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穿越重生>功德簿·灵域>第131章

  众人用像看着疯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亚兰托,不知道他是不是被吓傻了,竟然开始说起梦话来。

  亚兰托虽然有城主之名,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让臣民心悦诚服的功绩,反而让人民对他颇多怨言。此时此刻,虽然亚兰托的气势很足,很自信也很张狂,但可惜的是,众人并不信任他。

  短暂的寂静之后,尖叫声再起!

  人们仓皇逃窜,女士们丢掉了手包、踢掉了细高跟的鞋子,抓乱了头发,撕掉了碍事的裙摆;男人们也顾不上礼仪风度,左推右搡,大呼小叫,唯恐自己逃得不够快。

  "入侵、入侵!白马城入侵!"

  "卫队!城卫队在哪儿?"

  "我是侯爵,快来保护我!"

  "给我把路让开,让侯爵大人先走!"

  亚兰托脸黑得像锅底一样。

  现在怎么办?再喊一遍吗?那样不是更丢人?

  熙熙攘攘的人群从他的面前汹涌而过,男人吼女人叫孩子哭,一片乱象,根本没有几个人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毕竟,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黑压压地逼近了城门,这只军队行进的速度很快,如同奔马一般。现在眼力好的人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前排士兵的模样,包括他们赤红充血的眼神和血迹斑斑的铠甲,近百只猎狼奔跑在队伍的最前方,喷着热气,淌着口水,杀气盈野。

  恐惧,如同沸腾的潮水一般在人群中蔓延开来。

  并不是所有人都在仓皇逃走,坐在最高位上的"大人物"们大多数还都留在自己的座位上,但其中一半以上的人都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有人腿抖得跟筛糠一般,屁股只挨了一点点座位,不断扫视着周围的人,身体像一根随时都能弹起来的弹簧一样。

  显而易见,他们也想要逃走,只是慑于某种威慑,因此才没有动弹而已。

  "亚莉克希亚干什么吃的?敌人都打到眼皮子底下了,居然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传回来!"

  四殿下亚克莱辛毫不顾忌地批判着在外领军的亚莉克希亚,同时用挑衅的目光看了眼亚兰托:"这里危险,我先走了。你要爱装,你就留在这儿装好了。"

  说完后,他也不管别人是什么反应,迈开长腿就从旁边的走道上跑了过去,十几个人从人群中挤到他身边,护送着亚克莱辛离开。

  年纪最小的亚宁雅用发白的手指紧紧攥着裙摆,六神无主地看向亚沐罗莎,小声道:"二姐......"

  亚沐罗莎摇摇头,伸手握住她冰凉的手指,两人坐在座位上没有离开。

  年长的女子将柔和的目光投向亚兰托,眉宇间凝结着一抹浓浓的忧色。

  七殿下亚特哈飞快地看了眼众人的表情,随后低头不语,神色显得十分懦弱。

  六殿下亚诺斯忽然发出一声嗤笑,在亚兰托看向他的时候又转过目光,看着天花板,嘴角依然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弧度。

  亚兰托死死地盯着他。

  "诸位!诸位!请冷静!请保持冷静!"

  一个宏亮的声音响起,竟然压下了观赏厅中所有噪杂的喊叫声,被每个人都清楚地听见。这个声音中仿佛带有某种天然的力量,让人不由自主地去信服、遵从。

  无数人如同慌乱的羔羊一般,将求助的、期待的眼神投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是帕特留斯。

  他扶起一个倒在地上被人踩了好几脚的少年,大声说:"请大家冷静,就算要逃命,混乱也只能让我们死得更快!不要拥挤!保持秩序!把摔倒的人扶起来!让女人和孩子先走!"

  逃生的路被拥挤的人群堵的水泄不通,还有倒在地上的人呜呜咽咽地哭。沉默了片刻后,众人总算不负自己所接受的教育和教养,人群如一只迟钝的长虫一般蠕动着,艰难地疏散开了一点,但更多的人却朝着散开以后露出的空隙涌去。

  帕特留斯知道这种时候不能给他们这种模糊的指令,因为每个人都会抱着侥幸和焦虑的心理,希望多走一步,能让自己生存的几率更大一分。于是他开始点名:"奥德里奇,把你的人都看好!不要再挤了,往后退!往后退!听到没有?卡尔文,约束好你身边的人!佛里格登,维持门边的秩序!菲尔,把你旁边的人扶起来,去排队!阿道夫,你再装听不见信不信老子打爆你的头?葛兰你特么的,是不是想死?马上给我退后!草泥马的谢里尔,狗吃屎都没有你这么快,别往女人堆里挤,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尽管有灵念加持,但为了让所有人都听清楚自己的声音,帕特留斯还是喊得嗓音嘶哑,渐渐脾气暴躁,三句话里两句话都在骂人,但人群却因此迅速地恢复了秩序。被他点到名字的人羞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儿钻进去,反正是再也不敢推挤了。

  同样被堵在门前举步维艰的亚克莱辛也松了口气,身边的人忙道:"殿下,趁现在马上离开!您身份尊贵,就算是帕特留斯也不敢说什么。"

  亚克莱辛摇摇头说:"不急,我们等等。"

  他清楚边境入侵的消息瞒不过亚兰托,也知道他这样沉稳必有倚仗。但亚兰托的倚仗又不是他亚克莱辛的倚仗,所以他还是想要尽快离开。但他毕竟也有自己的骄傲,回头看了眼站在高处座椅上的帕特留斯,带着自己的人默默退后。

  在帕特留斯的指挥下,人群渐渐恢复了秩序,通往大门的路也被让开了,但却并没有人离开,门边有人正在嚎哭着喊道:"别挤了别挤了,挤死人了!死人了啊!"

  "怎么回事?"帕特留斯跑过去,拉开人一看,发现不大的一扇门里塞进去十几个人,有的是头,有的是脚,有的半边身体被夹住,有的被人踩在脚下。旁边的人想把他们拉出来或者推出去,却是毫无办法,稍微一用力,就有人疼得发出凄厉的惨叫。

  但能喊叫已经算是比较好的了,帕特留斯看到,其中有好几个人被挤的惨不忍睹,已经咽了气。

  他沉默良久,向身后招手道:"容远,来帮忙救人。"

  "来了。"容远走到他身边,一挥手,星砂弥漫而出,先将几具尸体推了出去,剩下的人也被星砂托着,平稳地放到了地上。

  众人见到这些人肢体变形、头破血流的惨状,发出阵阵惊呼,又羞愧又恐惧,霎时间就让开了一大片空间。

  星砂汇聚成茧状,将众人包裹在其中,惨叫和呻,吟声都戛然而止。

  "他们......他们怎么了?"一个贵族少妇忍不住担心地问道。

  容远看她一眼,道:"我的星砂临时构建成治疗仪,从细胞层面给他们治疗,大概半小时以后,这些人的伤势就会治愈。"

  "太好了。"

  "我之前听说容先生是瑟瓦肯最强的治愈系灵师还不相信,今天一见,名不虚传啊!"

  "这个人,我们家族一定要好好结交。"

  众人议论纷纷,有的低声私语,有的则大声吹捧,还有人趁着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想要先趁机离开,但却"嘭"地一声,一头碰到了什么东西上!

  "这是什么?"那人愤怒。抬眼看到面前竖着一堵半透明的墙壁,伸手一摸,冰寒刺骨。

  "是冰!我们被一道冰墙给封住了!这是怎么回事?"那人大喊大叫起来,"对了!灵师!容先生,快来把这堵墙打碎!"

  容远皱眉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一个腰间佩剑的军官走了过来,道:"让我来!"

  他拔出佩剑,大喝一声,用力一挥!

  剑断!

  冰墙上,只留下一道头发丝粗细的痕迹,并且很快就消失不见。

  那军官双手流血,握着残余的剑柄,惊骇地说:"这不是普通的冰!这面冰墙硬度堪比钢铁!"

  "我来试试。"一个灵师走了过来,双手比划两下,在胸前结成三角形,大吼一声:"火!"

  一股炽热的火焰猛地从那三角形中喷出,呼地一下吞没了冰墙,熊熊燃烧了起来。靠近门边的人只觉得烈焰熊熊,烤得自己的头发似乎都卷曲了,忍不住又大步往后退了好几米。

  烈火一连烧了两三分钟才熄灭,脸色如纸一般苍白的灵师绝望地看着丝毫未变的冰墙,喃喃道:"怎么......怎么会这样?"

  在观赏厅的中的众人可不仅仅是只有身份和财富,其中三分之一都是灵师,剩下的也多半都各具才能,或者至少有一两件强力的、普通人也能催动的伪灵器。众人大显神通,依次上前尝试了一下,却拿那冰墙毫无办法。

  "怎么会这样?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有人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肯定是白马城的阴谋,他们是蓄谋已久的!"一名女士捂脸哭道:"我们完了,我们都会死在这里。可怜我的孩子才只有两岁啊!"

  "好一个白马城,竟然趁着这个天赐良机想要将瑟瓦肯的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我们都死了,瑟瓦肯也就完了!"有人咬牙切齿。

  "容先生!容先生!这个时候只有你出手才能拯救我们了!"有人扑到容远面前哀求。

  "没看到容远还在忙着救人吗?"亚尔伯特一把将对方挡了回去,不高兴地说:"容远现在要是抽出灵念去破墙,那些人可能全都会死!你于心何忍?!难道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

  那人嘴唇嗫嚅了一下,对他来说,当然只有自己的命才是最珍贵的。但此情此景,这话却万万不能说出来。亚尔伯特的地位也比他高的多,他不敢反驳,只能用湿漉漉的、哀求的眼神看着容远。

  亚尔伯特侧身挡住他的视线,并且附赠一个冷笑。

  其他人见容远专注救人,周身点点星光环绕,连身影都若隐若现。他们大部分人对容远这个层次的灵师并不了解,也不知道什么是他的极限,只是看他同时救治近十个人,就觉得必然是需要竭尽全力并且全神贯注才可以。有些治愈系的灵师用自己的能力衡量了一下,不由咋舌--换成他们自己,只是救一个人可能都要耗尽全力了,因此更没有话说。

  他想到了在混乱开始的时候,亚尔伯特在他耳边轻声说的那些话--

  "容远,在亚兰托城主大人的背后有一个无比强大的存在,是任何人都无法匹敌的。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预料当中,白马城的入侵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不需要担心。"

  "这件事在瑟瓦肯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除了我们这些城主的亲信以外,你是唯一的一个外人。我这么说,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吧?"

  "城主大人没有表面上这么简单,他是一个真正志存高远、胸怀天地的人,我们也是因此才追随他的。在他身边,我们看到了一个真正不一样的世界!他的格局与所有人都不同!容远,我希望你也能加入进来,成为我们的伙伴!相信我,你是绝不会后悔的!"

  "我们会让你看到这个世界的真实面目!"

  "容远,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才跟你说这些话的。希望你能好好考虑。无论如何,我都不想跟你成为敌人。"

  "还有帕特留斯先生也是,希望你能规劝他不要太过冲动了。否则的话,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会有危险。"

  "这不是威胁,而是一个事实。"

  容远看了眼帕特留斯。他的灵念能力大不如前,在尝试破冰没有效果之后,转而开始组织大家保护自己、抵抗敌人。

  城外,白马城的军队已经靠近了城门,正在整队。陆陆续续还有不少人影从很远的地方走来,加入到队伍中去。一个穿得花花绿绿、犹如大型鹦鹉的人双手抱着一个弯角型的号角,吹出了悠长又苍凉的一声调子。

  其实这是一个反击敌人的好时机,白马城长途跋涉而来,已是疲军,更何况连队伍都零零散散的,只要一支小队横插过去就能把他们冲的七零八落。但瑟瓦肯的士兵却躲在城楼里,不敢出击。

  一方面,是因为敌人来得突然,很多人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而有权力下令指挥的人基本上都在观赏厅里,正在跟一堵冰墙单方面搏斗,消息一句也传递不出去。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面前的这支军队实在是令人畏惧--哪怕是最普通的士兵身高都在两米五以上,身材粗壮,胳膊比瑟瓦肯士兵的大腿都粗;且沉默、肃杀,从他们身上感觉不到任何恐惧或者动摇,即便身边有人突兀地倒下,周围的其他人也没有任何反应,一个个都像是从洪荒远古中走出来的人形兵器。

  光是看着这样的人,都令人胆寒,更不用说主动与之战斗了。

  但与观赏厅里那些几乎快要被吓尿的贵族们不同,容远并没有把城下的那支军队放在眼里,因为在他的感知中,附近还有一个庞大到恐怖的力量源正在苏醒。与其相比,城外那些士兵就好比蝼蚁一般。

  "诺亚,你感觉到了吗?"容远嘴唇翕动,轻声道。

  身侧的虚空中,传来诺亚的声音:"嗯,有个大家伙醒来了。而且,它跟那个城主之间似乎有些联系。"

  容远也察觉到了,城主亚兰托的身上有种与其同源的力量。这股力量在他身上,虽然与本源相比不过是九牛一毛,但已经比在场除容远以外的所有灵师都更加强大。

  城主亚兰托坐在上首最高的座位上,目光阴沉沉地看着在场像没头苍蝇一样慌乱的人群,以及迅速让大部分人都冷静下来,听从指挥的帕特留斯。

  "危难时见真章啊,五哥,很显然帕特留斯的威信比你高多了。"六殿下亚诺斯拖着腔调说:"真可惜啊!这个人怎么就没有异变成怪物呢?你说......是吧?"

  亚兰托的脸色很难看,却没有回应他。

  襄马单手支着下巴,半闭着眼睛,仿佛没有听见。

  "那个......"被二殿下亚沐罗莎半抱在怀里的亚宁雅抬起头来,怯生生地道:"帕特留斯老师人很好的,六哥你不要这样说他。"

  亚诺斯嗤笑一声,不过他还不至于对这个单纯的小妹说什么难听话,撇过头不再言语。被袖子盖住的手掌蜷缩起来,微微发抖。

  兵临城下,除了亚兰托这个疯子以外,谁能不怕?

  但他却不能像小妹一样,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的恐惧,于是他下意识地让自己显得更加刻薄、凶恶,以抒发内心的恐惧。

  "诺亚,如果你和它战斗,谁会赢?"容远问道。

  诺亚沉默片刻,道:"我。"

  "但我记得你说过,你最好不要出手。"容远又道。

  "是。"

  "那你去保护瓦斯卡斯和兰桃吧!他们两个在别的厅,还不知道情况,我不放心。"容远道。

  "那你呢?"诺亚问道。

  "别担心。"容远平静地说:"就算比不上你,但我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如果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带着老师和狄克离开。"

  见他心中有数,诺亚点点头,临走之前,却又道:"容远,其实你可以对自己更有信心一点。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虚空中闪过细微的波动,诺亚已经离开了。

  狄克看不到也听不到诺亚,不过只是听容远说的话,他也大概猜出发生了什么,手按住剑柄,警惕地看着周围。

  "盯着亚尔伯特。"容远道:"他是亚兰托的心腹,知道很多事。"

  狄克默默点头。

  名义上效忠于城主的人不少,但是真正算得上亲信的人却不多,容远扫了一圈,心中就有数了--那些神态沉稳、镇定甚至隐隐还带着几分轻蔑的,显然才是知道所有内情的人。

  整个大厅中,这样的人也不过才七八个罢了。

  忽然,容远微微一怔。

  他看到了史迪威,那人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透露出深深的悲哀和无力。他像是想要说什么或者做什么,最终却只是死死地抓住座椅的扶手。

  两人目光对视,史迪威嘴唇微微翕动,无声的说了两个字--"小心!"

  容远微微抿紧嘴唇,一边装作全力救人的模样,一边不动声色地靠近帕特留斯。

  这数百人当中,容远也就只有身边的这两个罢了。以他现在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敌人,容远自信保护两个人的能力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

  【你比你想象的更强。】

  更强......吗?

  容远看向远方,目光中掠过一丝浅浅的迷惘。

  ......................................................

  "呜呜------"

  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观赏厅里立刻像是按下了暂停键一样所有人都静止了。

  无数惊恐的目光,看向城外那支整装待发的军队。

  城内的军队也已经勉强集合起来赶到了城墙上。但是时值寒冬,大多数人都躲在自家的地下室里"窝冬",城内外只有三分之一建制的士兵整合起来。有些人匆匆赶到城墙上,连御寒的衣服都没有穿好,正抱着武器瑟瑟发抖,等到敌人打到面前来的时候,他们能不能动弹都还是一个问题。

  也有人已经发现了众多"大人物"们的困境,毕竟这座临时建造的宫殿原本是透明的,现在却被厚厚的冰层给包裹起来,连门窗都给封住了。再怎么愚笨的士兵也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状况,正拿着各种器械努力砸开冰块。然而辛苦半天以后,却连个指甲盖大的洞都没有砸出来。

  一些人见状,心道不妙,便悄悄地收拾东西逃走了。更多的人看着城外剑拔弩张的态势,却只感到一阵绝望。

  这一刻,观赏厅中大部分人的心情与城外的士兵完全同步了。

  他们怔怔地看着,看着敌人的军队怒吼着发起冲势;看着一根根带着铁钩的绳索被他们毫不费力地扔到城墙上,如猿猴一般攀登而上;看着十几个最高大强壮的士兵扛着巨大的柱子,大喊着朝城门撞去!

  "嘭!嘭!嘭!"

  城墙随之抖动,有人跌坐到地上,绝望地哭道:"难道今天就是我瑟瓦肯的末日吗?"

  "啊哈哈--啊哈哈--啊哈哈哈......"

  正当众人都为之而恐惧、痛苦的时候,他们身后却传来一阵十分愉快、忍俊不禁的大笑声。

  众人又惊又怒,循声望去,却看到正在大笑的居然是他们的城主亚兰托。

  --可怜的家伙,他居然被吓傻了吗?

  有人十分怜悯地想着。

  "蠢货们,你们该认真听我讲话的。"亚兰托笑了一阵,说道:"不过没关系,我原谅你们的无知和愚蠢。"

  众人面面相觑,一名老者走上前,正要说什么,却见亚兰托伸手打了个响指。

  "啪!"

  一声脆响。

  观赏厅中,陡然刮起了一阵冷风,寒意把众人将要出口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细细的雪花从房顶落了下来。

  一个洁白的人影从雪中走出,站在亚兰托的身后。

  那是一个十分漂亮的少女,长相精致得犹如玉雕一般,长长的睫毛安静地垂下来。少女白衣白发,瞳孔隐约泛着青色,嘴唇带着一点点粉,十指纤纤,指甲像是透明的琉璃。

  她赤着双脚,脚下是一片六角形的冰花,裙摆处仿佛有雪在落下。

  当她出现的时候,房间里的温度霎时间就降低了十几度,许多人被冻得冒出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尤其是坐在亚兰托附近的几个人,呼吸时甚至能看到面前的一团团白雾。

  这是人类?还是灵怪?

  人们看着少女,因为她就站在亚兰托身后,两人关系不明,因此那些跃跃欲试的灵师一时之间也不敢出手。

  "伊孜,杀了我面前的敌人。"亚兰托吩咐道。

  "是。"

  少女声音很轻,她抬起头来,手轻轻一挥--

  站在她面前的人下意识地趔趄后退,却发现什么也没发生。

  "呼----"

  紧接着,观赏厅外面就刮起了一阵飓风,夹杂着大量的冰雪朝白马城的军队扑去。但首当其冲的,却是站在城墙上准备抵御敌人的瑟瓦肯士兵!

  "啊啊啊啊--"

  惨叫声中,十几个没有稳住身体的士兵被狂风裹挟着吹上了半空,身体在风雪中翻滚着,眨眼间就无影无踪。

  紧跟着,风雪席卷了已经将要爬上城墙的白马城士兵。那些高大的身影一声不吭,浑身僵硬地掉了下去。

  冲在前面的猎狼忽然"呜呜"惨叫着,扭头夹着尾巴疯狂逃窜,却很快被风雪赶上,呼地一声就被带到了高空中。

  然后是白马城的士兵们。

  他们迈着冲锋的步伐,一排排倒了下去,落地的时候,身体好像已经与冰雪融为了一体。

  "轰!"

  一声巨响,在白马城的军队后方响起,连观赏厅内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仿佛有一轮太阳在雪地上升起!

  赤红色的光球熊熊燃烧着,风雪陡然一滞,连地面的积雪都开始迅速融化。

  被冻得僵硬的士兵也开始活动,竟然有一半的人都还活着,他们从地上爬起来,沉默地捡起自己的刀枪剑戟。众多士兵集结在那轮凭空出现的大日之下,不再被寒气侵扰。

  伊孜:?

  她歪了歪头,神态天真中带着几分空无。少女身形一闪,就伴着风雪出现在城楼外面。她漂浮在空中,长发乱舞,白色长裙也被风吹得四下飘摇,看上去十分单薄。

  少女手一挥,又有无数的冰剑在空中形成,嗖嗖嗖地射向白马城众人,顿时一片惨叫声响起。

  鲜血染红了白色的大地。

  那支军队中,十几名灵师跃众杀出,与少女伊孜缠斗在一起,却被那看似单薄的女孩死死地压制了。狂风呼啸、大雪纷飞、冰剑如雨,若非那轮红日始终庇护着白马城众人,所有的士兵可能都会被寒气冻死!

  "啊!"

  观赏厅的人群当中,有人发出短促的一声惊呼。

  "刚才表演的,难道就是......"

  "不......你应该说,用冰墙把我们困在这里的,并不是白马城的人,而是......"

  许多目光悄悄地看向坐在上首、神态悠闲的亚兰托。

  他们心中,甚至都来不及愤怒,也不敢愤怒,只有满满的畏惧和困惑。

  城主他......为什么要这样......

  "五、五哥。"亚宁雅抬起头,目光闪动地看着亚兰托。

  她虽然年幼,却也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在看到少女伊孜出现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很多。

  "您、您是城主呀!身为城主,应该要保护大家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做?"

  "城主?保护?"亚兰托嗤笑道,瞥了一眼襄马后,又对亚宁雅道:"你受某个人的影响太多了!我早告诉过你不要去找那些不三不四的人玩。"

  "五哥......"亚宁雅惊愕地看着他。

  在过去,他们兄弟姐妹中跟襄马走得最近的人就是亚兰托,对襄马最尊敬的人也是他,甚至在刚成为城主的那些日子里,还经常去找襄马请教,往往一聊就能聊到深夜。

  什么时候,襄马大哥在他口中......变成了不三不四的人?

  她下意识地想去看看旁边襄马的表情,却又不敢转过头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至于这些家伙嘛......我特地邀请他们来看表演,表演还没有结束,怎么能提前离开?他们还有没有把我这个城主放在眼里?"亚兰托的目光扫过那些在拥挤中受伤、死亡的人,声音很冷,"我早就说过不必恐惧,不必逃跑,他们非要跑,我有什么办法?"

  "谁让他们不肯听我的话?"他说着,想到之前的尴尬处境,神色更冷。

  "就......就为了这个?那么多的、那么多的人死了......"亚宁雅颤抖着说,看着自己兄长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个怪物。

  "小妹!"亚沐罗莎忽然冷声道:"别说了!"

  她的手掌用力地抓住亚宁雅的肩膀,似乎都要把她的肩膀捏青了,但语气依然是温和的。

  亚宁雅脸上流露出几分痛楚,随后被亚沐罗莎用力地按进了怀里。

  亚兰托扫了她一眼,又看着亚宁雅微笑道:"亚宁雅,小妹,你最好对我尊敬一些,听话一些,好吗?作为兄长,我可以容忍你一两次的冒犯,但我的忍耐很有限,听懂了吗?"

  亚宁雅目露恐惧,哆嗦着点点头。

  她看到亚兰托虽然是微笑的表情,但目光中却带着一种疯狂的、令人胆寒的东西,仿佛期待着她说出更多的话,然后一把拧断她的脖子。

  于是她咬住嘴唇,忍住泪意,一句话也不再说,乖巧地依偎在亚沐罗莎身边。

  亚沐罗莎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然后看着亚兰托,声音柔和地微笑道:"五弟......城主,其他两个厅......也跟这里一样吗?"

  亚兰托收回盯着亚宁雅的目光,斜靠在椅背上,笑道:"不错,他们也被冰墙保护起来了。只要我不死,白马城的人就伤害不到他们。当然,暂时也没办法离开。所以不用担心,你的丈夫和孩子都没事。"

  "那就好。"亚沐罗莎含笑说着,并顺手拂了下裙摆,坐姿也放松了几分,仿佛已经完全放下心来。

  亚沐罗莎早已经结婚,但她的丈夫早年因为犯了大错被贬职,因此没有资格坐在这个大厅里,连同亚沐罗莎的两个孩子因为受到他们父亲的连累,身份上要差一截,此刻都跟他们的父亲在一起。

  亚兰托跟两人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此他说的话很多人都听到了。即使没有听到的人,也都猜到了他的所作所为。

  短暂的安静之后,好几个人站了起来。

  "啊,原来城主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我们,真是用心良苦啊!可恨我之前居然没有想到这一点,居然还、还有所埋怨,真是罪该万死!多谢城主!多谢城主宽宏大量,不计较我等的小小冒犯!这等胸怀、这等仁慈......真的是......真的是前所未见啊!"

  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头一脸激动地说着。说到最后,还感动的哭起来。

  "是啊,原来这一切早在城主的预料当中!城主目光如炬、远见卓识。跟城主比起来,我们这些人就像秋蝉一样浅薄无知,还用自以为是的傲慢来伪装自己,真是惭愧啊!"

  "感谢城主一直在为我们着想!像城主这样忠厚、仁义的人太少了,能在您的麾下做事,我、我真的是太幸运了!"

  出乎几人预料的事,这些最早站起来的人并不是在发泄怒气或者谴责亚兰托,而是一个比一个谄媚地开始歌功颂德,谀词如潮,把亚兰托狠毒自私的行为说的好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善举一般,只差跪下来磕几个头膜拜了。

  此情此景,让不少人都目瞪口呆,就连亚兰托也十分惊讶。一些本来满腔愤怒、不甘、悲痛的人听到他们的话,都开始迷茫起来--难道他们,真的误会了城主的用心?

  但还有人是清醒的,没有人云亦云。有人守在尸体旁边,咬牙切齿地低声道:"可怜他们尸骨未寒,罪魁祸首居然就变成大家的恩人了!"

  众人在对亚兰托交口称赞的时候,不免要扭曲事实,将他的罪过变成功绩。于是那些因为恐惧而逃跑、受伤、死去的人都变成了愚蠢、自私、懦弱、卑鄙无耻的存在,眼看他们就要在众人口中变成千古罪人,一个不知道该怎么夸赞亚兰托的男人干脆伸着脖子冲容远喊道:"容先生,这种家伙差点儿害死大家,根本就不值得救!您还是把你的力量收回来吧!没必要浪费在这种人身上!"

  "不要!"一个胖胖的妇人惊叫道:"我儿子、我儿子只是因为太害怕才逃跑的,他从小就胆子小--他不是有意的!容先生,求您救救他吧!"

  "什么?你居然还为他狡辩?你安的什么心?!"

  "看看你居然教养出这种孩子来,很是可耻!"

  "你的儿子道德败坏,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种人怎么还有脸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是是她我早就羞愧的自杀了!"

  众人纷纷把毛头对准了妇人,她吓坏了,抱着胳膊蹲坐在地上,哭道:"对、对不起......对不起......求您救救他吧,他真的不是个坏孩子啊!"

  "还不住口!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一个横眉怒目的老头走过来,挥起拐杖朝妇人打去!

  唰!

  剑光闪过!

  拐杖断成了两半。

  来不及收力的老头踉踉跄跄地跌倒,他惊愕地抬头,看见了狄克冰冷的脸,某些深藏的恐惧开始自内心深处觉醒。

  "杀、杀神狄克!"老头颤抖着说,下意识地想要向在场他认为最强大的人求救:"城主大人......"

  "闭嘴吧。"亚兰托奕奕然地从上层走下来,说道:"这个称呼从你的嘴里说出来,连我听着都觉得有些作呕。"

  老头儿一脸委屈,刚想要辩解什么,但想到城主的吩咐,又立刻闭上了嘴巴。

  亚兰托走到容远身边站定,然后说道:"这些人虽然愚蠢,但也罪不至死,你想救便救吧。该说的话,亚尔伯特应该都跟你说过了,我就问一句--容远,你可愿意加入我的麾下?"

  空气一时间似乎都寂静了。

  匆匆走过来的帕特留斯刚想说什么,却忽然看到亚兰托背后的影子中冒出了一只赤红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畏惧于亚兰托背后隐藏的力量而选择臣服的人们羡慕嫉妒恨地看着容远,恨不得自己替他答应下来。

  没有人觉得亚兰托封锁众人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他们看一场表演,这是力量的展示,也是最后做出选择的机会。站错了队伍的人......今天可能就不能活着走出去了!

  许多人都有这样的觉悟。

  有些暗中投靠了其他几位殿下的人开始惴惴不安,刚才阿谀奉承的时候他们的声音最大声,但看到亚兰托走过自己身边的时候,他们也最为恐惧。

  有人暗中瞥着襄马和帕特留斯。

  襄马可以说是亚兰托彻底掌控瑟瓦肯最大的障碍。而帕特留斯的威望比城主还要高,更何况他还是容远的老师,随时都拥有登高一呼从者云集的能力,这样的人,亚兰托怎么能放心他活着?

  今天,别的人尚且都还有一线生机,但这两个人......却肯定早就已经上了亚兰托的必杀名单了!

  现在的问题,就只看容远怎么选择了!

  如果他放弃帕特留斯,自然有无数的荣华富贵可期;但如果他选择了与城主作对......谁胜谁负且不说,这两个人要是在这狭窄的大厅内战斗,其余人又如何能幸免?

  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容远的身上,等着他的回答。

  亚兰托的影子里,又冒出了一只咕噜噜转的眼睛。这只眼睛是蓝色的,比刚才的那一只要小一些。这一次,它开始盯着容远。

  容远想了想,问道:"你的目的是什么?"

  "嗯?"亚兰托愣了一下,失笑:"是我在招揽你,你反倒考察起我来了?"

  "不错。"

  众人快要被容远的坦率和大胆给吓死了。

  但他们预料中将要暴怒的亚兰托却笑了,脾气似乎很好地问道:"看到了我的力量,你觉得还有问这种问题的必要吗?"

  "当然有。"容远理所当然地道:"如果你只是因为生性残暴、冷血无情才安排了这一幕,那我今天就跟你不死不休。如果你是为了大权在握、统一世界这类无聊的理由,那我也同样没什么兴趣。但亚尔伯特说你的格局与众不同。所以我想先听一听,到底是怎样的不同。我会根据你的回答做出我的选择。"

  "大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城主纡尊降贵地亲自邀请你,你居然敢这么狂妄自大,不识好歹,真是该死!!我今天就......呃......啊啊--"

  一个瘦小的男人从旁边跳了出来,指着容远大骂。但没说两句声音就戛然而止,他双手捂着喉咙,滚烫的鲜血从指缝中冒出来!

  男人用惊骇欲绝的眼神看着容远身后如同影子一样的狄克,玩玩没想到他居然就为了自己的一句话而拔剑杀人!

  【他怎么敢......怎么敢在城主面前......不,我、我不要死......救我--救救我--】

  这时男人想到,在场众人当中,有一个人是完全有能力救他的。

  他朝着容远伸出手来,嘴唇翕动着,一股鲜血从嘴角溢了出来。

  容远却根本没有看他,而是看着亚兰托,坚持问道:"所以......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一次,再也没有人跳出来质疑他对亚兰托不够尊敬的态度。

  狄克无声地向所有人传达了一个问题--你们畏惧亚兰托的力量而谄媚他,难道就不畏惧我吗?

  "嘭!"

  男人倒在地上,死不瞑目地瞪着几人的鞋子。

  亚兰托也根本没有看他,而是对容远笑道:"目的么......既然你问起来了,那么说一说也无妨。如果你加入了我们,我本来也是要跟你说明的。"

  他弹了弹手指,影子里的眼睛咕噜转了一下,四面暗灰色的墙壁升了起来,将两人围在其中。这一下众人虽然还能影影绰绰地看到几人的身影,却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也听不到几人的谈话。

  帕特留斯一急,忙要过去,却被史迪威抓住了肩膀。

  "别去。"史迪威道:"不要触怒他!城主的力量深不可测,就算是你我完好的时候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现在就看,容远的选择是什么了!"

  帕特留斯担心道:"那孩子涉世未深,肯定不是亚兰托城主的对手。如果他趁机下手,那可怎么办?"

  "那你也毫无办法。"史迪威闷声道,同时心里也对"涉世未深"这个词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那种力量、那种压迫力......你跟我说这叫涉世未深?你在逗我?

  帕特留斯忽然想起一事,震惊地道:"你的伤......"

  史迪威自从担任会长以后,就大伤小伤不断。帕特留斯还暗自嘲笑过他居然变成了一个病秧子。但现在想想......瑟瓦肯就这么大,史迪威已经是顶尖的灵师了,还有谁能三天两头地打伤他?

  史迪威点点头,肯定了他的猜想:"没错,是城主所为。"

  "他......为什么......你不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会长吗?"

  帕特留斯记得以前史迪威跟亚兰托的关系应该不错。他自己异变以后,按照资历原本该是阿德莱德继位的,但是新城主亚兰托却扶持史迪威上位。

  史迪威沉默片刻后,低声道:"第一次受伤,是因为税收和除灵费的事,我跟城主发生了争执。也是那一次,我才知道他背后有着非常可怕的力量。他说......不收高价除灵费也可以,但到时候,就让我亲自带队......带队去把人都杀了,财宝都抢回来也行。我没有办法......我的老婆孩子就住在城主府的旁边......所以我,只能答应执行新的政令。"

  "堂堂城主,居然做这种盗匪之事!"帕特留斯气得头发都快要竖起来了,怒道:"这种事,你为什么不早说?"

  "我能跟谁说?"史迪威苦闷至极,苦笑道:"我没有可信之人,就算是身边的下属,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被城主府收买了。"

  帕特留斯无奈。他磨了磨牙,然后道:"还有呢?你后来一直伤势不断,不可能因为这一件事吧?"

  "第二次受伤,是因为我的人追查到了那个能操纵灵怪、还闯入学校掳走学生的暗灵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城主府,我查过去,本以为是有暗灵师居心叵测地潜藏在城主府。没想到......"史迪威摇摇头,没有说下去。

  "没想到他居然就是城主的人!"帕特留斯替他说完,又道:"你发现了这一点,并且再次被打伤。"

  "是。"

  "那你怎么还能活下来?"帕特留斯问道:"我们这个城主显然不是什么宽宏大量的人,你两次得罪他,怎么还能稳稳地坐在会长的位置上?"

  "这就要问你了。"史迪威道。

  "我?"

  "一个本来应该已经死了的人突然露面,联合了襄马,收服了狄克,身边多了一个强力的助手,名望还再次达到顶峰!你知道那些日子,城主有多愤怒吗?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把你这个绊脚石给铲除了,没想到你居然又完好无损地冒了出来!"

  史迪威道:"因为担心弄死我之后,你就会裹着大势重新成为协会的会长,把协会里的诸多灵师都变成襄马的私军,亚兰托城主就算再怎么不情愿,也只好继续忍耐我了!他还专门排了一个不比你家学生差多少的治愈系灵师,来给我治疗伤势。"

  "原来是这样。"帕特留斯点点头,说:"那......现在你还是一身伤痛,这又是为什么?"

  "一连两次差点被杀,是个人都会有些想法的吧?我暗中查亚兰托,查来查去,不小心发现了他隐藏至深的一个秘密......我把我的妻子、孩子全都送到城主府当人质,才让他暂时相信了我的效忠,愿意再给我一次机会。"

  "什么秘密?"帕特留斯追问道。

  "那个秘密,或许你的学生现在已经知道了。"史迪威看着那暗灰色的屏障,喃喃道:"帕特留斯,我只希望你对自己学生的影响力能更大一些,让他能站到我们这一边来。容远是我现在所知道的,唯一能和城主相抗衡的力量。如果他也变成了亚兰托的爪牙,瑟瓦肯......不,这个国家都要完了!"

  ......................................................

  "你想明白生命的意义吗?"

  屏障中,这是亚兰托的第一句话。

  这句话有点耳熟。

  容远回忆了一下,面色变得有些古怪,问道:"下一句你是不是要问我--想真正的活着吗?"

  "嗯?"亚兰托有些诧异地看看他,随后笑道:"这么说倒也不错。我们,还有外面的那些人--"他挥手比划了一圈,道:"都不算真正的活着。"

  "那算什么?傀儡?意识体?或者你要说我们的世界是虚拟的,所有人都是其中被设定好的数据流?还是我们的命运只是被写在书里的故事,看起来自由,其实连思想都在别人的掌控当中?"容远脑海中立刻冒出了一连串经典的设定。

  本来想要让他震惊一下的亚兰托反而被镇住了,愣了片刻后,才摸着下巴道:"你这小子,想法怎么这么古怪?不过......你说的,也未尝没有道理。嗯,这样一比较,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容,你应该就不难理解了。"

  他伸手一摸,面前一堵墙壁就变得透明起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城下正在厮杀的众人。白马城的军队被那少女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一具具尸体从空中落下来,那是被狂风卷到天上冻死的白马城士兵。

  此刻,残军正在整军后退,少女衔尾追杀,跟那灵念化生之物是一轮炽热红日的灵师打得惊天动地,轰鸣阵阵,不少士兵只是被波及了一下,就立刻死了。

  这只是一个少女的力量。

  而亚兰托的身后,还有两只迥然不同的眼睛,藏着两股沛然庞大的力量。

  "你知道吗?外面的这些人,还有大厅里的那些家伙,包括你的老师帕特留斯、狄克,还有我的妻子、孩子,其实都不算真正的生命。甚至你我也是如此。"亚兰托刚开口就抛出一个惊雷。

  容远不为所动地说:"不管你们是不是,反正我是真正的生命。我的思想,我的行动,我的一切,都由我自己来决定,而不是傀儡或者别的什么。"

  "哈哈,你理解错了。"亚兰托失笑道:"我并不是说我们背后有一个不知名的操纵者,也不是说我们是谁的提线木偶。而是......生命层次的问题。我们的生命层次太低了,但是你和我,我们这样的人,有机会跳出去!"

  容远皱眉,沉思片刻后道:"说详细点。"

  "好吧。"亚兰托在面对他的时候显得十分宽容:"那让我先给你普及一个知识--你听说过灵域这个词吗?"亚兰托问道。

  容远眉头微微一跳。

  【灵域。】

  这个词他并不陌生,诺亚跟他提过好几次。

  但是除了诺亚,似乎从没有别人这么称呼过。

  容远一直以为,这是某种其他星球的人才流行的称呼。瑟瓦肯的人连自己居住的星球都没有走出去,也不知道星球之外的世界有多么广大而丰富,因此没有这样的概念是正常的。

  但是现在看来,似乎还有别的含义?

  亚兰托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微微惊讶地问:"怎么?你听说过吗?"

  "唔......好像在哪本小说中看到过......"容远含糊地回答道。

  "哦。"亚兰托释然,笑了笑,随后又长叹一口气。他正色道:"你能想象吗?在我们的世界以外,还有着无比光大的世界。那里有真正的神明,也有堪比神明的灵师,他们驾驭灵兽,横渡无尽虚空,探索世界的奥秘--我们这个世界流传的关于神明的传说故事,基本上都是真实的。他们无意中来到我们的世界,留下了一个个神话般的传说。"

  "在外界,灵域这个词汇的含义非常简单--就是指我们通常所称呼的识海之境。"

  "只是称呼上的不同,有什么意义吗?"容远纳闷。

  "当然有。"亚兰托的笑容显得有些苦涩:"因为他们......把我们的世界......也称为灵域!"

  容远一愣。

  脑海中,电光石火般地闪过了几句话--

  【我到灵域的时间比你要早一些。】

  【这方世界,我管它叫灵域,因为充满了灵念的力量。】

  【在一些地方,当人们提到灵域的时候,基本都指的是识海之境。】

  【突破了自身思维局限的灵师,他们的灵域是有机会演化成真正的世界的--那种万物自然生长、繁衍、消亡,并有几率诞生智慧种族的真正世界。】

  原来诺亚,早就把事实隐晦地告诉他了。

  只是......为什么没有明说呢?

  是怕他知道自己所处的世界其实只是别人构想出来的,而无法接受吗?

  亚兰托道:"明白吗?我们的世界,其实只是别人的识海之境。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相当于大脑中的一个念头而已。你以为你度过了漫长的一生--出生,成长,努力学习,拼命工作,恋爱结婚,抚养孩子,送走父母,然后不甘不愿地迎来死亡--这么拼命地挣扎着,体味着各种喜乐悲欢......但其实,只相当于一个转瞬即逝的念头而已。"

  "你说,这样的生命,算真正的生命吗?这样活着,是真正的人生吗?"

  亚兰托的语气十分悲观,甚至绝望。可以想见,当他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内心有多么崩溃。

  容远内心也是大为震动,但因为逐渐恢复的记忆的缘故,他知道自己并非是真正在这个世界诞生的生命,他原本就来自于真实的世界,因此还算冷静。思考片刻后道:"那你觉得,真正的生命应该是怎样的?"

  "我没有见过,无法想象。"亚兰托肯定地说:"但绝对不是我们现在所见的这副样子!"

  "我倒觉得,并不会有什么不同。"容远道。

  "生命的本质基础都不一样,如何能相同?!"亚兰托挥着手臂断然说道。

  容远沉默。

  说真的,灵域的世界比他记忆中的那个世界更加神奇,当然,对普通人来说也更加残酷。不过,一般人的生活,从生到死,不都是那样吗?

  "所以,你的目的就是......想要跳出灵域,成为真正的生命?"容远问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一个念头......怎么变成血肉之躯?"

  "念头只是一个类比,实际上比那要强一些,不过跟真正的生命当然是有差别的。"亚兰托微笑道:"我当然有办法做彻底的改变,但只有你加入我们才有资格了解这一切。怎么样?你的答案是什么?"

  他胸有成竹,显然觉得自己已经吃定了容远。

  容远沉默许久,然后道:"我还有一个问题......你所说的这一切,就像幻想小说一样。但是这种事情,你作为一个灵域世界中的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亚兰托迟疑了一下,似乎是在权衡该不该对容远说出这种机密来。但或许是遇到同类的亢奋,或许是他对自己有非常强烈的信心,亚兰托道:"因为......在我瑟瓦肯的城下,封印着一个真正的神明!来自外面世界的神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