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少年与风>第6章 和风(中)

  五月的天气说热不热,说不热又有点热,操场旁边的树林里的知了已经稀稀拉拉地开始排练了,仿佛在为了夏天的嘶叫而做准备。

  宋帘记得那是五月难得的一个阴天。

  刚上完体育课的四班三三两两结伴往教室里走,宋帘依依不舍地抱着篮球,坐在操场边缘的台阶上,等待去买水的石礅儿。

  也不是知道是不是石礅儿腿短的缘故,到现在还没回来。

  豆大的汗珠从宋帘的头发里滑下来,宋帘还没有从刚刚打篮球的激动里缓过来,双颊滚烫,像是要被焖熟了一般,难受至极,他掀起校服,擦了擦快要滑进眼睛的汗水,一阵凉风吹过,吹进他掀起的衣服里。

  “哟,帅哥还有腹肌呢。”只听路过的薛汶调侃道。

  宋帘放下衣服一看,薛汶和吴梦瑶手挽着手从旁边走过,“你们看见石礅儿了吗?”宋帘问。

  “就在那儿啊。”吴梦瑶指过去。

  宋帘一看,只见不远处一个球向他跑过来,“宋爷!我买橘子回来了!你站在原地不要动!”

  “孙子,你嚷嚷什么?快把水拿来孝敬你爷爷。”宋帘伸手。

  “爷,我错了。”石礅儿屁颠儿地走过来,把一瓶冰凉的脉动塞到了宋帘手里,“宋爷,快喝一点水脉动回来,下节课就是出半期成绩了,万一看了成绩当场昏厥就不好了。”

  瓶身结了一层薄薄的水珠,宋帘接过水的时候,上面的水珠顺着他的胳膊肘滑下去,宋帘不管三七二十一,猛地一口下去,半瓶水没了他才感觉到自己终于活过来了,随后边走边说道:“咋俩的成绩还有什么值得期待的余地么,不都一直挺稳定的吗?”

  “这次可不一样,这次事关我们爷孙俩能否再续前缘问题,宋爷,你一定要选挨着我啊。”

  “你怎么就知道是你先选呢?”

  “那可不嘛,咱们的分数不是都公布了吗?只有一科不知道而已,我分数都比你高呢。”

  “哪一科不知道?”

  “英语啊。”石礅儿说完若有所思,随后改口:“好的,宋爷,我一定会选你的。”

  完了,这次又是最后一名,石礅儿郁闷地想。宋帘的成绩就像个畸形儿,发育不良却又手臂肌肉发达,英语就是他的肌肉。

  回到教室时,宋帘发现平日里体育课下课风都追不上的四班学子今天出奇的整齐,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等待上课。

  “完了,完了,朋友们,咱们完了呀。”薛汶一个劲儿地在后面念叨着。

  “不就是来个尖子班老师吗?我不信他要吃了我们。”石礅儿回头对薛汶说道。

  “不是,听办公室的老师说,长臂猿知道我们几个自习课违纪的事情了。”薛汶十分忧愁,又道:“你说他万一叫家长怎么办?”

  “啊?”前排的王鑫不安地转过身来,“那怎么办啊?”

  “应该不会吧。”谭强明道:“又没有严重违纪。”

  “在老师眼中,和班干部顶嘴就是和他顶嘴,就是公开忤逆老师,这不严重吗?”宋帘道。

  “不一定啊。”石礅儿道:“他又不知道我们和班干部顶嘴,他都还不认识我们班班干部,肯定是听其他班老师说我们被罚站了。”

  “可是,”王鑫转过头确认周围没人听他们讲话之后说道:“胡志刚她……很显然是要告我们的。”

  “明明就是江愿,”薛汶小声道:“我们只是上课讲话而已,是他和班干部顶嘴,他怎么就不用罚站呢?”

  “没事,多大的事儿……”石礅儿正要说话,一阵恶魔般的铃声就响了。

  后面打闹的同学也迅速溜回了座位。

  此时老师还没有到,但四班的同学一个二个坐得笔直,连大气也不敢出,新任的尖子班班主任和考试的成绩单,高中时期还有什么比这两样“东西”更可怕吗?可偏偏这两样东西一起来了——他们的新班主任带着半期考试的成绩单和英语试卷走了进来。

  宋帘现在才看清了长臂猿的长相,之前在办公室,只是透过窗帘看到了一个大概的轮廓,长臂很瘦,脖颈处的皮仿佛只有薄薄一层,长臂猿看上去已经不年轻了,新染的头发根下又长出了白发,宋帘明白为什么薛汶他们要叫他长臂猿了,因为真的很像……

  长臂猿走进教室并没有说话,而是环视了一周,默默把英语试卷和成绩单放在了讲桌上,就这一举动,足以让全班学生窒息。

  教室里安静得只剩下了窗外的知了的声音。

  这种安静持续了大概五分钟,四班的学生如临大敌,看样子,应该是他们班这次半期考太糟糕了,他们都低着头,避免被长臂猿的机关枪目光扫到。

  宋帘觉得这五分钟好漫长,像是时间就这样暂停了一般,不知为何,眼前的长臂猿跟他之前在办公室看到的长臂猿有些不一样,他记得上次长臂猿都还帮他说话,十分平易近人。

  “好,”长臂猿突如其来的豪放的声音响彻了四班的教室,吓得好几个同学抖了一下。

  “以后我就是大家的班主任了。”长臂猿边说边走向黑板,他熟练地把粉笔掰下一截儿,有力地在黑板上写下三个打字——刘育明。

  这三个大字遒劲有力,像是一块儿匾额。

  “虽然这是我们第一次在这个教室见面,”长臂猿双手撑在讲桌上,“但我想你们应该平时也在三班看到过我,或许也听说过关于我的一些传言。”

  “但是!”长臂猿的声音忽然提高了几度,“传言就是传言,要了解真正的我,还要请你们自己亲自来了解我。正如,我也会亲自来了解你们,而不是一味地听其他人的评价。”

  说到这儿,长臂猿拧开自己的茶盅,小心翼翼地吹开杯子里地茶叶,轻轻地喝了一口,继续说道:“那接下来就让我们互相了解吧,我先来,然后你们挨个上来做下自我介绍。”

  四班的学生听到这句话就像是被解了禁言,下面七嘴八舌起来,全班倒吸了好大一口凉气,挨个……本以为这节课是个□□大会,结果没想到还要自己上去表演。

  在一片嘈杂声中,长臂猿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刘育明,毕业于某师范大学,到现在已经有三十多年的教书经历了,不出意外你们应该是我教的最后一届,我呢,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不喜欢抽烟,不喜欢喝酒,平时就喝点茶,陪家人散散步。”

  “好了,”长臂猿拿上茶杯,走下了讲台,道:“接下来该你们了,让我重新认识下你们。”

  长臂猿说罢,默默地站在一旁等待着,过了一会儿,讲台依旧空着,长臂猿也不着急,平静地喝了口茶。

  这时,谢馨宁走上了讲台,全班松了口气。

  谢馨宁看向一旁的长臂猿,见长臂猿对她点了点头,就开口道:“我先来吧,然后接下来大家按学号顺序上来做自我介绍。”

  安排好之后,谢馨宁开始了自我介绍:“我叫谢馨宁,是四班的班长,我平时喜欢阅读,喜欢看诗集,我最喜欢的诗人是海子。”

  说完,谢馨宁正准备下去,又听长臂猿问道:“那你以后想干什么呢?”

  闻言,谢馨宁愣了一会儿,道:“想……考个好大学。”

  长臂猿摇摇头,“我是说你以后想从事什么?”

  谢馨宁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长臂猿对她笑了笑,示意她回座位坐下,转而对全班说:“很好啊,班长介绍得很好,接下来的同学就按这样来,最好呢加上自己对未来的规划。”

  不出所料,对自己未来职业的规划难到了四班一大群人,每个人都在煎熬地数着前面还有多少个人,倒是宋帘,他是转校生,学号是最后一个,他淡定地听着这些同学的自我介绍,可以发现大家上去无一例外都很紧张,有些人甚至连自己名字都说错了,引得全班哄堂大笑。

  “我叫张清华,清华大学的清华,我爸妈想让我考清华,但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的目标是考个好一点的重本。”

  “我叫李凯强,平时休息时,喜欢打游戏,我以后想当个职业电竞选手。”

  “我叫孟涛,是四班的学习委员,想考个好大学然后开个自己的公司,当一个霸道总裁。”

  宋帘观察一边看同学自我介绍,一边观察长臂猿,他发现长臂猿听了一会儿就拿出了手机,时不时地在输入什么。听到胡志刚的介绍的时候长臂猿才抬起头来看了看。

  “我叫胡志刚,是四班的纪律委员,我没有什么爱好,只想考个好大学,然后……就……没了,我想……”胡志刚小声道:“我还想改个名字。”

  轮到吴梦瑶的时候,她的腿肉眼可见地在抖,她低垂着眼说道:“我叫……吴梦瑶,我……喜欢看电视。考……考上大学。”

  下一个是石礅儿,蹦跶着上去了:“我叫吴启明,大家都叫我石礅儿,我家卖煎饼的,我家煎饼特好吃!就在那个农贸市场最里面那家,诶老师你改天也可以去尝尝。”见长臂猿点头,石礅儿继续道:“梦想吗,我当然想考个好大学,但是我吧,没什么希望,但我还是想好歹读个专科什么的,以后坐办公室,我妈他们说这样他们脸上倍儿有面子。”

  石礅儿的发言把全班逗得哈哈大笑,连长臂猿都忍不住笑了,见长臂猿笑,四班的心才终于没那么紧张了。

  过后挨着上去自我介绍的人也没有前面同学那么紧张,不知不觉,宋帘也开始掰着指头数前面还有多少个人,他倒不是紧张,只是实在不知道自己说啥,说实话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以后要干嘛,他好像除了当富二代一无是处……

  宋帘画画还行,但他不是真的喜欢画画,是他妈小时候逼他去学的,让他必须在钢琴和画画中选一个,宋帘毫无疑问选了画画,不是因为喜欢,是因为学钢琴的话过年的时候可就不得安生了,他那个学钢琴的表哥就是前车之鉴。

  他也想考好大学,但考不上……

  自我介绍还在继续,现在到杨建国了:“我叫杨建国,没有什么特长,我家里人可能想让我去当兵吧。”

  接着是薛汶,她做作地走上讲台,开口道:“我叫薛汶,目前在学生会当部长,我的短期目标是,明年下学期把学生会主席这个位置搞到手。”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薛汶又继续道:“长期目标嘛,自然是以后搞个县长什么的来当当。”

  “那县长,以后我还要靠您照拂照拂哟。”长臂猿笑道。

  “哈哈,不敢不敢。”薛汶秒怂,一边笑一边退回座位。

  “好了,只剩最后一个了。”长臂猿喊道:“宋帘。”

  宋帘淡定地上台,想了许久也没有想出自己以后要干嘛,于是决定即兴发挥随便说点,“大家好,我叫宋帘,是这学期新来的转校生,平时喜欢画画、打篮球,以后想当个画家。”宋帘信口胡诹。

  “好,”等宋帘回座位以后,长臂猿道:“我差不多也认识你们了,那么这节课剩下的时间就调座位吧,下节课再说半期考试的问题。”

  该来的还是来了,石礅儿依依不舍地看了眼自己的同桌,叹气道:“咱们爷俩怕是无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