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砚池难得回来, 家人都很重视。

  赵保国和赵春风把地里的活干完,就没再去村里瞎溜达。

  赵亭松提前打了电话,所以这回家里准备得很充分, 晚上沈红英掌勺, 谢金枝打下手,弄了满满一大桌子菜。

  林砚池中午在国营饭店吃了饭,肚子是不太饿的, 可是沈红英厨艺太好了, 光是闻着味, 他的肚子就不受控制地叫了起来。

  索性在自己家里, 也没人笑话,等大家都上了桌后, 赵保国少不得又要喝两杯。

  “小林, 你在外面辛苦了, 来, 叔敬你一杯。”

  林砚池双手端着杯子,和赵保国碰了碰:“我不辛苦,你们在家干活才是真的辛苦。”

  任何时候苦的都是农民, 尤其是农忙时节,他们忙得脚不沾地, 基本没什么歇息的时间。

  赵亭松以前在家从来都不喝酒, 这回兴起也小酌了两杯。

  林砚池很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喝酒了?”

  赵春风在一旁道:“小满厉害着呢,出去谈个生意,把酒都学会了。”

  大家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 赵亭松没说过他出去发生的事, 但他刚从南城回来那几天, 时不时就捂着胃, 一个滴酒不沾的人也开始陪着赵保国喝酒了,家里人就算再蠢也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但他们都没提过这事,赵春风这会儿开口打趣,用的都是一种很轻松的语气。

  赵保国道:“学会也好,省得每次喝酒就春风一个人陪,这回好了,三孩子都能陪我一起喝了。”

  两句话就把这事揭过了。

  林砚池嘴上没说,心里也明白,当着家人的面揉了揉赵亭松的头,算是一种安慰。

  等喝完酒,赵保国又道:“小林啊,我跟你婶子商量了一件事,想听听的你的意思。”

  他说得有些严肃,林砚池正襟危坐道:“啥事啊?”

  赵保国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赵亭松,道:“你和小满的事时间久了,也怕别人看出带点猫腻来,我跟你婶子寻思着干脆就认你当我们干儿子,以后让你跟小满一样,名正言顺叫我们一声爹妈。”

  他们没办法在外人面前给林砚池什么名分,但自家人乐呵乐呵还是可以的。

  赵保国早就想说了,林砚池一直叔婶的叫他们听起来也生分,不如就跟跟着赵亭松喊,就是一直没好意思提。

  那时候,他们总觉得林砚池早晚都要回城,认他当儿子,反倒是变相绑住了他。

  现在,林砚池放了假都往村里跑,俨然是完全把这当家了,他们对两人的感情再也没有任何的质疑,干脆就把事情说开了。

  见林砚池没什么反应,赵保国又道:“当然,你要是不愿意,就当我没说过这话。”

  林砚池高兴道:“我愿意。”

  他做梦都想有个家,有爸爸妈妈,现在赵亭松家里人给他这个机会,他怎么会不愿意呢。

  赵保国听他说愿意,也忍不住高兴。

  林砚池是个好孩子,能白得这么个儿子,他们老两口也很高兴。

  赵春风给他倒了酒,道:“还不快点敬咱爸妈一杯。”

  赵保国和沈红英都一脸慈爱的看着他,林砚池张了张嘴,有点叫不出来。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这么称呼过人,现在突然要他开口叫爸妈,还挺别扭的。

  但他的心里是很愿意这样叫的,给自己做了一番建设后,他终于开口喊了声:“爸,妈。”

  “诶。”赵保国和沈红英齐声应道,“好孩子,以后你跟春风小满一样,都是我们俩的孩子。”

  一旁的赵亭松也喜滋滋的,他碰了碰林砚池的胳膊道:“叫了爸妈,就不能反悔,以后只能乖乖给我当媳妇了。”

  沈红英笑道:“臭小子,什么媳妇不媳妇的,小林就算不跟你当媳妇,也是我儿子,你以后要是敢欺负他,看我饶不饶你。”

  林砚池得意地冲着赵亭松扬了扬眉:“听到没有,以后不准欺负我,我现在可是有人撑腰的,你敢欺负我,我就跟咱妈告状,让你跪搓衣板。”

  赵亭松举起手求饶:“妈太偏心了。”

  除了一开始有点叫不出口,后面林砚池倒是越叫越顺嘴了。

  一天没事的时候都要叫几遍,非要叫到沈红英答应为止。

  明明是那么成熟的一个人,现在倒是越来越孩子气了。

  沈红英和赵保国以前最惯赵亭松,现在多了个儿子,又开始惯林砚池了。

  家里什么都要依着林砚池来,每天做的饭菜都是林砚池爱吃的。

  村里人知道赵保国和沈红英收了林砚池当干儿子,都道赵保国不愧是当支书的,做啥事都比别人有先见之明。

  这林知青一看就是有大本事的,谁家白得这么个儿子不高兴啊,他们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怎么就不像支书这么聪明,早点收林砚池做干儿子呢。

  不过早点提也没用,人家林知青也不见得会答应,毕竟他们家可没有孩子跟他关系好。

  放眼望去,这村里的年轻人,林砚池也就只跟赵亭松走得近。

  大家一开始都没放在心上,等他们察觉到两人关系很好的时候,已经潜移默化觉得很正常,谁也不会往那方面想。

  现在林砚池当了赵保国干儿子,和赵亭松成了干兄弟,走得近就更不会惹人怀疑了。

  赵亭松回村之后,蚊香厂这边他就要亲自去盯着,林砚池没事也会跟着过去,看看有没有哪里需要改进的,再给他提提意见。

  村里看人见了,都会打趣说,他们这俩干兄弟,感情比别人亲兄弟还好。

  林砚池每次听到他们这样说,脑子里都会冒出一句特别不正经的话来。

  “白天干兄弟,晚上干兄弟。”

  赵亭松听得脸颊绯红,直想捂他的嘴。

  林砚池现在胆子可比他大多了,每次在外面都特别喜欢说话勾他,弄得他心里七上八下,酥酥麻麻的,他又跟个没事人一样,一脸正经。

  赵亭松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你真的太坏了。”

  林砚池听到这话忍俊不禁道:“再坏能有你坏?”

  他顶多只是打打嘴炮,不像赵亭松,欺负人的花样是越来越多了。

  赵亭松也忍不住笑,勾着林砚池的手指道:“要是能这样过一辈子也挺好。”

  林砚池握住他的手道:“一辈子哪够啊,下辈子我还找你。”

  赵亭松心里甜滋滋的,要是真有下辈子,他也想继续跟林砚池在一起。

  两人正悄悄说着话,沈得贵就兴高采烈带着两个人过来了,冲着他们俩招了招手道:“小满,小林,快过来。”

  等赵亭松和林砚池放下手里活走过去,沈得贵就跟两人介绍。

  “这位是城里供销社的秦主任,这位是商场管采购的王主任。”

  “秦主任好,王主任好。”赵亭松和他们握手。

  秦主任和王主任一边握手一边打量他,点了点头:“老沈,你这个外甥还真不错啊。”

  沈得贵道:“那可不,没点能耐,他怎么能在村里办这么大的厂。”

  几人都被他这语气逗笑,林砚池道:“不知两位主任到我们这边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你们尽管提。”

  王主任也不兜圈子,开门见山道:“我们跟你舅舅都是老相识了,这阵子,他老往我们那跑,说他有个外甥在卖蚊香,让我们商场无论如何都要照顾一下生意。”

  乡下的供销社蚊香卖得不好,城里可不一样。

  这两个月正是蚊香卖得最热的时候,只要上了柜台,蚊香都被抢空,他们都需要补货。

  沈得贵经常帮这些地方拉货,自然结交了不少人。

  听说赵亭松的蚊香还是南城部队那边的特供,他们都来了兴趣。

  沈得贵还给了他们几盒试用装,效果确实不错,他们干了这么多年的采购,也有一定的市场辨别能力,基本能预料到这蚊香以后会卖得多火爆。

  赵亭松道:“我们这不管是从研制到生产,每一关都经过严格把控,品质有保证,你们可以完全放心。”

  王主任笑了笑:“老沈介绍的,我们肯定放心。这回来找你,不是担心质量问题,就是想问问你,在价格方面能不能优惠些。”

  他们在外头拿的蚊香一盒进价三毛,卖价五毛,现在林岗村这边的蚊香,一盒就要四毛,价格有点偏高了。

  沈得贵道:“是啊,这两位都是我的老熟人了,价格方面,你们可不能让他们吃亏。”

  这都是说给他们听的场面话,沈得贵半点没有想帮忙压价的意思。

  林砚池道:“舅舅介绍的人,我们能优惠肯定优惠。但是两位主任也看见了,我们这的蚊香都是纯手工制作的,不像外面的大厂有生产机器,每天的出货量有限,原材料都靠村里人自己种。乡下人挣点钱是真不容易,我们要是给您少了价,为了保证不亏损,只能在其他地方节约,长此以往,大家都没干劲了。”

  秦主任道:“哪有那么严重,就少赚一毛,你们能吃多大的亏。”

  林砚池不赞同这话:“一毛钱在乡下有多大的购买力你们也是清楚的。”

  见他寸步不让,王主任道:“老沈啊,你这个当舅舅的怎么还做不了你外甥的主。”

  沈得贵打着马虎眼道:“厂子的事是他俩在负责,当然由他们说了算,要是谁都来插一脚,那还不乱套了。”

  赵亭松态度软了些:“价格方面确实不能少,不过我可以给你们其他优惠,买二十盒送一盒,买得越多送得越多。”

  王主任和秦主任听他这么说后两人也商量了一下,最后道:“那行吧,那我们就一人先订两千盒,要是卖得好,以后都到你这订。”

  蚊香厂这阵子已经攒了不少货了,赵亭松决定先给他们送一批过去。

  早知道运输队的车他就先不还了,现在又要去租车。

  林砚池看出他的为难,把沈得贵叫到一旁,小声问他:“舅舅,你们运输队有没有那种快淘汰的二手货车,能不能想办法给小满哥搞一辆过来。”

  全新的大卡车一辆得好几万,他们根本就买不起,现在只能打打二手车的主意。

  沈得贵挠了挠头:“这我得去问问。”

  林砚池道:“正好小满哥要去租车,我们跟你一起去。”

  等王主任和秦主任走了之后,林砚池又回家拿了钱。

  他也不知道一辆二手货车要多少,干脆把自己的钱都带上了。

  赵亭松的钱要用来周转,他不敢动,只带了自己的私房钱,不到三千块,希望一辆二手车不要超过这个价。

  赵亭松现在是运输队的老熟人了,他一来,大家就知道他又是来租车的。

  运输队的马队长也没说废话,让他签字登记,交了租金就把车钥匙交给他。

  拿了钥匙正准备走人的时候,林砚池拉着赵亭松的手道:“先等等。”

  “等什么?”

  买车的事情林砚池还没跟他商量,这会儿赵亭松显得有些疑惑。

  林砚池没解释,拉着他站到一旁没说话,这时赵亭松又听沈得贵道:“队长,我外甥想买辆二手的货车,想问问咱们运输队有没有要卖的。”

  要是沈得贵记得没错的话,他们运输队每年都要淘汰很多报废的车,那些车子有些老旧,但是把里面的零件换换还能继续用。

  赵亭松张大嘴巴道:“买车?”

  林砚池道:“老是租车也麻烦,咱自己要是有辆车子干什么都方便些。”

  这话倒是没错。

  赵亭松老早就想拥有一辆自己的车了,但大货车特别贵,他就是把所有的钱都拿出来,也买不起。

  现在林砚池给他提供了一条新思路,新车买不起,他们可以买二手的。

  他眼巴巴地看着运输队的队长,问他:“马队长,你们这有二手车卖吗?”

  按理来说,运输队的车都不允许私下对外售卖,就算是废弃的,他们也不能随便处置。

  不过沈得贵在运输队干了十几年,是老员工了,赵亭松是他外甥,说起来都不是外人。

  马队长想了想道:“那边确实有几辆快淘汰的车,走吧,我带你们过去看看,要是有看上的,我做主卖一辆给你们。”

  一听这话,赵亭松和林砚池都高兴了,忙跟着队长一起去停车场参观。

  都已经快要被淘汰的车子,自然说不上有多好,不是刹车不灵,就是跟不上油。

  赵亭松坐在驾驶座上,双手操纵着方向盘,试了好几辆。

  马队长队长指着辆掉漆严重的绿色解放CA10道:“小赵,你买这辆吧,别看这车掉漆严重,但它没其他毛病,你自己买点油漆刷上去,保管跟新的一样。”

  林砚池不太懂,将信将疑道:“真的?”

  马队长道:“咱都这么熟了,我还能坑你们不成,小赵和老沈都会开车,不信你让他们自己看看。”

  赵亭松立马上去试了试,甚至还绕着停车场跑了一圈。

  等他停下来后,林砚池问他:“怎么样。”

  赵亭松眼睛发亮点头道:“不错,真不错。”

  比他刚试的那几辆好多了,刹车和油门都没一点问题。

  沈得贵也跟着检查了一下发动机,都是正常的。

  两个专业人士都说好,林砚池也就没什么意见了,他问马队长:“这车多少钱啊?”

  一提到钱,赵亭松就很紧张,就怕马队长狮子大开口,说一个他们付不起的价。

  马队长道:“我也不收你们高价,给五百就行。”

  听到只要五百,林砚池狠狠地松了口气。

  他还以为这车没几千块下不来。

  幸好这队长是个实在人,没仗着他们需要故意收他们高价。

  赵亭松道:“五百就五百,卖了就不能反悔了。”

  “这有啥好反悔的。”

  反正都是用来卖废铁的,有人愿意出五百块买,他们运输队也不亏。

  赵亭松和林砚池也觉得不错,五百块买辆车,就算是二手也是他们赚了,这车就是外表看起来破破烂烂的,赵亭松决定等会儿就去买桶油漆,回家就给这车刷上,晒干后保证跟新的一样。

  赵亭松的兴奋肉眼可见,在城里的时候他没好意思做什么,回家的路上,车开到一半,瞧着左右没人,又故技重施抱着林砚池亲了两口。

  他的心情真是又复杂又激动,自从跟林砚池在一起后,真是每天都有新惊喜,别人想不到的事情林砚池都能想到。

  要是知道二手车能这么便宜,他早该买一辆的。

  林砚池被他吻得气喘吁吁的,心里也跟着开心。

  现在,他俩也算是有房有车一族,小日子真是越来越美了。

  村里的路是早就修好的,大卡车能直接开到赵亭松家门口去。

  自从开了蚊香厂后,这样的货车大家是见怪不怪了,都以为又是赵亭松租的呢。

  赵亭松也没解释,这两年,他们家买的大件是越来越多了,要是村里人知道他买了车,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

  到家之后,赵亭松也没立马下来,闲着没事就坐在车里按喇叭。

  大货车的喇叭声很响,被他这么一吵,家里面的人都跑出来了。

  赵保国没好气道:“臭小子,大白天的你抽哪门子疯,耳朵都要被你吵聋了。”

  林砚池笑了笑道:“爸,你别管他,他正高兴呢?”

  赵保国道:“高兴啥啊?”

  赵亭松现在是越来越沉稳了,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见过他这么幼稚的一面了。

  林砚池道:“这车被小满哥买下了,现在是属于他的私人财产了。”

  车上的赵亭松道:“不是我的私人财产,这是我俩的共同财产。”

  林砚池笑道:“好好好,你说了算。”

  赵保国愣住了:“你俩没跟我开玩笑吧?”

  林砚池道:“货真价实,童叟无欺,以后这车就是老赵家的。”

  赵保国颤着手摸上了这绿皮的大货车,问:“多少钱啊?”

  一辆车可不便宜,他都怕林砚池说的数目吓到他。

  “二手车,不贵,也就五百块钱。”

  赵春风点了点头:“是不贵。”

  以前花五块钱买个东西,家里都心疼得跟什么似的,现在条件不一样了,花五百块买辆车不仅不觉得贵,甚至都觉得捡了大便宜。

  赵亭松得意道:“哥,现在咱有车了,等送完这批货,我就教你开车。”

  赵春风道:“行啊。”

  赵亭松长这么大,以前都是他这个当哥的教他做事,现在赵亭松倒是反过来教他开车了。

  嘿,还真新鲜。

  沈红英在一旁和林砚池咬耳朵:“瞧瞧小满那得意的样,尾巴都要翘天上去了。”

  林砚池笑了笑道:“他向来这样,您又不是不知道。”

  前几天从北城回来,赵亭松去运输队还车,林砚池就看出了他的不舍,当时他就萌生了要给赵亭松买车的念头。

  现在终于实现,赵亭松又得高兴一阵了。

  晚上夜风从窗户灌入,林砚池被吹得打了个激灵,下意识往赵亭松怀里钻的时候,却扑了个空。

  林砚池揉了揉眼睛,发现屋子里除了他没其他人。

  他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意穿了件小背心就出了卧室。

  坝子外亮着一盏微弱的灯,空气中还有股很重的油漆味,赵亭松连衣服都没穿,打着赤膊拿着刷子,跟个粉刷匠一样,正在粉刷着自己的车子。

  旁边还放着一盆已经看不清颜色的水,里面还有专门用来擦东西的丝瓜网,看样子他已经忙了不少时候。

  林砚池打了个哈欠,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你不累啊?”

  赵亭松道:“不累。”

  只要一想到这车子是属于他的,他就高兴得睡不着觉。

  林砚池踮起脚,脑袋从赵亭松肩膀处探过去,在他侧脸上亲了一下。

  “看你这么辛苦的份上,奖励你一下。”

  赵亭松笑了笑,把刷子放进了油漆桶里,转身稍稍用力,就把林砚池抱进了怀里。

  他手劲大,双手托着林砚池也不嫌重。

  林砚池道:“不继续弄你这宝贝疙瘩了?”

  赵亭松摇头,用力在他臀上揉了一下:“还是先弄这个宝贝疙瘩。”

  林砚池被他逗笑,伸手拧了拧他的耳朵。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