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玄微微皱眉,这玉舟虽能载几十个人,但面积并不大,她在玉舟内转了几处,便看到了坐在凳上暗自垂泪的白罗。

  白罗泪如泉涌,哭得无声无息,不知想些什么,娇美的脸上闪过委屈,时而又咬牙切齿。

  林玄看得啧啧作奇,不知白罗此时的心中究竟是什么感受。

  她看得出神,余光却偏见了白罗脚边那团白色的团子,它通身雪白,身上泛着淡淡光泽,娇小得连两只手都捧不满。

  林玄看了一眼就心猿意马,狠下心别开眼,而后把持不住又深深地向白团子望去。

  细小的爪爪,湿漉漉的鼻尖,汤圆似的圆滚滚身躯,那对小耳朵像玉兰花瓣一般怯生生耷拉着。

  即便是软绵绵地蜷缩成一团打盹,那可怜瘦小的小团子让人心生怜惜,恨不得让人捧起来狠狠吸一口。

  完全可以想象这小东西睁开眼,里面黑黢黢眼瞳会透着光泽,小眼睛定是委委屈屈的,时常眼巴巴望着主人……

  林玄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别开眼,却见那软绵的小雪团软软睁开眼,如翡翠般碧绿的眸子如幽深的水潭般清幽。

  那一眼慵懒而带着凉意,仿佛一滩漩涡,能将人吸进去。

  林玄呼吸一滞,心都被这个小东西给勾过去了。

  重明狐凉凉睨了林玄一眼,幽深的眼瞳似闪过一道兴味,它宽大的尾巴扫过白罗脚踝,确认白罗仍在身旁,复又眯眼入神。

  “玄姐姐?”白罗察觉有人进来,一见是林玄,有些吃惊。

  她贝齿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的哭相丢了人去,努力掩藏自己的失态,但一双蒲扇的大眼挂着泪珠,看起来更是楚楚动人。

  林玄心没由来软了一分,到底是受了委屈了,现在白罗又没了父母,她总不能时刻对着白罗冷脸。

  “马上到灵溪村了,你准备一下。”林玄移开了视线,板着脸道。

  按照习俗,父母去世,子女要为父母敛尸,其中就有帮去世的父母整理衣冠一说,但她和白罗皆入了仙途,算不得世俗上的人,因此没有这方面的讲究,但林玄说什么也得见养父母最后一面。

  至于白罗?林玄都要做的事情,她这个亲生女儿自然也要全程陪同。

  白罗双手攥得死死的,面色苍白如纸:“爹娘走了,玄姐姐是我唯一的亲人了,玄姐姐我不生你气了,你也不要再叫自持和你的师姐不理我好吗?”

  林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她何时让赵自持和玉祝师姐可以冷待白罗了?

  这世上并非谁都会围着你转的!

  我林玄自认没做对不起你白罗的事情,你心中就是如此想我的!

  赵师兄和玉祝师姐本就是清冷至极的人,不理人或许仅仅是因为没有必要。

  林玄见白罗这番模样,反倒平了心:“你收拾一下,等下爹娘见了你这副模样,放不下心的。”

  白罗面上的委屈凝结在眼底,一丝黯淡一闪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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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灵溪村不过是修真大城归属山坳中一处小山村,依山傍水,因着山林中有着些许灵气,时常受到低阶妖兽的侵扰。

  自十六年前,林玄亲生父母命丧妖兽口下,村里人心惶惶,筹钱请了修士在山林中布了迷惑妖兽方向的阵法,这十几年来倒也平安无事。

  两年前,林玄和白罗双双测出灵根,拜入修真第一个大门,使整个灵溪村都扬眉吐气,连镇上修行的世家都时常来看望林玄白罗的父母,有结交之意。

  可现在两人不明不白暴毙家中,他们不敢轻易处理两人的尸身。村长便托了人将信送到天罗门,因不知两人为何暴毙,信中他们没有道出两人死亡的真相,只是希望白罗亲自来处理。

  玉舟出现在灵溪村上空,便有几个村民聚集议论,等林玄几人下了玉舟,村长便已在等候。

  那村长也是自小看着林玄长大的,短短两年不见,比印象中更加黢黑,脸上的皱纹更加深刻,显得老了几分。

  林玄望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的山村,眉心微蹙。

  赵自持面色阴沉,如水的目光落在村内最大的一间院落中,凝神注视。

  林玄顺着赵自持的目光,同样看向那座院落:“这是?”

  白罗抱着打盹的重明狐,见到原本的家起了一间气派的院子,吃惊地睁大眼睛:“我家呢?”

  灵溪村虽依山傍水,民风淳朴,但没有特别突出的产业,因此村民生活并不富裕。

  白罗父亲常年将村中的产物带到城镇上贩卖,赚取些差价,算得上村中的富户,但这仅仅是比其他村民好过一些,绝没有能力起一间这么气派的大院子。

  “自从两位仙子进了天罗门,白老哥他们就不一样了,不少人给他们送钱送东西,这院子就是他们帮着起的。”村长磕磕绊绊地说。

  林玄眨眨眼:“村长伯伯,你叫我什么?”

  她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对这里的人十分熟悉,当年还吃过一段时间百家饭,何时有人对她那么客气过了。

  村长一怔,愕然:“哦哦!进了仙途就是神仙了,我一个小小的山野村夫怎么敢直呼你们的名字了。”

  林玄奇怪看他一眼,修士同犯人的差别犹如天堑,但也就两年不见,村长的态度让她感到怪异。

  林玄跳开了视线,眼神扫视四周,大多地方还是同原来一样,日头偏西,村中的炊烟还未升起,除了三两人好奇打量的人,其余人仍在田间做活。

  “村长伯伯,我爹娘在哪里?”白罗眼中噙着泪。

  村长便将他们带入那座新起的院子。

  朱门,粉墙,大砖瓦,大门前挂两个大白灯笼,屋檐下挂黑色绸花。

  他们一入门,便有几个水灵灵的小丫头磕头请安。

  林玄眉心拧紧了三分,白罗眼中闪过一丝呆愣。

  这竟然还有丫头?

  村长狭促笑笑:“棺椁就在里面,你们没来,我们也不敢随便安葬,这些丫头也是被人送的。”

  林玄顾不得计较这些微末小事,走进前堂,赫然发现两具黑棺摆在堂前,火盆中还在焚烧黄色的纸钱。

  林玄瞳孔骤然一缩,那棺椁像是一击闷拳,狠狠打在她心口。

  “爹!娘!”白罗脸上血色褪尽,陡然扑了过去。

  村长面露难色:“这,尸体该怎么处置?可是要尽早埋葬为好,这天气炎热禁不住放的。”

  闻言,白罗抱着棺椁的动作一滞,眉心皱在了一起,望着身上的棺椁,脸上闪过一丝茫然,好似修士过于灵敏的嗅觉已经闻到腐败的气味。

  林玄深邃的瞳孔幽幽地泛着波光:“村长伯伯,我爹娘是怎么死的?”

  村长眸光意味不明:“这可就不知道,这两年白老哥结交之人多了,许是和人生了嫌隙,也可能是谋财害命,谁能知道呢?你们如今已是仙人,有通天的本事,只能你们自己去查了。”

  林玄眼底夹着一丝打量:“这几日多谢您帮着照看了,爹娘的死因我自会探查,这尸身确实禁不住停放,还劳烦您明日请来族中长辈主持葬礼。”

  村长忙不迭应了,林玄看向白罗,又将目光落在一言不发的玉祝和赵自持身上,只见赵自持半阖着眼,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他眼底的情绪。

  “赵师兄你怎么看?”林玄给赵自持传音。

  由于忌惮欲虫的力量,林玄一路见到他,自觉离他三步。

  这一路林玄冷静下来想了许多,才发觉父母只是实在蹊跷。

  赵自持眉宇微微拢起,目光直直落在黑色棺椁上:“确实有些古怪。”

  林玄循着赵自持的目光,看向那黑色棺椁,以她的目力看不出有何问题:“赵师兄,可是我爹娘尸身有问题?”

  “我对鬼魅一事并不擅长,只是这灵溪村,处处透着古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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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玄对这个‘家’陌生得很,招来下人将玉祝和赵自持安排好住处,又让人拿来崭新的衣冠。

  白罗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玄姐姐,我们今夜是要在前堂守着爹娘吗?”

  “我们是修士,还会怕鬼怪吗?况且这不是旁人,是咱们的爹娘,便是死了也不会害我们。”

  白罗点头,想起往日的时光,眼眶发红,同林玄一齐跪在蒲团前。

  待丫头找来两身齐整的寿衣,林玄却站起,推开棺材板,对白罗说:“白罗,你过来,我们帮爹娘换件衣裳。”

  白罗倏地睁大眼睛,脸上带着抗拒。

  爹娘已经去世好几日,尸身定是不好看,又要入夜了,在灵堂上给死人换衣服,即便是亲生父母,这也让人毛骨悚然:“玄姐姐,族中长辈定是给爹娘换过衣服了。”

  林玄瞟了白罗一眼,见白罗吓得不轻,叹口气,认命挽起袖子,语重心长说:“爹娘死得不明不白,村长又行为怪异,我怀疑爹娘死或许同村中有关,你要是怕便帮我看着那些下人,不让他们进来,我来查看爹娘的死因。”

  白罗怔住,语调都变了:“村中人为什么要害爹娘?”

  林玄摊手:“我怎么会知道?或许不是村中人害的?咱们做子女的,但这事确实古怪,咱们做子女的,说什么也要将父母死因搞清楚,也免得冤枉了他人。”

  白罗嘴唇颤动,面色煞白,真是害怕极了,一双素手抱着重明狐。

  重明狐深邃的目光透过白罗瘦弱的身躯,落在林玄身上,眼中泛着嘲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