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说谢圣摸不准恶尸心里在想什么,恶尸自己也摸不准自己的情况。要说道祖确实厉害,洪荒成圣第一人,但他也没谈过恋爱啊,这都打了多少年的光棍儿。换作本尊来,可能这会儿就又跑了,也亏得这是恶尸,心里朦朦胧胧有个念想,也不管弄没弄清楚,反正遵从本心走就对了。

  谢圣被恶尸这遵从本心弄得都想发抖:“您给个准信儿,我是哪儿又招惹您了?”

  恶尸还挺坦然:“昨晚你不是说头疼?”

  他给按按吗,是哪儿力度不对了?干嘛还叫本尊来,本尊可能给你按摩吗?

  原本还在寒暄的三清、女娲顿时一下噤声了,面面相觑片刻,特别识趣儿地转身往外走,给师父师娘一个单独相处的空间。尤其是通天,边往外走还边打哆嗦,忍不住抬手使劲搓胳膊。

  一直到走出院子,通天才忍不住低声询问:“师妹,如今你已成圣,这一路上可有什么经验可以给我们分享?”

  他和两位兄长日日呆在山门口守门,又没有静心参悟的机会,也没有游历的时间,只能抓紧机会从女娲这个过来人身上取经。

  女娲一朝成圣,又刚刚敲定了未来大家伙儿住一块儿的搬迁计划,心中欢喜,很爽快地就将自己的情况毫无保留地告诉了三清——说实话,也没啥好保留的:“从茶社离开后,我花了数百年的时间游历洪荒,半分收获也没有,心灰意冷之下回到道场,恰好怀里的水镜正在放我兄长的相声。思念之下,我抟土捏了两个泥人,没料想泥人落地,却有了生机,化作活物,也是机缘巧合下我才造出了这一族,我给他们取名就唤作人族。”

  在人族之前,洪荒大陆上的“人”其实就是指的道体形象,还得是全胳膊全腿儿的那种。女娲所创的这一族,却生来便是天生的道体,故而取名时,女娲直接将其称为人族。

  凝神细听的三清齐齐呆了片刻:“……”

  通天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不,不是,就没了?那,那当时你是怎么想到抟土造人,这泥人是怎么有生机的呢?”

  女娲耿直地说:“我也不知道啊,我都说了,我是听着相声想兄长,想捏

  个泥人抒发一下情绪,没想到泥人怎么就活了……唉,当然了,现在我是清楚了,但在这个泥人活之前,我是不知道的。”

  通天:“…………”

  什么就现在清楚,之前不清楚,说相声呢?这试卷写得也太云里雾里了,让他们怎么照抄啊!

  这上哪说理去!

  别说通天了,就连老子一贯无精打采耷拉的眉眼里都透着一股郁闷劲儿,元始心中也不禁委屈:他们没有女娲师妹这运气也就罢了,师父也不点拨他们,只知道叫他们守山门,自己和谢师亲热……

  ·

  女娲的到来,对于恶尸和谢圣来说算是好事。茶社上下虽说各有领头人打理,但祖龙、元凤等等毕竟都是男人,心思都放在事业上,一些细节、内务问题,打理起来就不是很上手。女娲从小同兄长长大,伏羲从前又是那个闷葫芦性子,所以养成她对内对外都是一把手,主动把一些内务问题接过来打理、安排,让大家都感觉日子过得更舒心了。

  茶社上下,对此持保留态度的,可能也就只有三清吧。一旦想到女娲带头,自己以后就算另建道场都得挨着师父,他们就非常丧气。他们不想体验家的感觉,他们只想体验自由的感觉……

  “你们什么状态,是因为女娲比你们先成圣吗?”谢圣见三清总是丧气兮兮的状态,有点看不过眼,这一天特地去山门把三兄弟捞上来,“别守了,来来来,咱们一块儿听相声去。”

  今天是蚊道人的首场演出,谢圣特地把他那身“百纳褂”给穿出来了,也算是他的正式服装了。

  现如今,这百纳褂可又添了不少新装饰,材料都是后进的徒子徒孙们进献的,被细细地绣作了团花,拥簇在大褂上。当然了,蚊道人的孝心谢圣没能接受得了,谁也受不了一根那么长的蚊子毛绣衣服上啊,就算是干净的那也过不去心头的一道坎。

  “和蚊道人一块使活儿的是谁啊?”通天一张口就听得出来是老粉丝了,“蚊道人是捧哏,对吧!”

  兄弟三人跟着谢圣一块来到后台,在恶尸身后坐下,面前是硕大的水镜,直播着前台的情况。

  “羲和家的老六啊,陆压。”谢圣端茶润了润口,格外地感慨。

  陆压这一号角色,最初出现在《封神演义》中,乃是一名不知来历的道人。后世人们进行小说再创作的时候,也给他赋予过不少身份,最常见的就是后羿射日留下的最后一只小金乌,一般都说是小幺,也就是年纪最小的那只。

  不过谢圣所在的这个洪荒,陆压却是十只金乌中的老六,取名是羲和一句笑谈间起的,原因是他排行老六,小时候每次和兄弟打架都爱压住兄弟以宣告自己的胜利。这么一来二去,大家都觉得好像还蛮好记,就连剩下的九位兄弟都因此而得名,从壹压到拾压,也不知道未来某天金乌兄弟得知自己的名字意义,会如何看待陆压这个罪魁祸首……

  台上的陆压和蚊道人已经切入了正活儿,他们这一场说的是《论捧逗》,观众们都已经可以说是耳熟能详,关键是如何翻出新意。正如谢圣说的,蚊道人就占着面相上的便宜,随便一个表情,甚至一个扭头都特别逗人,两人起争执的原因还外支了个包袱,说是因为谢圣、四不像都嫌美爱丑,陆压是受师兄孔宣所托,才对蚊道人百般挤兑。

  “挺聪明,还知道不能总使相。”谢圣对蚊道人这个徒孙,是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指着水镜对身边的四不像夸,“你教得好!”

  使相是什么意思?就是相声演员在台上表演时,做各种面部表情,一般都是卖丑、卖傻逗人发笑。但是这种表情做多了也不好,好东西多了也会腻,所以归根结底还是得回到作品本身的表演中来。

  蚊道人比起其他弟子还有个先天的优势,就是他出身平凡,甚至称得上卑微,所以天生就更接地气,说起相声来平易近人,就像日常聊天一样,特别容易将人带入进来。这一方面是谢圣的绝大多数弟子都稍微逊色的地方,毕竟生来便是天之骄子,又天性骄傲,要他们和蚊道人一样的台风,不太可能。

  不过这也没什么,各人表演有各人的风格,不同的风格之间没有高下之分。

  “直播都做着的吧?”谢圣兴致来时,还不忘打趣,“你徒弟的首场,咱们录下来,以后照着这个标准招徒弟。”

  四不像:“…………”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想

  法:幸好当初他反应快……!

  …………

  蚊道人的首场表演,通过水镜传播到了洪荒各处,当然也包括了蚊道人的老家,幽冥血海。

  幽冥血海中除了冥河老祖,也驻扎着一些魔将,这些魔将都是罗睺曾经的手下,后来罗睺被擒,抓上无名山变成了个捧哏演员,根本也没想过要怎么处理这群魔将,魔将一时间群龙无首,便被冥河给劝说、招揽了。

  这一会儿,魔将们都聚在一处,看着水镜交头接耳:

  “当初,是罗睺先抛下了我们,我们投奔冥河有何错处?”

  “这话说出来也就你自己信,谁还看不透咱们当时那点小心思了?还不是觉得罗睺被抓,变成捧哏,给那些道行卑微之徒逗乐,失了霸气、尊严,所以才不乐意再追随?”

  “嗨,谁能想到呢?之前那茶社名不见经传的,现在都变成这样了,如今龙、凤、麒麟三族都在那茶社中,上台的一个个都是什么样的身份,而且,三清还给他们守门!”

  “唉,可我们当时没有及时追随罗睺,现在再去,怕是没有用了!”

  魔将们看着台上的相声,心里是一波激起千层浪,又是懊悔,又是愤恨,又是妒忌:“看看!看看!蚊道人投奔茶社,现在都已经成角儿了,都上水镜了!我们兄弟难道不比他强?如今却只能龟缩在血海中……”

  其中一人狠狠心,跺跺脚:“兄弟们,看相声这么多年,难道我们还不明白一件事吗?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要脸干嘛?看看蚊道人,他投奔茶社难道就要脸了吗?是脸重要,还是好日子重要?”

  这句话一下激起了魔将间的窃窃私语,过了一会,渐渐有人出声支持:

  “就是,这冥河当初夸下海口,会带领我们兄弟干出一番事业,现在呢?干出什么名堂了?只怕外界早已忘了我等的名号!”

  “不能让蚊道人过的比咱们还风光啊!”

  “哪怕比不上蚊道人呢,能进山海茶社也是享福的呀……”

  魔将里,地位最高的那位头领立马站起身,威风凛凛一挥手:“好!咱们小声一点。”

  头领压低声音:“今晚咱们就收拾行囊,投奔咱们的旧主!”

  魔将们的

  行动力是很强的,一场聚会敲定了集体跳槽的事宜,大家立即就各回各家,把能带的带带,等到晚上,大家又碰头在一起:

  “行囊什么行囊……当初进血海的时候带了哪些东西,现在我手头上就还是那些东西,啥长进都没有。”

  “穷死我了,你好歹东西都还在啊!我当初带进来的东西,现在都没了,你看我,两手空空。”

  “这血海是真待不下去了,走走走……诶,不能空手去啊,我们也捞点东西带走吧。”

  魔将们悄无声息地又四散去了,特别有组织有纪律地避开了冥河的位置,能拿的拿,能捞的捞,还真凑了不少东西,一块儿背着,像大批山贼迁徙一样地趁夜往山海茶社去了。

  也是凑巧,冥河闭关,愣是没发觉自家遭贼了,魔将们赶路花了不少时候,抵达山海茶社时,一见守山门的通天,哇地就哭:

  “行行好吧,穷得一会元都没吃过东西了……”

  “我们来投奔我们老主子的,罗老师在吗?”

  “呜呜呜,不白来,我们带了礼!”

  罗睺完成了一天的工作,正在自个儿屋里享受被徒弟们侍奉茶水的清福,莫名其妙地被拉出来:“……”

  嚯,这背的都是什么,石桌子石板凳,床边那脚踏都背来了,算作是礼。哪怕打一只兔子抓一只鸡呢?

  带头跳槽的那位头领频频拭泪:“您这是嘲笑我们了!”

  罗睺:“对啊。”

  头领:“……”他坚强地继续,“我承认我们是不忠义,被冥河招揽去了……”

  罗睺:“可不吗,那你们还来?”

  头领:“…………天下谁不知道幽冥血海贫瘠,那里是天下戾气之所在——”

  罗睺:“呦,挺好,涨修为。”

  头领:“…………那儿连只鸟儿都不飞啊,虫都不来——”

  罗睺:“嚯,不怕被蚊子叮了。唉,不对啊,那蚊道人哪儿蹦出来的?”

  头领差点被罗睺这茬接的说不下去,百般艰难地总算说完最后一句卖惨的话:“鱼虾更别说了,我们兄弟已经辟谷不知多少岁月了……”

  罗睺露出了动容的表情:“是吗?好啊,继续辟谷去吧,看好你们哦。”

  魔将们:“……QAQ!!”

  …………

  罗睺话是这么说,最后还是把魔将们带进山了。至于那些石凳石桌,也别浪费了,安置在祥瑞崖下的煞池中,也算是丰富一下员工食堂的摆设。

  “倒不是想收他们当徒弟……你烦不烦!我有靠小谢很近吗?”罗睺瞪着眼睛和恶尸对视,全茶社上下估计也就他敢这么刚了,“怎么上台的时候你不也跟上去,你干脆来做小谢的捧哏好啦!”

  恶尸面不改色,弹指就将罗睺打出去了,过了一会罗睺才骂骂咧咧的提着大褂回来:“不讲艺德啊你,老子大褂还没脱,不知道大褂不脱不能打架吗?”

  “行行行,老罗你就站那儿说吧!”谢圣只能和稀泥,“你跟,你跟老祖叫什么劲呢。”

  “我好好说话呢,他打断我!……主要是不收他们不就又得回幽冥血海去。”罗睺很不情愿地让步,站得远了点,跟谢圣推心置腹地说,“都打杀了我也不要让他们被冥河那小子收走。”

  冥河算哪根葱,而且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甭想得到。

  罗睺询问谢圣:“你瞧瞧他们能在哪派上用场吧,排不上用场我就将他们处理了。”

  一来,他可以汲取走这些魔将的法力,蚊子腿再小也是肉,二来,这些魔将本就身负杀孽,杀了他们天道还给他降功德呢。

  谢圣狂汗:“罗老师您都已经金盆洗手这么多年了,怎么行事作风还是这么凶残。”

  罗睺理所当然地说:“我怎么了,我做好事啊!难道放纵他们回幽冥血海去,帮冥河未来搞事情吗?防患于未然嘛。”

  恶尸冷不丁冒了一句:“防患于未然。”

  谢圣和罗睺都愣了一下,奇怪地看着恶尸,不知道这句话有哪点值得恶尸重复一下,过了一会才明白过来,这是恶尸在回答罗睺之前的质问,帮忙填充一下内容就是:我知道你靠近就是想和谢圣说话,也确实没靠很近,但万一呢?防患于未然。

  罗睺:“……”

  罗睺酝酿了很久:“恶尸,本尊什么时候回来?”

  ·

  谢圣是不清楚冥河发现自己辛苦招揽的魔将都跑了是什么心情,反正这群上门的员工都被鬼谷子征调走了,未来谯明山与巫族、妖族对抗时也能用上,倒也不算埋没这些魔

  将们的一身本事。

  除此之外,洪荒之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帝俊、太一终于成立妖天庭了。

  帝俊、太一昭告天地、告知洪荒时,谢圣恰好在台上演出,听完帝俊、太一的讲话,下意识就搭了一句:“这就立了?也没人邀请我一下。”

  台下的观众还以为这是一句现挂,哈哈大笑,只有谢圣自己心里知道,还是蛮遗憾的,下了台就问恶尸:“他们成立妖天庭,您知道吗?”

  恶尸自然不可能不清楚,淡淡看了谢圣一眼:“想去?”

  谢圣好惋惜,一屁股坐在椅上:“那得多大场面啊,成立天庭!帝俊太一也太不够意思了,咱们脸面不是还没撕破嘛,我还是他十个孩子的师伯呢,也不说给个邀请函。”

  罗睺听了都欲言又止,你听听这话说的多厚脸皮,什么叫“脸面还没撕破”,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厚着脸皮还往上凑的吗?

  恶尸却当真思忖了一阵,对着谢圣道:“会有机会的。”

  依昊天、瑶池偷学相声那劲儿,未来天庭成立,指不定庆祝会就是请山海茶社上天庭去开个相声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