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朝朝暮暮>第56章

  我不答话,想趁他没有防备时挣扎一下,猛推了他一把,转身便想跑。可还没跨出一步,便被他拦腰一拽按倒在床上。

  我魂魄虚散,其实一点碰不起撞不得,便是往床上一倒也令我一阵晕眩昏沉,但我急着想要逃跑,硬逼自己坐起来结出法印,想再努力使出个昏睡咒让他暂且睡过去。谁知手指刚动了动,咒语还没念出来,竟被面前之人眼疾手快地挥掌重重一推霎时中断。他这一挥用上了七八分劲力,出手急且狠——大约是怕手轻了阻断不了我施法——不仅劈得我手骨剧痛,而且施法途中被中断,反射的灵力作用于我身上,立时把我震得往后一仰,撞在墙壁上。

  “你还想对我做什么?又让我昏睡?还是动弹不得?”他一边过来扶我,一边隐含怒意道。

  我晕得几乎看不见眼前事物,却还能感觉到这回他是真的动了怒,正想扯出个漫不经心的笑敷衍他,没想到刚张了张口,竟猝然咳出了几缕鲜血。

  汗……这凡人身躯也太脆弱了些,我不过是失了些许魂魄支撑,便被这反射的灵力震得吐了血……难不成我还没跑成,这人类躯壳便要在此香消玉殒了?嗯,如此难得的一副身子,怪可惜的。

  “……你怎么了?”

  我头还有些昏,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被他抱在了怀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与寻常有些不同,很不沉稳,指尖小心地擦去了我唇边的血迹。

  当时无力思考,不经大脑便回答道:“不过交易时用去了一半的魂魄,死不了……哦不对,我已经死了。”

  我知道自己语无伦次,却也不晓得他懂没懂,只觉得周围安静了一阵。我很快清醒过来,待看清眼前的一幕,我愣了一愣,再要阻止已经来不及。

  他左手手腕置于我身上,右手迅速抽出墙上所挂极锋利的长剑,转手便在左腕上割开一道深长的血口,鲜红液体立时涌出,淋漓洒落在我胸前。

  他手法极快,我从未想到他还会记得当初我讹他的这件事,更没有想到他下手如此狠辣果决,仿佛他划伤的不是他自己的手臂,不是养尊处优金贵无比的国君之躯,只是一截藕段或一匹布帛。

  血液流到我身上,迅速化开弥散出人类的灵气渗入我的躯体,诚然,我失去的魂魄不可能补回来,但他的龙脉之血对我的躯体和精神有非常良好的治愈修复作用,少顷,我便觉得通体舒泰,心神安定,视野一片清明。可最先看到的,却是他白净手臂上流淌的几道格外刺目的血迹。

  一瞬间,我觉得眼眶有点湿,赶紧低下了头。

  “好些了么?”他一点不管那仍旧流着血的左手臂,很小心地调整了一个让我更舒服的姿势搂着我,“没事,有我呢。”

  血液流了一些在我手背上,温热的,那是他的血。

  却是为了救治我这已死之人,一缕孤魂野鬼。

  “这段时日你去哪儿了?”他的语声含着不满,透出些君王一贯施威下令的沉肃之气,皱眉道:“以后再也不准一声不吭就玩消失,更不可离开我那么长的时日,知道么?”

  他问我这许多问题,我却一个也不会回答。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有些事,其实很简单,既然决定了,我不该迟疑的。

  我仿佛察觉到他更紧地搂住了我的身子,似是有些不安。但他只静静等着我的回答,有那么片刻时光,空气寂静得让人发慌。

  我在他怀里,轻轻地笑了笑,头也没抬,“我想你是搞错了。”

  随着后面的话,我突然用力推开他,仰起脸正视他的眼睛,“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看做什么特殊之人、对你有什么想法吧?”

  许是一时晃神,他被我一推居然就推开了。望向我的眼神,竟是有些无措,似乎望着的是个全然陌生的人。

  不可再让他对我心存念想。忍一时之痛,总好过他日后长久地忧思伤情,甚至为这份不该有的感情丢了性命。

  我垂着眼眸,相信属于凉妃那冰雪一样完美的脸蛋上正绽放出毫无瑕疵的笑容:“陛下,多谢您的款待,效用正好。”我伸出舌尖舔去了手背上的一丝血迹,冷然道,“可惜,我并不爱你。你的似水柔情,还是留给别人吧。”

  我开始淡漠地整理起“凉妃”躺了多日有些起皱的衣服,整完便欲起身。

  可衣袖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不轻不重地抓住了。

  “你骗我。”

  他的语气轻而低沉,话是肯定的,我却不知怎么的,仿佛从中听出一丝虚浮之意,如同那肯定的断言只是他的些许执念。

  我的视线落在他拽着我那只手上仍未止血的刺目殷红上,即便背对着他,依然冷漠麻木得好像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眼睫不受控制地颤了一颤。

  “我没骗你,陛下。哦,不如说,我以前确实存了点骗你的心思。我若不刻意挑衅惹怒你,怎么引起你的注意?说到底,都怪陛下你命太好,投了个真龙天子的命,一点气息、一丝精血,于我可都是极宝贵的,我苦修百年也未必赶得上其效用。之所以我附身于美貌女子,对你大胆勾引,甚至不惧献身,也不过是为了抓住你这颗心,让你心甘情愿为我所用罢了。”

  他不是个拖泥带水之人,更不会如小姑娘们那样为些区区情爱之事放弃自尊,作任何纠缠。拽着我衣袖的手掌一点点松开了。

  我想,他是已经冷静下来,变回了那个理性睿智的君王。

  只听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如今告诉我,是因为我已没有利用价值了?”

  “是的。”我说。

  片刻沉默后,他道:“所以,你不会再来了。”依然是肯定句。

  他的声音轻而平静,我知道他心中不好受。这话于他,或许是个略带伤感的结论,然而,落在我耳中,却更像是一把束缚心灵的枷锁,是对我的提醒和警示。

  我觉得自己就快要坚持不下去,在这里哪怕是多站一刻也相当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