向野竟然在做饭。
陈择家的厨房装修得非常精致，有岛台有烤箱，还有三个灶眼的集成灶具。
只可惜，几乎所有厨具都维持着九成新的状态。
陈择上班忙，很少在家里开火。
向野娴熟地把火关了，找出两个瓷碗，把锅里的面条盛进碗里。
“你睡醒啦？”向野一转头就发现陈择站在他身后。
“做的什么？”
“清汤面。我看你家冰箱里也没什么菜，就拿鸡蛋和小葱煮了碗面。”
陈择往碗里一看，晶莹的汤底，两面金黄的荷包蛋盖在面条上，还撒了一点切得很细的葱花。
“你还挺会做的。”
“我会做的多了。”向野端着两个碗脸上露出了嘚瑟的笑容。
真不经夸。
陈择早饭也没吃，此刻也饥肠辘辘。
两人坐下后，陈择拿起筷子尝了一口面条。
“煮得不错。”
“我调的汤底，生抽、老抽、一点黑胡椒再加半勺芝麻油，其实用猪油更好，但是在厨房没找到……”向野用手撑着头，滔滔不绝。
陈择抬头看了他一眼，南向落地窗的光恰好从他背后照了过来，把他的轮廓勾勒了一层金边，一头粗硬的短发都显得柔软了不少。
柔软？
当这个词从脑子里蹦出来以后，陈择觉得自己真的睡昏头了。
诡计多端的小朋友！
求海星啊啊啊啊(T . 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