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琛仰着头, 烟花在他眼中绽放开来，余瑾怀看到他清亮的眸子中盛满了星光。
某一瞬间，余瑾怀感觉自己心脏被什么挠了一下, 忽地漏了一拍。
某些隐晦暧昧的心绪, 随着朦胧又绚烂的夜幕缓缓揭下, 清晰又真实地摊开摆在了他面前。
不知从何而起，一句话, 一个眼神, 亦或是目光相撞的某个瞬间，某些东西一旦冒了头，就开始伸枝发芽。
恍一回神，便已满眼是他。
余瑾怀恍惚地眨了下眼，重新抬眸，将自己和他笼罩在这片星火下。
因为这个人在身边的缘故，这种昙花一现的绚烂，他曾经会觉得缥缈虚无的东西, 此刻也变得真实而热烈起来。
“林郁琛。”余瑾怀懒懒地喊了一声。
他很少这样认真的喊林郁琛的名字，甚至不记得自己是否喊过，他喜欢带着玩笑，亲昵的喊他琛哥或卷毛，然后看林郁琛从烦躁抗拒到渐渐妥协，对他展露出无奈和纵容。
他心想原来他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郁琛忽地愣了瞬：“什么？”
“你说的特别喜欢，是喜欢烟花……”余瑾怀看过来, 表情依旧笑着，却露出一丝认真, “还是喜欢我送你的烟花。”
夜里寒意很重, 冷风有节奏的穿过广场, 地面上模糊的人影裹杂着烟花的光斑，林郁琛表情出现了一瞬的错愕。
他好一会儿才恍惚地看过去，跟余瑾怀对上视线。
“有区别吗？”
“你觉得呢。”
林郁琛想问有什么区别，话到嘴边又匆忙吞了回去。
有些他以为能掌控的，其实早就已经弄巧成拙了。
但是有些话只要不问出口，没有答案，就还能保持着摇摇欲坠的平衡。
台阶顺着广场延伸至街道，林郁琛回神，走到在最近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余瑾怀。”林郁琛看着街道边疏落昏暗的路灯，开口说：“我打算跟班主任申请调换座位，我们分开坐吧。”
广场上传来家长和孩童的嬉笑声，林郁琛却觉得身后一片死寂。
他不知道余瑾怀现在是什么表情，可能是意外或者别的什么。
但话说出口的时候，他心底倏地难受了一下。
好一会儿，余瑾怀的声音才从身后响起，“为什么？”
“不为什么。”林郁琛让自己的语气尽量拽一些，“你太烦了，我以后怎么考状元。”
林郁琛有一会儿没听到动静，他以为这人应该是走了，下一秒一道身影慢慢延伸进了他的视线，挨着他坐了下来。
余瑾怀双手搭在膝盖上，手指修长，大概是夜色太深，显得异常冷白。
林郁琛瞥见他干净的指骨曲起又松开，他知道余瑾怀在思考，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琛哥，有些事情我想弄明白。”余瑾怀语调懒懒的，像是随口一问，“你既然这么烦我，那为我做这么多是为了什么？”
林郁琛嘴角牵动了下，隔了好一会儿才吭声：“我闲的，当活菩萨。”
余瑾怀笑笑：“是吧，我也觉得。”
这个话题戛然而止，林郁琛不想解释，也觉得没必要解释。
明明最初别有用心，现在好像开不了口了。
又是短暂的沉默。
“我妈找你了？”余瑾怀忽然问。
林郁琛愣了下，没否认：“嗯。”
余瑾怀只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知道了？然后呢？
余瑾怀仰头看着夜空，林郁琛瞥了他一眼，这人肤色冷白，下颌轮廓在夜色中极其明显，突出的喉结滑动了下，神情没什么变化。
林郁琛以为他会问“找你干什么”“说了什么”之类的问题，但余瑾怀似乎并没有要继续说什么的意思。
也是。
林郁琛心想，陶虞既然来找他了，那么同样的话，肯定也跟余瑾怀说过。
这样也好，省的他费劲巴拉的解释。
-
州庆收假当天，林郁琛早上到学校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办公室找了李松平。
现在才早上七点，李松平靠在椅子里，手里的保温杯正冒着热气，他讶异的看着从来没主动出现在他办公室过的稀客，反应了几秒才笑起来：“林郁琛啊，怎么突然过来？找老师有事儿？”
“老师。”林郁琛垂眸立在桌前，语气平静，“我想调换座位。”
李松平拿杯子的手微顿，眼睛睁大，露出惊讶的神色，片刻后才反应过来，点点头：“这事儿啊。”
他没问为什么，拧上杯盖，轻咳了声直接开始分析，“林郁琛啊，拿上次的考试来说，你和余瑾怀都取得了非常显著的进步。啊当然了，你本来就有这个实力。主要是余瑾怀，他在你的帮助下，成绩有了非常明显的好转，我是非常欣慰的。”
决定来找李松平前，林郁琛已经做好了自己的思想工作，可听到这话时，心口还是有点闷。
他不依赖于帮助余瑾怀成绩进步这点来获得成就感，但他从中体会到了比成就感更触动的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也许只是单纯因为余瑾怀变得越来越好了。
林郁琛抿了下唇，“以他现在的基础，可以靠自己进步了。”
李松平眼神变了下，像是意外，更多的是郁闷，“唉，他会不会进步，可不是基础的问题。”
林郁琛纳闷的抬起头，只见李松平摆了摆手，“你听老师说啊，我们安排座位呢，不能全看单个同学的意愿，全班那么多人，大家都随着自己的想法来，那怎么行呢？咱们要从整体上来考虑嘛。”
“换个角度说，班级里现在有任何一个愿意跟你们其中谁成为同桌的同学吗？”
林郁琛：“……”
那应该是没有。
尤其是余瑾怀那种坏东西，除了他谁还愿意跟他同桌。
而且他也不是自愿的，是余瑾怀诡计多端。
但林郁琛心说余瑾怀怎么样关他屁事儿，“我可以私下跟同学沟通。”
李松平继续摆了摆手，“这不是沟不沟通的问题，最主要的啊，是余瑾怀对你这个同桌非常满意。”
林郁琛：“？”
“他啊，特意跟我提过这事儿。”李松平睨了眼林郁琛的神色，轻咳一声，拧开保温杯喝了口水，“反正按照他的意思，是非得跟你做同桌不可。”
林郁琛一头雾水：“他什么时候跟您说的？”
“昨晚。”李松平打了个长长的哈欠，露出疲惫的神色，“大半夜打电话，就为了跟我说这个，我这个年纪最受不住熬夜了，我要不答应，他能跟我耗到天亮，你说我能怎么办？”
这是林郁琛万万没想到的，余瑾怀这傻逼居然背后来了一套。
他彻底气无语了，臭着脸回到教室，进门就对上了窗边那双笑眼。林郁琛走过去没好气地敲桌子，“你现在就去跟老师说——”
“我拒绝。”余瑾怀挑眉，“你有选择同桌的权利，我也有，大家各自争取嘛，最终裁决权在老师手里。”
还狡辩？
林郁琛忍了一下，憋着气：“余瑾怀，你是不是有毒？”
“嗯。”余瑾怀点头，“毒得不行。”
林郁琛猛地拽开椅子坐下，面无表情地说：“不换座位是吧，行。”
说着在桌上比划了一条线，“从现在起，不准越过这条线，一寸也不行，不然就揍你。”
余瑾怀：“……”
说完，林郁琛从书包里掏出了两支信息素强力阻隔剂，往余瑾怀桌上怼了一支，“一天喷三次，别让我闻到，不然就揍你。”
“……”
余瑾怀看着桌上那支强力阻隔剂，气笑了：“琛哥，你准备得挺充分啊。”
也不看看是对付什么人。
林郁琛抽出一本化学练习题，“你下课吹梦到西洲就去喷，别烦我。”
接下来的几天，林郁琛抽空就提醒余瑾怀去喷强力阻隔剂。
阮唐就纳闷了，“琛哥，瑾哥信息素都没味道，为什么要喷阻隔剂？还是强力的，赶时髦吗？”
林郁琛心说没味道个屁。
但他更不可能承认自己能闻到，于是瞪了余瑾怀一眼，余瑾怀当即福至心灵，配合说：“没用过这东西，还不允许我好奇？”
“好奇就敢喷这个啊？”阮唐皱眉嘶了声：“还好你是Alpha，要是Omega，强力阻隔剂喷多了很伤身的。”
余瑾怀愣了下，顿了两秒才抬眼看过去，“你说什么？”
“我说强力阻隔剂会伤身啊。”阮唐说：“Omega生理课讲过的啊，不得已千万别用任何加强剂，很容易出现疲惫眩晕等症状，用多了搞不好哪天信息素就紊乱了。”
第一节 晚自习下课铃声将近，走读生们开始窸窣收拾书包，梁哨子在楼下猛吹了一声口哨，吓得教室里的躁动分子立马安静了下来。
阮唐溜回了座位，余瑾怀看向默默收拾书包的林郁琛，表情淡了下来，“生理课听了吧？”
林郁琛把笔收近包里，没回答。
余瑾怀眉间蹙起，语气冷下来：“你在拿自己的身体跟我赌么。”
林郁琛拉上书包拉链，掀起眼皮看他一眼，“那你能不能让我一次？”
余瑾怀愣怔了下。
下自习铃响，林郁琛拎起书包出了教室。
教室里人流涌动，不上最后一节自习的走读生嚣张的边往外走边嚷嚷，被住校生拿着卷子砸。
余瑾怀盯着教室门口看了许久，被韩庄喊了一声才回神。
“瑾哥，发什么呆啊？走不走？”
余瑾怀揣起手机，随手将背包垮肩上，跟着人流下楼。
深冬夜寒，教学楼里的映照在玻璃窗上，透过模糊的雾气，给校园罩上了一层朦胧的光。
余瑾怀松散地挎着书包带子，他以前几乎不背包，因为没什么需要装的，可现在包里多了份他需要随身携带的笔记。他提了提带子，一路上韩庄跟阮唐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他没听清。
阮唐语气愤慨，只有零星“Alpha占有欲”“强势霸道”“Omega没自由”之类的字眼，不断往余瑾怀耳朵里钻。
直到临近校门口，他才插了句话：“Alpha真的是这样吗？”
阮唐顿了下，“那当然了啊，连教科书都是这么介绍的，这是Alpha的本能嘛，遇到自己喜欢的Omega，都这样。”
他接着滔滔不绝说了很多，余瑾怀可能听得也不是很认真，神情淡淡的有点心不在焉，只有韩庄偶尔敷衍的嗯嗯两句。
阮唐讲了半天口舌都干了，这个话题结束好一会儿，他忽然听到余瑾怀在旁边没头没尾地开口说了一句：“用这种方法强迫他留在身边，我是不是做错了。”
阮唐迷茫地从手机里抬起头，“你说啥？”
-
宿舍里安静极了，江苑自习要上到十一点，这种独处的环境很适合刷题，林郁琛在书桌前坐下，打开了一套生物卷子。
然而没一会儿，他便觉得眼前的台灯照得他眼睛都快无法聚焦了。
强力阻隔剂的副作用最开始两天没显现出来，这两天已经开始出现症状。
头晕，疲惫，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
他杵着脑袋缓了一会儿，还是先进浴室冲了个澡，出来时桌上的手机正在振动。
他擦头发的手慢了下来，迟疑了两秒才接起电话。
沈碧晨的声音传过来，“小琛，我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明天打算回北安了，你现在有空吗？”
要走了么。
说起来好笑，沈碧晨来南临半个月，林郁琛只跟她匆匆见过一面，她永远在忙的路上，见林郁琛是她忙的间隙才能顺带的事儿。
说不上不舍，只是觉得空落落的，林郁琛嗯了声：“我出来。”
“不用，我到你宿舍楼下了。”沈碧晨说：“妈妈还不知道你一个人是怎么生活的，正好上来看看你住的地方。”
江苑还有很久才能回来，林郁琛迟疑了下，还是没拒绝。
他挂断电话，刚把手机放下，玄关传来了门铃声。
这么快？
林郁琛趿拉着拖鞋去开门，眼前的人让他愣了下。
余瑾怀立在门口，扯了下嘴角，把手里的袋子递给他，“强力阻隔剂用了这么多天，头不晕？这个是缓解药，你先试试。”
林郁琛盯着那只袋子好几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心口一跳，一把拉住余瑾怀的手腕将他拽进了房间。
余瑾怀惊了下，被他拖着走，“怎么了？”
林郁琛匆忙把人塞进自己卧室，四下看看，还是觉得不够，忽然拉开衣柜，对余瑾怀说：“你进里边去。”
“啊？”
“我妈来了。”林郁琛说着把他推了进去，“别出声，千万别出来。”
“不是，你妈来了我为什么要躲起来？”余瑾怀挤在狭小的空间里，有点别扭，“你说是同学不行？”
林郁琛：“……”
“你别管。”林郁琛砰了一声关上衣柜门，“老实待着，弄出一点声响我就揍你。”
林郁琛匆忙把周围收拾成原样，收起慌张的神色，门铃在这时响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