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路栀走了, 在国内最好的大学念书,生活比在临大时候更加忙碌和丰富多彩,不仅有实验, 还有各种社团和校内校际活动, 身边的人也越发优秀。

  新生入学第一个月最是手忙脚乱, 这次是完整的大学生活, 经历了长达两个星期的军训,和手忙脚乱的种种课程与活动,徐路栀在开学的前几个星期都没能抽出空回临城。

  只能时不时和林倾月视频解解馋, 但林倾月也不许她打太久时间, 说生怕耽误她学习。

  徐路栀委屈地眨巴眼:“姐姐是嫌我烦了?”

  林倾月声线柔软下来:“怎么会, 我只是觉得……你的课程作业快要交了, 还没写吧?”

  徐路栀扁扁嘴:“这我一会儿就能写完, 就留到了现在。”

  她可怜巴巴的模样,凑到屏幕面前不住地盯着林倾月看, 舍不得挪开视线:“姐姐这么小气,看也不肯给我看看。”

  林倾月被她缠不过, 只能顺着徐路栀的意思, 把手机放得远远的, 一举一动都暴露在镜头下面。

  而少女就安然坐在书桌前, 翻翻书敲敲键盘,时不时抬眼瞟一眼屏幕上的女人, 恍惚间给了林倾月一种自己在直播的错觉。

  徐路栀观察着镜头下林倾月的一举一动, 躺在沙发上看小说, 发呆, 吃水果, 吃零食……一切都很正常, 神色也是懒懒如常。

  她只是注意到,林倾月穿红色长裙的日子越来越多,深红暗红粉红玫红,不同的渐变色来回换,在林倾月身上却从来不显腻味,不同款式各有各的风情。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倾月梳头的习惯也变成了把长发盘在脑后,斜斜插一根长长的簪子,不显温婉,反倒更加艳丽张扬,像是豪门阔太太。

  徐路栀问,而林倾月只是轻描淡写道:“最近喜欢红色。”

  “不好看吗?”她对着镜头妩媚一笑,妖娆性感,让徐路栀无端联想起红得滴血的玫瑰花。

  心头一紧,却还是认真道:“好看。”

  林倾月淡淡一笑,徐路栀忽然觉得有些难受,隔着一个屏幕的距离,她抓不住林倾月。

  女人眼底的淡漠疏离,仿佛随时都要羽化成仙,飞升而去,又似乎是早就做好了再也不见的准备。

  否则的话,为什么看向她的时候,桃花眼里会蓄着这么浓的哀愁。

  像是阳春三月下了一场桃花雨,浓到怎么也化不开,秾艳又悲凉。

  而徐路栀不能问,也不敢问。

  她也试过试探着问林倾月:“姐姐,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吗,或者说计划?”

  少女双眸璀璨如星,看得林倾月心头一颤,却偏移开目光,语气强硬:“没有。”

  她目光莹然,坚决地摇了摇头:“……真的没有能告诉你,小栀栀。”

  如果是别的事情,她可以放心大胆地跟徐路栀撒娇。

  可是这件事不行,她不会让徐路栀在事前知道半点消息,在事后也不想让她知道。

  林倾月可以面对一切的结果,不管是同归于尽还是坐牢,可是徐路栀不行,她才刚刚绽开花蕾,不能经受任何的风险。

  哪怕仅仅知晓不算是共谋,但林倾月不愿有一丝一毫的可能,牵连到她的姑娘。

  她要让徐路栀置身事外,清清白白。

  ……

  随着国庆的临近,天气渐凉,林倾月在路边看见他的次数越来越多。

  最开始还是一闪而过的人影,偷偷摸摸尾随在她身后,最近几日已经是光明正大,甚至就坐在烧烤摊的对面桌子堂而皇之地打量着她。

  林倾月避开和他的眼神正面对视,只是不经意间扫过男人浑身上下。

  跟一年前分毫不差,只是干脆剃了一个光头,锃亮的脑门,混不吝的神情,看上去更像是个地痞流氓。

  而他看向林倾月的眼神,明晃晃的,毫不闪躲,就像在看自己的所属物。

  而从世俗意义上来说,林倾月或许也确实算是他的所属物。

  他的十七岁就跑出去的亲生女儿,和他朝夕共处了十七年,乖巧听话任打任骂。

  却在他的老婆跑了之后,借着一场席卷山村的泥石流,搭着救援人员的车,毫无预兆地跑出了他的手掌心。

  一找就是七年,然后接着又跑。

  不过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找,女儿出息了,有钱了,那就该把钱都给他花;女儿要找妈,那就该把找到的老婆还给他。

  在他看来,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吃饭喝水那么自然,甚至不需要思考。

  老婆是花钱买的,就该任劳任怨服侍他一辈子;女儿是辛苦养大的,就该给他花钱,给他彩礼。

  这很公平,不是吗?

  奈何二者都不听话,他的脾气越发上了头,所幸他整天无所事事,有的是时间跟小兔崽子慢慢耗。

  爹找女儿,天经地义,报警也没用,哪怕他当街打她一顿,也不过是家庭矛盾。

  男人对这些都心知肚明,但此刻他并没想那么多,他只是毫不顾忌地欣赏着坐在对面桌子的漂亮女人,长得真美,和她妈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要不是是自己的亲女儿,他真得想办法买回家去。

  林倾月感觉如芒刺在背,但还是不急不缓地深吸了一口气,将杯中的果汁一饮而尽,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打扮。

  暗红色的一条长裙,露出大片的背,穿在她身上衬得肤白如雪,娇嫩得如同豆腐一样,毫无攻击力。

  裙子颜色是她精心挑选的,这样低调的红,像是开败的红玫瑰,不引人注目。就算鲜血凝固在身上,也看不出太多痕迹。

  头发还是盘成一个发髻,用一根长长的发簪牢牢固定在脑后。

  脚上的高跟鞋是她惯常穿的,行动便利。

  似乎一切都准备就绪,她反复核对了千百遍,在脑海里演练了无数次,真到了这样的关头,却反倒有些想逃。

  她心里很清楚,如果走了,就可以换取片刻的安宁,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噩梦,还有妈妈和栀栀的安全。

  她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翻遍所有的法条,至于最后如何,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林倾月缓缓起身,站起来的时候,指尖无意间触碰到腰间的平安扣,一阵冰凉盈润。

  她有些心疼地把这个小东西握在手心里,握得紧紧的,眼前浮现出徐路栀的笑脸。

  她本想出门的时候不带,生怕弄坏了,可是鬼使神差间,还是系在了腰上,碧玉衬着暗红,有些诡异的凄美。

  栀栀说,要平平安安。

  林倾月无声地弯唇,她也好想平平安安啊。

  如果没有徐路栀,她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可是现在,她想活着回来,好好地活着。

  她要去找她的女孩。

  ……

  林倾月神思恍惚间,看见男人吊儿郎当地起身,不远不近地缀在她身后,她心头一紧。

  事已至此,无可退路,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她不怕他对她做什么,她只怕这个疯狂偏执的男人,会对她在乎的人不利。

  林倾月按着既定路线,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根本没发现身后有个人似的,甚至边走还边玩手机,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烧烤的照片。

  照片的一角是烧烤串,一边是风和日丽的天空,太阳耀眼得刺眼睛,另一边露出男人衣服的一角。

  林倾月盯着照片里的蓝天发了一会儿呆,她不确定以后有没有机会,不隔着铁丝网看见那么好的天。

  按照既定路线,她缓步走到临大附近的河岸边,这里是临大的后门,非常偏僻,平常很少有人来往,河边也没有高高的护栏,而是光秃秃的,一不小心就容易掉下去。

  下面水很深。

  临大门卫室的监控可以清晰照到这一片区域,高清彩色,还有声音。

  林倾月状似随意地停下了脚步,去欣赏河畔盛开的一簇小花,身后传来一阵重重的咳嗽声。

  她心跳漏了一拍,慢吞吞地转过去,有些迟钝地看向男人:“你是谁?”

  男人粗嗓门:“你爹都不认识了?”

  林倾月透过他,看着面前滔滔的河流,淡淡道:“我爹早死了。”

  “你个小兔崽子,怎么说话呢?”男人立刻给激怒了,上来就要扇她巴掌,林倾月闪身躲开。

  她身手灵活,没了顾忌,反而越发不怕他。

  “还知道躲了。”男人骂骂咧咧了几句不干不净的话,目光在路边搜寻着,似乎是想找上门趁手的家伙。

  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老实了。他的字典里没有道理两个字,他就是天。

  林倾月冷眼盯着他看,算了算男人的年纪,也快五十岁了,成日的吃喝嫖赌让他的身体早早败下去,肚腩挺得像怀孕了,腰也佝偻了下来。

  甚至还在头顶看见几根白发。

  乍一看甚至还有点可怜,但看见他那漠视一切的眼神,以及手上腿上鼓鼓的肌肉,那都是长期干农活练出来的。

  乡下人力气大,看上去身量还比她矮一点,一拳头打过来真不是好受的。

  林倾月眼前浮现出小时候妈妈被打的情形,妈妈漂亮,有文化,自尊极高,哪怕被打得哀声尖叫,也不愿求饶一声。

  牙齿咬出了血,倔强的美丽脸庞在昏暗灯光下染上血色,长发凌乱,看起来像是恐怖片里的女鬼。

  而她瑟缩在角落里,知道只要过去保护妈妈,只会打得更狠。

  林倾月不愿再回忆,有些痛苦地闭了闭眼睛,人们总是太容易同情男人,谁又同情那些被忽视的女人呢?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出声:“我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大概两三张就能和徐路栀见面,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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