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228章 闺趣

  杨桢在三韩战场蹉跎半年,人也瘦了两圈,洛姝瞧着心疼,扯了扯他衣袖:“等会儿你跟我回宫,我让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菜,咱们好好补补。”

  杨桢本能婉拒:“可是臣得去兵部交接,还有驻扎城外的大军,臣不放心,得亲自盯着……”

  他话没说完,就被洛姝怼了回去:“我跟兵部打过招呼,交接不急在一时,有副将盯着,驻扎城外的大军也出不了岔子……你是三军统帅,不是老妈子,这些小事不用你亲自盯着吧?”

  杨桢仍在犹豫:“可是……”

  洛姝:“小厨房备了你爱吃的鹿肉卷和燕窝鸭子,还有西域贡来的葡萄酒,我一早命人放在冰窖里镇着,回去正好喝。”

  杨桢不由自主地滑动咽喉,却不是为了洛姝口中的美食,而是他突然留意到,洛姝的自称是“我”,而非象征九五至尊的“朕”。她在用这种隐晦的方式告诉杨桢,在他面前,自己不仅是大秦天子,也是他相伴一生的妻子。

  这份情谊令杨桢感怀,更是心痒难耐。

  及至最后,永宁侯终归没拗过景盛帝,被她拖回宫里。彼时,午食早已备好,菜色不算豪奢,每一样却都精致可口。景盛帝屏退宫女内宦,只自己和杨桢单独相处,她亲自夹了鹿肉卷,送到杨桢碗里:“看你瘦了一圈,可得多吃点。”

  杨桢顾不上跟她客气,一张嘴填得满满当当。他在三韩半年多,吃足了缺衣少食的苦头,最惨的那阵,补给跟不上趟,杨桢接连饿了两天,看见树根草皮都想啃两口。

  “……你不知道,三韩人忒不是东西!”此处是勤政殿,没有无孔不入的言官和锦衣卫,对着未来的媳妇,杨桢总算能说句痛快话,“催着我们打仗,又不管粮食,全军上下都吃不饱……要不是经略袁珉征调了一批粮食,又有江姑娘及时送来军粮,还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洛姝对“江晚照”这个名字很是上心:“江姑娘支援军粮的事我听说了,具体怎么回事却不大清楚——按照子瑄奏疏上的说法,三韩国力不逮,军粮都积压在义州境内,死活运不上前线。她是从哪弄来的军粮,又是怎么运过去的?”

  杨桢想喝鸭子汤,伸长胳膊去够汤勺。洛姝眼疾手快地抢过,亲手盛了一碗递到他面前,杨桢仰脖喝了大半碗,惬意地呼出一口气:“我也不知道那丫头哪来的门路,居然弄来一大批牛羊,既能弥补军粮,又能充当畜力,靠着这批牲畜,大军总算把最艰难的那段时日熬过去……别说,那羊汤没放什么佐料,只加少许盐和葱姜,居然香的了不得!我现在想起来,还直流口水!”

  洛姝被他逗笑了,回头吩咐候在殿外的侍女:“告诉小厨房,晚上备一道羊汤,不用放太多香料,多加些葱姜即可。”

  侍女福身应是,匆匆去了。

  洛姝这才转过头:“我看了兄长和袁珉呈上来的折子——这位江姑娘真是好大口气,一应军粮折成现银,还要添三分利,限朝廷三年内还清,算盘打得太精了!”

  折现银是齐珩与江晚照商谈的,杨桢不耐烦这些细枝末节,便没探听细节。此时听得洛姝随口抱怨,他突然意识到,齐珩此举颇有吃里爬外的嫌疑,略有些讪讪地笑了笑:“这个……子瑄也是想着欠债还钱,朝廷不能占百姓的便宜,你要是觉得价钱不合适,咱们派人再谈就是,反正吃都吃了,就是赖着不给,她又能拿怎么样?”

  洛姝先还绷着一张脸,听到后来实在掌不住,扑哧笑出声:“怎么就赖着不给?你当朝堂诸公是什么人?市井的青皮无赖吗?”

  杨桢死猪不怕开水烫:“怎么就无赖了?分明明是那姓江的无赖,拐走了大秦的一品军侯!要我说,那些牛羊军粮就当她送的聘礼——想迎娶四境统帅,不出点血怎么行!”

  洛姝被一口鸭子汤呛在喉咙里,咳了个天昏地暗。

  杨桢说得无赖,话里话外却在维护江晚照,他承认了“迎娶”的说法,就是默认了朝廷与南洋联姻,当江晚照以“婚约对象”的身份和靖安侯站在一起时,她就不再是朝廷的敌人。

  她支应军粮、荡平倭寇,是心存家国,也是在向朝廷表明立场。哪怕她占据东海、自立为王,举起的刀锋也不会转向朝廷。更何况,还有靖安侯这一层关系,对江晚照,拉拢远比武力镇压更有利。

  洛姝听懂了杨桢未出口的暗示,为他夹了一片碧糯佳藕,沉吟须臾才道:“本以为兄长会随军返京,还想当面问问情况,谁知他就这么撂开手走了……他临走前可说了什么?”

  杨桢想了想:“无非是提了几句军务布防……对了,他说拟了份折子,已经让锦衣卫带回京中,陛下没看到吗?”

  洛姝早看过奏疏,但折子里是公事公办的腔调,景盛帝拿不准齐珩的心意,犹豫半晌,见杨桢实在不明白,只得问得直接些:“你看兄长的意思,是甘心挂印而去,以后天长水远,再不问朝中之事,还是迫于人情、被逼无奈?”

  杨桢这才恍然,洛姝是怕江晚照海匪脾气发作,不顾靖安侯意愿,直接将人绑走,顺带拿捏着软肋胁迫朝廷。

  他骇然失笑:“当然是心甘情愿……子瑄的脾气你还不清楚?他要是不情愿,拿刀架在脖子上他也不会答应。那小子担了这么多年担子,早就烦了,又和阿照两情缱绻,巴不得随她去了,如今指不定在哪座海岛上逍遥——你就是拿八抬大轿去请,他也不肯回来。”

  洛姝沉默须臾,轻轻一叹,不知是遗憾还是释然:“我想也是……”

  齐珩确实逍遥自在,他在岛上一待数月,实在是这辈子不曾有过的闲散痛快。帝都城第一场冬雪落下时,岛上依然郁郁葱葱,海风长驱直入,一路穿林打叶,看不见尽头的竹林腰肢摇摆,发出呼啸的浪涛声。

  齐珩从犬牙交错的棋局中抬起头,揉了揉微微酸痛的鼻梁,略偏过头,就见江晚照伏在矮案上,面前摊开账册,正拨动着叮咚作响的算珠。

  齐珩凑到近前,从后搂住江晚照:“你什么时候学会的打算盘?也是丁兄教的?”

  江晚照头也不抬:“可不是?要是不会算账,早八百年前就入不敷出了。”

  齐珩将下巴垫在江晚照颈窝处,笑道:“这么会算,以后侯府开支都交给你了。”

  江晚照调转笔杆,在他脸颊上轻点了点:“都交给我?你就不怕我中饱私囊、上下其手?”

  齐珩理直气壮:“我有什么不是你的?用得着你中饱私囊吗?”

  他话说得大方,却被江晚照拿住话柄,这海匪头子干脆撂下毛笔,翻身将齐珩压在皮褥间:“什么都是我的?那我想……这样,也行吗?”

  她一边说,一只手已经间不容发地扯开束带,探入齐珩衣襟。若是搁在平时,齐珩早已摁住她,然而这一日,靖安侯不知哪根筋没搭对,居然不躲不挣,任由她上下其手。

  江晚照觉出不对,却舍不得放手,嘴上调笑道:“怎么,侯爷今儿个是转了性?不说成何……”

  话音未落,她忽觉天旋地转,竟是被齐珩捏住手腕,生生摁倒在皮褥间。

  齐珩耐心调养数月,虽没完全恢复元气,却有了和江晚照一较高下的力气。他反客为主,一只手沿着江晚照脊椎,反复描摹轮廓:“你之前说什么?等我伤好后,尽管放马过来?我让了你这么多回,是不是该算算总账了?”

  江晚照万万料不到,自己挖了坑,最后竟是把自己埋了。她试着挣了下,倒不是挣不开,只是唯恐齐珩身子没好利索,禁不住她全力施为。

  不过稍一迟疑,齐珩已经扯开束带,慢条斯理地挑开衣襟:“我当初动弹不得时,你是怎么趁人之危的?”

  江晚照落入被动,嘴上还要逞强:“我哪有趁人之危?你自己不也挺爽的……”

  话音未落,齐珩已经低下头,忍无可忍地堵住她的嘴。

  靖安侯是正人君子,当初江晚照身中诛心之毒,分明成了板上鱼肉,齐珩依然不舍得下手。如今时移事易,两人的境遇颠倒过来,齐珩没了“趁人之危”的顾虑,指尖反复揉搓江晚照戴着坠子的耳垂,低声呵气:“你戴红的好看……以后多穿红衣吧?”

  江晚照鼓起腮帮:“不好……像乡下媒婆涂成猴屁股的腮帮!”

  齐珩拿姓江的这张百无禁忌的嘴没辙,在她脸上掐了下:“多大人了,这口无遮拦的毛病还能不能好?”

  江晚照:“我乐意,你管得着吗?”

  光斗嘴皮,十个靖安侯也不是江晚照的对手,他只能揉着江晚照的耳垂,凑过去吻她眉心花钿。

  齐珩在岛上住了半年,隐约明白了江晚照长住此地的用意——小岛地理位置微妙,往东是东瀛本土,往西三五日,就能挨着济南府。她驻守此地,既能探听东瀛动静,又能和朝廷遣使接上头,端的是消息便利。

  江晚照不是困守一隅的“江滟”,她师从云梦楼主,又和靖安侯学过兵法,眼中藏着天下大势,胸口揣着四海汪洋。倘若大秦皇帝还是嘉德帝,她未尝没有逐鹿中原的机会,但九五之位上坐着景盛帝,心胸手腕都远胜她的父亲,和这样的敌人交手,江晚照没有把握。

  更何况,她是大秦子民,骨子里流着中原血脉,她可以叛逆、可以任性,却不能将刀锋对准自己的同胞。

  洛姝不愿与她兵戎相对,江晚照同样希望能与朝廷握手言和,她始终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这是示好的信号。

  齐珩从她常驻不走的举动中意识到江晚照的立场倾向,他放下心来,每日只管逍遥度日。这段时日,齐珩爱上了描眉点妆,存心把江晚照当娃娃打扮,素净的眉眼不施脂粉,已是俏生生的美人胚子,待得描眉画眼、拍成桃花妆,便是容光绝顶、不可逼视。

  齐珩犹不满足,在她眉间勾勒出五瓣花钿,蕊芯嵌以珍珠,又要往她唇上涂胭脂。江晚照实在忍无可忍,往后缩了缩:“你够了吧?抹得红彤彤的,像西洋人传说中的吸血怪物!”

  齐珩蘸了满手胭脂,将她拖到近前,仔仔细细地点在唇瓣上:“你自己照照镜子,也是柳眼梅腮的女儿家,怎么就不知道打扮自己?白瞎了一副好容貌!”

  他在首饰盒里挑挑拣拣,怎么选都不满意,末了还是捡出那支金凤簪,别在江晚照发间:“你头发生得好,下回梳个髻吧……我看上回的百合分肖髻不错,衬得你眉眼精致。”

  殷红的滴珠打磨着鬓角,与眉心花钿相映生辉。江晚照卸下了无坚不摧的铠甲,在心上人面前换上柔软的女儿红妆。

  她曾经痛恨自己女子的身份,卡在这世道的夹缝间,生死皆不由己。她想扼住命运的喉咙,迫不及待地渴望强大,为此不惜扒开皮肉,将一切女儿家的痕迹剥离在外,以为这样就能改天换日。

  但是齐珩让她知道,“女儿家”的身份不是原罪,身穿红装,同样可以和世间男儿并肩而立,指点江山、笑傲四海。

  “那么麻烦,谁耐烦梳?”江晚照嘴上不满,眼底却透着笑意,“左右齐侯没什么事,不如……纡尊降贵,给我当个梳头童子?”

  齐珩没说话,就这么一声不吭地看着她。

  江晚照在他波澜不惊的注视中觉察到危险,靖安侯不是忍气吞声之辈,他伤病缠身之际,没少挨江晚照的欺负,如今伤势好转,自然要有怨报怨。

  江晚照正要脚底抹油,却被齐珩揪住后领,生生薅了回来。江晚照挣脱不开,手舞足蹈:“齐珩,君子动口不动手!”

  齐珩淡淡道:“本侯不是君子,是偷香窃玉的小人!”

  江晚照:“……”

  侯爷,您的体统和节操呢?

  齐珩肖想江晚照许久,好不容易逮到机会,干脆将人摁倒在软褥间。他正要低头,屋外就在这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那一刻,靖安侯的脸色近乎狰狞。

  江晚照捂着嘴,笑成一团抖个不停的鹌鹑,齐珩恼恨到极点,在她鼻子上勾了把,没好气地问道:“什么事?”

  门外沉静须臾,传来卫昭小心翼翼的声音:“主子、少帅,三韩传来急报。”

  江晚照听到“三韩”两个字,登时收敛了笑意:“出什么事了?”

  卫昭正色道:“三韩国君听信谗言,以欺罔朝廷、纵贼不讨的罪名,将李汝因将军革职下狱,不日便要问罪!”

  齐珩和江晚照面面相觑,眼底俱是惊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