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临地潮, 冷风裹杂着湿气从窗缝溜进来,银白色绒絮轻盈的从玻璃窗外飘落,将夜空迷蒙上了一袭薄纱。
这儿鲜少下雪, 这点薄雪落在玻璃上, 仿佛会像烟雾一样一触即散。
林郁琛的知觉被唇角一触而过的触感占据, 凉凉的,有点软, 带着余瑾怀的气息, 还有他喜欢的信息素。
明明只碰到了一点,他却觉得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余瑾怀说什么?
什么喜欢?
什么追一次?
他脑子一片空白,呆愣的跟余瑾怀对视,反应过来之前耳根先红了一片。
余瑾怀严肃的神情淡去,眼里盛了点笑意,又伸手刮了下他的鼻尖,“傻了?听清楚我说的话了吗?”
好一会儿,林郁琛才被冷风抽回神, 他眨了下眼睛,“你说什么?”
余瑾怀重复了一遍:“我说我喜欢你,想追你,行不行。”
林郁琛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心脏开始加速狂跳,红热从耳根漫延至脸颊,整个人又热又烫。
“你是不是有病?!”他飞快别开眼, 脸红得不行,用力地推了下余瑾怀, “让开!大晚上的别逼我把你揍进医院。”
“你随便揍。”余瑾怀目光移到他红透的耳朵, 没忍住伸手捏了下, “揍完该听的话还是要听,躲着没用。”
“别动手动脚。”林郁琛打掉他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一把抓住余瑾怀的手腕,将人往外拽,“你现在就滚回去。”
余瑾怀气笑了,“不揍我了?”
“明天揍,你现在快滚。”林郁琛把人推出门,冷冷地警告:“滚远点,晚一秒我可能会忍不住弄死你。”
余瑾怀散懒地被他牵着走到玄关,反手扣住他的手腕拉到胸前,捏住他的下巴往上抬,“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听进去了没?腺体摘除这件事儿,除非我从来没知道过,现在你想都别想。”
林郁琛被迫抬着头,他挣扎了下没挣开,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你菩萨上身?关你屁事儿。”
“我打算追你,我们之间就多了层关系,你说关不关我的事儿。”余瑾怀低头凑近了点,“别做傻事,懂了没?”
这人忽然靠近,林郁琛下意识偏开脸,结果这人没别的动作了,他羞恼地拧紧眉,“我准你追了?”
“打个商量。”
“没得商量。”
“一个月。”余瑾怀把他的脸掰回来,“敢不敢跟我玩?”
一个月……
让他追一个月吗?
到时候会怎么样?
林郁琛抿着嘴思忖了两秒,忽然反应过来自己为什么要跟他玩?!
“我他妈不——”
“怕什么?”余瑾怀步步紧逼,“有什么不敢玩的?”
林郁琛被堵得哑口无言,憋得脸红脖子粗,最后终于没忍住,操了一声,忽然抓住余瑾怀捏着自己下巴的手,在他虎口处咬了一口。
疼痛传来,余瑾怀很轻地眯了下眼。
林郁琛出完气,这才黑着脸松开牙齿,又被余瑾怀擒住了后颈,“林郁琛,你是小狗吗?”
林郁琛……
林郁琛被喊得一愣,为什么这人喊他的名字这么奇怪,他忽然觉得还不如喊卷毛。
余瑾怀见他低着头不说话,扫了眼虎口的咬痕,气笑了:“你牙齿挺利,出够气了就别装死,好好思考我的话。”
脖子被松开,对方揉了下他的头发,指了指旁边的袋子,“把桌上的缓解药吃了,明天不准再喷强力阻隔剂,想换座位,我去跟老师说。”
人离开,房间里安静下来。
林郁琛就傻愣地立在门口,心脏跳得快要蹦出来了,仿佛隔着门都能感觉到余瑾怀的存在。
冷静下来还是觉得像做梦一样。
猝不及防的,他和余瑾怀之间摇摇欲坠的平衡断裂了。
怎么会这样?
然后要怎么办?
换座位能解决什么问题……哦,余瑾怀要跟他换座位了……
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散步并做两步冲回房间,一个箭步栽进被子里,把自己裹成一团红闷虾。
闷了一会儿,他想起外面下雪了,这么冷的天,他怎么这么热?
所以余瑾怀是不是淋雪了?这傻逼磨蹭到家了没有?
不对,余瑾怀怎么样关他屁事儿?!
林郁琛蜷起被子翻了个身,隔了一会儿,被子里的人动了下,几秒后翻身下床,猫手猫脚的蹭到窗户旁,掀开窗帘往下看去。
窗外雪下的比他想象中要大,纷纷扬扬,地面上已经多了一层银纱,却没看见什么人。
-
隔日林郁琛到教室时,不知道靠窗这个大组哪个倒霉蛋被赶走了,林郁琛桌子往前挪了一排,后边添了一张新桌子。
余瑾怀此时正大马金刀地倚在上面玩手机。
由于两位大佬忽然换座位,原因未知,教室里气氛有些暗流涌动,纷纷抬头看林郁琛。
林郁琛隔着过道跟余瑾怀对上视线,顿了几秒,头也不回地走到桌前把书包塞了进去。
李松平站在讲台上,不知为何叹了口气,“上课前先说一件事儿,今天下雪了,学校很多地方的雪都需要清理,咱们班和八班一起抽到杏林路,下午下课后班长记得组织大家去清理。”
沈莹莹点头说知道了。
“好,咱们现在开始上课。”李松平翻开评讲卷,扫了一圈教室,视线在教室后排停顿了下,“外面的雪是挺好看的,但是有些同学,请注意听讲,别发呆。”
全班同学往后瞅,林郁琛似有所觉的从窗外收回视线,垂头看起了书。
课堂恢复秩序,林郁琛拧开笔帽,忽然感觉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草……
这位置换的,一点屁用都没有。
甚至感觉这人存在感更强烈了,一点点风吹草动,林郁琛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一整天,韩庄等人三番两次过来插科打诨,语里话里都是试探,每句话都仿佛在问“你们闹掰了吗”,但每句话都没敢直接问。
直到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全班人拿着扫帚铲子洋洋洒洒地往杏林路去,氛围热闹起来,林郁琛跟得到了自由的鸟儿似的溜得远远的,韩庄才敢拿肩抵了抵余瑾怀,小声问:“瑾哥,你们干嘛忽然分开坐?”
余瑾怀视线跟着人群最前面的某个身影,懒懒道:“你觉得呢?”
“我不太敢觉得,但你非要我觉得的话,我觉得你们闹掰了。”韩庄心惊胆战的嘶了声,“学霸今天脸色好凶,感觉随时都会吃人,你这得干了什么缺德事儿才能把人惹成这样?”
余瑾怀:“……”
他琢磨了下,点点头:“那可能确实有点缺德。”
白色的雪衣铺满了整条杏林路,脚踩在雪地上发出沙沙声响,寒气冻得一群人缩手缩脚,只有林郁琛扫得格外勤奋,恨不得谁都别跟他说话,没一会儿就扫到了七班和八班的交界处。
骆子艺溜达过来,有气无力地晃扫把,盯着林郁琛白中透红的手,“琛哥,这天也太冷了,你怎么手套都不戴啊?”
“不方便。”
“那你可以戴薄一点的嘛,你第一次来南临,这地方湿冷,很容易生冻疮。”骆子艺想了想,“你没生过冻疮吧?”
“没有。”
“看吧我就知道。”骆子艺拽下自己的手套塞给他,“我跟你说,你现在感觉不到,一会儿回到暖和的地方,手就会开始发痒,冻得连骨头都疼,到时候别说写字了,动手指都难。”
林郁琛半信半疑地篡了篡手指,才发觉两只手已经冻得发僵,他握着手套问骆子艺,“那你呢?”
骆子艺嘿嘿一笑,上前靠到林郁琛身上,嬉皮笑脸地把双手塞进了林郁琛兜里,“男人,请用你的体温温暖我,比心~”
“……”
林郁琛半死不活地盯着他几秒,骆子艺兴致缺缺地把手收了回去,摇头叹气:“琛哥,你真的很无趣。得亏追你的人还没开始就被你拒绝了,否则就你这样的,根本撩不动好吗?”
林郁琛掀了下眼皮,抿唇说:“那就别追。”
骆子艺啧了声:“也是,就算真有人追你,也肯定坚持不了几天,谁有病成天对着一根木头献殷勤啊?一点反应都没有。”
“……”
林郁琛拿着扫帚扫完脚下的一片雪,才闷闷地咕哝了句:“最好是。”
路对面。
“瑾哥,你怎么了?”
韩庄喊了一声,他顺着余瑾怀的视线看去,见林郁琛正在树下跟骆子艺埋头看什么东西,骆子艺手里捧着雪,凑到林郁琛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林郁琛也跟笑,抬手拍了下骆子艺的脑袋。
“……”
原来学霸也有跟人玩闹的一面啊,两人关系很好的样子。
韩庄又看了眼余瑾怀,这人已经从对面收回视线,脸上情绪淡了几分。
“瑾哥,他们不愧是发小。”韩庄没话找话地解释了一句,“关系是要比普通人好一点哈。”
不说话还好,说完这句话,余瑾怀掀起眼皮懒懒地往那边看了眼。
而对面某人,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察觉到什么,也正好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短暂相触,林郁琛视线飞快的收了回去。
余瑾怀手里的扫把转了一圈,抬手扔进了韩庄手里,淡声说:“你跟骆子艺不是经常一块打游戏么?待会儿晚饭我请客,你喊他一起。”
韩庄一头雾水:“啊??”
-
骆子艺其实没懂为什么他忽然被这么热情的招待。
刚才韩庄非常主动的勾着他的肩膀到了一家餐馆,说要请他吃饭,他进门就对上了坐在正对面的余瑾怀,心脏当场就不跳了。
“瑾神,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啊?”骆子艺正襟危坐。
“没。”余瑾怀低头看手机,压根没抬头。
骆子艺松了口气。
所以应该真的只是韩庄单纯的带他吃个饭吧。
林郁琛收到第三条消息的时候,碗里的小面已经吃了一半。
直到第四条消息蹦出来,他才忍无可忍地划开了对话框。
y:琛哥。
y:[图片]
y:后巷的中餐馆。
y:你发小在这儿吃饭。
林郁琛盯着这简单的四条消息,赶紧给骆子艺发了条消息,随时秒回信息的这人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不知道脑补了些什么,林郁琛忽然黑着脸扔下半碗面跑了出去。
走得有点急,赶到餐馆时都没敲门,直接推门而入,结果看到他那“被绑架”的发小正埋在桌子上吃得满嘴流油。
“……”
见到林郁琛,骆子艺愣了下,嘴里塞得鼓鼓的含糊说:“琛……琛哥,你也来吃饭啊?”
林郁琛咬了下后槽牙,在心里骂了句脏话,抬头瞪了余瑾怀一眼。
“吃个饭而已,干嘛这么凶?”余瑾怀气笑了,拉开身边的椅子,“来都来了,吃个饭吧。”
林郁琛盯着那把椅子迟疑了好几秒,在韩庄和骆子艺纳闷的盯视下,只好拽过椅子,挪到了最边上坐下,“傻逼吧你?”
余瑾怀低声说:“你挺关心他?”
“别没事儿找事儿。”
余瑾怀还想说点什么,视线扫过林郁琛拿手机的手,忽然顿了下,眉头蹙起来,伸手拽住他的手腕。
“你干嘛?!”林郁琛一惊,猛地想抽回来,被余瑾怀强行拽住。
“手怎么冻成这样?”
对面两人都看了过来,林郁琛抽回手,“你别管。”
余瑾怀心揪到了一起,拿出手机打电话,“我让人送药。”
“用不着。”
“你知道冻伤骨头有多严重吗?”
对上余瑾怀的目光,林郁琛忽然说不出话了。
草……
这人怎么这么凶。
“我包里有冻伤药。”骆子艺忙从包里掏出一支小药管,挪到了林郁琛身边,挤出一截药膏抹他手上,“我就说吧,这种天气肯定会冻坏的,你是没在这儿待过,我可吃了不少亏。”
说着抓着林郁琛的手,很自然的把药膏抹匀开来,抹完手背抹手指,抹完手指还揉一揉,捏一捏。
骆子艺从小对他动手动脚惯了,林郁琛垂着眸,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旁边的某人拿着电话,手顿在了半空中,好一会儿才眯了下眼,把手放了下来。
骆子艺继续碎碎念,“这手这么细嫩,你怎么舍得这么对它,看得我好心疼。”
余瑾怀额角跳了下,搭在桌面上的手蜷了又松开,随手拿起旁边的茶壶给杯子倒了满满一杯。
韩庄视线在两边来回,忽然看见余瑾怀端起杯子往嘴里送,他一惊:“瑾哥你干嘛?!”
林郁琛抬头看过去。
余瑾怀抿了口,味觉忽然被唤醒,酸得他蹙了蹙眉。
“这是醋啊你傻啦?”韩庄惊讶道:“你不是半点醋都不吃的吗?”
林郁琛盯着他手里满满一杯醋:“……”
对方视线轻飘飘的从这边扫过,抿着杯子扎实喝了一口,面无表情道:“偶尔也吃。”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滑跪道歉(双手合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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