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客栈。
小太岁在桌上垫了个金板子睡得香甜，百里清川坐在塌上研究着接下来的行程。
嘎巴嘎巴磨牙声传来，他抬头一看, 姚靖驰正用一锭金子逗着小太岁，即便是睡着了小太岁都咬着金元宝不撒嘴。
磨牙声正是从小太岁嘴里发出来的。
“景琛。”百里清川对姚靖驰这个喂法很有意见：“这么喂下去先把自己喂穷了。”
“等回了京城你来养。”姚靖驰撒了手, 小太岁三下五除二的将金元宝吃进肚子, 翻身又睡。
“我怕是养不起啊, 喂银子行吗？”见过姚靖驰是怎么喂小太岁以后他才明白, 自己和姚靖驰比是真的穷啊。
小太岁顿顿都吃金子，一顿最少一个金元宝，一日三顿, 什么家底能允许他这么吃下去？
“不行。”姚靖驰笑：“银子怕是吃一口就得吐出来。”
百里清川很认真道：“看来回去得和父皇求一个金矿了。”
“行程规划的如何了？”姚靖驰凑了过去看着百里清川手中的东陵全境图。
那上面画了几笔，是百里清川接下来想走的路。
“我想去看看贡山。”百里清川指出一条线路：“过了贡山便是滇国, 这座山守我国境百年。”
“好。”姚靖驰道：“我们去看贡山, 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
风声卷过尘土，擦过皓日晴空下的万物, 百里清川看清了那座山的真实样貌，成群结队的生灵仰赖这座山生存，很难想象山的另一面是另一个国度。
在这里就连池飞的都格外自由。
“景琛！”百里清川跑到草场中间对姚靖驰喊：“我看到了！”
“娘亲。”小太岁疑惑的拉着姚靖驰：“爹爹为什么这么激动，不就是一座山吗？”
姚靖驰摸着小太岁的头道：“这不是一座普通的山, 而是你爹爹要用一生去守护的家园。”
这是他的国家、他的山。
姚靖驰伸手指着山的另一边道：“过了这座山就是别国，你爹爹是太子, 他需要用一辈子来守护山这头的人。”
“啊？”小太岁瘪嘴：“那好辛苦。”
为什么爹爹要那么辛苦，干那么吃力不讨好的活？
还没等小太岁想明白，他爹爹就冲过来把他娘亲抱走了, 只留他在原地继续发呆。
百里清川抱着姚靖驰走了好远, 走累了便将他放在草地上, 二人闹作一团，鲜草汁子弄脏了衣衫。
不经意的呢喃中那些炙热且细腻的情感喷涌而出，百里清川躺在他的臂弯里道：“景琛，你相信我吗？”
“我信。”
百里清川对着晴空大喊：“你都没问我是什么呢！”
姚靖驰被他这幼稚的举动逗笑了，他也学着百里清川的样子大喊：“你说的我都信！”
“景琛。”百里清川环住姚靖驰的腰身道：“我会护着你，护着这个国家，护着一切你想护着的人。”
“其实你一直在护着我。”姚靖驰细数过往：“没有你我撑不到现在。”
“嗯？”百里清川闭眼笑了：“你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姚靖驰垂下眼眸。
若是百里清川此时去看，一定能在姚靖驰那双狭长的眼中看出悲悯众生的意味，可他没看，自然也错过了里面的情谊。
“你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姚靖驰拢住百里清川，草屑粘到发上都浑然不觉：“我只剩你了。”
师尊和楚言不在了，不用为世间之事烦心。
沈伊也当上了掌门，将来还能帮他挡一挡归墟里的东西。
慕柏也过得很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人。
至于庚辰，那老龙将所有人神都划入计划，玩弄于鼓掌之中，也不轮不上他来管。
姚靖驰安排好了一切，唯独怀里这人怎么安排都不放心。
“胡说。”百里清川鼻间净是姚靖驰的味道：“你除了我还有岁岁，还有两个徒弟。”
“泽珩。”姚靖驰只是说：“我好爱你啊。”
风中远远传来一声。
“景琛，我也好爱你啊……”
……
又是一年隆冬，也不知百里清川是有心还是故意，他将姚靖驰带到了汝南。
直到接过梅枝的那一刻姚靖驰还在恍惚，面前这人，两辈子都给他折了最高处的梅枝。
他们几十年的相伴都汇聚在这两枝小小的梅花上了。
“景琛，回神了。”
“啊……”姚靖驰看着手中的红梅懵懂的问道：“为何送我这个？”
“这里把初雪的梅枝当做定情之物。”百里清川说的坦坦荡荡：“如果可以，我想每年都为你折一支红梅。”
百里清川看着姚靖驰的神情止不住的心痛。
所有人都说玉清长老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可他却为了自己妥协许多，不是爱又能是什么呢？
姚靖驰鼻头一酸：“好。”他做梦都没想到这辈子还能在收一次红梅，不要每年，一年就够了。
……
两年后，野够了的百里清川回京，他没回东宫直奔宣德帝书房。
正在处理公务的宣德帝看着他激动不已，这两年他派去找百里清川的人都徒劳而归。
“高了，也壮了。”宣德帝放下奏折走到百里清川面前用力拍着他的肩膀道：“怎么晒黑这么多，脸也糙了。”
“爹。”百里清川给了宣德帝一个十分结实的拥抱：“儿子想你。”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太岁在姚靖驰身后探头，看着这样的百里清川道：“爹爹？”
宣德帝听见这声‘爹爹’一顿，顺着声音看见了一个精致的小女娃，他问：“川儿，这是？”
“这是儿子给您捡回来的孙女。”百里清川将心里演练过千万次的话说了出来：“国师说她和儿子有缘，就让儿子带在身边。”
宣德帝松了一口气，又问：“她叫什么？”
“我叫云岁。”小太岁一点都不怕宣德帝，直接迈着小短腿冲到他的面前抬头看他。
姚靖驰和百里清川对视一眼没有做声，虽然他们回来之前已经告诉小太岁该怎么说了，可不知道小太岁这个心大的能记住多少。
“云岁？”宣德帝看着小太岁板着脸道：“你刚刚叫他什么？爹爹？”
“嗯嗯。”小太岁用力点头，说着姚靖驰为他备好的说辞：“我的家人被贼人所害，那伙人贩子想将我卖到青楼，是国师和爹爹救了我，我就跟着他们走了一路。”
宣德帝重重一叹没在说什么，这女娃娃长的着实精致，怪不得要被贼人卖到那种地方。
“陛下。”沉默良久姚靖驰站出来道：“此女和太子殿下有缘。”
“国师的意思是？”宣德瞧着姚靖驰很给面子的没发火。
但他心中还是有些不满，百里清川未有子嗣，如今随便认个女儿怎么能行？这让他如何跟元家，楚家交代？姚靖驰跟的一路是怎么看的？
听出宣德帝责怪的语气，姚靖驰笑道：“陛下的家事我不便插手，不过我先前为此女算过一卦。”
“哦？”宣德帝对姚靖驰算卦这一事还是很有兴趣的，毕竟他算无遗策：“卦象如何？”
“卦象所示，此女可抵百万雄兵。”
“可抵百万雄兵……”宣德帝转头看着小太岁那张精致的脸忽然想到什么。
顶着这么一张脸，若是养大，将来远嫁或用来平衡朝堂确实可抵百万雄兵。
“天机不可泄露。”姚靖驰点到为止，至于宣德帝怎么理解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那就……”姚靖驰话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宣德帝怎能不心动，他犹豫一会艰难道：“赐个郡主。”
“陛下不可。”姚靖驰看着宣德帝并不算太好的面色为他搭了个台阶：“虽说太子殿下已经认她为义女，但毕竟亲疏有别。”
宣德帝看了杵着的百里清川一眼，继而看向姚靖驰道：“那国师觉着？”
姚靖驰拱手一拜：“此女于殿下有缘，不如封为县主，入摘星塔为国祈福。”
自古以来太子的女儿都是郡主，只有亲王的女儿才会被封为县主。
百里清川心道：这也好，把岁岁光明正大的放摘星塔比放在东宫强。
“不可。”宣德帝道：“再怎么说也是川儿的养女，理应封为郡主入东宫享福。”
有了姚靖驰这个搭台阶的，宣德帝也不吝啬自己的赏赐。
姚靖驰笑道：“陛下，此女幼时命途多舛，您给这么大的殊荣她怕是受不住，等年纪大些在加封也不迟。”
这话说的很明白，什么时候封，封不封都是长大后的事儿，至于什么时候长大不还是皇帝说的算？
“那倒是可惜。”宣德帝故作惋惜道：“川儿，研磨。”
百里清川乖乖研磨，小太岁抓着他的衣摆抬头看着宣德帝。
好奇怪，娘亲那么强，为何对这人这么恭敬？而且为什么娘亲要说自己受不住殊荣？
“百里……”百里清川看着纸上的四个字险些没忍住笑出声来：“婉顺？”
“嗯。”宣德帝对这个名字还是比较满意的，婉约柔顺。
“婉顺。”百里清川强忍笑意看向小太岁：“快过来谢谢你皇爷爷赐名。”
小太岁也觉着这个名字有些不好听，但是娘亲说了，进了这个屋子以后都要听爹爹的，他只好对宣德帝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皇爷爷。”
封位已定，宣德帝也没什么顾虑了，他重新打量起了小太岁，精致的女娃娃谁都喜欢，宣德帝也不例外：“以后用婉顺当大名吧，有小名吗？”
“有的。”小太岁点点头：“爹爹都叫我岁岁。”
“岁岁。”宣德帝伸手拂过他眉心花钿，这才注意到不是画上去的。
“陛下。”姚靖驰解释道：“这是县主的胎记。”
“竟有如此精致的胎记。”宣德帝慈爱的拍拍小太岁头道：“出去吧，朕与你爹爹有事要谈。”
“好。”小太岁三下五除二的跑到姚靖驰身边，拉住他的手跑了，屋内只剩宣德帝和百里清川二人。
“哼。”人都走光了宣德帝才板起脸。
“父皇。”百里清川伸手捏着宣德帝的肩膀：“生儿臣气了？”
“你倒是能野。”宣德帝怎能不气：“两年都不知道传封信回来，一回来还弄个这么大的养女回来。亏是个女儿，要是个儿子你拿元家和楚家当什么了？这么大个人了，做事能不能考虑下后果？”
宣德帝不知道的是，这个所谓的‘养女’其实是个男孩，只是太岁精长相精致，个个都是男身女相罢了。
“好父皇。”百里清川自知理亏，这会顶着一张不是少年人的脸撒娇：“别生我气了，我知错了，要不您罚我？”
“朕可不敢生你气，你主意多大啊，回来连个消息都不给。”宣德帝说着说着就指像桌上玉玺：“把玉玺拿来。”
百里清川乖乖将包着黄布的玉玺递到宣德帝面前。
“给我干什么？”宣德帝瞟了他一眼：“打开。”
“哦。”百里清川打开黄布包，眼前这个玉玺和他从小见到的有些不一样，龙爪上没有缺口，不是宣德帝先前砸他的那个。
他瞬间反应过来，翻开一看，下面刻着几个字。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我们是正统了。”宣德帝欣慰的靠在椅子上，了此一桩心愿，他就剩一件事了，那就是等百里清川长大：“如今玉玺和你都回来了，你也该收收心了，别一天还像个孩子似的。太子妃还不知道你回来呢吧？这半个月先回去好好陪陪人家，然后再着手监国事宜。”
“知道了父皇。”百里清川回来直奔皇宫，还没来得及去东宫看看，也不知道东宫被元歆和楚芷兰管成什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