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鹤云程的眼睛,几乎发疯似的说:“到时朕会在城墙上亲吻你,让燕玲十四州都看着,一个质子如何出卖色相成为他们的王。”

 

春分

  萧璧鸣的吻充满了侵略性,他已经逐渐习惯那种无法驱散的疼痛,因为那注将成为他接下来活着的每分每秒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只是因缺氧而剧烈地喘息着。

  唇畔相抵的那一刹那,鹤云程几乎是下意识的就狠狠咬住了萧璧鸣的唇,他真的太过于紧张,以至于有些应激,一时间一股难以忽略的血腥味在二人口腔间弥漫开来。鹤云程咬得太狠,他能感受到萧璧鸣几乎是疼得一阵微微抽搐,却好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似的,誓不罢休地逐渐深入。

  分离的瞬间,萧璧鸣几乎是恶狠狠地望着鹤云程,他说的话太过有违伦理纲常,但好像他不说点卑劣恶劣的话,就永远引不起鹤云程的注意,他心狠又决绝。

  明明与宋书昇交谈时他仍能做到心平气和地去谈论这一切,哪怕是要将皇位拱手相让,他也丝毫不会犹豫,他年少时拼尽一切,断绝所爱,割离情感所拼夺而来的皇位,如今发现并非那么如意,这天底下换了一个皇帝照样可以万物更新,天下不是非他不可。

  可他如今分明是情绪失控,显得恶劣又疯狂,是因为他的预设中,不曾想过鹤云程根本不会接受他,从前不会,将来也不会。

  萧璧鸣不得不用什么东西锁住他,铁链锁不住他的命,他的可怜微乎其微,爱播撒不到萧璧鸣的身上,鹤云程始终忽近忽远。

  鹤云程擦了擦嘴唇上的血迹,抬起眼睛,皱眉望着他,“萧璧鸣,我就要死了……你能不为难一个将死之人吗?”

  顿了顿,他接着说:“不要为了侮辱我就去攻打燕玲,你知道萧家名字上不能再积杀业了,天都的民心近来才有回归的势头,这时候攻打燕玲会失民心……你不要重蹈先帝的覆辙。”

  萧璧鸣死死地盯着他,嘲讽道:“你也会在乎?”

  鹤云程避过他的目光,静静地忍受着周身蚀骨般的痛楚,轻轻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微笑着看向萧璧鸣,“寒燕山高路远,你知道我甚至撑不到抵达寒燕的那一天。”

  “所以别做蠢事。”

  萧璧鸣沉默地望着他,他舌尖轻轻舔舐过唇畔,抿过满唇的血迹,望着鹤云程亮晶晶的嘴唇,他有些自嘲地回味方才那个吻。

  此时门外战战兢兢地跑进来一个小厮,眼见着屋内气氛不对,瑟缩道:“皇上,韩大人求见。”

  萧璧鸣仍旧盯着鹤云程,默了半晌,寸目不移地问道:“韩大人?”

  “是,韩青韩大人,说是有要事求见。”

  鹤云程眼眸微动,神色冷漠地看着萧璧鸣。

  “要事?”萧璧鸣皮笑肉不笑,冷哼一声,忽而想起了年关岁宴那事,记起了韩青是萧煜的心腹,“他能有什么要事?近日来上奏为摄政王求情的奏章叠起来指不定能堆到天上——不见!”

  他话音未落,只听见门口一阵骚动,原来是门口的太监挡不住韩青,他官位不小又不通人情世故,背后有摄政王撑腰,太监们不敢生拦,半推半就地就给他闯了进来,此时他已经一只脚踏入了内殿,后面还跟着一个愁眉苦脸的太监。

  他在萧璧鸣面前跪下:“吏部侍郎韩青见过皇上。”

  萧璧鸣眼皮子都没抬,扫过他一眼,冷声说:“擅闯寝宫,胆子不小。”

  韩青仍旧低着头,声音也因此闷闷的,“卑职有罪,但皇上久居寝宫不出,实在难等,卑职迫于无奈才闯了进来。”

  身后的太监简直五雷轰顶,吓得半死,都知道吏部侍郎韩青不通人情,却没想到是此等地步,居然敢当着皇帝的面呛口,摄政王蛰守边疆,谁来保他?

  “皇上,朝中人心惶惶,皆言皇上受妖人蛊惑,都知道国不可一日无君,天下绝没有群龙无首的道理,皇上却终日囿于他人塌前,是为天下所笑。”韩青自顾自地说,他脸上惯没有任何的表情,“臣以为君王不溺于后宫是天下皆知的道理,万没料到陛下以此失大,故而深感忧虑。”

  “陛下,”他抬头,目光如炬,对上萧璧鸣的双眼,“臣听闻,若杀一人可安抚天下,则可杀之,臣自认愚钝,尚且知此理,料想天子博览群书,自然不会不懂这个道理。”

  萧璧鸣望着他,未能有所言语。

  这些天来他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鹤云程的床前,他自认失了心智,一对不起太傅授予他以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二对不起天下万民,他无言以对,这天下没了他萧璧鸣做皇帝,依然不乏人前赴后继地为这把龙椅泼洒鲜血,他从来不是不可替代的,正因为如此,他是这样害怕而又蛮横地与鹤云程纠葛,他死都不愿意放弃剩下仅有的,如果没有了鹤云程,他想都不敢想。

  韩青跟在摄政王身边,人情虽然不通,聪慧自不用说,他一招就击在萧璧鸣的痛处。

  可是萧璧鸣还能怎么办?鹤云程对他避之不及,他试图以绝对的弱势让他爱上,乃至可怜自己,徒然。

  鹤云程的仇与恨于他都毫无依据,只是一把扎穿他心的利剑,他的可怜与哀求于鹤云程不过是劣根,他毫无胜算。

  韩青心下了然,这皇帝已然病入膏肓,医药救不了他,权利也不再能吸引他,他这颗心不是他的了,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控制。

  韩青眼眸微动,“陛下深知此理,却仍然以慈悲为怀,仁义福泽恩及万民,寒燕质子虽根性顽劣,亦幸得福及。”

  “又有前朝几位能臣独当一面,君臣同心,才能江山稳固,社稷太平。”他话里有话,眼神突然透过作揖的双手直直地向萧璧鸣望去,眼中隐隐含着富有心计的笑:“然而前朝虽有百官,但百官难以同心,一心不齐而节外生枝,多生枝节则吾恐动国之根本。”

  “臣固闻兄弟如手足,私以为只有亲兄弟方能交心,国家之事虽有百官协同运作,但陛下如今分身乏术,臣愚见,以为还是要有一只手,稳稳地扶住陛下才好。”

  他图穷匕见,萧璧鸣脸色一黑,绕来绕去仍然绕不出萧煜,韩青人情世故不通,但讲来也实在忠心耿耿。

  萧璧鸣盯着他沉默片刻,以一种审视的眼神打量着韩青。

  他寸步不愿离开岫云庭,但也心怀忧虑唯恐民生疾苦,如若真有人能分担一二,又或是……

  他突然心生异念,又或是替他成为这个帝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