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栖飞捂着自己还有些刺痛的额头,缓缓睁开眼。
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被角压得很整齐,鼻尖还能嗅到一丝熟悉的冷香。
她坐起身,扫了一眼四周,屋里没有点灯,窗外有月光轻柔地照进来,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左侧是柜子,右侧靠窗放着一张桌子,床尾还有一张小榻,除此之外便再无别的东西。
她自己探了探脉,发现竟有轻微的中毒迹象,已经被药抵消了一部分,看来是那人给她喂了药。
她下了床走到门边,房门是打开的,一副垂帘将门遮得严严实实,她掀开帘子。
院中洒满了清淡的月色,干净宽阔的院子如玉池般宁静悠然,院边一棵茂密的桂花树下静静立着一个身影。
他背对着房门,上半身都隐在树下的阴影里。
凤栖飞跨出门口,无声无息地走到那人身旁,刚刚站定就听见那人道:“郡主醒了?”
他身体一侧不侧,目光落在远处。
凤栖飞斜过眼,竟然连个眼神都不给她,她一声不应,转身打量了一下这处院子。
她刚刚歇息的屋子旁边还有一间房间,院子左侧是厨房连着一个小柴房,右侧是一间高大的马厩,不过里面空空如也。
院子的面积很大,桂花树后是一处精致的花圃,她身旁有一套石桌。
她道:“吴三那边怎么样了?”
陆无迹回道:“药已经叫人送过去了,应该很快会没事。”
凤栖飞挑眉,这意思是他一直在这里?
她跨到石桌边坐下,屁股上传来的凉意让她浑身一激灵,但她没有理会,抱着腿坐着看向院中月色,这间小院一定不便宜,如果人口少的话,能够生活得很惬意。
陆无迹在她坐在石凳上后便转过身看向她,眼神冰冷,语气也不温暖,“夜里寒气重,郡主金枝玉叶,可千万要保重贵体,石凳太凉,最好不要坐。”
凤栖飞挪过脚尖转过身看向他,这人是属冰的吧,怪不得他后来不以真面目示人,就这冷眼,不管办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会让人对他仇上加仇。
“我就要坐。”
“陆公公,你装温润如玉佳公子的时候是不是非常痛苦?”克服本性肯定是很难受的,但是,能够在有些时候装作普通男子也是会有一点惬意的吧?
不过这话她没敢问出口。
陆无迹一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轻笑道:“温润如玉?佳公子?郡主是在取笑奴才吗?奴才这种身份,是万万配不上的这些词的。”
凤栖飞看着他眼中的残忍与嘲意,道:“我没有取笑,你不要乱说,不过由我看来,你是挺谦谦君子的,当然......”
“郡主实在想坐,可以去屋里拿一件衣服垫着。”陆无迹打断她的话,寥寥朝屋子扫了一眼。
凤栖飞闭上嘴。
当然阴狠残忍也是你的一部分。
她看着那人冷淡的神情,勾勾嘴角道:“好啊!但是——”她毫不掩饰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宽肩窄腰,身姿挺拔,长衫外套了一件深色外袍,更显丰神俊朗。
“我想要你身上这件。”她瘦肩轻削,蜷坐在石凳上像一朵淡媚的芙蓉,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不知这位冷心冷清的公公会作什么反应。
陆无迹提起冷漠的眼扫了她一瞬,没有再压低音色,尖冷的声音刻意地传来,“奴才是下人,您是主子,主仆有别,奴才穿过的衣服会脏了您金贵的身子。”
凤栖飞笑笑,低下头呢喃道:“刚用完人,就翻脸不认了,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肯。”
夜风轻轻卷起,他看着她朱唇轻启,这些话一字不漏地落入耳中。
他转身往房屋走去,“奴才去取件新的。”
凤栖飞手撑在身后,伸出一条笔直的腿拦在他身前,眼神傲然中带着倔强地看着他,“我就要这件。”
陆无迹凝着眉收回眼,拂袖退开,走回树下的阴影中。
凤栖飞挑眉,眼里带着雀跃的神色,看他吃瘪她会莫名高兴,尤其还是在她这里,她正笑着,一件厚重的外袍被扔了过来,她眼前一暗,赶忙抬手接下。
然后看向他在的方向。
那人已走过阴影,头也不回,逃也似地快步朝院门而去。
凤栖飞嘴角弯起弧度,将怀里的衣服抖开,直接披在了身上,一股暖意覆盖在周身,驱散了良久寒意。
虽然人冷得像块冰,衣服原来也是温热的。
她站起身,走到桂花树下仰头闻着花香味,有一些花粒缓缓坠下,落在她的发间,打在她的脸颊上,她低头拂去花瓣,察觉门外好像有人在说话。
她绕过花圃,走下台阶,沿着一条石板小路向院门走去。
路旁点着两盏小灯,照亮了两侧的草坪,凤栖飞走到门前,顺着半开的院门支出头去,陆无迹就站在门旁,他对面是一个吊梢眼的男子,一脸谄媚恭敬地说着什么话。
那男子看到她时,霎时噤声,眼睛放大,眼里都是惊艳与讶异,待看清她身上披的外袍之后,更为震惊。
他斜眼缓缓扫过陆无迹冰冷的面色之后,赶紧垂下眼,不敢再看,只窃窃道:“您还是明日再去吧,也,也不着急这一时。”
凤栖飞道:“吴三招了?是谁?”
方玦点头哈哈,牛三儿告诉他陆无迹带了一名女子来看好了吴三的毒,他心中猜测女子可能是上面派的那什么执首,据他听来的传言,女子在公堂上可没怎么维护陆无迹,怎么,怎么这两人还有这种关系?!
她见他不答,又转头看向身旁的人。
陆无迹不等她询问的眼神落下,冷声道:“吴羟。”
凤栖飞眼中闪过讶异,百秀坊的吴羟?
她拉开门站出去,“现在就过去呗,还等什么?”
——
方玦不会轻功,三人一路沿着巷道走着。
凤栖飞早就将外袍还给了陆无迹,他还不肯穿,于是她强硬地给他套上,两人在后面暗中较起劲来,方玦在前面走得战战兢兢。
凤栖飞咬牙切齿,“叫你穿你就穿,这是物归原主,你为什么不乐意?”按下他拒绝的手掌将已穿好一侧的衣服扔到另一边肩膀挂着,正想绕到另一边继续套,那人又将衣服掀了下来。
“郡主既然知道这是奴才的衣服,交由奴才处置即可。”他躲过凤栖飞劈过来的腿,快速地将穿好的一侧袖子褪掉一半,半道又被凤栖飞按住。
“哟,奴才的衣服主子不能穿,主子穿过的奴才不想穿?你咋这么能呢?你说啥就是啥呀?给我穿上!”她猛地将他抵到墙边,一把将袖子拉了上去。
陆无迹眼底暗沉,面前的人还试图让他转个身,他不再耐烦,侧过身反客为主将她抵在墙上,他眉间阴沉,眼里的目光残厉,看着身前的人。
凤栖飞不甘示弱,抬眼直直看向他,再缓缓勾起嘴角,他的神情越阴狠,她的笑意越明显。
片刻后,他后退半步,将衣服穿好,敛下神情,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凤栖飞缓走两步,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压低声音喊道:“陆无迹!”
他脚下一顿,停在原地不动。
凤栖飞慢慢走过去,擦过他身旁,轻飘飘甩了一句,“我走前面。”
然后继续向前走去,半个眼神也没给他。
三人到达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吴三虚弱地靠在床头,半闭着眼休息,牛三儿在旁边守着,见他们来赶紧让出位置。
陆无迹站在床边没有言语,只用眼神在吴三面上扫过,后者假装假寐,身体僵硬地躺着,顷刻,他好似再也坚持不住,暗暗咽了口唾沫后睁开了眼。
陆无迹冷哼一声,道:“吴羟和你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害你,而你,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为他如此卖命?”
吴三只看了他一眼,便瞬时移开目光,他的神情阴冷至极,被这种眼神看着,他觉得自己全身爬满了彻骨寒意。
他轻轻一抖,开口道:“我,我,他是我父亲那辈的一个长辈,他帮过我!不然以我的身份根本不可能拜在恩师名下。”
“呵。”陆无迹嗤笑一声,“你那日在你恩师那里?你老师逝世,家中只留了妻女,你和你独身的师娘,还有你老师刚及笄的女儿共处一屋,待了一天一夜?”
他神情里带着讥讽,后来便渐渐缓声,暗暗朝凤栖飞斜了一眼,她果然微微蹙眉,他收回眼轻抿了下唇。
吴三情绪激动,“你不要胡说!”他胸膛剧烈起伏,“那天,那天我被人打晕了!被塞在了柴房里,师娘她们都以为我走了,第二天才发现我。”
陆无迹了然轻笑,“既然与你有恩为何要打晕你?”
吴三情绪平复了些,“打晕我的不是他,是,是一个蒙面人,我不认识!”他坐直身体,努力定定神,道:“你们不能这样,我可是秀才!你们不能审问我,只有官府才能审问我!”
陆无迹冷笑一声,“行,那就如你所愿,现在去时间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