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海盗女王养成记>第175章 备战

  三韩战局如何,远在大秦帝都的景盛帝心里未尝没数。事实上,早在东瀛军团自南向北推进之际,辽东镇守总兵官李铮已经将简报递交兵部,公文中对三韩战局做了详尽的分析,最后得出一个相当靠谱的结论:三韩人未必守得住王都,建议朝廷早作打算。

  兵部尚书冯逸将简报第一时间呈送御览,次日的大朝会上,朝堂诸公吵得不可开交——以内阁首辅林玄钧为首的保守派与兵部尚书冯逸为首的激进派针锋相对,差点掀了太极殿的房梁!

  景盛帝不胜其扰,干脆将两拨人马同时屏退,又唤来锦衣卫指挥使肖晔,乾坤独断地发下谕旨:一方面,令护卫京畿的保定总兵加强蓟州、山东一带的战备驻防,与此同时,她也没落下东瀛这头,命辽东都司详查三韩战况。

  就在这份详尽的报告草拟成文,堪堪送回帝都之际,死鸭子嘴硬的三韩终于扛不住,向父母之邦——大秦递送了请求内附的文书。

  登基不久的景盛帝心知肚明,东瀛确实狼子野心,三韩也着实不禁打,可战局糜烂到这个地步,还是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靖安侯说的没错,东瀛的确蓄谋已久,这一遭势如雷霆,却图却未必是区区三韩之地,”景盛帝一只手背在身后,沉吟着来回踱步,“诸位爱卿怎么看?”

  兵部尚书冯逸是个急性子,闻言迫不及待道:“陛下,据臣所知,三韩兵力不在东瀛之下,战局怎会糜烂至此?臣以为,究竟是东瀛大举进犯,还是三韩引狼入室,尚且有待商榷。”

  林玄钧是个稳重人,沉吟须臾才道:“老臣以为,此事终归是三韩内务,东瀛也好,三韩也罢,左不过是狄夷,彼此相争,咱们实在不必跟着掺和。大秦虽是宗主之邦,御倭于门庭即可,若非万不得已,大兴兵事、劳民伤财之事……还是能免则免的好”

  洛姝微微叹了口气。

  林玄钧是两朝老臣、文臣领袖,素来老成持重——可惜太过老成,难免失了进取的锐气,眼光狭隘受限。

  “若是兄长或是如松在此,大约就能看出,东瀛这回来者不善,被动抵御只是下策,”景盛帝略有些无奈地想,“大兴兵事固然不祥,可被人上门踢馆……就吉利了?”

  “与其御倭于门庭,不如御敌人于国门之外!”洛姝一敛衣袖,断然道,“依朕看,既然这一仗免不了,晚打不如早打,宁可派兵远赴境外,也好过让战火烧到家门口!”

  她抬起头,眉心的大红花钿映着南红滴珠,眉眼冷冽有神:“朕以为,应早日出兵救援!”

  内阁首辅也好,兵部尚书也罢,全都没了声。所有人心知肚明,景盛帝虽然登基不久,又是女子之身,性情手腕却是一等一的刚硬,但凡她打定主意,任旁人磨破嘴皮,也休想说服她改变主意。

  林玄钧无奈至极,还想劝说景盛帝,谁知刚起了个话头,就被洛姝堵了回去。

  “靖安侯拼死送回军报,就是想让朝廷早作防范,倘若咱们置三韩险境于不顾,任凭东瀛贼子作乱,岂不白费了齐侯心血?”景盛帝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何况东瀛用心险恶,明着图谋三韩,暗地里打的却是我大秦的主意,与其被动应对,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端出至今下落不明的靖安侯,林玄钧登时没了话,半晌,长叹一口气。

  冯逸早已摩拳擦掌,闻言,急不可耐地说道:“陛下,东瀛不过弹丸小国,也敢在我大秦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贻笑大方!还请陛下准许,臣愿亲自领兵北上,定要倭寇有去无回!”

  景盛帝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用力摁了摁太阳穴。

  “冯爱卿的忠心,朕都明白……你是朝廷的二品大员,不是镇守边陲的武将,这领兵作战之事,就不劳烦冯尚书了,”洛姝和颜悦色,继而沉声道,“给辽东发谕旨,命李铮严守门户,在辽东统帅赶回之前,不得擅自兴兵。”

  林玄钧和冯逸对视一眼,被景盛帝这前后矛盾的旨意弄迷糊了。

  唯一能摸准圣意的只有锦衣卫指挥使肖晔,他追随洛姝多年,心念电转间已猜透关窍:景盛帝确实打算兴兵三韩,但不是现在,因为召集军队也好,筹备军饷也罢,都需要时间。

  在万事俱备之前,景盛帝不会轻举妄动。

  洛姝习惯谋定而后动,若无十分把握,断不会轻易兴兵。而景盛帝也不是刚愎自用的先帝,她很明白“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的道理,纵然下了圣谕,言辞中依然留有余地,给了边陲大将不小的活动权限。

  谁知正是这“贴心”之举,叫镇守辽东的总兵官李铮犯了不大不小的迷糊。

  辽东统帅杨桢迟迟没有回到关宁城,并非刻意迁延行程,而是北边实在不太平——消停多年的北戎死灰复燃,联合西域蠢蠢欲动,一道“整饬军备”的旨意宛如绑住手脚的锁链,将杨统帅生生拖在了北疆一带。

  杨桢不回关宁城,辽东兵权便落在总兵官李铮手上。诚如江晚照所言,李铮是赵尔行旧部,与杨桢素来面和心不和,他一心趁杨桢不在之际多立几分军功,又见鸭律江彼岸的东瀛军营灰头土脸、纪律散漫,心思难免活络起来。

  “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您瞧瞧,那倭寇远道而来,一路攻城略地,已经疲惫不堪。咱们却是以逸待劳,倘若现在出兵、夺回平壤,可是大功一件!”

  江水北岸的高地上,李铮举着千里眼眺望对岸的东瀛军营,只见东瀛人确实军容散漫,是一副顾头不顾腚的狼狈相。一旁的副将兀自劝说道:“将军,您驻守辽东多年,论资历、论功勋,足以胜任一境统帅!偏偏被永宁侯横插一杠,生生截了胡,您甘心吗?”

  李铮握着千里眼的手指发紧,眼底刻着“不甘心”三个大字。

  副将察言观色,不失时机道:“将军,要出兵只能趁现在,若是等杨将军回来,就算击退倭寇,那也是他的功劳,跟您可没半点干系。”

  李铮微微眯眼,虽然有所意动,依然迟疑不决:“可是陛下的旨意……”

  “陛下的原话是‘整饬军备,应援三韩’,”副将低声道,“‘应援’这两个字颇具深意,在江对岸接应三韩国主是应援,打进平壤城也是应援!您还看不出吗?陛下之所以下达这样一道旨意,就是担心您瞻前顾后,错失击退东瀛的好时机!若是再拖上些时日,让东瀛缓过这口气……这一仗就难打了!”

  李铮捏着千里眼的手反复摩挲,几经天人交战,终于下定决断。

  事实上,自景盛二年三月以来,三韩便屡屡派出求援使团,来了也不说别的,只是抱着辽东布政使司的大腿痛哭流涕,哭诉的内容只有一个:亲爹啊,你们再不出兵,三韩只有亡国灭种的份,届时倭寇借道进犯大秦,您可别怪罪到我们头上。

  姑且不论景盛帝一介女子被人喊爹是什么滋味,辽东布政使却是被涕泪齐下的三韩使团恶心的够呛。

  在三韩一而再、再而三的催逼,以及副将不遗余力的劝说下,辽东总兵官李铮终于下定决心——景盛二年四月十五日,李铮亲率大军横渡鸭律江,一路攻营拔寨,直逼平壤城下。

  乍一见到李总兵,从国主李延到重臣柳云见,全都涕泪俱下。可惜泪水还没擦干,待得他们点清李铮麾下兵力,立马傻了眼:满打满算,李铮麾下只有数千骑兵,连“万”字都没挨上。

  柳成云见的冷汗登时下来了。

  东瀛大军倾巢而至,兵力不下十数万,战力也相当可观,更携有大量火器,正是骑兵的克星。大秦军队战力再强,想以区区数千人硬扛十多万大军……怎么想怎么不现实!

  三韩君臣不是没试图劝阻,可惜李总兵雄心勃勃,根本没将这些“灭自己威风”的言辞听入耳中。他和东瀛军团试着接触一阵,发现这帮倭寇确实如料想中一样溃不成军,满腔杀性越烧越旺,便如恶狼驱赶鹿群一般,直逼平壤城下。

  当李铮在三韩境内所向披靡、长驱直入之际,谁也料想不到,鸭律江北岸的关宁城却面临着开国以来最大的危机——销声匿迹百年之久的北戎不知走了怎样的奇诡步法,竟然从一个匪夷所思的方位窜将出来,等关宁城楼上的守将大呼小叫着敲响战鼓时,北戎大军已经蜂拥而至,犹如觊觎猎物的群狼,乌泱泱地围住关宁城。

  辽东统帅杨桢和总兵官李铮都不在,留守城关的只剩一名副将,此人姓郝,名应阳,资历虽然不浅,却是习惯了跟在人后收拾打杂。当初赵尔行在时,他兢兢业业地跟着赵尔行,如今杨桢接手辽东边防,他又勤勤恳恳地跟着杨桢。

  说胸无大志也好,脚踏实地也罢,郝副将这辈子没别的志向,就想安安稳稳地攒两年军功,混个不上不下的前程。谁知天意从来高难测,野心勃勃的,被倭寇溜了一路,安分守己的,却被老天降下的“大任”砸得步履维艰。

  幸而郝应阳这些年没白跟,确实偷师不少,短暂的慌乱后,他用最快的速度镇定下来,有条不紊地发下军令:“来人,将床子弩和火炮拉上城头!还有,叫白虎军准备,出城迎敌!”

  大秦三大军种——白虎、玄武、朱雀,分别对应陆海空三路,其中白虎堪称陆战霸主。那是用秘法铸造的钢铁巨虎,靠燃烧脂水驱动机械关节,虎身内部中空,足够容纳两人。这玩意儿速度极快,又覆盖铁甲、刀枪不入,两军对阵时,往往只需一排白虎,便能将敌方的千军万马轻易冲溃。

  但这并不意味着白虎没有克星。

  在关宁城放出白虎的一刻,北戎大军忽然往两边撤开,缺口处奔出一群蒙着眼睛的野牛,尾巴上拴着噼啪作响的爆竹。

  野牛和白虎狭路相逢,野牛固然筋折骨断,白虎也没好到哪去,钢铁外甲成了废铜烂铁,里头的驾驶者则被挤作一团肉泥。

  更要命的是,野牛身上绑着牛皮袋子,里头蓄满了脂水,两厢撞击,脂水四散飞溅,而白虎内部亦有脂水,同样在撞击中渗漏出来。

  正当城楼上的郝应阳目眦欲裂之际,就听尖锐的呼啸声当头响起,郝应阳神色骤变,抬头望去,只见乌云般的长翼截断天光,黑压压的垂落眼前。

  郝应阳嘴唇颤抖,半晌,难以置信道:“那是……朱雀?不……那不是咱们的朱雀!那是……”

  他话音未落,来路不明的朱雀当空打了个旋,转瞬降低高度。机舱中的男人手执长弓,居高射落,箭头燃着熊熊火光,烟花般撞向地面。

  风声落地的瞬间,蜿蜒不绝的脂水被一线火光点燃,动弹不得的白虎连着里头的驾驶者被烈火包圆,烧成一团难分彼此的铁疙瘩。

  郝应阳陡然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喝道:“关城门……快关城门!”

  城门在郝应阳的嘶吼声中缓缓闭合,疾驰而来的北戎骑兵汇成一股潮涌,拍打在厚重的城门上。雪亮的钢刀和巨大的攻城锤撞击着城门,固若金汤的城墙在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巨浪冲击中瑟瑟颤抖。

  床子弩和火袍已经推上城墙,还没来得及发出攻势,那来路不明的朱雀当空一个掉头,突然照准城楼而来。郝应阳猛地意识到他们想做什么,大惊失色道:“小心隐蔽!试着用床子弩把他们射下来!”

  朱雀脚不沾地、来去如风,自立国以来,就被大秦视为拱璧。这些年,大秦驻军也好,四境芳邻也罢,都没少研究朱雀的破解之法,功夫虽然没少下,得出的结论却着实令人沮丧:哪怕是床子弩一类冲击力巨大的强弩火炮,要和当空来去的朱雀抗衡也是难如登天!

  理由很简单,朱雀速度太快,而床子弩和火炮瞄准皆需要时间,根本打不中。

  好比眼下,城楼上的驻军刚拉起床子弩,劈头盖脸的□□已经疾雨般射落。郝应阳咬紧牙关,将一人高的彭排推上城墙,只听金铁撞击声迭连响起,生铁包裹的盾牌吃不住强弩的力道,被撞出密密麻麻的凹痕。

  大秦立国百年,仗着朱雀之利,将四境邻居虐了个遍,谁知风水轮流转,如今终于尝到被人完虐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