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青衫梦仓中鼠>第43章 杏花梦

  马车摇摇晃晃十几天了,张睿在车里冻得发抖,天愈冷他就愈觉得自己白痴,嘴里念着‘胡天八月即飞雪’,恨不得以头抢地。话说张睿启程时,已是八月中旬,一是确实走得急,二是他的确少根筋,带的都是当季正穿的衣裳

  如此,愈冷他愈犯困,而那人总爱入梦,有时他会忍不住想,这路永远走不完该多好……

  隐隐约约有孩童在唱童谣,那声音分明清晰,牵着他,绕着他,而他却怎么都听不出唱的什么。他追逐着那欢悦的音调,在林间穿梭,因寒冷凋零的树木,不知何时抽芽,建蕾,粉红蓦地拥满枝头

  童谣依然愉快地唱着,可他已不想奔波,只愿栖息,对,是栖息,像鸟儿栖在树上,他想栖在那人怀里

  树下那人见他停下,朝他微笑,“这满城的杏花,卿可喜欢?”

  张睿无言,望着如玉的将军,轻咬下唇,眸中雀跃,我喜欢的是香甜的果儿,哪是惹春意的花儿,呆子,可……他想扑到他怀里,他想拥着他,他想踮起脚,抱住他……抱住他,就那么亲个够

  “监军大人”那声音没有起伏,上天给了他一副好声音,他却用来做寻常

  张睿嘤咛一声,缓缓睁眼,那人不似记忆里的温雅,健硕的,目光硬得像铠甲,与梦中更是相去甚远

  “镇北将军”,张睿打了个哈欠,手背轻压唇上

  就像吃花酒一样,若是一人去勾栏,点了相熟的姑娘,彼此撩拨两句,便可行一番好事。若是伙着一群监察风气的去,那……客套总是难免的……

  客套的差不多,张睿一群人被请进军中。此时正撞上饭点,军中不比其他地方,没得矫情,张睿一行随着杨珏与军中将士一起用餐,他手刚碰到盛锅盔饼的箩筐,不想一块饼子正敲到手上

  “喏,这是你的”,少年冷眼瞧他,下巴轻扬

  锅盔饼本就干硬,少年又使了十成力,敲在手上,很不好受。张睿抬眼瞧他,那脸上肉嘟嘟的,翘着神气的下巴,分明还是孩子。他实在年少,张睿不好与他置气,接过饼子,揶揄杨珏,“将军帐里怎还收小孩子?”

  “我不是小孩子!”少年怒视张睿

  “还不快给大人道歉!”,杨珏斥着,笑向张睿,“小穰他父母原是这边界一带的猎户,不幸遭胡人所戮,一家只剩了他一个,机缘巧合投入军中,我见他孤苦无依,又心思单纯,便擅作主张将人留了下来。如此,大人总不会治我个乱征徭役的罪?”

  虽说客套难免,但客套过了,着实让人介意。这就相当于,虽然我是伙着监察风气的来的,但我的心是赤诚的,你总不能当着旧爱和新欢打情骂俏,还质疑我的拳拳之心吧……

  “铺那么厚?”,张睿瞧着帮自己搭窝的杨珏,吃饭时那点小介意,早抛到爪哇国了

  “这不比京里,夜里呀凉丝丝透骨的冷,床上铺厚点,暖和”,杨珏说着,用手轻抚被上的縠皱

  那下面铺的不知从哪弄的毛皮,绒绒软软,一看就很舒服。杨珏还忙着整给他盖的被子,“小穰他年纪虽小,功夫却了得,我看今儿这事,罚他给你做护卫好了”

  张睿听了直乐,往床上一跳,坐在杨珏刚铺好的地方,歪头瞧他。那少年一看就跟他不对付,别说保护他,给他挡刀,就是反手朝他心窝捅一下,他都不带怀疑的

  “怎么了?”杨珏见他满眼不理解,忍不住问

  “阿珏”,张睿不知脑子哪抽了,睨着他,叫得温软,“我听说梦到一个人,说明那个人在想你,阿珏你……有没有梦到过我”

  “不知忆我因何时,昨夜三回梦见君?”杨珏道

  “嗯”,张睿点头,他知道杨珏不信这句话,可他问的,就是他不信

  “有吗?”杨珏笑望他

  张睿本以为他是武将,不懂文人话中的圈绕,没想反被他占了上风。张睿脸渐渐发热,心事在内里沸腾,他咬了咬唇,深吸一口气,“有,我有梦到你”

  “我梦到你站在杏花树下,我梦到你对我笑,我梦到你为我栽了满城的杏花……”

  他的眼一瞬间亮如河汉,张睿想他应该是喜欢他的

  “梦里啊,我扑到你怀里,开心极了,我抱着你,就像这样”,张睿说着抱住他,嘴巴凑到他耳边,“亲了个够”

  张睿还未来得及实践,就被推倒在床上,两眼窘窘有神地望着一脸中正平和的杨珏。他就想不明白了,这人刚刚还高兴的两眼放光,这会儿就一脸淡漠了,烟花都没凉这么快的,好吗?

  “你要是没事,我就回去了”,杨珏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阿珏,阿珏……”,张睿喊着追过去,军帐帘子一掀开,那冷风一扑,满腹深情的‘阿珏’,顿时变作‘我去!我日!操!”

  有情人未必暖心,暖被窝是真的舒服,思及此,张睿利索地回身上床,把自己用被子裹好,露出脑袋,躺得平平整整

  困意来得很快。不知睡了多久,张睿依稀听得有人喊叫,接着是刀戟相接的声音,他睡得正香,骨头都软了,朦胧有点意识,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眼帘里黑漆漆的幕布,慢慢变的火红,如熊熊火焰,无差别地焚毁一切

  “啊!”张睿猛得睁开了眼,额上冷汗涔涔。外面果真火光一片,刀戟声,厮杀声,野性的,欢快的悲鸣,嘈杂的令人惶恐

  他刚披衣下榻,一只冷箭呼啸而来,直中肩胛,万幸

  捂着中箭的肩头,张睿尚未想好是出去找庇护,还是乖乖躺好,杨珏便闯了进来

  “你没事吧?”

  张睿疼得直闪泪花,楚楚可怜地瞅他,内里波涛汹涌,该不会是瞎吧?一定是瞎!肯定是瞎!绝逼瞎啊……

  张睿此时双眼噙露,下唇轻咬,看在杨珏眼里那是一个眉目含情,不知如何动人

  杨珏被那眼神儿看得,心神荡漾,怜惜倍生,伸手揽他入怀,要帮他看伤。其实杨珏帮他看伤,这个张睿很理解,可将他按在怀里,这完全没必要,张睿觉得他需要好好想想

  曾穰披星戴月,奔入帐中,抬眼望去,一个含情脉脉,一个脉脉含情,顿时呆在当场。半响缓过神,望着张睿肩上开的花,慢慢道,“我已经快马加鞭了”

  张睿推开杨珏,噙笑望他,“可惜,鞭长莫及”

  胡人夜袭,这不是稀罕事,只今日张睿一行人来,军中略有懈怠。反应过来的将士与胡人一番厮杀,虽说胜了,到底折了兵,如此军中防卫又加强了番

  经过这事,杨珏可能觉得让张睿一人睡,不安全。半商量半强制的,将张睿的窝挪到了自己帐里。这事虽有些不合礼法,但山高皇帝远,当下小命要紧,且杨珏的确能提供庇护。再说贴身监察,似乎更能尽监军之职,经过一番心理建设,张睿觉得与杨珏同榻相卧,于公于私都挺合理,并深感自己不畏流言,深明大义

  张睿觉得世间的奇妙,在于未来的不可知。就说曾穰吧,昨儿还对他投以白眼,今儿就忽地恭敬无比,行着拜师礼,要跟他学读书习文。先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收,曾穰是杨珏的人,他不能越厨代庖。可杨珏委实太主动,没等张睿与他客套,就坐到他身旁说了一堆曾穰的好话,总而言之,这个徒弟他收定了

  张睿知道自己睡觉不老实,初与杨珏共榻,总是老老实实滚到一边,假装自己不存在。杨珏乃一军主帅,他要处理的事多,起得早。张睿每次醒来,总发现自己宛在床中间,被子全卷在身上,每当这时,张睿总想问杨大将军,他夜里到底有没有睡好。可等着他吃过饭,又全忘得干净,直到第二天清早重拾记忆

  其间张睿有辛观得杨珏换衣服,那小腹上漂亮的腹肌,着实让作为同性的张睿企羡

  风清月朗,张睿白天睡足,攒足了劲儿,等杨珏睡了,悄悄将手探到他小腹上,轻轻摸摸拿手指戳戳,硬的很结实,回手往自己腰上摸摸,呃……不甘心地张某人又探手在杨大将军腹上细细摸,应证似的左戳戳右捏捏,正准备收手摸摸自己的,来个客观比较……

  不想伴着一声“你做什么?”的轻斥,张睿就被牢牢压在身下。那眼睛直直锁着他,张睿一阵惶惑,挣扎道,“那个杨珏……我就是……我就是……”,直到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抵着他,没解释出个所以然的张睿,彻底安静了

  杨珏呼吸已变得粗重,深看了他一眼,翻身下榻,向外走去

  “你出去做什么?”张睿撑起身子,显然没什么自觉

  杨珏闻言,举起右手半握成拳,朝斜上方,上下晃了晃,幽幽道,“纾解”

  “……呃……”是在下多嘴了

  其实世间许多事皆如治水,讲究个宜疏不宜堵,比如人言、群愤、□□啥的,杨珏的自我纾解行为,张睿表示能理解,毕竟圣人有言,“食色性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