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撩到偏执权臣后我跑路了>第六十一章

  可人心那么难测,多少阴暗的心事,就滋生在那些血脉相连的亲人之间。

  史册之上,有父子反目,兄弟阋墙,数不尽的词汇描述着那些血淋淋的往事,然而天下熙熙攘攘,世人勾心斗角,利益往来,这样的事情从无断绝。

  徐颂宁静静地看着徐颂焕,看着她的面色从不可置信一点点变得灰败惨白:“舅舅送来的东西,大多都是新鲜的,街头巷尾的零嘴儿糕点之类的,紧赶着就吃过了,并没留下什么——这几日听闻阿娘病了,倒是没再送什么东西来。”

  阿清也已经查探完了郭氏这两日还留存着的吃食,回来对她摇摇头:“一切都好,似乎真是病来如山倒,看不出什么痕迹。”

  “可舅舅为什么要这样做?”

  徐颂焕挣扎一下,忽然想到这事情,仰着头询问徐颂宁。徐颂宁也没法确定这事情究竟是谁坐下的,也没法子跟她解释自己是怎么从那一个场景,连同今日的事情推演出这么一种可能,于是道:“并不是说就是你舅舅,只是你母亲平日里饮食也就只有这几个来路,一贯问了,方便咱们盯梢查探,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不然,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了呢?”

  这话说得有理有据,徐颂焕独自琢磨了一下,点点头,进去看郭氏去了。

  阿清叹口气:“我适才自己做主,去看了那所谓的墙根,什么都没有。”

  徐颂宁语气平淡得没有起伏,仿佛诉说着的是与她父亲不相干的事情:“我阿娘那时候深陷在薛家的事情里,也许会有所牵连,连累他官途,如今却不是了,死活都不相干,就当是养着个累赘而已,也不必费心劳神,精心算计了——我晓得不能听一家之言,我会叫人去查一查的。”

  阿清于是不再劝了。

  她不是那种武断的人,所有事情都深思熟虑才说出口,这件事情这么轻易地就认准了,那么一定是因为早有怀疑,而不是临时起意。

  郭氏的话,大约只是让她觉得,自己的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值得去查探一番。

  “姑娘想要做什么呢?”阿清转而问道。

  徐颂宁摆一摆手,语气里带着些疲惫:“再等一等,先让我看明白,当下这背后的人是要做些什么,搞这么一出来,是图谋些什么?”

  她其实心里有一些忖度与猜测,然而当真要那么做,何必那么大费周章,还要牵扯上一个早已废了的郭氏?

  徐颂宁百思不得其解,以至于午膳都有些漫不经心,在敬平侯府待到午后便离开了。

  敬平侯一直没回来,派人回来递口信说是忙着公务,据称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徐颂宁晓得敬平侯此刻对郭氏的态度是可有可无,浑不在意,只怕忙完公务还要去赴几场应酬,况且此刻她实实在在不想见他。

  她对这个父亲,从来就没准备放过,此刻又叠上母亲当年的事情,到如今,还是先不见的好。

  敬平侯府距离定安侯府的距离不远不近,徐颂宁打一个浅浅的盹的光景,便就到了侯府的门前,她觉得自己做了个混乱至极的梦,连带着身上都觉出懒怠,对什么事情都提不起精神来。

  “这两日的事情,姑娘怎么看呢?”

  云朗扶着她,展开大氅为她裹好,放轻了声音询问她。

  “全是没凭没据的事情,也说不出怎么样来,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落后一步的云采倒是欢声笑语地追上来:“姑娘,姑娘!”

  徐颂宁揉着酸痛的肩颈,回头看她:“怎么了?”

  “是侯爷的信。”

  她抬手接过来,下意识就要站在风口里撕开看,听到云朗和云采噗嗤一声笑出来,才反应过来,指节连同信件一同收回袖子里:“不许笑我,走了,回屋去。”

  那信被她挟在指尖,无意识地磋磨出一点褶子来,心里一下子乱作一团。

  怎么就在乎他在乎成了这个样子呢?

  郭氏的话荡悠在耳边,她想起新婚之夜时候她的惴惴不安来。

  那时候她想,女人把所有的倚靠都放在男人身上,真是最傻的事情,可是除此之外,又能有什么可以依靠呢?她的父亲吗?

  倘若她也遇见,如母亲那样的事情呢?如果这些浓情蜜意,耳鬓厮磨,在未来某天,都会变作针锋相对、冷言冷语呢?

  “于嗟女兮,无与士耽!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郭氏的话仿佛一根刺,深深地扎心来,扎在她心头上。

  她倘若最开始盼望的就是愿得一人心,最开始就对他是信任的,那么此刻大约是绝不会动摇的,可她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疑惑彷徨着,不信他也不信任自己,没想过要托付给他真心。他们本来,就是想要平平淡淡过一生的。

  只是朝夕相对,情意不自觉就缱绻。

  也许换一个人也一样,他薛侯爷本身就是温和至极的人,也许娶了谁也都能相处得来,她又有什么特别的呢?

  她一路这么走着,冷风隔着衣料吹过来,把一颗心窝都吹透了,那些蠢蠢欲动,渐渐热络起来的情愫,也缓缓冷却下来。

  云朗和云采看着她坐下,却不再急着撕开那信看了,对视一眼:“我们在,姑娘不好意思吗?”

  阿清于是抬一抬手,招呼她们出去:“姑娘有事情寻我们。”

  徐颂宁点点头,站起身来,寻了裁纸的刀,慢慢地、不疾不徐地把那信封裁开,抖擞出一张洒金笺,上面是薛侯爷龙飞凤舞的字:“一切平安,天渐转寒,所携冬衣已着,料京中将有雪,切记保暖避寒,保重身体。”

  那冬衣是他临行的时候,她塞了进去,千百遍嘱咐他一定要好好穿的,于是到了立刻便乖乖地回了信,说自己已经好好穿了衣服。

  那信笺里并没有多少浓情蜜意的话语,说得都是平淡的语句,嘱咐她要保暖,要好好注意身体。

  似乎是平平无奇的,然而算一算日子,该是才到了地方就匆忙地把这信笺送了回来,向她报平安,也要她安心。

  她默默捏着那信,心头才凝的坚冰被触动了一下,要重新融作原本的那样,却又试着勒令自己不要做这段情谊里头昏了头的人,于是回信的时候笔触就极克制:“我一切都好,请侯爷保重身体,平安归来。”关于京中流传的事情一概没有提,只是简略说了郭氏的病。

  写完了才发觉自己除却开头,到后面下意识又写出来了“夫君”的称呼,仿佛有些东西是遮掩不住的,比如那些纷乱的情愫。

  于是扯了一张纸重新誊抄,因为想起用“侯爷”这样的称呼会叫他心里起疑,于是统统写作夫君,这样一个,在平日里情意缱绻的词汇,用这么冷静的笔触写来,落在平平淡淡的那张纸上,显出一些格格不入来。

  信誊抄到一半就又想到了许多可以补充提及的事情,于是没完没了地絮叨下去,写满了三页信纸才停笔。

  她落了笔,看着那些写满了的信纸,要团作一团扔到一边,却又不舍得,于是干脆统统塞进信封里,封了口放在一边。

  也许他看见这些唠唠叨叨的话,就会烦了吧。

  徐颂宁这么想着,推开门,抬手递过阿清手边,音色疲倦:“替我火漆封印寄送去给侯爷吧,辛苦了。”她说着倦怠地掩唇打了个哈欠:“我累了,要去补一个午睡。”

  然而那信才要交过去的时候,外面忽然传来了两朵云欢喜的声音。

  “雪,姑娘,下雪了!”

  徐颂宁仰着头去看,细碎的雪花一点点飘落下来,渐渐变大了,落下鹅毛一样的雪:“真的下雪了。”

  她想起薛愈信里说的,“料京中将有雪”,她于是把那信又收回去,想在最后再加上一句,告诉他京中果然下雪了。

  阿清唇边一点笑:“那我再等一等姑娘?”

  徐颂宁耳根有些红了,努力做出正经的模样:“你若有什么事情给周先生说,也可以写一封信,一道送过去。”

  阿清挖了坑把自己和徐颂宁一起埋进去,脸也有些红,头深埋下去。

  那封信隔了三四天才寄到薛愈手里,周珏当时正在一边儿帮忙坐着看公务,忽然皱了下眉头:“薛秉清,你笑什么?”

  他又看了眼自己适才读给他听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关于采办建材兴修帝王陵寝的章程,这有什么好笑的。而薛愈自那一摞厚厚的卷轴里抬起头来,眉眼映衬在昏黄灯光下,恢复了从前波澜不兴的语调:“你说什么?”

  话音才落,唇角又抑制不住地轻轻弯了一下。

  周先生迷茫了。

  他缓了片刻,看着他颇认真地问说:“你已经大逆不道了,听闻陛下的陵寝要修好了就这么开怀的地步吗?”

  薛愈“唔”一声:“你说那个么?”

  他挟着薄薄的信笺递还给他:“是清姑娘给你的——对不住,我适才在看我家夫人的信,没有听清你说什么,你再念一遍?”

  周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