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聚宝福妻>第九章

  回到王府,王妃得了媳妇有身孕的好消息,忙和王爷一起赶来暖春阁,听到是让寻常医馆的大夫诊脉的,王妃不放心,慎重其事的又把朱太医请来诊脉,得到的答案同样是喜脉,王妃这才展了笑颜。

  「娘明日便进宫见太后,也会与你父王亲自去向骏王赔罪……」王妃说着便偏袒地道︰「其实这又有什么罪了?他家的女儿钟意我家气宇不凡的孩儿,我家孩儿不乐意也是有的,想来太后向来疼你,也不会多做责怪,加上福娘现在有了身子,太后只怕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责怪呢?你们就尽管放宽心吧!」

  王爷在一旁不发一语,杜福兮看着便觉得王爷没有那么开心,甚至她看着王爷紧锁着眉头,竟像是不乐意她有孕似的。

  王妃又殷殷叮嘱了好些事项才跟王爷离开。

  待王爷、王妃一走,房里再无其他人,朱太医神色凝重地道︰「下官有事相告。」

  孙石玉一听便知有事。「朱太医请直言。」

  朱太医缓缓道:「这寝房中有股子异样香味,下官适才观察了一下,认为香味出在世子妃身上佩戴着的小香包。」

  「我的香包?」杜福兮吓了一跳,忙把香包解下递过去,她以为朱太医要说她的胎象有问题,没想到是要说香包有古怪。

  孙石玉面色很沉。「劳烦朱太医检查这香包。」

  他心中已有数,朱太医本是太医院的解毒高手,他前世便极信任朱太医,此时也信任朱太医闻到的异香一定有问题。

  朱太医将香包放在桌上,割开了线头,倒出里面的粉末,那都是研成了粉末的香料,一般的香包都是如此做法。

  朱太医动手细拨那些细碎的粉末,好半晌之后才道︰「下官猜想的没有错,这许多种香料之中,夹杂着一味极重的麝香味,这麝香虽能入药,但也是厉害的避子药,长期闻其香味,便会导致不孕。」

  杜福兮倒吸了一口冷气,跟孙石玉对看一眼,两人有默契,她略过香包的来历不提,只问道︰「太医,既是极重的避子药,那我为何还能怀上?」原来麝香会导致不孕,前世时她还非常喜欢说。

  朱太医缓缓说道︰「许是在世子妃怀上之后才佩戴在身上的,避子药并非滑胎药,既已怀上,对胎儿便没有影响。」

  杜福兮发懵了半晌才后怕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幸好她先怀上了,否则年岁久来,会当自己不孕,那何姨娘真是好毒的心。

  孙石玉凝眉道︰「此事还望朱太医保密。」

  朱太医长年在皇室宗亲之间打滚,亦是明白很多事看到了也要当做没看到。

  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那是自然,只不过这香包如今虽是损不了胎儿,还是丢埋了好。」

  送走朱太医,两人才关起门来密商。

  杜福兮喃喃道︰「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想不到何姨娘会存了如此歹毒的心,不想我怀孕。」

  何姨娘总是笑盈盈的世子妃长、世子妃短的,竟是笑里藏刀,想让她永远怀不了孩子,若是今日朱太医没把这件事揭穿,那么何姨娘再来送她香包,可能就夹着滑胎药了,想到这她便不寒而栗。

  孙石玉脸色黑沉如墨。「快把那香包丢了,往后何姨娘送来的东西一律丢掉,也不许她再踏入这院子半步。」

  「不能丢,丢了便打草惊蛇。」杜福兮心中立时有了计较。「等等让阿芷把香包里的香料倒出来,放些安神的香料填进去,我依旧戴在身上,不让何姨娘起疑心,我们暗中观察她便是。」

  「暗中观察?」孙石玉伸手捏了她小脸一把,哼道︰「不要反过来被她暗中监视了还不自知,这院子里不知道谁是她的眼线,你莫要以为你按兵不动即可,她既是存了害你之心,便是不想让我稳坐世子之位,严侧妃、何姨娘都为了自己儿子而对世子之位野心勃勃,这王府果然肮脏得很。」

  「世子之位可真是香饽脖啊。」杜福兮有感而发地叹道︰「所以啊,假如爷不做世子,妾身反倒开心。」

  孙石玉把她抱起来,往床那边走去,问道︰「爷若是乡野农夫,你也开心?」

  杜福兮在他怀里重重的点了个头。「嗯,妾身开心!」如果他只是一介农夫,那么他们也不必跟任何人勾心斗角,孩子也可以平安的长大,没人会来加害。

  「你这傻的。」孙石玉轻手轻脚地把她放上床,噙着笑道︰「人人争做世子妃,就你想做农妇,没见过比你傻的。」

  杜福兮朝他一笑,飞快接道︰「傻人有傻福。」

  「有我这般的相公,你确实是挺有傻福。」见她那不以为然的眼神,他笑着替她拉上被子。「睡吧!一会儿醒来让阿芷送安胎药来。」

  「天色都晚了,爷还要去练功?」她拉住他的手,莫名的依恋起来。「今儿个就别练了,陪陪妾身。」

  孙石玉低首吻了吻她额心,低声说道︰「你先睡,我要进宫。」

  「又要进宫?」杜福兮心里一揪。「是不是太后又……」

  他摇头。「太后无恙,不过我今晚要以探病的名义进宫,再潜入凤仪宫见皇后。」

  杜福兮听得心口一紧,忙坐起身。「若皇后不相信怎么办?你要说你是谁?你要如何取信于皇后?」

  孙石玉见状也坐了下来,安抚地拉住她双手道︰「这点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全盘设想好了,便说我是卫将军死前唯一见过的人,当时兵荒马乱,即便是孟不群也不能肯定我中箭了之后还跟什么人说过话,他一箭贯穿我心脏,极有把握我必死无疑之后便策马离去,我在死前是否对什么人交代了什么事,都无法考究。」

  杜福兮反手拉住他的手,紧紧握住,语带期盼地道︰「为何一定要今晚去?匿名飞鸽传书什么的不成吗?」不知道怎么搞的,她就是隐隐感到不安。

  孙石玉肃容道︰「我派暗卫在监视,得到一个惊人的消息,孟不群向天借了胆子,竟在南岳山里练私兵,而且兵力不容小觑,我怕晚了会误了大事,才决定今晚行事。」

  「练私兵?!」杜福兮听得瞪大眼。练私兵不就是那个要……造造造、造反吗?!

  孙石玉凝重道︰「想来你一介妇道人家也明白事态的严重,你说我能不速速将这消息让皇后知道吗?」

  杜福兮自然十分明白他那份效忠大宣王朝和维护皇上姐夫和皇后姐姐的心,知道自己再怎么忐忑不安也阻止不了他,他今晚是势在必行了,于是便瞬也不瞬的凝视着他,郑重地道︰「那么你要小心,为了我、为了宝宝,即使皇后不相信你,你也不能冲动行事,不能暴露自己不是孙石玉之事。」

  在任何时代都一样,反常即妖啊!她实在担心他会因为皇后是他至亲之人而对皇后吐实,像借尸还魂和重生这等极至妖邪之事,皇后会相信吗?莫不把他当妖孽拿下才怪。

  「你当爷是那么愚蠢之人吗?」孙石玉笑了一下,揉了揉她的头。「爷还要看着我们的孩子出世,还要亲自教他射箭骑马呢。」

  漆黑的夜幕下,孙石玉脸上戴着面具,身着夜行衣,贴着宫墙而行。他脚步不停的穿过廊道,接近凤仪宫时,便用轻功行走,他熟悉宫中侍卫交班时间,抓紧了那不到半刻的空子潜进凤仪宫,顷刻便轻巧地翻上宫檐。

  夜色深沉,今夜又刚巧起了浓雾,可说是老天助他一臂之力。他无声无息的掀开一片琉璃瓦向下看去,凤仪宫内竟是一片幽暗,安静得落针可闻。

  由于原主的眼楮极好,他看了不到一刻钟,便已能在黑暗中看清殿中的景物。

  殿里,那十六扇瓖金嵌玉的墨绣屏风依然摆在原处,但怪的是,竟连个驻守的宫女都没有。

  正思忖着,细碎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珠帘作响,有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进入中殿,走在前头那盛装高髻的艳丽妇人正是皇后,而负着双手、佩着长剑,从容随后的男子令屋顶上的孙石玉一惊,竟然就是孟不群!

  果然,皇后对孟不群一点设防都没有,竟还让他在深夜之中进到凤仪宫里,不过这也难怪,过去他与孟不群、夜飞三人兄弟相称,又长年驻守边关,皇后疼爱他这个弟弟,也爱屋及乌地待孟不群和夜飞都极好,如今他死了,皇后自是将那份思弟之情全寄托在孟不群和夜飞身上了。

  「卑职仍是百思不得其解,那兰阳王世子怎么会有一手与将军相同的箭法?」孟不群一脸费解地说道。

  皇后转身看着孟不群,眉梢一挑。「父亲也对本宫这么说,那孙小子的箭法当真与靖儿那么相似吗?」

  她虽是极恨其人,但事实上真正见他本人的次数却是少之又少,依稀只在他童年时见过几次,后来他便开始卧床不起。

  有一年的皇上生辰,他抱病入宫祝寿,而过去几年间,多半是太后深夜里低调的前往兰阳王府探视,因此她听到他的病情因冲喜而有起色时还不以为意,以致那日在皇家练武场见他竟抢了孟不群的风头才会大为吃惊。

  「娘娘,并非相似而已。」孟不群烦躁地道︰「是一模一样,这才叫卑职参不透又惊心。」

  皇后冷笑,「你何必惊心?靖儿都死了,难道能死而复生吗?不是你亲眼看着入殓的吗?死人还能给掉包了不成?如今还哪来心惊之说,你也太无用了,这点小事便心惊胆跳,叫本宫日后如何将更重要的事交付于你?」

  孙石玉越听越诧异,此时的皇后陌生极了,哪里还有半分过去待他的温和可亲?

  孟不群似乎有些懊恼自己失言,忙道︰「卑职只是说说罢了,又哪里是真怕了那什么世子的毛小子了?」

  「最好是说说而已。」皇后眼里闪过一抹狠厉,沉声斥道︰「那日在练武场,你的表现委实令本宫失望,你听好了,本宫容不下靖儿,更容不下那孙小子在皇上面前出

  头,若他真不长眼的要到沙场上求功名,你便替本宫除掉他。」

  孙石玉听得一震,眼中盛满惊愕。这是什么意思?!皇后怎会容不下他?!不,不可能,一定是他听错了……他胸口起伏不定、心神震撼。

  孟不群不慌不忙的说道︰「娘娘放心,卑职既然能替娘娘除掉将军,那狗屁世子又算得了什么?当日在皇家练武场,卑职不过是一时轻敌才让他取巧了去,日后断不会再有那等事情发生,请娘娘再给卑职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

  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孙石玉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天旋地转,他心中抽痛得厉害,却又不敢去细想皇后的话中之意。

  皇后恩威并施地道︰「为了让轩儿登上龙椅,本宫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若你一心效忠本宫,待轩儿登基,自有你一席高位,若是背叛本宫,下场如何,看本宫连自己的亲弟弟都下得了手,你便知道背叛本宫的后果。」

  孟不群立即拱手单膝跪下。「娘娘明监!拱职一心追随娘娘,对娘娘绝无二心!」

  皇后收敛起怒色,满意的看了他一眼。「起来吧。」

  「谢娘娘!」孟不群起身后,不解地问道︰「卑职看皇上喜欢那狗屁世子喜欢得紧,娘娘怎么没早早除了那眼中钉、肉中剌,留到今日成了大患?」

  「你怎知本宫没下手?」皇后笑了起来,却带着说不出的凌厉。「那服侍兰阳王世子汤药的丫鬟便是本宫的人,自幼替那小子医治的方太医父子也皆是本宫的人,不然你当那小子怎么会经年病症缠身,不管怎么医治都没有起色?」

  孟不群眼楮一转,笑起来,「娘娘高明,卑职佩服,若是在每日汤药里动些手脚,那当然是越喝身子越虚,永远不可能有起色。」

  皇后扼腕地道︰「可惜那丫鬟前些日子被揭穿了,王府还大动作换了太医,逼得本宫只好杀了方太医灭口,而那丫鬟因为家人性命还拿捏在本宫手里,谅她什么也不敢说便咬舌自尽,还算是个有脑子的,本宫便饶了她的家人性命,如果有哪些不长脑的管不住自己嘴巴,那么本宫自然也不会手软。」

  孟不群心念一转,立即毕恭毕敬的道︰「如今卑职应当如何做?卑职愚昧,还请娘娘明示。」

  「听好了。」皇后眯起眼楮。「皇上任命你为将军之后,你不得再与国公府有任何往来,要清清楚楚的划清界线,要知道,本宫认为皇上便是忌惮我卫家掌着兵符,才迟迟不愿册封轩儿为太子,本宫为了让皇上安心,才不得不对靖儿痛下杀手,而你自幼在国公府长大,与靖儿情如手足,你爹又是本宫父亲的心腹,看在皇上眼里,你与靖儿的存在没有分别,都将会成为皇上的心腹之患,所以你必须和国公府疏离,表面上要向皇上靠拢,要在表面上成为皇上的人,而私底下,自然是本宫的人,效忠于本宫,听明白了吗?」

  「卑职明白。」孟不群神态越发恭敬地道︰「等任命下来,卑职便立即搬去将军府,不会再踏入国公府半步。」

  皇后心神逐渐放松,微微一笑,打趣问道︰「都要成将军了,那将军夫人之位,还要悬着吗?不如本宫为你保个媒如何?看你想要哪家的闺秀千金,尽管开口便是。」

  孟不群眼神一黯。「多谢娘娘一番美意,但卑职……除却巫山不是云,暂时没有娶妻的打算。」

  「怎么?还在怨怪本宫的母亲吗?」皇后冷嗤道︰「是平烟那丫头不知廉耻,老夫人都将她许配给你了,与你有了婚约却还对本宫的父亲搔首弄姿、投怀送抱,简直下贱,难怪会被本宫的母亲活活打死,这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任何人。」

  孟不群在心里大声吼道,明明是国公酒后乱性,见平烟貌美又柔弱可欺,强行把她拉进书房要行苟且之事被国公夫人看到,平烟就这样活活被婆子们押着打死……

  想到这里,他拳头攥紧了,表面上却是低眉敛目地道︰「卑职不敢,是平烟没福气,怪不得任何人。」

  「罢了。」皇后的视线扫过他,幽幽地道︰「若不是因你心中有那股子愤恨难平之火,你也不会背叛靖儿,等你成了将军之后,本宫再寻些美人补偿你便是,眼楮往荣华富贵里看,那些个挠心事就不要再想起了。」

  当初利用孟不群时,她也担心他不会为她所用,但因那贱婢一事让他心中对她母亲怀有恨意,解恨的方式唯有毁了卫家独苗,让她母亲痛苦。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了轩儿,她得六亲不认。

  两人又谋略了一会儿,而屋顶上的孙石玉却恍如青天霹雳,将他劈得心神欲碎、肝胆裂,一颗心都快要不能跳动了。

  适才听到的种种皆不在他能承受的范围里,素来对他关怀备至,像是母亲一般的长姐,竟然是下令取他性命之人,原因竟只是为了让轩儿当上太子?!

  此时,听到的那些话都有如重锤一般的重击着他的心,他头脑沉胀、冷汗涔涔,再无力支撑,竟然不小心动到琉璃瓦片,发出了声响。

  「什么人?!」孟不群一声低喝,看见屋檐上的黑影,随即手拿怀中暗器激射而出。孙石玉手腕一阵吃痛,立即将琉璃瓦盖回去,纵身跳下,这骚动引起了注意,宫中负责巡卫的羽林军瞬间高喊着「有剌客」、「保护皇后」,像是整座皇宫的侍卫都往凤仪宫赶过来。

  孙石玉眼见情势不利便展开身形,几个起落就消失在那些围拢过来的羽林军之间。他熟悉宫中路线,依旧是捡黑暗处贴墙而行,看到远处有数队侍卫高喊着捉拿剌客,大批宫廷侍卫也出动,高举灯笼火把,四处搜查捉拿剌客,漆黑的夜空被火把照得通明,连雾也渐渐散了。

  他忍着手上的痛意,飞快回到慈宁宫后院一座假山之后,拨开层层树叶,沉着地换上他放在那里的世子正服。

  上京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传开皇宫有剌客的消息,几个时辰之后,皇上亲自下令大行搜索,限期捉拿刺客。

  一大早,用过早膳后,杜福兮便带着阿芷、添香到王妃院里,携了一小篮子她研究成功的凤梨酥,才刚烤好,馅还热着呢。

  「怎么来了?」王妃见她来了,忙亲自牵了她在榻上坐下,怕她坐得不舒服,又吩咐丫鬟拿迎枕来给她垫在腰后,搞得杜福兮啼笑皆非,暗道我的好母妃啊,我这腹中胎儿不过是个小胚胎罢了,有必要这样谨慎行事吗?

  「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王妃的责备之中自是带着浓浓的关心。「太医不是说初期得卧床养胎,你怎么随意走动?这样可不好。」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无事了,特地来向母妃请安呢,还有这,是刚烤好的小点,名字叫做凤梨酥,请母妃尝个新鲜。」

  「有了身子了,怎么还操劳这些?」王妃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她的孙子,不过也禁不起那凤梨酥香气的诱惑,尝了一块之后觉得实在好吃,又连续吃了三块才停手。

  「这凤梨酥真是比奶酪和酥糖好吃。」王妃眼里掺了笑,觉得自己也太贪食了点,怪不好意思的。「你怎么就会这些个点心?想来在相府也没机会让你学着做,这倒是打哪来的手艺?」

  杜福兮嫣然一笑。「媳妇天生便喜欢换着花样做些吃的喝的,图个新鲜有趣,可能跟我那过世的母亲相似吧。」

  「这么早来,是不是担心那平妻之事?」王妃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抚意味浓厚。

  「你放心,娘天一亮便已经亲自进宫向太后回了那事,太后一听是玉儿不乐意,又听说你有了身子,高兴得连说了几次好字,嘱咐你好好休养,说既然玉儿不乐意,她也断不会勉强。」

  这么好说话?杜福兮一怔,「太后她老人家没有怪罪相公,没有怪罪媳妇不容人吗?」

  「都没有。」王妃笑瞅着她。「要知道,你腹中这小人儿可是太后的第一个曾孙子,她老人家自然是极看重的,如果这时候让玉儿娶了平妻,让你不舒心,影响了孩子怎么办,因此她老人家便把安抚骏王府的事担下了。」

  「第一个曾孙子?」杜福兮倒是挺意外。

  王妃感慨地道︰「虽然谨王比玉儿更早成婚,又有一妻四妾三姨娘,但都未曾有人怀上身孕。」

  杜福兮不免感到一阵欷吁,那自然是谨王府里的内斗斗得厉害才会那么多女人连怀孕都困难,谁都怕谁先生了儿子会母凭子贵,而那贵了的母,极有可能就是日后的皇后,因此暗中下的那毒手啊,怕是不比宫里少。

  这话题引到这里,倒给了她一个起头,她搁下茶杯,慎重的看着王妃。「母妃,事实上媳妇便是为了腹中孩子而来的。」

  王妃紧张起来,「怎么啦?是不是哪里感觉不适?要不要请朱太医……不不,请孟太医来看看才对,孟太医是太医院的妇科圣手,什么疑难杂症都难不倒他……」

  「不是那样的,母妃,媳妇并没有任何不爽利之处,您别紧张。」杜福兮忙安抚道,「是朱太医让媳妇好好静养,媳妇便想到别庄上去住一阵子,等胎象稳定了再回府,免得横生枝节,造成遗憾。」

  王妃闻一知十,知道她说的枝节是什么,谨王府里何等严谨都生不出一个孩子来,何况是他们兰阳王府……

  她认真的看着杜福兮,想马上答应又有些踌躇。「娘让你去别庄静养无妨,只是玉儿若知道了,肯定怪娘让你出府。」

  「相公说要陪媳妇一起去呢。」杜福兮刻意眉开眼笑地说︰「许是第一次要做爹,相公有些紧张,直说要好好陪陪媳妇,去别庄的主意也是相公提的,说是静素别庄最是风景宜人,有利养胎。」

  王妃一笑,「原来如此。」她脸上与媳妇凑趣,事实上内心是多少有些感伤的,别人在这年纪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她的玉儿却因为被下了毒,导致体弱多病,迟至如今才有了第一个孩子,也难怪他会紧张又爱护有加的要陪有孕的妻子到庄子上静养。

  「既然是玉儿要一同去,那娘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王妃关心地问道,「你们想什么时候走?可要多带些人去,别庄不比王府,统共下人不过三、五十人,人人都有自己的活儿,使唤起来也不顺手,不如从王府带去的好。」

  「相公说想今日就走呢,说是城里为了捉剌客闹得沸沸扬扬的,他看了心烦,也怕扰了我。」说到这里,她嘻嘻一笑——

  「媳妇如今是白天也困得很呢,巴不得有个安静的洞可以钻进去睡个昏天暗地。」

  「是啊,玉儿爱静,自然是会觉得闹心。」王妃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们就今日出发吧,别庄那里娘会先打发人去通报一声,等你们父王下朝回来,娘再同他说一声,你们就不必等他回来再走。」

  杜福兮一副顺从模样,恭敬不如从命的应了声好,又道︰「听闻母妃这里有宫里赏赐的百灵丹,不知能否让媳妇带些到别庄以备不时之需?」

  王妃一笑,「那有什么问题,全让你带去吧!定是担心玉儿身子会有不测,你想得真是周到。」

  获得王妃的允许,暖春阁便开始张罗起来,杜福兮带了阿芷、添香、绿儿、桃花和凤嬷嬷,把院子交给柳嬷嬷守着,但交给莲姨娘管理,为此莲姨娘又惊又喜,忙恭恭敬敬的归还世子妃正服,倒把杜福兮臊了个没脸。

  这是自她穿越后,第一次觉得没脸见人,瞧瞧她做了什么好事,竟然在单方面决定与孙石玉恩断义绝后,还把世子妃正服拿给莲姨娘这个最最无辜的女人,莲姨娘才是这出穿越剧里的正宗受害者啊,不知道她爱的男人已经往生了,一辈子就注定空有姨娘名分在王府老死……

  「实在对不住,是我冲动了,你就当那天我魔怔了。」她真心诚意的向莲姨娘道歉。

  莲姨娘倒是不以为意,烈女自是不嫁二夫,女人失了男人宠爱也是寻常之事,男人喜新厌旧更是天经地义,她如今也不想别的,只要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足够了,即便是从杜福兮手中收到世子妃正服那天,她也没有傻得以为世子会回头爱她,爷不是以前的爷了,她很明白这一点,所以她舍了情爱,此刻正因为得了杜福兮的信任而欢着呢。

  「世子妃说的是什么话,婢妾从没把您的话当真,您也别当真。」说的自是杜福兮说要把世子妃给她做之事,她笑盈盈地道︰「爷和世子妃尽管到别庄静养,婢妾会将院子打理好,会领着丫鬟们给来年要出生的小少爷或小小姐做些小褂肚兜,等两位和和美美的回来。」

  未到晌午,王府的一列马车便出了城,暗卫暗中随行,有兰阳王府徽章的马车自是不必通过城门守卫检查便能出城,上京的街道依然穿梭着逐户搜寻手腕有伤的剌客。

  静素别庄是兰阳王府在临江的别院,马车行走了足足四个时辰才到,到时已是星子满天。

  管理别庄的大总管早早得了消息,一番迎接拜见后,便将王府来的人安置好,又置办了一顿丰盛的晚饭,派了几个相貌端正手脚机灵的丫鬟到孙石玉和杜福兮住下的荟萃小筑服侍,这才恭恭敬敬的告退。

  「这里好美啊!有山有水的!」绿儿一来就像只小麻雀似的叽叽喳喳,静不下来。

  「难不成这里会比咱们王府美吗?」慕东不服气的嘟囔着。

  绿儿一派天真,「我觉得比王府美,还有个温泉池子呢,咱们王府没有温泉池子。」

  「什么温泉池子?」慕东呕到了,硬是强辩道︰「堂堂王府有温泉池子成何体统?是要让谁泡?」

  绿儿不以为然的反问道︰「王爷和王妃来这里住时,还不是会泡温泉池子?」

  慕东与她争辩得脸红脖子粗。「就说你没见过世面,这种偏远地方,若没有温泉池子谁会来?竟然拿来与王府相提并论,咱们王府是何等高贵大器的府第啊……」

  杜福兮笑道︰「别吵了,赶明儿个我请爷做主,把你们俩的亲事办一办,到时一家亲,谁说什么都是对。」

  果然,绿儿一听就臊红脸,一个跺脚喊了声世子妃便一溜烟的跑远了,慕东原就黑,此时加上脸红,看得杜福兮忍不住噗哧一笑。

  她调侃道︰「我说慕东,你高兴成这样啊,瞧你的脸,喜气洋洋的。」

  慕东更是涨红了脸,对着两个主子就没头没脑的施礼道︰「那个……小的去看看马匹喂了没!」

  「害羞啊?」杜福兮不依不饶的捉弄喊道。

  见慕东也跑远了,她这才面带闲适微笑,柔荑扶着在一旁淡笑不语的孙石玉,两人顺着小径往星月点点的湖畔走去,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添香和桃花,后面则是几名打着灯笼照路的别院小厮,其他人则都分派去整理行装,阿芷路上微有中暑现象,所以杜福兮特地吩咐她待在屋子里休息。

  夜空下,杜福兮一手摇着小团扇,莫名想起杜牧的诗来,便顺口念道︰「银独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天阶夜色凉如水,卧看牵牛织女星。」

  「好一个卧看牵牛织女星。」孙石玉赞道,「娘子原来如此会作诗,当日母妃到相府见过娘子回来,还赞了娘子琴弹得好,改日定要弹一曲给爷听。」

  他虽然是脸色有些不正常的苍白,但夜里看不太出来。

  「妾身琴弹得好也不是那一天两天的事,怎么爷到今时今日才拿出来说?偏生是没带琴来,想要在爷面前献个美却没有法子。」

  后头跟着的添香和桃花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她们这位世子妃就是与别家的夫人不同,也是这样,暖春阁才时时有笑声,现在别院的丫鬟婆子都羡慕她们,不只时时有世子妃想出的新鲜吃食可先尝为快,还能学着认字,将来要许人家也多了项识字的条件。

  杜福兮回头瞅她们一眼。「你们笑啥?我可是随口捻来便可出口成诗,素日里就喜欢卖弄文才。」

  「哎哟!」添香和桃花又噗哧笑了出来。

  孙石玉有心与她在人前多耗些时间,便笑着说道︰「那么娘子就以夏日里眼前的景致再做一首诗吧!」

  「那有什么难?」小时候,母亲可是逼着她背了不少诗词呢,她马上想到了宋代苏舜钦的「夏意」,便道︰「别院深深夏簟清,石榴开遍透帘明。树阴满地日当午,梦觉流莺时一声。」

  孙石玉虽是故意与她谈天说地,却也感到诧异,她竟真能出口成诗?

  两人散步赏月,就这么信步走回荟萃小筑。

  静素别庄虽是王府别院,但院中亭台楼阁莫不峥嵘峻宇,假山池塘与回廊画栋秀丽精巧,林木山石莫不蓊蔚,草木青葱,一派勃茂欣然的气象,廊榭繁复,整座别庄都是宜人的清香,看着就知道是平素里有在照料管理的。

  杜福兮沐浴后洗净了一身的疲累,回到寝房,孙石玉已和衣歪在床里睡着了,她遣退了添香,叫她去休息,另外吩咐守门的丫鬟打温水进来。

  温水送来之后,她让丫鬟去廊下守夜,这才悄声关门落锁,一时间她脸上平静的神色转为忧急。

  经过一天的折腾,房里终于只剩下他们俩,她忙去唤孙石玉,还没踫到他,他便翻身半坐起来,原来是假寐。

  她忙风风火火的把备好的小更袱取出。「很痛吧?快来换药。」

  她速速倒了温水让他服下一颗珍贵的百灵丹,那解百毒的百灵丹,王妃真将一整瓶全给了她,日后让他天天服一颗,定能解毒。

  服完丹药,又急忙忙的为他换手腕上的草药,一路奔波,他支撑至今已是疲累至极,幸而伤口在手腕,尚有宽袖可以遮掩,若在手背那就真的只能避不见人了,只不过一直避不见人又委实叫人怀疑。

  一路上他一直在苦撑,为了不让任何人怀疑,到了别庄之后,他还若无其事的应酬别庄大总管,又一同用了晚膳,和她状似悠闲的散步谈诗,她则从容地让别庄的丫鬟服侍着沐浴,这一切都是为了掩人耳目。

  昨儿个夜里,他入宫之后被孟不群的暗器所伤,那八角形状的暗器并不锋利,但孟不群内功深厚,将暗器打入他手骨里,加之暗器上头抹了剧毒,以至于他如今半边手臂还是僵麻的,没有知觉。

  昨夜他以世子身分入宫,暗卫只护到宫门前便打住,尔后他又换回世子正服出宫,暗卫才又跟上,因此他在宫里的行动,连暗卫也不知。

  当下,他带伤回到王府,差点没把她吓死,偏又不能张扬,不用说太医了,连普通医馆的大夫都不能请,他咬牙自行将暗器取出,在上面洒了金创药,不久皇城内外便开始大张旗鼓的捉拿夜闯凤仪宫的剌客,还关了城门,不许任何人出城,定要揪出那大胆的刺客,偏偏他又因剧毒发作而陷入半梦半醒,叫她一个人真是急如热锅上的蚂蚁,差点没一夜白了发。

  她自然知道满城通缉的剌客就是他,如果被发现兰阳王府的世子便是夜闯皇宫的剌客,他根本就解释不出来他为何要爬到凤仪宫的屋顶上去偷看偷听,那孟不群也是个心思缜密的,看清人影才出手,暗器直射他的手,便是要留下逮人的铁证。

  如今他手腕上的伤便是铁铮铮的证据,王府里人多嘴杂,被发现他手上有伤是早晚的事,因此她才会挨到天亮便去找王妃提出到别庄休养的要求,说是养胎,事实上是让他养伤,一定要让伤口痊愈了才能回京。

  「你不必那么小心翼翼,我不痛,根本没有知觉。」孙石玉悠悠吐出一口气道。

  别庄位在山林深处,入夜凉爽,空气里还有潮湿的湖水气息,却见她额上密布薄埂一层汗,他便知道她有多心急了。

  「什么话,难道爷不痛,妾身便可以待你粗暴些吗?」杜福兮好不容易替他换好了药,跟着把布巾用温水打湿,替他擦身子。

  亏她前世还常帮受伤的师兄弟擦药,有些伤口也很大呢,但此刻面对孙石玉那铜板大的伤口,她竟有头晕目眩和反胃之感,许是因为怀孕的关系,让她见血心悸。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究竟是怎么回事?」杜福兮帮他披件风衣,把床边的丝帐放下来,自己也宽衣上了床,在他身侧坐着,眼神殷切的盯着他。

  这一路在马车里,虽然只有他们俩,但她怕隔墙有耳,没有详问昨夜为何会被孟不群所伤,虽然此番随他们来别庄的下人都是原本暖春阁的人,但所谓人心隔肚皮,谁是谁的眼线,谁又被谁收买了去,都是难以预料的,还是小心点好。

  孙石玉将那夜所听的事,缓缓告诉了杜福兮。

  杜福兮眼也不眨的听着,先是眼里升起一层薄雾,跟着眼中已是泪珠盈盈。

  他并非原来的孙石玉,对于皇后指使秋月下毒一事,自然没多大感觉,但孟不群竟是奉皇后之令夺他性命,这对他来说,是不能承受的痛!

  「你心里……很痛吧?」连她的心都阵阵紧缩,遑论是他的,那会是怎样的椎心剌骨?最敬爱的长姐竟是要他性命的人,想到他的心情,她不禁心神大恸,鼻子一酸,眼泪像珠子般的落下。

  孙石玉沙哑地说道︰「哭什么?傻瓜,爷都没哭,这点事打击不了爷。」

  什么一点事?她不管不顾的一把抱住他。「你想哭就哭吧!」

  他任由她趴在自己肩膀上啜泣,平静地道︰「外戚擅权本就是朝中大忌,我手握兵符,纵然皇上再怎么与我交心,再怎么与我情同父子兄弟,也不能说心中无所忌惮,德妃所出的三皇子怀王,品性敦厚、才学傲人,而德妃又出身微寒,在朝中没有势力,也让皇上少了顾虑,因此虽说谨王是皇上的嫡长子,但将储君之位给怀王却是极有可能之事,皇后娘娘也是情非得已才会出此下策……」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恨不得把皇后大卸八块,冲口而出的低喊道︰「不要说了!我只是想一想就觉心如刀割,何况是你?事到如今还为皇后说话,她要取你性命时可没在

  顾什么姐弟之情,真是个坏女人……」她为何不对其他皇子下手,只对她自己的弟弟下手?!

  皇后才不像他讲的迫不得已,明明还有别的选择,也可不争太子之位、不争皇位,可她利欲熏心,猪油蒙蔽了眼楮,竟然加害敬她爱她的亲弟,这种女人她很不齿!

  「娘子慎言!」孙石玉低声喝斥。

  杜福兮哽着嗓子道︰「爷,我心好痛。」

  孙石玉心中也是酸楚,他粗着嗓子说道︰「你需得明白,若是谨王不争太子之位、不争皇位,那么将来皇后与谨王都难逃一死,登基的皇子无论是谁,都不会留他们的命,而到时我卫家军,乃至整个定国公府都是死路一条,新皇同样不会任由卫家执掌兵符。」

  杜福兮吸了吸鼻子,恨恨地道︰「好吧,爷就尽管去为皇后说话,反正妾身是听不进,也理解不了的。」

  孙石玉笑了,爱怜的轻抚着她的脸。「又不是十二、三岁,你还真是孩子气,看不出是个老姑娘了。」

  「什么姑娘,早是爷的人了,现在是不认账吗?」她抬起头,泪珠还挂在眼角,眼里净是担忧。「皇后如此痛恨你这副身躯的原主,你要怎么办?若你入军队,孟不群便会奉命除掉你,加上前次你给他受的屈辱,他定然会加倍讨回来,下手绝不会留情。」

  他心中早有定夺,他挑挑眉,坚定道︰「所以在他下手前,我要先夺了他的命。」

  他虽然知道皇后一直以来都极为怨怪皇上待兰阳王世子比待谨王好,但他不知道皇后竟痛恨兰阳王世子到那地步,竟然指使秋月和方太医父子毒害他,存心要废了他一生,兰阳王世子备受皇上与太后的疼爱并不是他的错,皇后竟下得了毒手,对付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甚至是在他年幼,还只是个孩子时便开始下手,他至今仍不敢相信他温厚贤淑的长姐会是一个心如蛇蝎之人。

  「这么说,你还是要参加三个月后的武举?」杜福兮的心沉了沉,总想着诱他抛开这一切,把那保家卫国的大道理丢一边去,跟她到乡间庄子上去过田园生活,她脑中有好些赚钱主意,光是开个连锁臭臭锅就饿不死他们,何苦要去冒生命危险?

  然而她知道他是万不会听她的,他并非与她一样是从现代来的,他前世既是将军,亲人又都生活在此,他怎么可能会抛下国家兴亡,自己去过逍遥快活的日子?一定又会说什么覆巢之下无完卵,所以她是连提都不用提。

  「你能理解我的,是不是?」孙石玉正了神色。「孟不群今日既能被皇后收买,他日也能被敌国收买、被任何人收买,将元帅兵符交到这样的人手中,我寝食难安。」

  杜福兮哼了哼,,早知道他会这么说。「妾身是妇道人家不懂那些,妾身只要爷平平安安的待在妾身和未出世的孩子身边,其他什么都不求。」

  「这时候你又是妇道人家了?」孙石玉笑着一刮她的小骨子。「想出这出城避祸的点子,还脸红气不喘的向母妃开口,一个人管照着这么大队人马出城,这哪里是妇道人家能做的事?」

  杜福兮轻挑眉头。「谁让你一直昏昏沉沉的,妾身不自个儿拿主意都不行,大批皇家侍卫可是逐户搜查,虽然一时三刻不会搜到咱们王府来,但若你的手伤被发现,那赏金又是如此高,肯定有哪个贪财的奴才去举报。」

  孙石玉深深的看着她,他自然明白当时的情势有多凶险,难为她一介女流又怀着身子还要护他周全,定然是急坏了。

  「你身子如何?」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暖意。「朱太医才交代要卧床静养便这般舟车劳顿,可有哪里不适?」

  杜福兮挨蹭过去,抱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胸怀里,拉了他未受伤的那手到自己腹部贴着。「爷,你摸摸,咱们的孩子是不是挺活泼的?」

  虽然他还为皇后说话,但她知道,此刻他的感受就像有人拿刀在一寸一寸割他的肉,是至亲的姐姐啊,又是自幼爱他、疼惜他的,怎么会是要了他命的人?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她知道,此刻他定然是宁愿自己没有重生,永远不知道这丑陋残酷的事实。

  怕他因为皇后之事心冷,怕他想不开万念灰,她特意如此歪缠地亲近他,便是要让他知道,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他还有她、还有他们的孩子。

  是夜,两人相拥而眠,孙石玉由身后抱住她的身子,他的唇贴着她的发,杜福兮睡得安稳。

  然而夜半,背后那轻微压抑的颤抖却扰醒了她,知道是他在伤心,她的眼泪也不由自主的流下来,她的手轻轻覆上他的手,感觉到他明显的一个震颤,她慢慢地拍着他的手,哼唱前世她很喜欢的一首歌——

  「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怎么舍得让你受尽冷风吹;就算全世界在下雪,就算候鸟已南飞,还有我在这里,痴痴地等你归;你装做无所谓,其实已痛彻心扉,没想象中的坚强,坚强的面对是与非,想要给你的安慰,你淡淡笑着拒绝,满身伤痕的亲情,不值得你付出一切。,就算全世界离开你,还有一个我来陪……」

  她稍微改了歌词,把「爱情」改为「亲情」,希望这首「还有我」能安慰他破了个大洞的心。

  「想不到娘子的歌声这么好。」孙石玉收紧了手臂,将她紧紧的由身后拥着,不再颤抖。

  她感觉到他慢慢的放松下来,她的心也宽了不少。

  「喜欢听吗?再唱一首给你听。」她继续轻拍着他的手,再度轻声哼唱了「你有我」

  「我听说,人一生有一次幸运和某人在转弯处踫头,但缘分很顽皮,不注意就溜走,幸福前要人泪流,受伤过,心也渐渐地萎缩了,胆小的见爱就躲,还好你手很厚,在我绝望时候,轻轻地包围了我……」

  她这一生一次的幸运,便是跨越了时空与他踫头。

  时间匆匆,一个月过去了,孙石玉的手臂不再麻痹无知觉,手伤也好得差不多,有了那百灵丹的相助,如今只剩淡淡的疤,不细看是绝看不出来。

  杜福兮的意思是继续在别庄住下去,直到捉拿剌客之事消停再回京,毕竟才过了一个月,剌客夜闯凤仪宫又是天大的事,此时还余波荡漾,他们这时回京怕会有意外。然而孙石玉却是在别庄住不下去了,他仍心心念念着孟不群将被任命为元帅之事,他要亲自回去阻止。

  杜福兮无奈之下只得同意。

  「在想什么。」马车里,两人相依坐着,他问道。

  「想着回府里要让柳嬷嬷给妾身做碗酸辣粉吃,柳嬷嬷做酸辣粉的手艺可是无人能及。」

  这阵子她净想吃酸酸辣辣的东西,不由得想念起前世她很爱的泰式料理,默默在心中算盘着,搞不好那泰式料理也能做得出来,只要找齐香料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么想吃酸辣粉?」孙石玉听了只是笑,轻轻抚着她的发道︰「娘子想吃,当然要做给你吃。」

  这一个月,她可过得不舒坦,不但要照顾他,替他掩护伤口,她自身那孕吐、眩晕的症状更是全部涌上,只能吐了再硬是咽食,每每让他看了心疼不已,生个孩子竟要受这样的苦,他决定只生一个就好,绝对不再让她怀第二胎。

  马车慢行,走了四个时辰才到上京,一进城便感到戒备森严得很,杜福兮不禁担忧的看着孙石玉。

  皇宫是何等威严的重地,万不该有剌客闯入,但他是以世子身分入宫的,以致于负责驻守皇城的羽林军至今仍摸不着头绪,侍卫统领再三的检讨,想破头也不知道剌客是如何入宫而不被发现。

  「莫要担心,如今我手伤已痊愈,自是没有任何破绽可寻。」他拍拍她的手安慰。

  杜福兮看着他,也只能相信一切都会没事。

  回到府里,两人自是先去向王爷和王妃请安。

  这一个多月,王妃多次派人传达要去看看他们,都让他们以静养为由回了,如今突然回来,怎不叫王妃又惊又喜。

  「福娘的身子如何?」王妃眼里露出慈爱之色,十分关切地拉着杜福兮的手坐下,忙吩咐丫鬟下去传膳,还交代全部要做世子、世子妃平素里爱吃的,要儿子媳妇留下用晚饭,两人自是从善如流。

  摆好饭,王爷便叫丫鬟们都退下,说是一家人难得聚在一起用饭,不要人服侍,吃得自在点。

  王爷亲自给两人夹菜,一边埋怨似地道︰「当日你们走得匆促,爹爹也来不及看看你们,心里一直挂念着。」

  孙石玉举杯道︰「是孩儿不对,应该当面向父王话别才对,孩儿敬父王一杯,向父王赔罪。」

  王妃笑道︰「说什么赔罪这么生分?你们父王想你们想得紧,一直念着要去别庄看你们呢。」

  杜福兮看着王爷面色有些深沉,压根不像很高兴,她忍不住思量着。

  王爷不解地开口道︰「只是玉儿啊,即便是福娘要静养,你们怎么就走得那么急?像是为了避开什么才仓卒离京似的。」

  他的话让杜福兮心中一阵诧异,她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提了几分戒备,定了定心神笑道︰「是媳妇被城里的骚动吵得心烦,央求相公早些到别庄,相公也是被媳妇缠得没法子才答应。」

  王爷为何故意这么问,那说法像是在怀疑自己的儿子似的。

  「说到城里骚动……」王爷顿了顿,眉毛一动,慢吞吞地抬眼看着孙石玉。

  「说也奇怪,那剌客至今还没抓到,羽林军可说是威严扫地,侍卫统领已经被皇上削职了。」

  「剌客还没抓到吗?」杜福兮假意低呼一声,还做出担心害怕的样子来,心里却道︰王爷,你为何要句句针对自己儿子,你究竟是何居心?她越想越奇怪,怎么也想不出王爷为何要这样。

  王爷深深看着孙石玉,「这里没有外人,玉儿,你就老实告诉爹娘吧,为何要夜闯凤仪宫,是想对皇后娘娘做什么吗?」

  「王爷!您究竟在胡说什么?!」王妃气得拍桌,气愤的瞪视着王爷。剌客被捉是死罪一条,王爷如今把儿子说是剌客是什么意思?要儿子的命吗?

  「母妃勿要激动。」孙石玉看着王爷淡淡地道︰「孩儿并没有夜闯凤仪宫,父王何出此言?」

  王爷忽地扣住他的手腕,一字一句地道︰「这疤痕如今虽已淡去,但爹爹看得出来,你的手腕不久前曾受过伤,与剌客伤在同一处。」

  王爷是身怀武功的练家子,若说他看得出来孙石玉手上的微浅伤痕也是可能的。

  「王爷!」王妃急急的喊。「玉儿怎么会是剌客?这是万不可能的事!」

  王爷不看焦灼的王妃,他微眯了眼看着孙石玉,仍是扣着他手腕,像是诱导般地慢悠悠说道︰「玉儿,你说实话,爹娘无论如何都会维护你,决计不会让任何人伤你一根手指头。」

  孙石玉瞬了瞬眼眸,不紧不慢地道︰「父王您误会了,孩儿并没有夜闯凤仪宫,孩儿入宫通行无阻,为何要做那无谓的硬闯之事?」

  见他仍是从容的推托否认,王爷的双眸不由得浮现一片狠戾之色,逼视着孙石玉道︰「这便是爹爹不明白的地方啊,玉儿,不如就由你亲口来告诉爹爹如何?」

  王妃气愤道︰「王爷,您这是做什么?玉儿都说没有了,这样相逼是想听什么答案?」

  都说虎毒不食子,这是在做什么啊?杜福兮在心里骂了王爷的祖宗十八代才忽地起身,走到一旁,咚地一声跪下。

  这一跪,又把王妃惊了个目瞪口呆。「孩子,你为何要跪?」

  杜福兮有模有样的叩了个头,低首顺眼一副听训样的谢罪道︰「是媳妇不好!请父王和母妃恕罪!相公的手伤是媳妇造成的,要怪便怪媳妇,千万不要怪罪相公!」

  王妃一阵愕然,「什么?玉儿的手当真受伤过?」

  杜福兮点了点头,一脸惭愧地道︰「初到别庄时,媳妇见相公在舞剑,看着好玩,便央着相公教我,一不小心却剌伤了相公的手腕。」

  王爷听得微怔,可是又找不到可拿捏之处,只好悻悻然道︰「爹爹也是看玉儿的伤疤实在可疑,怕被别人怀疑才会格外小心,你们要体谅爹爹一片苦心才好。」

  「快起来!」王妃亲自去扶杜福兮。

  杜福兮感激道︰「谢谢母妃。」还是王妃像个母亲啊,王爷一点也不像个父亲,好像巴不得抓到他们什么把柄似的。

  「怎么不弄清楚就不分青红皂白的问罪?」王妃怨怪地看了王爷一眼。「这样孩子们会有多难过?」

  王爷的脸有些搁不住,他对王妃陪小心地道︰「我也是关心则乱,你就不要生气了,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杜福兮知道王爷向来疼宠王妃,甚至可以说事事都依着王妃、看王妃的脸色,因此看他立刻换了张脸,眼中厉色全消的对王妃陪小心也就不奇怪。

  孙石玉的双眸此时深不见底,他淡淡地道︰「母妃也不要怪父王了,这事暂且不提,孩儿有事向两位禀告。」

  王妃向来对儿子的事十分关切,忙问道︰「是什么事?」

  杜福兮也不解的看着他,他有事要跟王爷和王妃说,她怎么不知道?

  孙石玉凝了眼看着王爷和王妃。「不久前,何姨娘送了福娘一个香包,香包里缝了避子香料,要令福娘不能怀孕。」

  王爷脸色立即变了又变,谁也猜不出他在想什么,王妃则听得浑身一震,颤声问道︰「这是……这是真的吗?!」

  孙石玉一脸的坦然,「千真万确。」

  杜福兮不明白了,不是说好要暗中注意何姨娘吗?他怎么这时候揭了?

  「何姨娘她为何要这样做?」王妃不敢置信,转头对王爷说︰「王爷,得将何姨娘叫来问清楚才是。」

  王爷怒道︰「来人!秆何姨娘押来!」

  外头守着的侍卫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押来何姨娘。

  何姨娘人未到声先到,一路嚷嚷着,「放开我!放开我!我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要这样羞辱我?王爷、王妃,你们在哪里?你们要给婢妾做主啊!」

  这闹烘烘的,饭当然也不必吃了,也没人有心思吃饭,杜福兮叫了丫鬟进来收拾桌子,此时何姨娘也被押了进来。

  她一见王爷和王妃都在,马上声泪俱下,「王爷,是您让人押了婢妾来吗?婢妾犯了什么错,为何要这样折辱婢妾?」

  王爷还没开口,王妃便痛心地看着她问道︰「本妃待你不薄,你为何在送给福娘的香包里缝了避子香料?」

  杜福兮一听就好笑,王妃这是护短,也不问问事情是否为真便定了何娘姨的罪,看来王妃真是很疼爱儿子啊。

  剎那间,何姨娘的脸煞白,但她一个劲的否认,呜呜哭道︰「婢妾没有!婢妾怎么敢做那胆大包天的事?请王爷和王妃明察啊!」

  孙石玉勾了唇。「明察就不必了,拖出去打五十个板子,打到吐实为止。」

  五十个板子?!何姨娘的眼珠子差点凸了出来,她激动得身子微颤,跪走到王爷面前,流着两行泪,楚楚可怜的抬眸看着王爷。

  「王爷,世子这是要屈打成招啊,婢妾好歹服侍了您二十多年,您可一定要护着婢妾,否则婢妾不知道会说出什么话来……」王爷的脸色很难看,「你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王妃能饶你不死,若是你不肯好好地说,定要胡乱说话,那本王也保不了你,你好自为之!」

  杜福兮听了好生奇怪,怎么这两个人像在互相威胁似的?

  孙石玉沉了脸,忽然拔高音量,冷冷地扬声道︰「来人!秆何姨娘拖下去,给我狠狠的打!不必吐实了,直接打死!」

  何姨娘被这道命令吓得快魂飞魄散,她瞪着孙石玉那张高高在上、面无表情的脸,

  忽地哼了一声,一副豁出去,死猪不怕滚水烫的语气尖声喊着,「你凭什么打死我?凭什么占着世子之位?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少在那里摆一副世子派头,告诉你,你根本不是王爷的孩子!你是野种!是个野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