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青衫梦仓中鼠>第42章 捕蝉计·肆

  岳寒星一手温柔地抚着微微凸起的小腹,一手托腮,凝着案上的书页,蛾眉轻蹙

  “星儿,在看什么?”萧玄见她看得认真,悄悄绕到她身后,伸手环住她,嘴角忍不住上扬,好似怀中是无价宝有情人

  岳寒星被他弄痒了,咯咯笑了好些声,侧身转头望他,一双眼亮晶晶的,满是求索,轻咬下唇,指着那页书道,“玄郎,书上黄袍加身这里,妾思来想去,总不明白”

  “嗯”

  “玄郎,周世宗柴荣对赵匡胤那般好,赵匡胤他……为何还要兵变?”

  ……

  话说张睿柳安两人愈说愈尽兴,难舍难分,先是刘安把张睿送回去,又是张睿反送柳安……两人就这般送来送去,直至月上中天

  “算了算了,照这个送法,咱俩还睡不睡了”,张睿说着,推开自家院门,“反正明天你也要来送我,不如像以前一样,凑合一块儿睡得了”

  柳安送的也是有些累,他不是迂腐人,何况张睿这提议也没什么不好

  两人抵足而眠,方到五更,便听到院外嘈杂,开门去看,只见外面排了一列的将士

  那领头的穿了身绣着猛虎的袍服,见他出来,上前一抱拳,“圣上命我等,护送大人,大人还请上车”

  张睿这才发现,巷口竟停了辆马车,忙得进屋取了昨晚与柳安一起收拾的行李,由一个寻常士卒帮忙拿着

  他刚踏上马车,就听到身后柳安唤他,掀开帘子,柳安已走到近前,把手中之物递给他,笑得文雅,“怎么什么都忘?”

  “啊!”

  “还有,路上保重”

  那群武将一向讨厌文官的腻歪,柳安刚说完保重,那车马就不耐烦地拉着人走了

  张睿瞧着手中皇帝昨日拟得任命书,直他妈想笑。还好柳安帮忙送来了,不然他这一区区七品官,到边疆,那真是去郊游的

  自古做监军的,哪个不是位高权重,品级虽未必都高于一军主帅,至少也得差不多。俗话说得好,‘官大一级压死人’,张睿歪在马车上叹气,他与杨珏这官位差的没有十级也有八级,到了边疆,生死不由他,只盼着杨珏顾念旧情……

  撇去这个不谈,本以为要一路颠簸的张睿,还是挺惊喜的。皇帝给的马车不仅宽敞,里面还铺了软毛垫,歪着睡觉很是舒服。这就相当于你在荒郊野岭彷徨了半天,只想找个地方儿歇歇脚,结果发现前方有个豪华旅舍,关键还免费

  马车走起来晃悠的很,摇得人只想与周公谈经论道,张睿伏在毛绒绒的坐垫上,打了个哈欠,就势睡起了回笼觉

  醒来时,车子不在摇晃,张睿一手揉眼,一手掀开帘子,只见诸将士围在树下啃干粮,那白面馍馍粗粮饼子硬是被一群汉子,吃出山珍海味的感觉,看得张睿肚子咕咕直叫

  孔子庙,关帝庙,菩萨庙,土地庙……张睿他只想祭自己的五脏庙,钻出马车,伸伸懒腰,美滋滋去蹭饭

  武将自是有武将的可爱之处,比如张睿刚蹭过去,盘腿坐好,就有人直接了当地给他投喂

  “喏”,一个身穿绣有熊罴图案补服的汉子给他递了一块烧饼

  张睿接过那汉子手中的烧饼,猛咬了口,朝那人呲牙一笑,“谢了,大兄弟”

  文武官员互相瞧不上,那是常态。文官觉得武官粗俗无脑,武官认为文官叽歪多事,如他们的官服一样,一群鸟人

  张睿那声“大兄弟”一出,在坐的大都诧异地望了望他,瞧着他外袍上绣的鸂鶒,小小只呆萌的紧,确定他无公害,且不讨厌,暂且将他算作自己人

  那群汉子看着个个健壮的很,不知怎得也爱风雅,竟在讨论文章,张睿听了不过是些市井文学,时而掺杂些胡乱堆砌的时文,其中见解多粗浅鄙薄,唯那领头的,还算上道,话中尚有可取之处

  如此,张睿被连续不断的新奇言论,逗得乐炸了,捧着烧饼掩着唇,弯着眼眸,不说话

  不知怎的,那群人说着说着,突然转到神仙鬼怪求仙卜卦那块,只听那着猛虎袍的汉子意气风华道,“我以前从天桥下过,一个老道硬拉着我,要给我卜卦,你们猜他给我说了什么”

  “我猜”,一个普通兵士恭维道,“那老道一定是说蒋哥将来要升官”

  “我猜,他一定是说蒋哥要发大财”,另一人道

  “我猜……”

  “不对,再猜”,蒋暮寒笑着扬了扬头,显然很受用

  “我猜啊,那老头儿准是说师父,要走桃花运”,蒋暮寒旁边一个身着彪补服的青年笑言

  其他汉子听了瞬间精神百倍,起哄道,“沉舟说得对,蒋哥快说都被哪家姑娘看上了”

  “兄弟们,师父他有了心头好,瞒着大家,可不够意思”,孟沉舟笑向众人

  “是啊,蒋哥你这可不够意思”

  “对啊,怎么不声不响,咱们连嫂子都有了”

  “去去去,怎么都听沉舟乱说”,蒋暮寒笑斥众人,只不看孟沉舟,“都给我再猜!”

  后面又有许多人猜,可说来说去总不对,张睿是真怀疑那群人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吞下最后一口饼,突然开口,幽幽道,“我说,那道士八成说你们头儿,是天上哪位星君下凡,一生坎坷,必成大业之类的”

  蒋暮寒听了,哈哈大笑,“那老道说的就是这般,他说我是神兽麒麟转世,说我要历经磨难,方成气候。初始我还不大信,时间长经历多了,竟越发信了……”

  “我现在见的人也不少,要说这看相卜卦,我也会些,你们谁要我帮着算算?”

  蒋暮寒这话一落,一堆人嚷着,“我!我!我!”

  没想,蒋暮寒还真有模有样地,帮那些人挨个儿批了命,讲得都是些吉利的好话。群情高涨,惹得张睿心痒痒,也想被好好夸几句

  “蒋将军好本事,不如帮在下算算,我到底什么命?”张睿噙着笑,犹似漫不经心

  蒋暮寒闻言,笑着打量了他一番,眉峰轻挑,“红颜薄命”

  “红颜薄命?”张睿微微一笑,“我非女子,可见将军算的不准”

  “既是不准,自然该罚,不若罚蒋某与大人驾车”

  张睿微笑拱手,“蒋将军好兴致,张某先谢过”

  本是乱扯,张睿哪会当真,不想上了车,那马车前面的帘子缓缓掀开,露出蒋暮寒略显英气的脸

  实话说,蒋暮寒驾车的技术真挺好,车子虽有些摇晃,但总体来很平稳。张睿吃饱饭,窝在车里,迷迷糊糊又要睡去

  “觉就这么好睡?”一道清越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不然呢?”张睿微抬了抬眼皮

  前方那人听了,轻笑,“大人可是小前辈?”

  张睿听了笑着点头,不答。蒋暮寒他是四品武官,自己区区七品,他这“小前辈”,大概是指考取功名的年头

  “那就是正兴四年的了!”蒋暮寒略有些猜中的兴奋

  “看来不是,一年的”,张睿莞尔。文武科举本是三年一次,可当今圣上上台,雷厉风行,清了大批官员,朝廷官位空悬,又加百废待兴,急需人才,遂暂把三年一次的科举改为两年。若是正兴四年的能当他前辈,那蒋暮寒只会是正兴六年或八年,可朝廷断不会让一个新人一年就坐到四品护卫的位置,此来结果不言而喻

  “那你刚刚占我便宜”,被同年的文官嘴上占了便宜,蒋暮寒显然不是很愉快

  “没有的事,不存在的”,张睿摆手

  “那好,我要做你一刻钟的前辈。快叫前辈,小晚生”,蒋暮寒道

  面对这么智障的对话,张睿竟觉得贼他妈好玩,他想他是真的很无聊了

  “前辈好!”

  蒋暮寒眼眸一弯,笑道,“乖,真乖,前辈带你去吃糖”

  “嗯,不许耍赖哦”,张睿笑得甜滋滋的

  “你还真想吃糖啊!”蒋暮寒颇感无奈

  张睿听了,一本正经道,“不不不,只是想让你无言以对”他说着,咯咯笑出声来

  蒋暮寒顿了顿,摸了摸下巴,“你良心不会痛吗?”

  “良心?良心,我的良心呢?”张睿故作惊异,手在身上找了好一会儿,双手做捧心状,往他怀里一送,“送你好了”

  “好啊”,蒋暮寒佯装接过,看着手心,笑得贼贼的,“我把它拿到集市卖了,顺带把小晚生也卖了。你觉得自己值一个铜板还是两个铜板?”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张睿歪头,做出认真思考的模样,“倒找一块儿铜板好了!毕竟以后都要吃他的用他的,啧,太可怜了”

  “那肯定没人要了,看起来傻乎乎的”,蒋暮寒笑得温和

  “近乎神算了,心塞”一击毙命的张睿痛心地捂住胸口

  “那你是不是要给我颁个奖?”

  “不啊,公道自在人心”,张睿眼睛微眯,笑得神秘兮兮的,“我也会卜卦哦!你……是苏州人或者你极喜欢江南烟雨”

  蒋暮寒听了,回眼仔细瞧他,“小晚生,你良心还在我这呢”

  张睿没理他,自顾自道,“我曾经意淫过你的故事,坦白从宽”

  “不从宽”,蒋暮寒稳稳地驾车,气定神闲

  “我就在脑中想想,没干坏事!”张睿提高声音,以示清白,“关键太明显了,不意淫都难!”

  蒋暮寒莞尔,“是请我吃饭,还是请我,你自己选一个”

  “我是个随缘的人”,张睿直视他,义正辞严

  “那就摇骰子”

  看着他不知从哪变出来的骰子,张睿轻扯嘴角,“命里有时终须有……”

  “话说,你真不想知道,我意淫的是哪部分?”张睿忍不住发问

  “等着你说”,蒋暮寒说着敲了敲车壁

  “厉害了,纵观全局的气度”,张睿难得由衷

  “小板凳已经搬好”

  张睿想了想,先叹了口气,表示哀悼,“你和沉舟的,貌似是你徒弟,外加小迷弟,或许单相思”,他讲到这,笑得坏坏的,“啧,你太狠心了”

  “我知道”

  “所以才说你狠心,我都知道你知道”,张睿莞尔,“我以前见过你们,在上元节的千灯镇。他对你说,他躲过苏州的雨,听过苏州的曲,走过苏州的小桥,踏过苏州的土地。你知道,文人都爱八卦,我想你应该是苏州人,而他喜欢你”

  “那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

  “你待他太刻意,刻意地疏远,今天也是如此”

  蒋暮寒不禁笑出声,“文人的直觉,啧啧”

  “你和他认识吗?”

  张睿轻笑,“不认识,也没打算认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人生”

  蒋暮寒仿佛舒了一口气,“你知道,男人娶妻生子,这是天经地义。我不是圣人,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与其答应他让他等,不如慢慢淡了好”

  “也是”,张睿笑了笑,正要对他说,他要睡了

  只见他绷紧嘴唇,眼半眯着斜望他,张睿无辜地朝他眨了眨眼

  “你说刚才那个表情逗不逗?为什么很多人说凶?”

  张睿有样学样儿,拿眼斜望他,“明明是嫌弃啊”

  “对啊”,蒋暮寒激动道

  张睿嘴角轻勾,补充道,“还有点小宠爱的意味在里面”

  这话一落,蒋暮寒脸整个僵了

  “睡觉了”,张睿朝他摆了摆手,拉下帘子

  “去吧”

  其实,张睿倒不是真困。只是世间有趣人多,贪多嚼不烂。别人的故事再有趣,于他而言不过一场隔岸观火的情爱,他既不能感同身受,又不想费心探知,心上染了霜,别说什么暮寒沉舟,就是林岩这会儿,拿着笔找他,说自己打算给《青衫客》写个续传,他都不见得会多抬下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