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算了,他也有他的考量。”气过之后,皇帝又恢复了理智,他摊开陆之煊的奏章,用朱笔在上面批了一个大大的准,“既然他觉得海稷有问题,那朕就给他一个证明海稷有问题的机会。”

  于是,刚刚回到上京屁股还没坐热的海稷又被皇帝派回临州去了,理由是:临州刚刚遭遇水灾,各县的防洪工程都冗待抢修,需要一个有经验的人去统筹全局。

  陆之珩听到这个消息直接咬碎了一口银牙,他好不容易弄回上京的人,居然因为陆之煊的一纸奏章又被弄走了,父皇实在太偏心!

  宁王府内,陆之煊和乐云淇坐在花园里,一边赏花一边讨论皇帝的这道新旨意。

  “父皇不是不采纳你的建议吗?怎么又把海稷派出京了?”乐云淇有些看不懂皇帝的做法。

  “也许是他经过冷静思考之后,觉得我的话也不无道理?”陆之煊半开玩笑地回答道。

  “你那么不识时务,他不问你罪就不错了,还觉得你的话有道理?”乐云淇斜了陆之煊一眼,觉得陆之煊的猜测十分不靠谱,但她又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干巴巴地道:“我感觉父皇他还有别的目的。”

  “这我就不清楚了。”陆之煊笑笑,“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你既然知道帝心难测,为什么还要在危险的边缘试探?”乐云淇不赞同地看着陆之煊,心里的担忧越来越深,“你最近老是插手朝堂之事,又让我配合你制造你已病愈的假象,就不怕到时候父皇起疑心吗?父皇他虽然可以宠爱一个病重的孩子,但绝不会容忍一个健康的有野心的皇子,这个事实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明白,可我还是得去做。”陆之煊起身负手立于池塘边,目光深沉看着水里游动的鱼,怅然道:“如果我不‘健康’的话,就什么都没有了。”

  几日后,宁王身体康复的消息在朝中不胫而走,曾经十分看好宁王的官员开始蠢蠢欲动,原本跟随太子的人也隐隐有转投宁王的趋势,在他们看来,宁王本身就实力不俗,又有皇帝的宠爱,绝对是储君的最佳人选。

  这下可苦了陆之珩,他本来就为皇帝把海稷弄走这件事气得不行,现在又听到陆之煊那个病秧子好了的消息,差点一下子撅过去。

  “平时一副对皇位满不在乎的样子,太子刚死就又是插手朝政又是治病的,我这个三哥也没有他表面那么光风霁月啊,说不定早就觊觎太子之位了,只是之前碍于所谓‘兄弟情深’而已。”陆之珩满怀恶意的揣测,他低头,向跪在地上的暗卫盘问道:“他的病怎么好的?”

  “宁王对外说是被偶遇的江湖神医治好的,但据属下调查得知,治好他的是宁王妃。”暗卫回答道。

  “原来是她……”陆之珩不由想起乐云淇对自己不假辞色的样子,啪的一声捏碎了手里的茶杯,“看样子得快点动手了……”

  对陆之煊改变看法的不止陆之珩一个人,在陆之煊明确表明自己已经痊愈后,皇帝看陆之煊的眼神也越来越诡异。终于,某日早朝被陆之煊再次忤逆后,皇帝沉着脸与陆之煊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

  “你最近似乎格外的活跃?”皇帝直直地看着陆之煊,语气带着三分寒意。

  “孩儿只是想为父皇分忧而已。”陆之煊平静地答道。

  “为朕分忧?为朕分忧就是在朝堂上忤逆朕,妄图改变朕的决定吗?”皇帝都快气笑了,“是不是朕以前太宠你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父皇真是说笑了,儿臣哪有什么身份?”陆之煊面不改色,丝毫没被皇帝的气势吓到。

  “我看你有身份得很!疏远自己的亲弟弟、不服朕的决定、在朕的朝堂上大肆排除异己……这一桩桩一件件,哪一个不是你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来的事?”皇帝这一番谴责,顿时显得陆之煊像个罄竹难书的恶人。

  陆之煊抬头,盯着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皇帝看了好一会儿,才勾唇笑道:“儿臣有没有身份还不是父皇您一句话的事吗?儿臣为什么疏远六弟父皇比谁都清楚,至于排除异己……儿臣是绝对没有那个想法的。六弟在朝中安插人手,意图掌控朝廷官员,儿臣只是帮父皇教训一下六弟,却被说儿臣排除异己,儿臣真是好生冤枉。”

  “你敢说你对太子之位没有半分觊觎?”皇帝厉声问道。

  “父皇这话说得可真是诛心,原来儿臣在您眼中就是这么个形象,贪慕权利?不顾手足亲情?”陆之煊嘴里说着难过的话,脸上笑得更加灿烂,“不瞒您说,儿臣心中永远只有大哥一个太子,其他人儿臣都是不认的。儿臣可以在此立誓,我陆之煊若真的对太子之位有半分觊觎之心,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皇帝被陆之煊的话震住,一时间竟忘了该如何反应。

  “儿臣做这么多,不过是不忿而已,父皇明明知道六弟做了什么,却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您为什么要这样做呢?难道您不爱大哥吗?不,您是爱他的,只不过比起爱意您对他更多的是愧疚和厌憎。因为您的失误和心狠,让大哥受到了巨大的伤害,您因为愧疚而向他倾注了无限的父爱,但同时您又是厌恶他的,他的存在是您无能的象征,他曾经不光彩的经历让您觉得耻辱,所以当您知道他遇难后如释重负,并且放过了帮您解决了这块心病的六弟。其实您对我也是一样的吧,您不愿花费心思治好我的身体,只想让我早早成亲生子弥补我无法长寿的遗憾。”

  听着陆之煊对自己的分析,皇帝的表情由惊恐逐渐转变为麻木。

  “后来,我接手大哥遗留的各项事务,活跃于朝堂,您纵容六弟与我作对,不是因为您有多看中他,而是您需要我们俩互相牵制。您怕我通过太子旧部掌控朝堂,所以默许六弟壮大实力,但您又担心六弟太过强大会影响您的地位,于是便在某些时候格外‘宠爱’我,可怜六弟还以为自己掌控了全局,殊不知我们都只是您棋盘上的棋子罢了。您皇帝做久了,疑神疑鬼的时间多了,就以为谁都觊觎你身下的龙椅了。”陆之煊收起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皇帝,眼神平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您根本就不了解我们,事实上我和大哥对您的金銮殿没有半分兴趣,我们不稀罕什么身份,如果您真的喜欢这些东西,那您可以守着它们过一辈子。”

  “对了,父皇您没去过云砀山,肯定不知道那里有什么吧?”陆之煊偏头,似笑非笑地说道,“儿臣在那里,可是看见了一个姓木的男人。”

  他普普通通的一句话,却将皇帝直接打入了深渊,以至于多年后再回忆起这一幕,皇帝心里依旧充满悔恨和酸楚。

  谈话结束,父子俩不欢而散,陆之煊从此闭门不出,皇帝也因此大病一场。

  中毒

  

  不知是从何处传出的风声,皇上与宁王密谈后陷入重病的消息顷刻间在官员之间传遍了,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有人在针对宁王,直到真的确认皇帝生病,而宁王在王府闭门不出后,众人的心情才开始复杂起来。

  难道宁王想谋权篡位?众人不约而同地想到。

  “我说你突然搞这么大的动静,不打算解释一下吗?”肖翰宇趁着夜色偷偷溜进宁王府,陪陆之煊在凉亭里吹冷风,不为别的,就是想知道自己的好友到底在弄什么幺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