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回公司确实是有事要忙。
他突然接到产品部门的电话，有一批新品物料出了问题，主要是一张概念图稿出错了，明天就要送印厂，今晚必须改好。
陈择一边回公司，一边打电话给平面设计负责人。
夜已经深了，车辆疾驰在高架上，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陈择挂断，又重新拨了过去，尝试了好几次，依旧无法接通。陈择难得心情有些焦躁，他想了想拨通了季然的电话。那头倒是接起来很快。
“总监，什么事？”
“平面设计那边你能联系上谁吗？”
“怎么了？我试试。”
“有一批物料明天要下印厂，刚刚发现了一张概念图有个细节错了。今晚得改好。”
“好的。”季然应下来，然后把电话挂了。
陈择的车已经快开到公司，在进入地下车库的最后一刻。
手机终于收到了回音，是季然的电话。
陈择很快按了接通。
“总监……”季然的声音不算太妙，“两个设计师都没接电话，可能是太晚了。”
陈择的手掌猛地往方向盘上拍了一下，车库响起一阵刺耳的鸣笛声。
周遭陷入寂静，陈择正准备挂断电话，那头的季然突然开了口：“要不要……”
“要什么？”
“喊向野回来？”
“喊他有什么用？”陈择揉了揉眉心，头开始有些痛。
“入职的时候，他跟我说过，他原先学工业设计的，对平面也懂一些。改图应该问题不大。”
电话里只剩下陈择的呼吸声。
两秒以后，季然听到那边开了口：“让他来。”
“行，我来打电话。”
“不用了，我自己找他。”
没办法也只能如此，修改概念图稿也不能找外包供应商，有流出风险。
陈择的电话刚拨出去没有两秒，那边就接了起来。
已经快十点了，向野的声音倒是依旧清亮。
“总监，什么事？”
“来公司，现在。”
向野似乎是没想到陈择的第一句话是这个，一下有些愣住了。
他刚想问是什么事，陈择又补上一句：“打车我给你报销。”
“不用不用，我这就来。”
等向野赶到办公室的时候，整层办公区只有陈择的玻璃房里亮着灯。
向野敲了敲门，走了进去。
“来得挺快。”陈择从屏幕里抬起了头。
“总监，有什么事要帮忙？”向野坐到了陈择对面的办公椅上。
“你学过平面？看看这个图能不能改一下。比较紧急。”
向野走到了陈择身后，弯下腰低头看向他的笔记本屏幕。
向野认真地盯着屏幕上的图片，他的脸离陈择的肩膀很近。
“主要是这里，这里的图形压住了文案，曲线的角度也不对，需要整体调整一下。”
向野点了点头，伸手从陈择手里接过鼠标，拉动了一下图片。
鼠标刚刚被陈择握过，上面还残存着他掌心的温度。
“是这里吗？”
“嗯。”
“可以，问题不大。”
向野侧过头就能看到陈择的脸颊，甚至连皮肤上细软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隔着纤细的眼镜框，向野看到了他垂顺的睫毛。陈择的睫毛是那种很直很密的类型。可惜平时一直被藏在眼镜框架后面。
“我把源文件传给你吧。”陈择的声音钻进了他的耳朵。
“哦哦，好。”向野这才松开了握着鼠标的手。
寂静的办公室里，只有两台笔记本电脑运转的声音。
今天白天的天气不错，夜晚的天空也是透彻的深蓝。
陈择坐在一旁，看了一眼对着电脑改图的向野。
向野在办公室很少有这种神情。
他几乎每天都是嬉皮笑脸的样子，现在突然一安静下来，像是换了一个人。
改图的任务倒是不复杂，只是需要动很多不同的尺寸版本，纯粹的体力活、精细活。
向野的个子比较高，坐在椅子上需要弯下脖子才能直视屏幕。
陈择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也不免替他觉得脖子疼。
“拿去吧。”向野的办公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金属支架，他抬头茫然地看向陈择。
陈择垂着眼睛解释道：“电脑支架，这样脖子舒服一点。”
“谢谢。”向野立刻笑了起来，还是陈择熟悉的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总监你真体贴。”
陈择也是想不到，自己一个紧急电话把下属喊回来加班，居然还落得了体贴的美名。
嗡嗡——
办公桌上，陈择手机又开始震动。
产品部总监的电话。
陈择眉心微皱了下，然后按下了通话键。
“喂？”
陈择话音刚落，对面就开始滔滔不绝。
向野听不太清对面的声音，但能感觉到语气有些激烈。
两句话以后，陈择甚至把手机拿远了一些。
又过了几秒钟，他看见陈择的脸色变得有些差。
陈择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稳住情绪跟对面说道：“我们已经知道这个问题了。明天肯定能交付。”
电话那头又传来一阵暴躁的人声。
这次，向野听到一耳朵什么“不负责任”、“纰漏”之类的话。向野本来还在抬头看他，此刻却只能继续埋头苦干。
“如果您非要追究所谓责任的话，我没记错的话，概念图的底稿是产品部发给我们的吧。”陈择说完后，脸色愈发得冷。
对面又不知道说了什么，陈择拿着手机大约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好了，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对方终于停了下来，陈择的语气变得格外淡漠。
很快，陈择就把电话挂了。
他摘下了眼镜，表情看起来有些不适。
只是这种不适也就持续了十几秒钟。他重新把眼镜戴上，坐回了办公椅。
陈择把椅子转向玻璃窗，半靠着椅背，望向窗外的夜景。
已经是深夜11点多了，外面的路灯也熄了大半。
向野转过头看向陈择的背影，竟然觉得此刻的陈择看起来格外得脆弱。
“好了吗？”
陈择提问的声音来得很突然，他并没有回头，却好像是感知到向野的目光一般。
向野吓了一跳，然后看了一眼自己的电脑屏幕：“快了，还有最后两个文件。”
陈择走过去看了一眼向野的电脑屏幕。
进度倒是挺快的，只是文件命名得很乱，密密麻麻排在桌面上。
陈择的强迫症又犯了。
他下意识握住了向野的右手，帮他敲了敲鼠标右键。
“每个文件按照顺序命名一下，都改一下。”
向野的手背很大，陈择的手指覆在上面显得过分白皙和纤长。
向野的目光停留在陈择的手上，他的指甲修剪得很干净，指关节也很直，指腹柔软，特别适合……
“怎么了？”陈择松开了手，看他有些呆滞，连忙问了一声。
“哦哦。”向野这才缓过神来，只是恍惚间并没有听清陈择刚刚的要求，“要干什么来着？”
“……改下文件命名。”陈择无奈地叹了口气。
窗外明月皎洁，向野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来。
向野花了大概半个小时把剩下的文件弄完，又改好了所有的文件名，按照顺序排列好，打包压缩好。
陈择一直背对着他坐着，好像看着窗外，也没再说话。
他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想起晚上两人吃饭被打断的对话，开口朝陈择的方向说道：“对了，晚上吃饭的时候，我想问你……”
只是话刚说出口，向野才发现陈择并没有一点反应。
“总监？”向野轻轻地喊了一声，然后走到了他的面前。
向野才发现，陈择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眼镜还戴在脸上。
金属眼镜框略微有些下滑，半挂在鼻梁的中间。
明月不知道什么时候追到了窗外，皎白的月光恰好洒在陈择的脸上，在他的鼻梁侧面打出一道柔和的阴影。
陈择的嘴唇颜色是淡淡的，平时如果从远处看，会显得人有些没有血色，但此刻离近了看，却显得格外柔软。
如果他平时不是总板着脸就好了，肯定会更漂亮。向野心里不自主地想到。
他就这样看着陈择，大约看了五分钟，才微微动了动手背。
他又思索了两秒，然后举起右手，轻轻摘掉了陈择的眼镜，放到了面前的办公桌上。
他的指尖堪堪擦过陈择颧骨下的皮肤，细腻柔软，跟他刚硬的行事风格丝毫不像。
陈择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的天已经有些微亮。
靠在椅背上睡的感觉并不好，醒过来只觉得腰酸背痛。
只是他刚准备站起身来，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盖着一件外套。他揉了揉眼睛，才发现眼前有些模糊，眼镜不知道去哪了。
陈择扫了一圈才发现，眼镜在桌上摆着。
他重新戴上眼镜，把身上的外套拿起来看了一眼，是一件他没见过的卫衣，上面还有一个大大的运动品牌logo。
他走出隔间，发现向野并不在办公室里。
陈择突然想起来，概念图的文件还没有发给供应商，应该还在向野的电脑里存着。
他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外面的办公区空无一人。他刚准备喊向野的名字，走廊那头就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看起来完全没有疲惫的痕迹，似乎是刚去卫生间洗过脸，脸上还挂着水珠。
“文件已经发到你邮箱了。”向野走过来以后，好像是知道陈择要问什么，连忙开口说道。
“好。辛苦了。”
陈择回到办公室，打开邮箱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把文件发送了出去。
陈择冲向野点了点头，夸他干得不错。
“那有奖励吗？”向野双手撑在陈择的办公桌上，笑着问他。
“你的薪资不在我这里管理。”陈择推了推眼镜，正色道，“不过我可以给你争取点额外的奖金。”
“不用奖金。”向野看着桌面，突然来了一句。
“什么意思？”
“有其他的奖励也行。”
陈择透过眼镜瞥了他一眼，不懂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