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期的孩子最怕什么？最怕的不是体罚，而是当众体罚。
宋帘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个女孩儿为什么就揪着他不放，自习课上很多人都在干其他事情，但是只要不影响到纪律，班干部一般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你，除了吴志刚。
班上的气氛十分紧张，有人在看戏，有人在小声为宋帘打抱不平，有人暗自希望能打起来，毕竟这样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质问，谁的心里都很窝火，但宋帘知道，打是不可能打不起来的，他可对眼前这个矮小的女生下不去手，但是这个小女生又让他很恼火，他像被是当众扇了一巴掌，众人的目光让他的脸火辣辣的疼。
“哎呀，吴姐，他这是因为学习累了画画休息休息，他知道错了，马上改，昂。”石礅儿见事情不妙赶紧打圆场。
“你们刚刚这一块儿就一直在讲话，”吴志刚的声音很洪亮，甚至衬托得石礅儿有些卑微，“我已经招呼过几遍了，但是你们依旧不改。”
“行，我们注意。”宋帘想起当时确实听到过吴志刚在班上喊“安静”，但他们当时正沉浸在陆西风的笔记里面。
“而且你还在这里画画？”吴志刚依旧不依不饶，“你知道半期考一过就是期末考吗？你半期考考得很好吗？”
“不是，他妈的，关你什么事儿？”还未等宋帘反应过来，后排一个男生站起来骂道，“不就他妈的讲个话吗？你真以为你自己是老师啊。”
石礅儿捂着脸，完了，他心想，事情闹大了，说话那个男生叫江愿，平时虽然社会但是人挺好的，估计看不惯吴志刚为难同学，起来打抱不平了。
“我是纪律委员。”吴志刚显然有些被吓到了，脸都红完了，但是依旧不肯低头，“屡次违反纪律，按照班规，宋帘应该出去罚站，并且倒一个月的垃圾”
宋帘真是无语，明明自己只搭了两句话，还要被人从全班面前赶出去罚站，也不知道今天是闯到哪路邪神了，点儿这么背，让他出去罚站跟当众脱他衣服有什么区别？
忍无可忍，正想发火，他忽然发现，吴志刚的手在发抖，随后江愿又道：“纪律委员了不起是吧？看你不惯很久了！到处管别人你家住太平洋是吧？整天那么高高在上干嘛？”
这时，谢馨宁站了出来，“江愿，你觉得你这样你这样骂一个女生很帅吗？”班长其实不怎么发火，文文静静的一个女生，这是宋帘为数不多地看见谢馨宁这么严肃地说话。
不知为何，面对谢馨宁的时候，江愿的怒气消了一半，他说道：“我知道你们成绩好，但是也没有必要这么咄咄逼人。”
“我们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高高在上，更没有看不起你们，如果刚刚小栀的态度冒犯到宋帘了，那我替她向宋帘道个歉，但是违反了班规还是要按规定处理吧？”谢馨宁看向宋帘。
“他根本没说几句话，”谭强明严肃地说，“如果罚也是罚我们。”
随后，刚刚还沉浸在激动心情中的几人悻悻地站了出去，宋帘因为上课画画又“罪加一等”，于是默默地去搬教室后面的垃圾桶，石礅儿跟他一起抬。
其余的人站在教室门口，一个人受罚很丢脸，但是一堆人受罚就是换了个地方聊天……
唯一的坏处就是，吴梦瑶脸皮薄，本来大家让她别出来，也不知道这个女孩儿哪儿来的勇气，非要跟大家一起。谭强明看她脸都羞红了，就让她和薛汶站在最里面，这样过路的人也不会注意到她。
但是奈何薛汶朋友多，一会儿又钻出来给学生会的人打招呼，一会儿又跟教务处的老师打招呼。
薛汶故意跟吴梦瑶换了个位置，因为她那个位置离三班更近，可以看到三班陆西风坐在第一排的背影。
宋帘对倒垃圾这件事毫不在意，毕竟，他——真的很喜欢倒垃圾。每次上课无聊了，想出去转一圈了，就挑那种即将上课的时候，或者自习课的时候和石礅儿一起去倒垃圾，顺便抬着垃圾桶出去转一圈。
“你说班长为什么老是帮着吴志刚说话啊？”石礅儿边走边道。
“班长不一直都这样吗？”宋帘道：“对谁都比较好。”
“是哦，班长人那么好。”
宋帘笑笑，“对啊，怪不得你喜欢她呢。”
“你胡说什么？？？”石礅儿脸涨得通红，“你可不要造谣啊。”
“放心，我不会说出去。”
“那说好了，你绝对不能说出去奥。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喜欢她的？”
“这不难猜啊，谢馨宁咱们班班花啊，你的竞争对手可多了。”
“是吗？”石礅儿警惕起来：“你不会也喜欢她吧？”
“这倒没有，”宋帘捏紧喉咙，小声道：“我——喜欢——男的”
“别开玩笑宋爷，你要是喜欢男的那我还喜欢——”石礅儿说道一半停住了，因为他圆润的脑袋发现，宋帘并没有笑，一般他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是会笑的，一个不留神，砰的一声，垃圾桶一边倒了下去，垃圾撒了一半，“你认真的啊？”
“嘶，你干什么？”垃圾桶砸到了宋帘的脚上，他没想到石礅儿反应这么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卧槽，我我我我——”石礅儿语无伦次的比划着，“怪不得你你——你都没有喜欢的女生！我还以为你在装……你你……怎么会喜欢男的？去医院看过吗？医生怎么说啊？”
宋帘有些后悔给石礅儿说这些了，“看什么医生，这不很正常吗？”
“妈呀，宋爷，这还正常啊？你可真是叛逆。”石礅儿一边把地上的垃圾捡进垃圾桶里，一边平复震惊的心情，说：“你知道吗宋爷，要是但凡其他一个男的说他喜欢男的，那我肯定觉得他很恶心，还会笑话他一辈子，但是是你呢，我也嘲笑不起来，只是百思不得其解。”
恶心这个词很刺痛宋帘的耳朵，他知道性取向问题会带来一些不好的目光，但是对于他而言其实并没有经历太多，他们家住在大城市，是因为读书才来的县城，他还记得他第一次明确了自己的性取向之后，他就去告诉了自己母亲。
他父母都是十分豁达的人，还记得那天简单的对话：
刚从学校回来的宋帘：“妈，我好像喜欢男的。”
正在书房工作的宋母：“什么？你喜欢什么？喜欢什么就去买。”
宋帘：“……”
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的宋母：“你喜欢男生？啊？你早说啊，你早说我和你爸再生一个啊，我们群里都在晒自己的小孙孙哟，你妈我呀，是没这个福气咯，晚年那不得闲死，只好和你爸去周游世界咯。”
话虽这么说，他的母亲还是带他去看了心理医生，宋帘十分抗拒，看医生时把自己从头到尾包了起来——鸭舌帽、墨镜、口罩一样没少。过后母亲告诉他，并不是有病才去看医生，只是想确认宋帘喜欢男生是因为受到了创伤还是天生的。
当时的宋帘并不理解，他觉得母亲就是觉得自己有病，为此还吵了一架。父亲其实一开始并不太接受宋帘的性取向，执意要让宋帘去医院矫正，而后，因为争执的过程中声音太大被宋母送去看了心理医生……
宋帘虽无法理解母亲送自己去看心理医生的行为，但他知道他的妈妈是理解他的，这就够了。
“这是正常的，由于基因或者环境，有些人会对同性产生好感。”宋帘引用了当时心理医生告诉他的原话，但不愿提起自己去看过医生的事情。
“正常个屁，”石礅儿小声嘀咕道，“那你们怎么……那啥呀？”
宋帘就知道，一百个人里面九十九个人第一反应都是关于这个。
“你想知道吗？”宋帘一脸邪恶地凑近石礅儿。
“啊啊啊啊啊我去！”石礅儿被吓得连连后退，“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切，我还看不上你呢，我是喜欢男的，但不是是个男的我就喜欢。我喜欢帅的。”
“你喜欢陆西风啊？”石礅儿八卦地问道。
“哈？”
“可不嘛，全校就他最帅，好多女生喜欢他诶。”
“全校最帅的不是我吗？”宋帘疑惑地问道。
“是是是，宋爷，全年级最帅的肯定是你，但是人家陆西风buff都叠满了，又帅成绩又好，体育又好。”
“体育我也好啊，我还有钱。我是高富帅，陆西风只能算高帅。”
“6”
石礅儿一把把垃圾桶翻上去，再用脚踹几下，垃圾就规规矩矩地躺在了垃圾堆里，最后一抬，宋帘默契地把垃圾桶接过去。
“你不会真喜欢陆西风吧？”石礅儿穷追不舍。
“我才不喜欢那个装叉王。”宋帘又想起了在厕所抽烟时陆西风那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
“行吧，”连陆西风都不喜欢的人不应该喜欢女生吗？“说归说，宋爷，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说你喜欢男的。”
“为啥？”
“你知道为啥我没有同桌吗？”就是因为当初石礅儿身边的位置正好空缺，所以宋帘才被安排坐在了那儿，“因为上一个喜欢男的的人已经转校了。”
“上一个？合着你旁边那位置是‘基佬专座’？”宋帘并没有抓住重点。
“我的意思是你要是让别人知道了，你高中三年的日子可不好过。”石礅儿叹了口气，上辈子多大的罪过？这辈子捅了基佬的老窝，“我上一个同桌就被人拉到厕所去扒了裤子，就因为他们想看看他是不是男的。”
“他们敢。”
“就算不打你，唾沫星子也会淹死你。”石礅儿忽然想起了什么，说道：“诶，宋爷，我好想听说了一个坊间的传闻。”
“什么？”
“传说啊，好像，我是说好像，我也不太确定。陆西风以前……好像也是……”石礅儿说出口立马意识到自己也没有证据，“但是只是听说，哎呀你知道的，对于这种这么多女生追成绩又好，又没谈过恋爱的帅哥总是有很多流言蜚语。”
“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么叫以前是？”宋帘有些迷惑。
“我也是听说，我听说的那个人也是听陆西风以前的初中同学说的，说他初中是个……然后他妈拉他去戒了。”
“戒了？？？”宋帘怀疑自己听错了，听过戒烟戒酒戒色戒网游的，这玩意儿还能戒？“怎么戒的？”
“不知道，反正有这种地方，我也没去过，反正我要是喜欢男的，我爸妈大概率不会拉我去戒了，会直接跟我断绝关系。”石礅儿好奇地问道：“诶，你怎么还有爸妈呢？”
宋帘翻了个白眼儿，“他们没说什么。”
“哦哦，那你爸妈还挺……”不正常的。
“你先走吧，我自己转一会儿。”宋帘觉得自己不能再跟这个毒舌一起走了，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失落，虽然知道石礅儿平时就口无遮拦，但是他好像怎么解释都跟他说不通。
石礅儿是他转校来的第一个朋友，听到石礅儿这样说，心里觉得不是滋味，他的一言一语好像都在说宋帘是个怪胎，但他知道不能怪他，实际上能理解的也只是少数，他不能要求每个人都理解他，至少石礅儿不理解但尊重。
宋帘漫无目的地走着，他想以后他应该也可以遇到一个喜欢的志同道合的人，或许在国内，或许在国外，想到这儿他还有些期待，自己会和一个怎么的人在一起呢？首先肯定要看得过去，要是好看就更好了，其次肯定要高，身材要好，有没有钱无所谓，反正他有。
宋帘一边在脑海中构思，一边不自觉地微笑：眼睛肯定要大；我喜欢大眼睛，笑起来要好看；要爱干净，之前就发现男寝好多男生都邋里邋遢；嘴唇薄一点比较好，脸型嘛，要有棱角；性格嘛，要阳光、开朗，就像……像谁呢？宋帘想类比一个明星，但此时脑海中，好像只能想起陆西风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