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晨,Turgon走下楼梯时背着一包卷起的草图,肩上扛着一把铁铲,看起来对自己超乎寻常地满意。

  “你要去哪儿?”Fingon问。

  “和我一起去看看啊!”Turgon建议道,“说实话,你或许对我们挺有用。”

  “我们?你们要我去做什么?”Fingon问,虽然他已经知道自己会答应了。他曾经国王般的弟弟很少看起来这么轻松。中土的流亡对Fingon来说更像一个暗色的久远梦境,但Turgon总是比他更严肃。虽然要是他的心灵负担过重,他根本离开不了Mandos——就像他们的妹妹那样,而父亲依然在等待骄傲的哥哥心境缓和下来。Turgon一直深爱着群山中的Gondolin,痛惜着她的陷落。

  “挖洞,”Turgon说,“我们指的是Finrod和我,你需要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Fingon有些警觉地看了看背包里的草图:“在Eressëa没有足够的空间,能让你建造一个隐藏的城市!”

  “不,但我们可以挖个洞。”Turgon说,“是Finrod的主意,我当时还笑他,但然后我们开始讨论方案,现在我可期待这个工程了。”

  Fingon盯着他。“但是谁想住在洞里?”他问。

  “霍比特人!”Turgon高兴地说,把铁铲递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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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比特人!他们曾短暂地成为Eressëa岛上精灵们惊奇和消遣的对象,然后绝大多数精灵对他们慢慢失去了兴趣。两个霍比特人乘着第三纪最后的一艘船西渡而来,带着不常有的传说——事实上,是最后的伟大传说。但这两个霍比特人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伟大,即使他们在霍比特人中博学多闻,也算不上充满智慧。所以精灵们给了他们一栋小房子,在岛的东岸边,这也是他们所要求的——然后诺多精灵们就不再管他们了。有好奇的精灵去看他们,听他们亲口讲述魔戒之战的故事,笑他们奇怪的说话方式。他们在这里也有朋友,但绝大多数都是在中土就认识的。Olórin Mithrandir非常喜爱他们,常常去他们家中做客,还有一些别的精灵:半精灵Elrond也很喜欢他们,Fingon的堂妹Galadriel尊敬他们。Fingon知道这一切,但从没想太多。他和霍比特人有什么关系呢?

  但是毫无疑问,Finrod成为了他们的朋友。

  “是他,Fingon。”Turgon说,他们走在海岸边的路上,带着咸味的水沫在他们右边的岩石上撞击翻滚,“Bilbo Baggins没在这里待太久。这几年只有持戒人Frodo住在东边的海岸上。他挺安静的,心里有一片阴影,但Finrod很喜欢他。”

  “当然了!”Fingon说,“他们真的住在洞里吗?”

  “看起来这至少是他们的倾向!虽然我们真不该从Frodo那里才知道,他太有礼貌了,不会抱怨精灵们不够好客。”

  “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Fingon抬起铁铲,“Finrod这么多年终于把他欺负得忍无可忍了吗?”

  想到Finrod竟然会欺负人,他们不约而同地笑起来。“不是,”Turgon说,“我们现在有了另一个信息来源,他一不小心把什么都说了。现在Finrod打定主意要送出这个礼物——我想他一直想送给可怜的Frodo一些配得上这段友谊的东西,而Frodo想要的太少,Finrod都有点灰心了。但他终于找到办法了:霍比特人们年纪太大,已经没法挖洞了,但连Frodo都不能否认他依然喜爱着记忆中夏尔的霍比特洞!”

  “他们年纪太大?我还以为你刚说只剩下一个霍比特人了呢。”Fingon说。

  “曾经是这样!”Turgon说,“现在又有两个了。哥哥,你最好去见见第二个,因为你们的名号挺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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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他们来到了Eressëa岛东边的小山上,看到Finrod已经卷起袖子,眼睛里都是满意,身边是更多的工具,还有两个年老的霍比特人,Fingon只见过其中一个。持戒人Frodo看起来很惊讶,他红润脸颊、满头白发的同伴看起来尴尬极了。

  “Turgon!”Finrod带着通用语口音叫道,看起来他是为了照顾霍比特人,“告诉我你把草图带来了!”

  “我都带来了,还把我哥叫来帮忙挖洞,但我们得先介绍一下。这两位的名号很相似——英勇(Valiant)的Fingon,和勇敢(Brave)的Samwis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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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您效劳!”Fingon愉快地说,暗暗希望自己的口音能让人听懂。

  “也为您和您的家人效劳!”霍比特人立刻说道,所以他做得还不算太差,“天哪,先生,现在您的哥哥也来了,真的没必要这么小题大做的。”

  “好了,Sam,这只能怪你自己。是你说的:这儿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就缺一两个舒适温暖的霍比特洞了。”Frodo大笑着说。

  “你不能为我们试图改善生活责怪我们,Samwise先生。”Turgon不苟言笑地说,“要是我们缺少什么好的东西,我们得试图把它造出来。你还得告诉我们我们做得怎么样!”

  可怜的老Sam大吃一惊,回答磕磕巴巴。Turgon和Finrod在草地上展开了他们所有的草图,让Frodo来看看怎么样。“别都看着我!”Frodo笑着说,“我以前也没挖过霍比特洞!Sam能帮到你们。”

  被个子这么高的精灵们环绕着,Sam有些紧张,但他确实对于挖霍比特洞方面知道的不少,也在夏尔监督过许多这样的工程。Fingon坐在山坡上笑,看到他曾建造过城市的弟弟被白头发的霍比特人纠正、甚至斥责,霍比特人的身高还不到他的臀部。持戒人Frodo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笑,他望着Sam的眼神里充满感情。“我很想念他!”他说,“就好像是夏尔被连根拔起,西渡过海洋来到我身边。亲爱的Sam!”

  Fingon瞥了一眼他堂弟的朋友。Frodo看起来比Sam年轻,但感觉上比Sam年长。他的头发是银色的,而不是纯白,虽然他脸上皱纹不多,脸色却十分透明,就好像他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Fingon明白了Turgon所说的,持戒人身上笼罩着一层阴影。那是早已愈合的旧日伤疤,就像他只剩下四根手指的右手:或许这已经不让他困扰了,但留下的痕迹无法抹去。Frodo察觉到Fingon的目光,他安静下来,然后微笑着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他说,“但造成过的伤害不能被完全抹去:伤口已经复原了,我很高兴。”

  “要是我引起了你不愉快的回忆,抱歉!”Fingon说。

  Frodo露出一个微笑,说:“你觉得我们该告诉Sam你哥哥口中提到的喷泉只不过是个玩笑吗?”

  Sam正十分坚决地告诉Turgon对于霍比特洞来说,哪些是合适的装饰,哪些是不合适的。Turgon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他坚持自己从未建造过任何没有三间庭院和一座喷泉的建筑。Finrod看起来快要忍不住笑了。当Turgon板着脸建议在夏尔的习惯之外再造一两座大门时,Sam毫不动摇地说:“伙计,你听我说!”Finrod忍不住了,笑得瘫倒在身后的草坪上,Fingon也大声笑起来,Frodo的肩膀颤抖着。Sam有些责备地看了Turgon一眼。“我想你一定是在开玩笑!”他说。

  “Sam,他不是什么伙计!”Frodo说,“他比我们俩的年龄大太多了。”

  “但还是很孩子气,”Fingon说,“Turgon,作为你的哥哥,我有权利说这种话,所以别这么看着我!我是来挖洞的。你到底是要挖洞,还是要在这之前再开几个玩笑?”

  “我们可以一边开玩笑一边挖洞,”Finrod说,“只要Samwise能批准我们的计划。”

  “好吧,我批准了。”Sam说,“但是不许有大门和喷泉!那些不适当。别忘了留点地方作花园——很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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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一边挖、一边开玩笑、一边唱歌:不一会儿他们就有了更多的帮手,别的精灵听到歌声,都来看这里发生了什么,觉得这是一桩令人愉快的差事,于是纷纷加入。越多的精灵来帮忙挖洞,Frodo就越惊讶,而Sam就越尴尬。夜幕降临时,他们已经完成了许多必要的挖掘,当星星升起时,他们停下工作一起吃喝,大声唱着歌。Sam和Frodo坐起身,眼神明亮地聆听他们的歌唱,不过Sam的头一点一点,渐渐在草地上沉入了梦乡。“我们都太老了,不能在这儿睡!”Frodo有些后悔地说,把他叫醒,带他回到海岸边他曾和Bilbo同住的小屋。而精灵们在星空下唱了大半夜的歌。

  Fingon也是歌者中的一位。当黑夜退去,清晨的微光降临时,精灵们已经各自散去,他沿着山坡向下走去,走过沙丘,一直到海边。他在那里站了一小会儿,望着一波波层叠的海浪在岸边碎裂开来,在消失之前用花边似的泡沫独自灿烂过一瞬。

  “你还好吗?”身后传来一个声音,是Finrod跟了下来。

  “我怎么会不好?”Fingon说,Finrod没有回答,也走过来站在海滩上。潮水涌来,波浪在他们的靴子边破裂,海风吹拂着他们的头发。Fingon想起久远如暗梦的回忆,却也不全都是黑暗,以及愈合却又无法抹去的忧愁,如同伤痕。Finrod也想到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有说。

  Finrod终于大笑着问:“我们该把Turgon留在那里,让他一个人把所有活都干了吗?”

  “不,我们必须去监督他。”Fingon说,“毕竟Samwise先生一座喷泉也不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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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造霍比特洞并没花太多时间——精灵们高估了工作量,更别提霍比特人了:Sam惊叹于他们的工作效率。随着它的逐渐完工,Fingon开始看出霍比特洞的吸引力。他依然不太喜欢住在洞里,但要是有人要住在Finrod和Turgon挖的霍比特洞里,有一个个依着山坡的房间,向着东边和西边开的圆窗户,高高的天花板和温暖的木地板,看起来也还不错。山的背风面有一个花园,正好避开了海风,按照Sam所要求的那样,还有一排用来防风的冷杉。

  全部完工时,所有来帮过忙的精灵——也就是岛上一半的诺多精灵都来帮Frodo和Sam搬家,之后就是派对。那是夏尔历的9月22日,也是Frodo的115岁生日。庆典一直持续到夜深,虽然精灵们不庆祝生日(由于他们自己的习俗),但是他们非常喜欢派对,从不肯错过任何一个好机会。霍比特人的朋友们也都来了,Frodo和Sam花了不少时间和Olórin Mithrandir,也就是他们所说的Gandalf一起抽烟草。Gandalf似乎觉得在Eressëa岛上挖一个霍比特洞特别好玩。

  舞蹈之后,Finrod拿出竖琴,大声说道:“让我们来听听九根指头的Frodo和末日之戒的故事!”他们都很高兴,因为这是个好故事,Finrod也讲得很好。他只被打断了一次:讲到勇敢的Samwise在Cirith Ungol 之塔上救了他时,Frodo打断了他,说他讲得不对,自己重新讲了一遍。他的词句简单却有力,精灵们刚才还因为听到半兽人被不存在的精灵战士吓到而哈哈大笑,这一次都被Samwise的勇气所折服。当Frodo用单薄的声音唱起Sam找到并唤醒他时所唱的星之歌谣时,许多精灵都哭了。

  Fingon也哭了。

  当Finrod继续讲述他们向Mordor进发的故事时,他依然在默默流泪。Frodo的脸色很白,Sam握着他的手。Finrod讲到了火山的裂缝,最不能预料到的希望拯救了一切:然后是Gollum带着他的宝贝落入永恒的火焰中,黑塔的崩塌,当末日火山剧烈喷发时,巨鹰来救了他们。人皇登基,故事结束,Finrod响亮地赞扬他们!所有的精灵们都应和着他,但Frodo沉默地坐在那里。Fingon的脸上满是泪痕,坐在他右手边的Turgon轻轻地叫了他一声。

  “好故事,”Fingon说,“好结局。”他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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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他们三个和霍比特人与Gandalf一起吃了早饭。Gandalf不时为霍比特洞的存在而大笑。这是一顿愉快的早餐,Frodo和Sam高兴地走来走去,给他们盛上鸡蛋、面包、香肠、培根、新摘的土豆、炸蘑菇、新鲜的水果蔬菜、还有大量的茶——一顿夏尔式的早饭,Gandalf无比满足地吃着,而三个精灵又感激又惊讶。“这是我们最容易做的了,”Sam说,“为了向你们的善良道谢。我敢肯定连亲爱的大步游侠都没这么好,而他是个很重要的家伙,你知道的——一位伟大的国王!”

  Gandalf轻笑着说:“Samwise,你的早饭桌上坐了三位伟大的国王,他们亲手为你们建造了这个除了居住之外没什么用处的霍比特洞,而他们毫不犹豫——所以我觉得你至少可以说他们和Aragorn一样慷慨了。”Sam窘迫极了,而Frodo大笑起来。

  “但诺多精灵一向喜欢动手,”Finrod说,“而且,我们这三个国王目前没什么别的事做。然而大海另一边我们的族人会铭记你们,天降大任于他时,也没有给他那么多时间来思考。至少我为自己能和他相比而高兴,所以别疑惑了,Samwise先生!我想用夏尔的方式对你们说一句:这是我们的荣幸!”

  “你当然是这样了。”Fingon大笑着说。

  “好了,堂兄,没人逼着你来挖洞!”Finrod说,Turgon也用胳膊肘捅了一下Fingon,当Sam惊诧地叫出声来时,他们都还在笑:“怎么了,我们的大步游侠是你们的亲戚吗?”

  “从某种程度上,他和Arwen王后都是我的孙辈。”Turgon说,“虽然我不可能见到他们:他们的血缘已经离我太远,Elessar更远。”

  于是,除了把整个家族树画给Sam看,就别无他法了,幸好这正好可以画在几张剩下的霍比特洞草图背面。Frodo也很高兴,虽然他几乎都已经知道了:因为霍比特人很喜欢编家谱,而理解家谱中的内容也令他们感到满意。不久,Gandalf大笑着站起身说:“霍比特人和精灵比我想象中的更像!我看你们再说几个小时也说不完,我要先走了!”

  家族树自然伴随着许多传说故事,虽然Sam已经听过其中的一部分,Frodo基本都听过,他们还想再听一遍。Sam想知道这些故事是怎样连在一起的:因为似乎有许多故事在夏尔都不太流行。“这根本就是一个故事嘛!”他说。不一会儿,Finrod拿出了他的竖琴开始吟唱,在Beren和Lúthien的故事讲到一半的时候,Sam惊讶地抬起头说:“天哪,故事里的不就是你自己吗!”

  “Sam!”Frodo说,“你真的没明白?”

  “好吧,”Sam说,“我想我明白了,但对于老霍比特人来说吸收这些非常难,你知道的。这样的故事不总发生在认识的人身上——哪怕是认识的精灵也一样。”

  “可不是吗!说得好像你自己不是这样一个故事里的英雄似的!”Frodo说。

  “Frodo,我可不是英雄。”Sam有些责备地说,“我只参与了很小的一部分——任何人都会这么做的,真的,如果他们不得不做。”

  “我想勇气也不过就是这样了。”Fingon说。

  “专家终于发话了。”Finrod微笑着说道。

  “对啊,”Frodo说,“Sam,你们就是这样被介绍的:英勇的Fingon和勇敢的Samwise!就算你不听我的,也该听听他对勇气的定义。你不是一直最喜欢悬崖上的救援的故事嘛?记得吗,有歌唱,还有巨鹰!我想你在半兽人的Cirith Ungol之塔上一定想到了这个故事——虽然堡垒小了许多,巨鹰也是晚些时候才来的。”

  Sam瞪大了眼睛望着Fingon,Fingon笑了。“你或许面对的是小一些的堡垒,”他说,“但你身材也比我小很多。我不觉得你比我少任何一分勇气,要是我的故事在一个那么黑暗的地方给了你启迪,我很开心。”他顿了顿,“我也为你们拥有一个更好的结局而开心。”他说。

  Finrod担忧地望着他,而Turgon善解人意地没有看他,Frodo的表情忽然紧张起来。“但我觉得那个故事结局也不错啊,”Sam说,“你救了你的朋友,巨鹰来了:在夏尔人们都是这么说的。”

  “确实是这样,”Fingon说,“但要是我依照朋友的要求,在那儿杀了他的话,一切可能会更好。他的结局非常不幸。”

  “别希望自己没做过某件好事!”Finrod轻声说。

  “发生了什么?”Sam问。

  “Sam——”Frodo开口说道。

  “不,还是把它讲完吧,”Fingon说,“这都属于同一个故事。”

  Turgon回到他们为霍比特人画的家族树的顶端,迅速地加上了此前漏掉的部分:Míriel和她的子孙,Fëanor的七个儿子,还有Curufin的儿子Celebrimbor。“这是个你应该知道的名字,”他说,“因为他是制造了魔戒的人,被欺骗了。但精灵三戒幸免于难,他们做了许多好事!”

  Finrod从Noldolantë开始唱起,唱到Nargothrond的毁灭、Doriath的灭亡、Gondolin的陨落,他们被誓言操控着,试图从Beren和Lúthien那里夺得宝钻。说到Elwing逃离Sirion时,Sam低声嘟囔着:“在夏尔,我们总是说是一伙邪恶的贼人抢劫了晨星的妻子。”

  “的确如此,”Finrod答道,“唉!”

  他唱完了剩下的部分,一直唱到结尾:仅剩下的两兄弟变成了贼和杀人犯,被他们既无法完成也无法逃脱的誓言诅咒。Fingon听到这里时哭了,他的弟弟和他一起流泪,Finrod的眼睛也湿了。Frodo的脸上是庄重的怜悯,而Sam抽泣着说:“为什么,他们明明可以什么都不做的!从一开始就不要做!这很难吗!”

  “没错,”Turgon伤心地说,“但这是他们应得的。”

  “结局呢?”Sam说,“他们都离开了,再也不会回来,就像你们这些精灵一样,开始试着布置天上的星星,或者别的什么?”

  “不,”Finrod说,“他们即使回来,也不是那么容易。誓言不允许他们这么做!Fëanor之子将在Mandos的殿堂里等待他们的末日,直到世界终结——除了其中两位。”

  “那个留在海边的可怜家伙!”Sam说。

  “两位?”Frodo问,“抱歉——我不该问的。”

  “这也不是个秘密了。”Finrod说道,但他没有说下去。

  “两位,”Fingon低声说,“未被原谅的Maglor是最后的流亡者,他将在中土的海岸边永远徘徊,直到他只剩下忧郁的歌声,即使那样他也不能安息。而他的哥哥Maedhros寻求肉体和精神上的毁灭,于是他两者都得到了。当Mandos召唤他时,他拒绝了,他是誓言中第一个落入虚空的精灵。他不在这个世界上,也再不会回归。那里的黑暗被Morgoth的Thangorodrim山崖之下还要深重!”Fingon顿了顿,望着Finrod说,“当他要求时,我不该杀了他吗?”

  “不!”Finrod说,但Turgon一言未发。

  Sam看起来更沮丧了。“那不对,”他说,“那不可能!就是不对——我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对不起,先生——但是没有哪个故事会这样结局的!”

  “但它还是结束了。”Fingon说。

  “但是你的朋友——无论如何,虽然他做了很多错事,似乎并不都是出于他的本意,所以他不可能完全是坏的,虽然不出于本意并不是个借口。”Sam认真地说,“但我一定要告诉你,我自己也有孩子,要是我像他们顽固的老爸一样把孩子们弄到这么一个大麻烦里,我真为自己感到丢脸!他应该为此感到羞愧,我坚持我的说法。他们中有的人比其他人犯下了更大的罪行,但你的朋友依然是伤感多过恶意,如果你理解我的话。”

  “一切邪恶都是伤心的。”Frodo说。

  之后是一片寂静。Fingon望着Frodo,又一次感受到了他的伤痕和奇异的透明感。持戒人顿了顿,仿佛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他在精灵眼中还很年轻,但没有人敢在他之前开口。

  “是啊,一切邪恶都是伤心的!”他说,“你还记得Gollum吗?讨厌的胆小鬼,就像你说的那样,但他曾是Sméagol,他或许可以不变成最后的样子:他多么不快乐啊!”

  “他是个胆小鬼,也是个讨厌的家伙。”Sam说,“我不在乎他有多不开心,他依然得到了他应得的。他差一点杀了你,Frodo,你也不会是他杀的第一个人了。”

  “我也差一点杀了他——为了魔戒!”Frodo说,“Sam,要是Gollum应该被火焰吞噬,那我也是如此。我差一点就变得和他一样,到时你或许也会那么叫我。到了最后,我们之间又有什么不同?唯一的区别是,我有我的Sam把我拉开——要是我没有,我想我会和他一起跳进末日火山。你还记得我那时和你说了什么吗?这个世界没有希望了,我们无法逃脱——也确实是那样!确实是那样!”他轻轻地笑着,但在Fingon看来他也哭了。“而你告诉我:我们至少能离这个危险的地方远一点!”

  “我没说对吗?”Sam说,“看我们现在离它有多远了!”

  “当然了,”Frodo说,“我不该绝望的。”但他用左手碰了碰右手的伤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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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个子很小,”当他们三人走在海边时,Turgon说,“但有那么一瞬,我还以为是某一位智者在说话,不,是最聪明的人。”

  “这就是凡人的忧虑!”Finrod说。

  但Fingon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儿,他向两人道别,沿着参差的石头墙,向海岸边狭窄的鹅卵石小路走去。这里的路没有宽到能够两人并行。小小的浪花打在岸边,海鸥向下俯冲着,掠过一小片海。Fingon没有带他的竖琴,要不然他或许会为这幅景象写一首歌,也为了他的忧愁。他想起愈合的旧日伤痕,它们确实愈合过,但现在又被撕开了。

  他抬起头,他的弟弟跌跌撞撞地走到他身边。“我们争论了一会儿,”Turgon说,“关于谁应该跟着你来,但我觉得Finrod说的可能会让你受不了。”

  “我并非不愿心怀希望。”Fingon说。

  “我也不是!但同时——”

  “Finrod!”Fingon说道,很好地总结了两人所说的话。

  他们望着海鸥在海上盘旋了一会儿,低低的云正在东方聚集,要下雨了,但云层还很薄,耀眼的阳光穿透云朵,在海面的波纹上跳跃。他们脚边的海水清澈,稍远处的海呈现出蓝绿色,地平线处则是最深的蓝色。

  “我们至少能离火焰远一点!我就该这么说的,”Fingon终于说道,“要是我在的话。”

  “我知道你很爱他,”Turgon说,“要是你还在,我不觉得他会是这个结果。”

  “是吗?但他注定是这样!任何一件朋友能做到的事,我都愿意为他做。”

  “我知道!泪雨之战时我为你哭泣,哥哥,而你参战就是为了他——或者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Fingon没有否认。“我还该期待吗?”他望着水面上的海鸥,低声说道,“但我有什么可期待的?我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或者我该等待?可还有谁能救他?”

  一片沉默中,只有海浪的声音,然后Turgon说:“Fingon,如果有任何方式能去虚空,我相信你会去,你会去带他回家。”

  “我当然会!”Fingon说,“但我怎样才能找到那条路?”

  “别去找!”Turgon说,“我已经看着我的兄弟们勇敢地踏入黑暗太多次了——还有我的妹妹。”

  “Argon比我更糟。”Fingon说。

  “你们都一样糟,Aredhel是最糟的。”Turgon说,“我还想再见她一面!但如果你要去,我不会这么想见你的。Maedhros也配不上这些——不,你再爱他也没用。”

  “别和我说应受的报应!”Fingon说,“Frodo配得上Samwise吗?”

  “最后恐怕配不上,但他在此之前就已经赢得Sam的爱。”Turgon说,Fingon斜着眼看他,“我理解你的话!但是Fingon——”

  “我一点也不怕,”Fingon叹了口气说,“但是我怎样才能找到那条路?”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

  “Finrod说的对,”Turgon终于开口说,“无论结果怎样,你都不应该希望自己没做过某件好事。我想如果你没去救他,可能还会有更坏的结果。你不在那里,但相信我,在你带他回来时,我们离另一次亲族之战已经不远了。”

  “我知道,”Fingon说,“我记得。”他顿了顿,“当他第二次求我杀了他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对我说过一个字了。”他说,“虽然我的刀刃在割他的手腕时,他叫出了声,但我们在巨鹰背上时,他一言不发,Thorondor把我们放下来时,他一言不发,甚至当我为他包扎伤口时,他依然一言不发。我害怕他会死——而我只是延长并加剧了他的痛苦。然后我们来到湖边,你们正在争吵,我背着他,感觉他就像是个死人,与此同时风吹过湖面,让我听见你们对彼此所说的尖刻话语。没人看见我们来了,因为你们太愤怒了,没人去看。Fëanor的儿子们站在一边,你、Aredhel和父亲在另外一边,旁边站着Finrod和Galadriel,你们的眼神都像是要杀人——”

  “我们以为你死了,而他们觉得你就是个傻瓜,因为你根本不该去。”Turgon低声说。

  “——然后Maedhros终于抬起头说——”

  “Maglor,你这辈子就不能闭一次嘴吗?”Turgon引用道,他忽然大笑起来,“我都记得!还有他们脸上的表情!”

  Fingon也笑了,笑声很轻:“还有你们脸上的表情!”

  “这是高尚的行为,”Turgon说,“但你不必再改善什么了,做这种事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和平年代已经到来。那些故事也该结束了。”他向Fingon伸出手,Fingon握住了,“Finrod觉得凡人走到哪里都带来变化,”Turgon说,把Fingon拉了起来,“他有很可靠的论据,今天我也看到了。但别让他们改变你太多!你曾经快乐,也该继续快乐下去。”

  “我知道,”Fingon说,“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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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之后一整天,这样的想法都徘徊在他的脑海中,关于那条从未存在、也不可能存在的路。傍晚时,他沿着海边的小路走向霍比特洞,所有窗户都透出灯光。两个老霍比特人友善地接待了他,Frodo望着他的面容,说:“要是我引起了你不愉快的回忆,抱歉!”

  Fingon摇着头说。“我只是来寻求你的建议。”他说道,然后向他们解释了他心中所想。

  “这里有许多人比我聪明得多。”Frodo听完他的话后说道,“我也不知道是否有这样一条路,按你的话说。”

  然后Sam说:“但是,就像我们在夏尔所说的那样,有志者,事竟成!这是我给你的建议,伙计,要是你愿意听老霍比特人的话:无论你最后打算做什么,别忘了带些绳子。”

  “绳子?”Fingon说。

  “即使你现在没有,”Sam说,“你一定会需要的!”

  Frodo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走到另一个房间里,回来时手上拿着一件小而明亮的器物。“这已经变成了mathom(注:指没有用却不愿扔掉的东西),按霍比特人的话来说。”他说,“一件我已经不需要的礼物,但却不愿扔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它转送给别人,我想我对虚空略有所知。”他把Galadriel送的星瓶递给Fingon,Eärendil之光在里面温柔地闪烁着。“拿上这个!”他说,“或许它比绳子还要重要!”

  Fingon为这样慷慨的礼物而吃惊,反复地谢了Frodo许多次。但Frodo看起来很高兴。“我和Sam观点相同,”他说,“我也不相信故事该有、或者最终会有悲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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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ingon又一次离开了,口袋里塞着星瓶,他的脚步轻松了许多。但没走多远,事实上刚走到他们挖洞之前霍比特人所住的小空屋时,他就想起自己还是没找到路。他的情绪忽然低落下去。“我怎样才能找到?”他问这夜幕,无人作答。

  但还有希望,他提醒自己,总会找到路的。他在离空屋不远的一棵树下坐着,抬起头望着星空。不一会儿,一首歌来到他的唇边,于是他开始唱歌。这首歌的曲调和内容都很简单,歌词是他最近常说的通用语。歌中赞颂了太阳和繁星,唱完之后Fingon才意识到那是Sam在Cirith Ungol之塔上唱的歌,Frodo在生日派对上讲故事时曾唱过一遍。

  “总会有路的。”他说道,躺倒在树下的草地上,默默祈祷,因为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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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在Lórien的花园中醒来,或者在他看来是这样。Fingon眨了眨眼睛,因为他很确定这里并非他躺下的地方。身边有他的弓箭、匕首和竖琴,他的腰和肩膀上缠着一捆细长的绳子。当他把手伸到口袋里时,星瓶还在。

  他环顾四周,发现花园里空空荡荡,十分奇怪。在小山的一片树林下面,有一座之前并不在那儿的象牙大门。Fingon站起身,向大门走去。

  等等!一个温柔深沉的声音说道,但却没有发出声响。

  Fingon转过身,抬头看见了梦神庄重温和的脸。

  你心中渴望一件不计后果的事,Vala说道,你可以在我这里休息疗伤,或是在我的兄弟那里。在这个世界之中,忧愁长留于你的心中。你不会回头吗?

  “请原谅我!”Fingon说,“要是有这么一条路,我一定要走。”

  别说“一定”,Irmo说。但确实有一条路,两道门之后是存在之外的世界。一道归我的兄弟掌管,一道归我掌管。我们自己不能通过,也不知道门后有什么。我们曾从那里而来,但现在我们栖于时光中,已经看不到那么远。你在其中无法得到我们的帮助,祈祷也无法被我们听闻。你会独行,那条路也比你所知的更加黑暗。

  “我依然要去。”Fingon说。

  那就不要离开大路,Irmo说。我没什么可说的了!

  Fingon深鞠一躬,向着山上的象牙大门走去,他穿过那道门,也穿过了记忆和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