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古代言情>脂剑奇僧录>第19章

  小苦儿望着龚长春去远了,才重又折身转进屋里来。晏衔枚似是不爱说话,小苦儿的话可就多了,只听他喋喋地与覃红帘说笑个不休。一时他道:“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今年你多大呀?”

  他一边说,一边拿眼瞧着他们少爷,似是在代他少爷询问一般。覃红帘愕了下,不想答,不答却似又不好,想了下,却从怀里拿出一小把红豆,一撒撒在了桌上。只听她笑道:“小兄弟,姐姐头一次见你,没什么见面礼。这几颗豆子却是家师练就的疗伤圣药。你问我年纪,就在这豆子中了,就看你聪不聪明了。”

  小苦儿好奇,接过那豆子来看,只见那豆子貌似天生,其实却是一颗颗药丸。覃红帘艺出峨嵋无添道长门下,这峨嵋的“金顶豆”疗伤却是大佳,在江湖极负盛名,她一出手就是一把,足见大方了,也可见出她对这一对主仆的情意。小苦儿见那豆子上居然每颗都刻了个序号,从一到十六。却见覃红帘伸指醮酒在桌上划了个四方形,一共一十六格,只听她笑道:“你把那些豆子一个格放一个,豆上的数字要横着竖着斜着加起来都等于一个数,再减去十五、六的样儿,就是我的年纪了。”

  小苦儿愣了一愣——没想问她的年纪还这么麻烦。只听窗外这时传来一声低啸,覃红帘一听,知是师兄在招呼自己,冲这主仆二人笑了笑,腾身而去。留下小苦儿在桌上的格里还在摆弄。他聪明,只一时,就已笑道:“原来是这样,姐姐原来二十二岁呀。”一抬头,覃红帘已经不见。他看了下他少爷,心里窃笑,忽然明白了覃红帘此举的意思——想来她是看出少爷年纪最多十六七岁,不肯回答,为不想显出自己大上他很多,所以用上了点女孩子的心机用这种方式委婉做答。

  晏衔枚见他贼忒兮兮地一笑,他也是聪明人,已知他所想,不由就脸上一红。只听小苦儿笑道:“那卢半仙算得果然不错……”

  话没说完,只听外面的风中隐隐有呼啸之声。晏衔枚与小苦儿俱都耸耳细听,那声音尖而细,半晌才听清那声音是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昆虫、勿做,草木、归其泽……”

  那少年晏衔枚的脸上就浮起一丝惊讶的神色。却见小苦儿一改嬉笑之色,牙齿紧紧咬住嘴唇,一直咬得嘴唇都发白了。外面的声音还在四处摇荡,喊魂似的在叫:“土、返其宅,水、归其壑……”

  

正文 第四章 卷地白毛风飘荡 沾辱细语泪嘤咛

(更新时间:2003-4-20 14:51:00 本章字数:13832)

  晏衔枚与小苦儿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骑着牲口出了兴隆集。他们这次出门,如小苦儿所说,确是逃出来的,而出逃的目的是为了——逃婚。

  晏家在山东也是一个世家旧族,可惜这十几年来家道中落,晏衔枚几乎是晏府正派中唯一的玄孙了,所以族中长辈对他寄望颇深,给他于当世望族中结了一门亲事,以图臂助。女方是江南谢家的小女,听说脾气甚为悍暴。晏衔枚为此不乐,小苦儿天不怕地不怕,极力窜掇下,就把他这小主人拐带着逃了出来。

  他们俩人一直这么闷闷地前行着,小苦儿几次开口逗晏衔枚说话,无奈他就是不搭腔,让精灵古怪的小苦儿也没了辙儿。天上光影暗暗、铅云沉沉,晏衔枚的脸上也是一副闷郁之色,加上四下里白茫茫地一片灰雪,更让小苦儿心中纳闷。一时四下里忽起了风,那鹅毛大雪又纷纷下了起来,把小苦儿冷得一缩脖子。他正在想着怎么着逗他少爷高兴,还不觉查,座下的马鼻子里却先是咻咻地乱嗅,局促不安,透出丝莫名的慌乱来。接着任由晏衔枚与小苦儿怎么扬鞭催赶,那两头牲口的蹄子却只是在雪地里乱刨着,不肯往前迈。这么折腾了有一会儿,小苦儿口里正喃喃地骂着,晏衔枚忽把手向前一指,面色大变,叫道:“小苦儿,你看!”

  小苦儿知他少爷一向少动颜色的,不由抬眼望去,只见前面不足二里远处,一片丈许高的白墙忽然直立起来,眼看着直向这边扑了过来。小苦儿大惊,仔细一看,才发觉那是一阵大风夹杂着一地积雪、打着旋儿,风舞雪、雪拥风,白墙似地堵了过来。饶那小苦儿机灵胆大,见到那白茫茫一片,也不由舌头打卷,说不出话来。

  “白毛风!”主仆俩人几乎同时想到了这可怕的三个字。他俩人一入辽东,就听说过这三个字了,那几乎是辽东苦寒之地最可怕的天气,陷进去的人,没几个能活着出来的。据说那风有时会卷成一个龙尾,被卷中的人会就那么被拨地而起,然后还不知要摔落在几百里外。晏衔枚急急一拨马头,叫了声:“小苦儿,快跑!”

  小苦儿这时也改了罗皂的脾气,扭转马头就要飞奔。可他眼角一扫之下,忽然惊‘哦’了一声,叫道:“少爷,你看!”

  晏衔枚一回头,顺小苦儿的眼看去,只见东首远远的有一里开外,隐隐有一匹黑马正放蹄疾奔,竟直卷向那白毛风刮来的去处!——是谁这么大的胆子,他不要命了吗?

  他主仆二人眼力俱好,那边那马又黑得那个扎实,虽透着满天疾雪,一片白茫茫的阻滞,犹闪出一抹乌油油的黑色来。马上那人披了件大氅,那大氅正在风中飘荡。大氅的外面也是黑的,让人不由想起说相声的一句话:“你看那个黑——气死张飞!”这时那大氅随风后荡,露出内衬。那内衬在这风雪里飘出种今人一眼难忘的红来,那是满天冰雪、尘土暗污也掩不住的一丝黯黯的红色。因为黯、反而烈,一经烧灼入眼,便很难忘掉。马上的人身量极为壮伟,小苦儿已咋舌道:“好汉子,居然敢跟这贼老天干上了!”

  他这里正说着,那刚才还距俩人二里有余的满天大风挟着的雪墙已飞快卷近,相距俩人已不足几百尺,耳朵里只听到那风千鸣万响,真是众马齐腾、沧海奔流也模拟不出的啸叫。小苦儿刚叫了一声不好,却见那边那一人一马好快,已卷奔入那一片雪立就的白墙。马上之人束发已断,一头乱发飞舞而起,他却忽然亢奋,振声啸叫起来,那啸声如老龙饮水、巨象原驰。虽是一天一地的风响,居然也没盖住了他的啸声去。连小苦儿与晏衔枚座下的马儿也闻声激励,似是有了直奔沙场的勇气。小苦儿一拍大腿:“好汉子!少爷,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