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都不介意露宿了,底下的官员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异议,趁着夕阳还未落尽,一行人手忙脚乱地做起了准备。

  很快天色便暗了个彻底,大家围坐在火堆旁简单的吃了几口干粮便各自回了马车,陆之远自然也不例外,只是他进入马车后并未马上躺下休息,而是翻开一本策论看了起来。也许是想起了临行前乐云淇说的话,他此时心里总有些不踏实的感觉,竟是连眼睛都不敢闭了。

  及至深夜,人们都陷入了沉睡,守夜的人也不由自主地打起了盹,四下安静无比,只有远处时不时还传来一两声乌鸦的叫声。陆之远紧绷的神经也开始缓和下来,上下眼皮几乎快要合在一起,意识逐渐变得模糊,看着书上的字都似乎有了重影。

  就在陆之远快要陷入沉睡之时,一道飞箭从空中急弛而过,正好射在陆之远所在马车的车辕上。陆之远大惊,正打算跳下马车,拉车的马却比他先一步动作,惊叫一声后便迅速撒开腿拉着马车直直往山里冲去。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等所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陆之远的马车已经跑得快要不见踪影,四周射来的满天箭雨阻挡了护卫营救陆之远的脚步,再加上其他朝廷官员的马也开始骚动起来,四下乱成一锅粥,他们当下只能选择护着剩下的人安全离开。

  被带进山里的陆之远也不好受,马车外一直有个人盯着他,只要他展现出跳车的意图那人就会往马车上射箭,现下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虽然都未伤及要害,但也足以让他痛到麻痹。想着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了,陆之远只能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虽然不知道幕后之人想干什么,但他猜测短时间内那人应该不会想让他死,不然就不会只往手脚这些地方攻击了。

  不知过了多久,狂奔的马儿终于冷静下来,停在了一片长满薄蕊草的山谷里。

  听着马车外窸窸窣窣的脚步声,陆之远精神紧绷,暗暗猜测外面的究竟是山匪还是把自己逼到此处的人。

  “车上的鼠辈不打算出来见一见吗?怎么,还要我们上去请你不成?”一道清丽女声传来,从说话语气判断这应该是一个极其傲气的女子。

  陆之远并未答话,他直接掀开帘子跳下马车,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答案。从跳下马车到抬起头的这段时间里,陆之远都是淡然无畏的,可当他的视线对上那双意想不到的眼睛时,他淡漠的脸上出现了裂痕,脸色也变得难看至极。

  “多年不见,我的阿远变得越发姿色动人了。”

  熟悉的令人恶心的声音萦绕在耳畔,令陆之远一阵反胃。

  十年前,他被人从插满了羽箭的马车里掳走,流落到了一个表面污秽不堪,内里更是丧心病狂的人手里。

  十年后的今天,他走出了同样插满羽箭的马车,再次遇见了他一生的噩梦。

  “我说过,你迟早会回到我身边的,我的宝贝……”

  一阵诡异的幽香飘过,身体瞬间变得绵软无力,晕倒前一秒陆之远的视线里只有男人凑近的带着□□的脸。

  十年前这人藏在上京附近,三弟尚能及时收到消息营救自己,如今天高路远,这人又藏得深,怕是神仙也无能为力了吧?

  抬手接住昏倒的陆之远,蓝衣男人转头看着身边的女人道:“你说过人到手了之后任我处置的,可不能食言。”

  “是是是,任你处置。”女人翻了个白眼,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玩够了记得弄死,雇主那边要交差的。”

  “知道了。”蓝衣男人敷衍地回完话,急匆匆地抱着人跑了。

  “什么德行!”女人瞪大眼,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等到脚步声越来越远,山匪的身影也渐渐隐没在夜色中,一个戴着帷帽,手持古朴长剑的黑衣人突然出现在马车旁。

  白皙如玉的手轻轻撩起帷帽的黑纱,露出圆圆的小脸和一双清澈的杏眼,俨然是一张妙龄少女的脸。

  她冷淡地瞥了一眼安安静静啃着草的马,语气不带一丝起伏:“真是个麻烦。”

  江湖

  

  陆之远是被痛醒过来的,眼睛睁开的那一刻他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在泛疼,胸口处也传来一阵阵刺痛。身下是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双手双脚都被绳子绑得死死的,让陆之远无法动弹。他吃力地将视线移向一旁,只见蓝衣男人坐在床边,手上拿着一把带血的匕首,正欲往他身上再划一刀。

  “醒了?是不是感觉特别痛?”注意到陆之远的动静,木毒医勾起了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这是我专门为不乖的宝贝研制的‘蚀骨’,阿远好好体会一下这种生不如死的感觉吧,等我玩……哦不,是等我不生气了,药效自然就会解了。”

  “你想做什么?”陆之远哑着嗓子,虚弱地问道。

  “我想做什么?”木毒医歪头思考了一会儿,突然猛的凑近陆之远,脸上笑意更深,“当然是想给抛弃我这么多年的阿远一点小小的惩罚,然后再继续做我们以前没做完的事。”

  陆之远并没有理会木毒医暗含深意的言论,若是在几年前,或许他还会对这样的话感到恶心,但现在这种口头上的骚扰已经无法影响他半分。他抬眸看向木毒医,十分平静地发问:“是谁告诉你我的行踪的?”

  先前自己的马车刚到山谷这人就带着人围上来了,想来肯定是与那用弓箭袭击自己的人是一伙的,目的就是为了除掉自己。

  “你应该知道,我是不可能告诉你真正的答案的。”木毒医嗤笑一声,“我这人做事最讲信誉,出卖雇主这种事情我是做不出来的。”

  意料之中的回答,陆之远并不感到遗憾,毕竟他也没想从木毒医口中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其实木毒医不说他也能猜到是谁,在宫中生活那么多年,虽然他早就是很多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但最希望他死的,除了他的亲六弟之外不作他想。

  “他让你杀了我?”陆之远垂眸,心里说不上是难过还是害怕,又或者什么感觉都没有,只是在很平静地等待死亡。

  “条件是这样没错,但如果阿远把我伺候舒坦了……”木毒医抬起陆之远的下巴,给陆之远抛去一个暧昧至极的眼神,“我高兴了,说不定就会放你一马了。”

  “你做梦。”陆之远淡淡地看着木毒医,神情漠然,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但自有一番崖岸上被狂风百般摧残仍不肯折腰的青竹的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