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颂宁:……

  徐顺元又嘱咐了几句,就匆匆忙忙把她打发回去了。

  当夜,徐颂宁从旁人议论里面把今日她爹归来所遭遇的林林总总的事情听了个大概。

  敬平侯往家里赶的时候,被人半路拦下,开始还以为是山匪,吓得魂飞魄散,结果最后被人拎着领子一番恐吓,才晓得是自家夫人背着他欠了几万两银子。

  好不容易进了城门,又被个跌跌撞撞瘸着腿的青年碰瓷拦下,声泪泣下地跟他介绍了下那条断腿的来历。

  敬平侯:……

  其实这些事情单拉出来,他或许也都没这么恼火,然而前后两件事情叠在一起,扭头又撞上一份口供。

  这事情具体的处理结果暂时没人知道,总之明面上的处理结果是郭氏“病重”休养,二公子徐勤深被扔去了学堂里头学习。

  徐颂宁对这事不置可否。

  只是寡淡地慨叹一句:“好在我父亲是个只要面子,没有心肝、不会偏心的人。”

  其实这里头有薛愈很大的功劳。

  那口供是经她手转交的,徐顺元并没和薛愈面见,不晓得他对这事情究竟怎么看,也摸不透这一位的心思,为了体现自己没有弃置原配留下的女儿,全一份名声,也要体体面面地秉公处理。

  此刻日暮近黄昏,一只残鸦携着日光凄厉划过天际,皇后捧了茶盏到皇帝面前,白净的手腕上套着颜色通透的翠玉镯子,气度沉静从容:“前些时日给老六相看,徐家二姑娘很好,相貌好,人也活泼明朗,只是到底年岁尚浅。”她递了个册子过去:“谢家的、齐家的女儿也都不错,陛下看一看,可有中意的吗,或是叫老六自己来看一看,是否有喜欢的。”

  皇帝摇摇头:“任他自己挑,什么脏的臭的都稀罕,恨不得全扒拉进自己府里。”说着,他敲了两下桌子:“徐家二姑娘?”

  “是,敬平侯府的,本是听说他家大姑娘很好,想着叫来看一看,没想到贵妃也是喜欢,提前请了过去说话,便叫了二姑娘来看一看,果然也是很好的。”皇后说着,抚鬓笑道:“也不晓得最后贵妃相中大姑娘没有,还是看中了别的姑娘。”

  皇帝没把这话放在心上,喝了口茶:“她只定安侯这一个弟弟了,自然精挑细选,动作慢些也是难免。”

  “选是自然要精挑细选的,只是侯爷年岁已经不小了,所以总是难免牵挂着。”

  皇帝一笑:“他才多大,二十三罢了,好了好了,我回头去问一问贵妃,看看她定主意了没有。”

  皇后温和一笑,和帝王闲话两三句,才悠悠哉哉晃出来。

  “娘娘想撮合侯爷和那位徐大姑娘?”

  皇后偏头看向准备前往薛元嘉宫中的帝王仪仗:“定安侯如日中天,和徐大姑娘很相配,贵妃也难得喜欢,我是乐见其成的。”

  问这话的女官一经点拨便领悟了这话里意思,薛愈如今权势正盛,若是再选一个母家强势的夫人,日后哪里还压制得住。

  徐家就很好,体面上过得去,分量却也不重。虽然外祖家在帝王面前很得脸,但到底是文官,那两个舅舅比她外祖也差了许多,更不必说孝期还未过了。

  只是,那女官面色为难,嘴唇翕动,到底没提起。

  天色渐渐黑下来,徐颂宁眼神看不清,夜里做什么都不方便,干脆歇下。

  她这些时候堆了满心的事情,千头万绪料理不清,夜夜睡不安稳。

  这一夜照旧,她才入睡不久,便做起梦来。

  梦里她攀在树枝上,正往下看去,徐颂宁不觉得自己能做出这样的时期,下意识抬手捏了捏眉心,却发觉那手很小,顺手往自己脸上捏了一把,还有着婴儿肥。

  徐颂宁想起外祖昏沉之间闲话过的,她幼年时候是很淘气的。

  这是她几岁时候的故事呢?

  她眼皮抬起,往树下打量,此处临近个屋宅,似乎是外祖的书房,后来沈老太爷去世,便紧锁门户,以防触景生情。

  屋里有人书声琅琅,徐颂宁仰起头去看,发出了点动静,把那屋里头的人招了出来。

  是个少年,十一二岁年纪,眉目温和,宽衣博带,握着卷书,仰头看她,慢声细语问:“你是谁呀?是下不来了吗?”

  下一刻,徐颂宁寄身的那枝杈咔嚓一声。

  她脸皮一僵,一脚踏空,衣袖被风吹起,跌落树下。

  徐颂宁从梦里霍然惊醒,一身冷汗被风吹透。

  外头吹拂进一点子冷风,徐颂宁揉着眉心,头疼欲裂,一双手冰冷。

  守夜的阿清在外头轻问了一句:“姑娘,怎么了?”

  徐颂宁轻轻打了个喷嚏,揉着鼻梁,语气发瓮:“没事,做了个噩梦。”

  后者撩开帘栊进来:“姑娘受寒了吗?”

  她又把窗扇检查一遍,过来给徐颂宁摸了摸脉,手背在她前额虚虚试了下,替徐颂宁掖好了被子:“姑娘歇着吧,我明天给姑娘熬碗姜汤喝。”

  徐颂宁点点头,困倦地合上眼皮。

  这一夜睡得昏昏沉沉,阿清进来看了几次,最后两三次的时候,摸得她身上渐渐烧起来,忙去推醒了云朗和云采,熬了浓浓的姜汤预备着,又亲自握着小蒲扇咕嘟咕嘟熬汤药。

  云朗则去了前头,跟敬平侯回话,说了徐颂宁今日出不去的事情。

  徐顺元脸色冷漠寡淡:“既然知道今日要出门,昨夜怎么也不提防一点,叫侯爷误会了可怎么好?”

  说着,一句话也不问徐颂宁身体如何,拂袖而去。

  临走不忘丢下一句话:“等她好了,你叫她把账务清一下,拨出银子来还给那帮子人,没得纠缠不休的丢人。”

  云朗被这作态气出一肚子气,气鼓鼓地往回走,迎头撞上匆匆忙忙赶来的徐颂焕。

  对方狠狠剜一眼她,眼神怨毒。

  云朗愈发恼火,恨不得瞪回去,又怕给徐颂宁招麻烦,最后垂着眼皮揉着袖口戳在那儿,等那人过去。

  没承望没走两步,徐颂焕又折回来,恶狠狠抓住她手臂:“我父亲哪儿去了?!”

  云朗:……

  她尽力缓和了语气:“回二姑娘,我只看见侯爷匆匆出去,并不晓得。”

  后者压根儿不入耳,扬手就是一巴掌抽过来:“你们都糊弄我,仗着我母亲如今…如今……”她嘴唇青白,气得哆嗦乱颤,最后也没把“病了”这么个堂皇的理由说出来:“你给我等着!”

  跟着她的两个侍女也懵了,握着她手腕:“姑娘再生气,也不好直接上手……”

  “姑娘消一消气,消消气。”

  两个人好说歹说,把徐颂焕给哄走了。

  留在原地的云朗给她一巴掌抽蒙了,捂着脸错愕不及,看着徐颂焕扬长而去的背影,眼里一点泪光一闪而过。

  徐颂宁性情温和内敛,哪怕恼火也不会这么大动肝火地处罚人,更不必说这么大庭广众之下了。

  她捂着脸,含着两汪泪啜泣着回去。

  云采抱着面盆出来,一眼看见她红肿起来的脸:“呀,你这是怎么了?”

  云朗把这事儿的来龙去脉说了,云采气得把面盆一摔:“她们自己作孽,做什么把气撒在你身上?!”

  云朗火急火燎去接那面盆:“你仔细惊动姑娘。”

  说着,把那盆子塞回云采手里:“我去自己待着,你别惊动姑娘。”

  阿清却已经推开门,对着她们无奈笑笑:“进来吧,姑娘叫。”

  徐颂宁喝了药,精神回复了一点,正捧着汤药靠在那里,眼神懒怠地看着两朵云。

  “怎么了,听云采不太高兴。”

  她抬手把人往身边招呼,揉一揉眉心,仔细打量了打量,秀气的眉头皱起来,脸上的笑冷下来。

  “谁打了你,徐颂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