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都市情感>聚宝福妻>第二章

  杜福兮的婚事很快操办起来,兰阳王府送了三十二抬的纳采礼,看得韩氏和杜采莲、杜采荷眼都直了,心想着这才一礼,等六礼全送完,那吉礼可比得上太子妃等级了,教她们怎么不眼红?

  即将成为世子妃,杜福兮所住的琉璃院,院子里的吃穿用度都与过去不同,阿芷却是一天到晚愁眉不展。主子即将嫁入王府,本该是天大的喜事,但想到未来姑爷只剩一口气,她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你就别愁了吧我的好阿芷,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再说了,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也就是说,任何事情都要经过一番勤苦的耕耘,才会有所收获。」

  学生时代,这几句孟子可是国文必考题,每个人都背得滚瓜烂熟,她祖母又是个喜欢背诗词的老文青,她跟在祖母身边背了不少诗,都可以出国比赛了。

  这一番话听得阿芷眼都直了,桃花则愣了下,绿儿则是眼儿亮晶晶的一脸崇拜,她家姑娘真是好学识,以后她也要多学学,进了王府不给姑娘丢脸。

  凤嬷嬷正巧端了点心进来听到,笑道︰「大姑娘说这些话真是好听,奴婢听了都舒心,不过不明白什么意思就是。」

  「那么大家都来跟我念一遍吧!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杜福兮兴致浓厚的当起教学老师。

  「不经一番寒彻骨,焉得梅花扑鼻香……」

  阿芷、桃花、绿儿、凤嬷嬷当真跟着念了起来,声音整齐划一,还真有那么几分学堂的味道。

  「很好。」杜福兮笑咪咪的,改天找个类似黑板的东西,她打算教大家读书识字,一是打发时间,二是见不得她们大字不识一个,这样可是会吃亏的,如若识点字,就不怕被人欺了去。

  「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大伙又摇头晃脑的跟着念,「接下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杜福兮噗哧一笑。哎哟,她们连「接下来」也念了出来,古时候的人真是太可爱、太纯朴了,她觉得自己渐渐喜欢上这里了。

  正念得起劲、学得有趣,屋外有个人在徘徊却又不进来,杜福兮瞧见衣角了,她微扬了头,示意阿芷出去瞧瞧。

  阿芷点点头走了出去,见到一个面生小丫鬟在院子里对她笑着,模样倒是灵巧,衣着也挺体面。

  她一脸的笑。「这位姐姐,奴婢名唤翠儿,随兰阳王妃来贵府,王妃忘了帕子,奴婢回马车去找,回头却迷了路,不知贵府大厅怎么走?可否请姐姐指指路?」

  见是个小自己许多的丫鬟,阿芷不太在意的点点头。「那么你等等,我去问过主子。」

  翠儿一脸的笑。「有劳姐姐了。」

  阿芷进去请示杜福兮,杜福兮一听是随兰阳王妃来的,便知是王妃跟前活泛的,不然不会随着来,会「迷路」来到琉璃院恐怕也不是凑巧。

  「阿芷,你听好,你好生领她回大厅,路上不可怠慢,若她随意问起咱们院子里的事或咱们去庵堂里的事,你也仔细回答了,咱们过去在相府里是什么处境,照实说便是,无须加油添醋,也无须隐瞒。」她低声交代。

  这小丫鬟可能是王妃派来打听一二的,她可不想让王妃对她存有幻想,对方都老实告知世子的情况了,她也不想装做是受宠的嫡女出嫁,那可是诈欺跟骗婚。

  阿芷微微一愣,虽然心中存疑,但她知道主子今非昔比,心中自有定见,她照做便是。「奴婢听清楚了,若她问了,便照大姑娘的意思说。」

  阿芷走后,凤嬷嬷便紧张了起来。「王妃已经到了,指不定会叫大姑娘去呢,大姑娘不如重新梳妆打扮,若真来叫人,也有个体面。」

  杜福兮低头看看自己,藕荷色冷纱上衣、淡紫色的绣花短襦、羽白色锦裙,梳着蝴蝶髻,也薄施了脂粉,挺好看的啊。

  她朝凤嬷嬷笑了笑。「不必了,这样就很好了,而且王妃也不是专程来看我的,若真唤了我去,被看出刻意打扮就糗大了。」

  凤嬷嬷微微一愣。「久……久什么?」

  「糗大了。」杜福兮嫣然一笑重复一遍,寓教于乐地说明,「就是做出令自己感到羞愧跟难为情的事来。」

  杜福兮轻摇着手里的小罗扇,一派的自在惬意,不说沐浴跟如厕的种种不便,这古代空气还真是新鲜。

  她又教了桃花、绿儿几句诗词,韩氏身边的大丫鬟彩云便亲自过来了,对着杜福兮施礼,一脸的笑。「兰阳王妃来了,夫人让大姑娘过去。」

  杜福兮有意折腾彩云,这个韩氏跟前得宠的奴婢可没少狗仗人势的欺负原主,而她再过几日便要嫁入王府了,今后这相府的一切可就跟她没干系了,她也没必要讨好谁。

  「你等等,我去换件衣裳。」她点点头,便叫桃花、绿儿随她进去更衣,差凤嬷嬷去备下她回来要用的点心,厅里顿时一个人都没有,就将她一人晾在那儿。

  进了房里,桃花掩嘴笑。「大姑娘这下可让彩云恨上了,她是夫人跟前活泛的,府里横着走,谁都要讨好她,在咱们这里受了这等怠慢的气,回头定会向夫人告状。」

  杜福兮没想到桃花倒是个心思灵巧的,一下识破她的小心思,她笑道︰「让她告吧!我这准世子妃如今是谁都不放在眼里了。」桃花聪明,可当她陪嫁。

  「主子说的是。」桃花又是笑。

  绿儿还不懂这宅内的弯弯绕绕,好奇地听着,她也没多嘴,就在旁边学梳头的技巧,桃花梳头的功夫可比阿芷好,她也要好好学,以后为大姑娘梳头。

  毕竟是王妃在等,杜福兮也没多耽搁,换好衣裳梳好头便出去了。

  阿芷还没回来,绿儿又初来乍到什么礼数都不懂,杜福兮便带了桃花前去。

  兰阳王妃在府里正厅坐着,杜老夫人和杜自珍、韩氏都陪着。

  看到杜采莲、杜采荷也在,妆扮得俏丽动人,一套一套的首饰戴在脖子上,杜福兮很快明白这肯定是韩氏特意叫来让王妃也见见的。

  除了那病入膏肓的世子,王府里还有其他适婚年龄的青年才俊呢,韩氏就是想自己的闺女能被王妃看上吧!

  她的视线兜回兰阳王妃身上,就见王妃眉目如画、仪态万千,举手投足贵气庄重,有双神采的明眸,眼神温和,温暖可亲,有股柔弱之姿,她见了就喜欢,而且看着也才三十七、八岁的模样,虽然与韩氏年龄相仿,但气质却是韩氏那容不下继女的俗物远远比不上的。

  「福娘快过来见过王妃。」杜老夫人笑容满面的唤她乳名。

  杜福兮缓步向前,落落大方的对王妃施礼。「福兮见过王妃。」

  距离她出嫁只剩几日了,之前兰阳王来过一次,为的是将婚事谈定,今日则是王妃亲自来,虽事先说只是来喝杯茶,但实则是想见见她这准儿媳。

  想来那世子肯定病得很重,从议下亲事到如今不过才半个月呢,也不知道他病情是否加重了?上京传言,太医都让兰阳王府将后事备下了,后来他一口气又喘上来,就这么时好时坏的拖着,那世子可不要在她过门那天断气才好。

  「长得极好。」王妃绽颜一笑,亲切地问︰「琴棋书画都学了吧?最拿手的是什么?」

  据国师所言,这孩子八字大吉,定能救玉儿一命,而且她越看杜福兮越是满意,玉儿爱好风雅,若身子真托了这孩子的福痊愈,将来便可夫唱妇随、琴瑟和鸣。

  「回王妃的话,都懂一些。」杜福兮不卑不亢的答。

  知道原主因为韩氏的打压,连大字也不识半个,但她前世自小家境富裕,什么才艺都学遍了,她又是个只要学了东西便一定要学到底的专注性子,因此不是只懂皮毛而已。

  但她这话让韩氏、杜采莲、杜采荷都面露讶异之色,自负才貌双全的杜采莲更是脸露轻蔑之色,她一直认为自己才是相府的嫡长女,凭什么让杜福兮这个前夫人之女占了去,极为看轻她。

  杜采莲面上露出冷笑,现在是杜福兮自己要找丑出,可怪不了她。

  她嘴角扬起一抹笑。「王妃娘娘,我大姐琴瑟之艺极为出众,这是府里上下都知道的事,不如在此弹奏一曲让大家欣赏。」

  杜自珍面色严峻起来,韩氏脸色同样不好看,杜福兮哪里会弹琴了,这不是让王妃知道他们苛待嫡女了吗?

  像是没看到他们的紧张,杜福兮从容地笑道︰「妹妹才是琴艺过人,不如妹妹先弹一曲,我再献丑如何?」

  杜采莲巴不得有表现的机会,更对比拚琴艺跃跃欲试,王妃佷甥辈里有不少高门才俊,若从王妃口中说出她色艺双全,那些才俊定然会踏破相府门坎来求亲,那才有体面呢!

  她存心要让杜福兮好看,吩咐丫鬟拿来她的琴,自信满满的弹了最难的「花海颂」,这可是她自幼学琴扎下的功夫,自然是弹得十分绝妙,她用了各种高难度的技巧,可以说极尽所能的在炫耀琴艺。

  「换大姐了。」杜采莲一脸的得意。

  杜福兮神色自若地笑了笑。「我没有琴,妹妹的琴可否借姐姐一用?」

  王妃面露惊诧之色,堂堂相府千金居然连把琴都没有?她看了杜自珍与韩氏一眼,他们两人顿时面露尴尬,皆不敢与她对视。

  杜采莲也是颇为恨自己嘴快,适才她才亲口说杜福兮的琴艺府里皆知,如今杜福兮却向她借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老夫人见他们几人搞出这一出,内心气恼不已,忙笑道︰「福娘的琴昨儿个适巧坏了,就用采莲丫头的琴吧!」

  王妃耳朵可没坏,她的准儿媳说的明明是「没有琴」,但杜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能驳了对方的话。

  杜采莲的大丫鬟怜心将琴送过去给杜福兮,嘴角跟她主子一样扬着一抹讥诮,谁不知道大姑娘连字都不识得,是能弹出什么啊?

  杜福兮神态自若的接下琴,也不理会旁边是担忧还是看戏的眼光,闭上眼,回想前世所弹过的「春江花月夜」曲谱,半晌,她睁开眼,双手微抬,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一串恍如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绵长荡漾,轻巧的节律掳获了众人的心。

  她专注的低着头,纤白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目精致的小脸,两排长长的睫毛垂着,厅里众人心里有个一致的感想︰大姑娘倒也挺好看的,过去怎么没注意了?

  杜采莲只是照本宣科的弹琴,但杜福兮有自己的手法风格,她本来就是一个会举一反三的学生,绝不会照老师教的做,也不会显摆琴艺,只是琴音里自有「感情」流露。

  王妃的眼眶隐隐含泪,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了,甚至勾起她少女时的悠远记忆,中秋夜那花树下,一整排的花灯随风轻晃,白衫挺然的那个人……

  王妃的掌声在杜福兮琴音休止的那一刻响起,适才杜采莲奏完王妃没有鼓掌,因此杜采莲脸上很难看,对于杜福兮那一手弹琴绝技既讶异又妒嫉,不知她是几时学会弹琴的。

  「弹得太好了。」王妃看着杜福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杜自珍与杜老夫人也松了口气。

  「王妃有所不知,大姐不只琴弹得好,诗也做得极好呢!」杜采荷想让杜福兮难堪来为自己亲姐找回场子,便装做天真烂漫的说道。

  这一说,杜自珍刚放下的心又提到胸口,杜老夫人也是气到不行,眼看都揭过去了,怎么又来挑事?

  「是吗?」王妃很是惊喜,玉儿吟诗作对也是才情卓绝的,两人实在相配。

  杜福兮完全没在怕,她可是有唐诗三百首啊!

  杜采莲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怜心早已在她耳语吩咐下取来了笔墨纸砚。

  杜采莲嘴边扬起恶意的笑,这下看杜福兮那死丫头怎么逃!

  纸墨铺开,桃花磨着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待在琉璃院也不少年,大姑娘未去莲花庵之前,她从来没看过大姑娘写字。

  杜福兮心想既然要作诗,当然要请出诗仙李白才够瞧,不信谁会说李白的诗不好。

  她假意思索一会,感觉到四周那屏息以待的气氛,她提笔沾墨,从容写下李白「清平调」的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本是写杨贵妃的容貌如花似仙,来形容眼前仙女似的王妃再恰当不过了。

  杜采莲压抑不住好奇,不顾礼数的起身去看,一看之下她脸色变了又变,不信杜福兮能在顷刻间作出这等绝妙好诗来。

  杜自珍也很紧张,生怕杜福兮写出什么不入眼的东西丢了相府的脸面,连忙对杜采莲道︰「拿来为父看看,莫要让王妃见笑了。」

  杜采莲不情不愿的拿过去,杜自珍看了自是惊诧万分,但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下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想来是福兮这两年在庵里学了读书写字和弹琴,这诗做得实在不错,他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呈上去给王妃。「小女献丑了,王妃不要见笑才好。」

  杜福兮的字迹秀丽工整,王妃一看已有三分喜欢,再看诗里的意境,竟是把她形容成九天仙女了。

  她郑重地将诗卷收起来,此举也代表了她对这准儿媳相当满意。

  王妃回去后不久,上京最好的琴铺便送来一把上好的琴,指名是王妃要送给相府大姑娘,让杜自珍很是没脸,对韩氏发了一顿脾气便去书房半天不出来。

  韩氏生生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把杜采莲、杜采荷叫来训了一顿,如若不是她们两个生事,她又怎么会被丈夫责骂?还让杜福兮那死丫头白白在王妃跟前长了脸面?

  彩云在琉璃院受了怠慢的气,一心想讨回来,便对韩氏献计,「眼瞅着婚期就要到了,不如请了教习嬷嬷来给大姑娘教规矩,让大姑娘一天抄个二、三十遍的女训、女诫,让她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彩云还没说完,韩氏便没好气的轰回去,「闭上你的嘴!没看到王妃对那死丫头很满意,将来她可是正经的世子妃,相府的体面还要靠她呢,捧着她还来不及,你这蹄子还让我给她小鞋穿,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耳了?」

  彩云被骂了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之余,更是恨得牙痒痒。

  兰阳王府里,王妃把杜福兮做的诗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满意,她心中满满的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见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便再无所求了。

  翠儿把她待在琉璃院外听到的事跟王妃说了一遍,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王妃跟前最机灵的,将杜福兮所言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王妃听了又惊又喜,「都说相府嫡长女是个木的,看来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啊!」

  翠儿笑道︰「照奴婢看来,一点都不木呢,准世子妃跟她的奴婢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奴婢只不过听了一会儿,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妃宽慰不已,「好好,这样太好了,玉儿屋里很沉闷,正是需要一个会说说笑笑的人儿。」

  她看着杜福兮也很是满意,先前国师点名左相爷嫡长千金时,她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便担心不已。

  那嫡长千金是个生母早逝的,这两年还不在京里,到了偏远城镇的庵堂里为生母潜修祈福,说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韩氏不待见,硬是送走她,这样自小受尽委屈遭受冷落,会是个心性如何扭曲孤寒的孩子,她实在很担心啊!

  她一直想亲自见一见准儿媳,却是不太合宜,王爷前次到相府议亲时,也只是跟相爷谈,并没有见到杜福兮,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儿媳过几日便要过门了,她不见一见实在难以安心,就怕是个心性孤傲的会瞧不起她的玉儿,没冲到喜,反倒让玉儿病情加重。

  幸好今日一见她的心落了地,暗自期盼婚礼快来,让玉儿起死回生、否极泰来。

  出嫁的前两日,韩氏送了两个模样端整的丫鬟到琉璃院要给杜福兮做陪嫁,一个叫梦梅,一个叫似玉,让杜福兮看了就好笑,都说世子只剩半口气了,韩氏还不死心,硬是要塞两个人过来,指望着能被世子收为通房。

  无妨,反正她就快要守寡了,多些人陪也热闹些,她们就陪她一起守寡吧!没有了男主人的院子想来也是闹腾不起来,她刚好可以开个学堂教她们读书习字,将来若有离开王府的一天,不一定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就这么悠悠转转,终于到了出嫁日,前一日,杜福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跑马灯似的翻转着许多前世的事,一夜无眠。

  没想到前世未婚的她,竟跑来古代结婚,她连自己要嫁的人是圆是扁、是个什么性子都不知道,唯一知道就是对方快死了,这可是传说中的盲婚哑嫁啊!

  前世她曾参加过朋友的婚礼,也当过伴娘,看着婚礼筹备都觉得麻烦,没想到古代的婚礼更麻烦,她只好一直告诉自己既来之则安之,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也决定离开不善待她的相府,便接受自己即将为人妇的事实吧!

  一早,她便被凤嬷嬷叫起来沐浴,沐浴过后,阿芷和桃花伺候她穿大红嫁衣和净脸,随即便端坐在梳妆台前等着开脸上妆。

  「全福夫人到!」绿儿兴奋的喊。

  琉璃院已经来了许多人,就是二房、三房、四房的叔父们和婶娘们来给杜福兮道喜,他们全都存了要杜福兮日后提拔的心。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很快府外便锣鼓喧天,杜福兮没有兄长,便由她的堂兄、二房长子背她上喜轿。

  随着劈里啪啦的炮仗声和恭贺声,杜福兮被塞入喜轿,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再度响起,伴随着敲敲打打的喜乐声,喜轿被稳稳的抬了起来。

  杜福兮很怀疑那病重的世子能亲自来迎亲吗?该不会被抬着来踢轿门吧?

  想到被担架抬来的世子,病恹恹的抬腿,然后虚弱的踢轿门一脚,她竟然噗哧一笑。老天!她是不是有病浮?穿来这大宣王朝后就不正常了,明明要嫁的人快死了,她还笑得出来,被人看见可是会被休掉的。

  她忙收住笑意,乖乖坐好,只是外面的锣鼓唢吶声真是让她快花轰了啦!

  热热闹闹的过了几条街,喜轿终于停下落地,但要命的鞭炮声却再度响起,好似要把轿子炸掉似的。

  跟她想的不同,这里的迎亲并没有踢轿门的仪式,喜婆大喊一声「新娘下轿」,反倒把她吓了一大跳。

  兰阳王府这边的全福夫人扶着她下轿,喜婆递上喜绸,她手里握着喜绸,也不知另一头是否握在世子手里,倒是她戴着满头珠翠,感觉头重脚轻,只希望能早点坐下来休息。

  旁边有人一直在教导她怎么做,按礼制越过一道道的坎儿,拜天地,她被送入洞房,就这么在喜床上端端正正的坐着。

  好累、好饿,也不知道世子几时来掀盖头,能起来在房里走走也好,不过新娘子能这样吗?

  见她坐不住,阿芷忙打赏喜婆让她出去。世子妃以前在庵堂里便常坐不住,时时想往外溜达,怎么今儿个大喜之日也是如此,让她看了委实哭笑不得。

  她塞了块点心给杜福兮。「世子妃坐好,世子随时可能进来,您像虫子般的扭来扭去可不成。」

  杜福兮猛然不管不顾的掀起红盖头看着阿芷。「你瞧见世子了?」

  她当然好奇自己相公的相貌,因为如果他没死,而她又想不出法子离开王府,那么她暂时就得跟他过。她承认自己是外貌协会的忠实会员,丑的可不行,只不过他一年到头都卧病在床,因此具体长得怎么样,一直打听不到。

  「瞧见了。」阿芷一笑。「虽然脸色很苍白,需要两名侍卫搀扶着,却是个俊雅的翩翩佳公子。」

  杜福兮一听就有些失望。她是喜欢帅哥,但不喜欢文弱书生,也不喜欢唇红齿白的斯文男,她的理想丈夫人选,脸要帅得性格,体格要有肌肉。

  她认为男人就该有肌肉,才能为心爱的女人挥拳,才能保护自己的女人,不能保护自己女人的男人算什么男人,她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总之她对男人的标准就是她的初恋……咳咳咳,好吧,是暗恋,就是她暗恋多年的顾姚诚的形象。

  「想不到他还能走。」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难道他还能应酬宾客不成?」想了想又瞪大了眼楮。「现在该不会在外头敬酒吧?」

  阿芷失笑道︰「世子拜堂后便体力不支,让人扶着去休息了。」

  杜福兮顿觉不妙。休息就是躺着,躺着便可能睡着,如果他睡着了,那她怎么办?要这样傻傻的坐着过一夜吗?

  才在烦,就有人急急拍门,阿芷忙去开门,门外却是她认得的小丫鬟翠儿,翠儿那日在相府迷路,便是她引路回厅的,两人一路说笑着,也有些熟了。

  「世子妃,世子不好了,王妃请您快过去!」翠儿飞快地报讯。

  杜福兮瞪直了眼。不会新婚第一天就要守寡了吧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来得太仓卒了,她还穿着嫁衣呢……

  阿芷快速的帮她摘了头上的珠翠,让她好走些。

  她们根本不熟王府的路,只能紧紧跟着翠儿,翠儿走得很快,绕过小桥流水、花园池塘,抄手游廊弯弯曲曲地延伸到了湖畔,来到一处美轮美奂的楼阁,四周暗香浮动、花团锦簇,阁院中种满了四季花卉。

  「这是世子住的暖春阁。」翠儿领着她们入内,守门的侍卫见是她便没加以阻拦。

  杜福兮挑眉,原来这才是世子住的地方,那她刚刚待的新房是哪里?新房为何不在世子居处?

  她们随翠儿进入花厅,往内是一间典雅的厅室,再往内打起垂帘,空气中满是药味,寝房中的桌椅皆是上好紫檀木,桌上有套汝窑青釉茶具,屏风上绣着龙飞凤舞,竟然有皇室的表记……

  绣有华丽图案的床榻上躺着一名年轻男子,他的脸色与他身上的月白色蜀锦袍子一样地白,兰阳王和王妃守在床榻前,王妃的泪水恍如断线珍珠不断落下,美丽的面孔惊吓得惨白。

  杜福兮没见过王爷,但凭他的穿著和他大手正扶着王妃的玉肩也知道他就是兰阳王,王爷相貌俊挺,和王妃很是相配。

  除了服侍的丫鬟和太医,房里还有其他人,大家都面色沉重静静地站着。

  「福娘来了。」王妃见她如见救星,亲昵的叫着她的乳名,直接拉着她的手到床榻前,眸里有着心痛。「都怪我不好,让他出去迎娶,才一会儿便受了风寒,适才一口气提不上,那般痛苦的模样,我真以为他要去了……」王妃哽咽得说不下去了。

  杜福兮看过去,床上的男子虽然紧闭眼眸、面色苍白,但容貌确如阿芷所说,是个俊美无双的美男。

  王妃似乎认定她往前这么一站就能救世子的命,搞得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拿出仙女棒来朝世子一点……可惜她不是什么神仙妙药,前世也不是学医,光是这样站着是不能救命的,她要不要现在就告诉他们,让他们快点让太医诊治,不要指望她了?

  「是我不好。」王爷满眼悲痛地自责道,「你早说了要让斯儿去代娶,是我执意让玉儿亲自迎娶,看他前日像是好转了一些,我便以为他可以出去了,是我大意,思虑不够周全,要怪就怪我,你不要急坏了身子。」

  王妃看着王爷,泪眼蒙胧的说︰「你也是为了玉儿好,想让他亲自迎娶自己的娘子,我又怎么会怪你?」

  杜福兮听这一句一句的情真意切,看来他们都很疼爱这个宝贝儿子啊!既然如此,那么就赶紧让太医诊治吧!光靠她这么站着是没有疗效的……

  她轻轻一咳,「咳,父王、母妃……」

  她正要开口说自己并非活菩萨,无法救人,蓦地另一个人早了她一步开口——

  「世子醒了!睁眼了!」

  是一个极度喜极而泣的声音,杜福兮看过去,那是个柔美端庄的年轻女子,梳着妇人头,穿着粉白色绸裙,衣饰贵重,看打扮便不像一般的丫鬟。

  一瞬间,所有人的视线全集中在世子身上,杜福兮也不例外。

  孙石玉缓缓睁开眼楮,他的名字是太后亲取的,取自「他山之石,可以攻玉」,他同时也是太后的第一个孙子,而当今皇后所出的皇室嫡长子——谨王孙昶轩,是孙石玉的堂弟,两人相差一岁。

  「玉儿!玉儿!」王妃精神为之一振,声声轻唤着。

  「世子!」

  杜福兮就见那第一个发现世子转醒的女子当她这世子妃是死的一样,不管不顾的扑了上去。

  没有人阻止她扑上去,可见她是可以扑上世子的人,但是什么人呢?杜福兮好奇的看着女子悲切的啜泣,口里不停说着「世子你终于醒了,婢妾快急死了」的话。

  她抓住那一连迭声呼唤里的一个重点——婢妾!她是世子的妾侍

  心头讶异的杜福兮忽然觉得自己神经有够大条,这里是古代,古代的男人三妻四妾是很平常的事,妻子未过门就拥有小妾跟通房更是再普通不过,她有必要这么惊讶吗?

  许是因为传闻世子自小病弱,她才认为他没有那方面的需求吧!这是她的盲点,事实证明再病再弱,男人始终是男人,自然是需要有暖床的女人。

  讶异之情一闪而过,她像外人似的看着那个已是她相公的世子和他哭得梨花带雨的妾侍。

  「走开!」

  却见世子厌烦的挥开那名妾侍的手,那不耐烦的语气令屋里所有人都面露惊愕。

  杜福兮觉得自己好像柯南在逐步分析情况,此时她得到另一个结论,她的这位人人疼、人人宠的世子相公,平常是不会如此对待他的妾侍的,因此他这举动令所有人感到惊异。

  那妾侍愣了愣,又不死心的再度扑上前去,泪眼婆娑地哭道︰「世子你怎么了,是婢妾啊!你不认得善莲了吗?」

  杜福兮置身事外的点点头。哦,原来她叫做善莲啊,名字倒挺好听,不像她,什么福兮,一度让她跟前世武术学校养的那只黑狗旺福联想在一起,她实在不怎么喜欢啊。

  「都出去!」孙石玉再度挥开莲姨娘,他猛然爆出一声虚弱的咆哮,脸色阴沉,众人皆被他吓得倒抽一口气,连王爷与王妃也不例外。

  突地,他俊秀的脸庞闪过一抹极快的微妙变化,一双黑眸直直的定在杜福兮脸上,好像忽然发现房里有她这个人的存在似的,看得她一阵不自在。

  这样看她是什么意思?她要自我介绍吗?我是你娘子啊相公……不过这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来段自我介绍……

  王妃看他脸色不对,怕他说出难听的话,忙道︰「孩子,这是你的媳妇儿福兮。」

  孙石玉眉宇一皱,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她,气若游丝的道︰「你……留下。」

  这是个什么洞房花烛夜啊?

  天快亮了,杜福兮看着盘腿坐在床上运功的孙石玉,不明白他是真的在运功还是在糊弄她?

  众人依他所言,净空了房间,只留下他们两人之后,她还思想很不纯的以为他要履行洞房义务,才会驱赶众人,没想到他却使唤她扶他坐起来,语气严厉的警告她不许她靠近他,也不许问任何问题,之后便开始闭眼运功。

  好吧!不问就不问,这点她做得到,但因为他一直在运功,一直霸占着床,她只好边吃小点边喝茶打发时间,累极就趴在桌上小睡一会儿,每次醒来都看见他还在运功,额上布着密密的小汗珠,她便继续睡,如此折腾了一夜,她毫不犹豫的把他归类为自私男,现在他长得再好看都不能打动她了,也不想想只有一张床,她也要睡啊!

  「你还真能坐啊。」杜福兮醒来后,十分佩服的看着孙石玉,以为闭着眼眸的他听不见她的喃喃自语。

  谁知,孙石玉睁开眼楮,狠狠一瞪。「拿布巾来。」

  杜福兮习惯性的张口要唤人进来服侍,孙石玉瞪着她。「你去拿。」

  她不置可否的起身。「好,我去拿,不过你可以不要那样瞪我吗?怪吓人的。」看来他是不让其他人进房,那她就要沦为他的奴婢了。

  她正认命的要出去取布巾,他又叫住她,「这房里你看见的所有事,不许向他人透露半句,若有风声,唯你是问。」

  杜福兮也不理他的恐吓,只点了点头道︰「知道了。」

  要嫁进王府前,她也是做过功课的,王爷共有一妃一侧妃,还有个姨娘。

  王妃出了孙石玉,侧妃严冰是宁王府郡主,也只出了个儿子,名叫孙如斯,是王府次子,何姨娘所出儿子名叫孙少乔,是王府三少爷,妻妾三人刚好一人生了一个儿子。

  兰阳王是世袭爵位,将来承爵的便是王妃所出的嫡长子孙石玉,而孙如斯据传是个斯文人,殿试第二名,授翰林院编修,后升翰林院侍讲,充经筵讲官,两年前升任礼部右侍郎,是礼部的副长官,在大宣王朝是正三品的官。

  孙如斯对世子之位毫无野心,但严侧妃却毫不掩饰想要儿子坐上世子之位,因为她虽是侧妃,但却是堂堂宁王府的郡主,是宁王的嫡长女,王妃虽贵为正室,只不过是四大皇商之一——盐商白家的庶女。被一个小小的庶女压在头上,可见严侧妃有多闷了。

  不过她倒是有不同见解,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他贵为兰阳王,多少公侯千金想与他议亲,却娶了皇商庶女,可见他很爱王妃啊!

  而何姨娘是王妃的陪嫁大丫鬟,也是王妃亲自抬了她做姨娘,还替她备了隆重的嫁妆,给了她极大体面,她向来是对王妃感激又恭敬的,至今仍以奴婢自居,自知身分低微,不敢想儿子能有什么大作为,只求老是闯祸的他不要再惹事就阿弥陀佛了。

  她的眼眸转到眼前的孙石玉身上。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这王府里明争暗斗的,或许他根本没病那么重,是假装病重来瓦解其他人的戒心,不但没病,还偷偷暗地里练武,这倒是个明哲保身的方法。

  孙石玉朗眉一挑。「你倒干脆。」

  杜福兮嘻嘻一笑。「过奖了,不过我也有个条件,不知世子能否听听?」

  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带笑的小脸,神色不置可否。「说。」

  她眨了眨眼楮。这人是三军统帅不成,多讲几个字是会怎样?

  心中腹诽自然是不会表现在脸上,她微微一笑。「我希望在我对世子你还未产生感情之前,我们暂时不圆房。」

  啊哈!魔鬼就藏在细节里,这可是某位首富的口头禅!她可以一直说还没对他产生感情,那么就永远不必跟他行夫妻义务,他一个大男人应该不会说话不算话吧?

  孙石玉脸色一僵。这算什么要求?更令他不悦的是,他清楚看到她眼里放光,整张脸都舒展开来。

  这个女人还搞不清楚状况,不圆房,她就不可能生出儿子,没有儿子,她在王府便没有地位,损失的不是他。

  他现在的情况,根本没有心思把时间摆在她身上,也明白她这是在对兰阳王世子孙石玉提的要求,不是对他卫如靖,但他就是不悦,女人对男人提这种事,根本就是没把那男人当一回事。

  一个月前,他醒来已重生于孙石玉的躯体里,孙石玉本就病弱,怕是真的病死了。

  这一个月来,他由初时的无法置信到逐渐接受这副病猫身子,也清楚知道一个讯息——他竟然死了!

  身为将士,没有人敢说自己不会死,每一次与敌军的交锋都是一次生死搏斗,哪怕是最勇猛的名将也难有不死之躯,但是他知道自己并非战死的,那大月国淮城之战于他,恍如囊中取物般简单,他怎么可能会战死在微不足道的战役中?

  是他大意了,在无人注意时,有人近距离一箭贯穿他的心……

  「怎么样?世子,考虑得如何?」杜福兮小心翼翼地开口,谁叫他脸色骤然像冰,眼里还有无情的杀机,她只不过是提出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有必要眼露杀机吗?

  「我同意。」他懒洋洋地说。他没想到今天的新嫁娘是她,看她那青果子似的小身板,他也没兴趣。

  重生后,他每日卧病在床,把苦涩难入口的汤药当三餐吃,一开始只能用自行运气调整气息,几日后气息稍稳,他试着护住心脉,不让这副躯体死去,如果不是他死命护住心脉,这副身子早做古了。

  原就身子弱,今日还被侍卫架着去迎那冲喜的鬼亲,折腾下来差点去见阎罗王。

  过去他是知道兰阳王世子的身子差,但不知竟差到这地步,因为他体内的脉象实在诡异,他怀疑这副身子并非天生体弱,而是体内久积毒素所致,至于是谁要害孙石玉,只能日后再查。

  目前他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而已,房里随时都有丫鬟婆子川流不息的伺候汤药,王妃每天都会来看他,王爷也是隔三差五便会来一次,莲姨娘更是衣不解带的守在房里,让他一点运功的机会都没有。

  他需要一个帮忙的人,而眼前这个杜福兮绝对比那个见了他只会嘤嘤哭泣的莲姨娘好得多,起码在边凉镇他见过她的胆识,或许她能帮得上他。

  「世子,你真的是很明理。」杜福兮一听他同意就笑得阖不拢嘴。「那我出去拿布巾了。」

  杜福兮打起帘子出去,再出一道门,一到外厅,竟是一堆人围了上来,吓了她一跳,她咚咚咚地退了三步。「你们是谁?」

  两个眉清目秀的丫鬟福了福身。「回世子妃的话,奴婢是采柳、怜蕊,是服侍世子漱洗更衣的。」

  两个样貌出挑的丫鬟跟着福了福身。「奴婢是添香、迎梅,是服侍世子用膳的。」

  另一个十八、九岁的丫鬟朝她施礼。「奴婢秋月,是服侍世子汤药的,世子的汤药不假他人之手,出事由奴婢一人承担。」

  接着又一个嬷嬷跳出来朝她施大礼,嗓门响亮,赤诚地说︰「奴婢姓柳,是暖春阁的管事嬷嬷,世子妃有事便找奴婢,奴婢一定把世子妃的事办妥,奴婢是世子的奶娘,对世子忠心耿耿,对世子妃也是忠的,世子妃可以信任奴婢。」

  杜福兮听得一阵头晕,现在是什么表达忠心的大会吗?

  她还没消化完谁是谁,莲姨娘便挥挥手让她们都退下,像她才是女主人似的。

  她看着杜福兮,柳眉深锁,带着渴盼希冀的探问︰「世子醒着吗?没有找婢妾吗?」

  杜福兮摇头。「他没找你。」这什么妾侍,不懂礼貌,对她这个世子妃也没个称呼。

  「不可能……」莲姨娘一脸的苍白。「世子怎么会没找婢妾?世子醒了总要找婢妾的……」

  杜福兮同情的看着她。「他真的没找你。」他一直霸着床在运功啊小姐!

  莲姨娘咬着牙。「婢妾不信,婢妾自己进去问世子!」

  她从杜福兮身旁越过,不管不顾的冲进了内室,看得杜福兮一阵错愕。

  这个女人真是……被骗大的吗?怎么不信她的话?

  「世子妃——」

  有人在叫她,是个熟悉的声音,杜福兮转身看到阿芷,她一阵心喜。「昨晚你睡在哪里?凤嬷嬷她们呢?」

  昨儿个夜里阿芷是跟着她过来暖春阁的,她被世子留下来之后,也不知道阿芷怎么样了,被世子折腾了一夜,她差点忘了。

  阿芷一笑。「奴婢们都已经安置妥当了,嫁妆已进了库房,柳嬷嬷分派了房间,世子妃的陪房也都安顿好了。」

  杜福兮也笑道︰「那就好,就知道你是个妥当的。」

  阿芷向来把规矩挂在嘴边,对于她这个主子的「不守规矩」最是头疼,阿芷这性格入了王府倒好,一件件该归位的事在她眼皮底下都照着来,不用她这个主子操心,她乐得轻松。

  「奴婢刚瞧着燕喜嬷嬷在耳房里坐着,想来是要来拿元帕……」

  阿芷还没说完,内室就传来暴吼,「娘子!」

  主仆两人都吓了一跳,阿芷忙道︰「叫您呢!世子妃!」

  杜福兮愣然的指指自己。「叫我?」

  阿芷不安道︰「世子好像很生气,您快去瞧瞧!」

  杜福兮忙转回内室,布巾都还没拿,他是急性子吗?她才走没一会儿,当她会飞啊……

  一进内室,她又傻了,只见莲姨娘伏在地上,哭得满脸泪水。

  「怎么啦?」杜福兮很是不解。「发生什么事了?」

  莲姨娘说要亲口问问世子有没有找她,自己巴巴的冲进来,怎么一会儿工夫就倒在地上哭?

  孙石玉一看到她,火气更盛,吼问︰「不是说过不许别人进来,为什么让这个女人进来?」他正在调养气息,莲姨娘却突然冲进来,还扑到他身上,他不想自己运功身子发热被她察觉,一掌挥开她。

  「哦——」杜福兮拉长了音,还以为什么大事呢!「莲姨娘说不信你醒来没找她,要亲自问问你,你快告诉她吧,她不信我。」

  孙石玉死死的咬着牙。「我管什么人要问什么鬼!我说不许任何人进来就是不许,把她拖出去!」

  拖出去莲姨娘整个人如雷轰顶般僵住。不可能……世子不可能这样对待她……

  「好啦!听懂了,你可不可以不要再鬼吼鬼叫啊?」杜福兮翻翻白眼,他的EQ好低。

  她过去扶莲姨娘,好言相劝,「都听到了吧?我扶你出去,不然他真的会叫人进来拖走你。」

  莲姨娘心里如尖锥在刺,她悲凄的抿着唇,一语不发的任由杜福兮扶起,走前又一步三回头的看了孙石玉好几眼,见他竟是撇头不理自己,心一揪,泪又落了下来。

  世子明明最是依赖她的,怎么昨儿个娶妻之后就变了样?待她如陌生人一般,叫她怎能不心痛?世子妃竟如此会吹枕头风,只一夜就把世子迷得晕头转向,今后她该怎么办?

  就这样,日子过了半个月,孙石玉持续在夜里起身运功,杜福兮也因为他要运功而无法睡。

  前世她看过武侠剧,但万万没想到自己会成为那护法之人,他说如果在运功时有人打扰,便会走火入魔,走火入魔这个武侠剧里常见的词令她不敢大意,因为剧里走火入魔的下场都变得癫狂,她可不想他没死却成了疯子,伺候疯子可是比伺候病人痛苦一百倍啊。

  不过,因为他这般日夜的跟她待在房里,王府连「专房独宠」的话都出来了,天知道她哪是受什么宠啊,分明是受罪!

  照理婚后隔日她这个新妇是要去向王爷、王妃和侧妃敬茶的,但孙石玉不与她同去也不放人,王妃知道后也不意外,让丫鬟来传话说改日再敬无妨,他们现在是只要孙石玉活着就很高兴了,繁文缛节已经不重要,就连燕喜嬷嬷没取到元帕,王妃也很体谅,说他们小夫妻的房里事,就由他们自己看着办,一切都以孙石玉的身体为重,便是连回门也没去,王妃还差了王府的陈总管亲自去相府赔礼。

  敢情王妃是以为因为孙石玉身子弱,所以无法与她那个,既然是自己儿子不行,也没理由责怪媳妇?

  想到这里,她就想笑。前世她看过一项统计,男人最害怕的事第一名就是不行……

  「笑够了没?笑够了就过来帮爷擦身子。」床上的孙石玉眼光深幽的盯着她娇颜上的笑容,心底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自成亲以来,她便过着身兼他婢女和护卫的日子,他的体力无法承受沐浴的大工程,因此她必须为他擦拭身体,夜里他要运功,她不能睡,必须醒着为他护法,以防他受到干扰走火入魔。

  一般大家闺秀若遇到这种诡异的事,怕不老早哭哭啼啼回去娘家告状,要不也会将他想成那种狎妓玩童有特殊癖好的人,才会逼着她整夜看着他光着上身运功。

  然而她不但没有被他吓跑,没有多问,还为他保守秘密,让重生后的他第一次有了安心之感。

  「哈,笑够了,笑够了。」杜福兮忙收起笑,事实上她眼里亮晶晶的还是有笑意,只是收敛了上扬的嘴角而已,她抬眸朝孙石玉看过去。

  哎哟!又是那样幽如深潭般的眸子,也难怪莲姨娘会一往情深了。这些日子以来,莲姨娘不敢再擅自跨入内室,但日日在外间徘徊,连她看了都心生不忍,真不明白他怎么可以无动于衷?

  莲姨娘原是自小在他身边服侍的大丫鬟,两年前他一度病危,由王妃做主让他纳的妾,原是怕他真的去了可以给他留个后,两个人也一直很亲密,但莲姨娘却始终没怀上孩子。

  所以他们就是宝玉和袭人嘛!杜福兮自己这么解读。既然是宝玉和袭人,那关系可不一般,孙石玉怎么可以不认莲姨娘?不只莲姨娘不明白,连她这个正妻也不明白。

  见他等得不耐烦,她忙叫采柳、怜蕊打温水来,自己洗了棉巾子开始帮他擦身子。

  他的身子热得可怕,但他偏生不让她请大夫来,也不许服侍漱洗的采柳、怜蕊靠近,她只好认命的当起擦澡工,对于擦澡,她一点都不陌生,她祖母过世前半年住在医院里,她天天去帮祖母擦澡,陪她聊天,给她梳头发。

  孙石玉对于她能做得如此好也颇为意外。第一次做时,他以为她定会笨手笨脚的打翻水盆,很意外她动作熟练轻柔,非但没有弄疼他,还擦得甚为仔细,只不过较为接近私密处时她会有些不自在,但仍小心的绕过,是有微微的脸红,但并不扭捏,她甚至还会跟他聊天。

  前世他长年都在军营生活,要统领几十万大军,行事一向雷厉风行、说一不二,所有人都对他感到敬畏,他总是抿着唇,凝着一张脸,而他受伤时,为他擦身子的小锅向来战战兢兢,他没想过会有人在为他擦身子时跟他闲聊,就仿佛这样一边为他擦身子一边与他闲聊是很正常的事。

  「世子,说真的,你身子一直这样高热不退可以吗?真的不必请太医来瞧瞧吗?」当擦澡工没什么,她比较担心自己「知情不报」会「延误病情」,虽然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可听闻他向来由太医诊治,便知道他这副身子有多尊贵了。

  「我自有分寸。」他的眼光深幽,移向她纤细的腰肢曲线,哼了一声又收回视线。

  见鬼了,这是他不曾对任何女子有过的念头,她这青果子似的小身板竟能撩动他他答应过不会踫她便不会踫,他现在能依靠的只有她,他需要她的帮助,让他运功逼出体内剧毒。

  目前他还不能百分之百的信任她,自然不能将体内存积毒素之事告诉她,至于他不是孙石玉这件事更是得跟他一起进棺材,她若知道,饶是再大胆怕也会昏死过去。

  「你有分寸?」杜福兮用对牛弹琴的眼神睨着他。「那么你告诉我,你的标准在哪里?烧到几度……呃,烧到什么程度你才要请太医?」

  据她所知,坊间传说发烧把小孩脑子烧坏的事例,其实是因为罹患脑炎、脑膜炎等疾病,发烧只是这些疾病的症状表现,真正伤害到脑部的是严重感染病症,他这样放着不管,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感染,而这个时代可还没有治疗脑部感染的技术。

  「爷饿了,传膳。」他极不悦的命令。她以为他不知道她那眼光是什么意思吗?她竟敢藐视他?

  「世子要用晚膳喽!说不过人家就说要用晚膳喽……」杜福兮甩着帕子出去唤人了,那语气、内容又是气死人的故意。

  孙石玉咬着牙,然而那咬牙切齿的表情在她娇俏身影消失在门帘外之后,便缓缓的转变了,嘴角往上扬,竟是勾出一抹笑意。

  重生后,他一直极度痛苦,困在这副病痛缠身的躯体里,什么也不能做,偏生待他厘清的事又迫在眉睫,他就像龙困浅滩只能独自焦急,却没有能够助他一臂之力的人,没有人能拉他一把,直到她出现……

  现今,他不但能在她的掩护和帮助下运功,还能摆脱那老是守着他哭哭啼啼的莲姨娘,房里不再从早到晚都有奴婢川流不息,清心多了,逐渐让他能够把一些事想明白透澈,前世死亡那一幕虽然像烙铁般狠狠的烙印在他的脑海中,他仍旧是不愿相信,非要亲自去查个清楚不可,不然他死不瞑目……

  杜福兮重新打了帘子进来,就见坐在床上的孙石玉狠狠的攥紧拳头,一副随时要出拳把墙给击碎的模样。这位爷是怎么回事?不会那么小气吧?她不过调侃他两句就气成这样,真是小肚鸡肠。

  虽然他小肚鸡肠,不过她好女不跟男斗,还好心的朝他挤眉弄眼地说︰「我说身体还很虚弱的世子,添香、迎梅要进来了,快躺下吧!」

  这阵子他身子好得极快,已经不再是那个被太医断言这辈子离不了汤药、仅用药吊着命、咳一声就好像随时会魂归西天的世子了,不过这是他们两个的秘密,王府里还没人知道他已经行走自如,不必人搀扶。

  孙石玉敏捷的躺下,杜福兮随手把被子一扯,想帮他盖上被子更为逼真,没想到她手劲太大,一时失手,竟连他的脸也盖住了,那上好的白色织锦被又很巧的没绣上半点图案,因此这么一盖,活像大体,看得她噗哧一笑,忙把被子拉下一些,露出他的头颈来,冷不防见到一张扑克脸,她更想笑了。

  「对不住、对不住,不是故意的……」她又想笑又想收住笑意,双手摀着唇,眼眸却藏不住笑意。

  这里自然是没有扑克牌的,她要怎么跟他解释扑克脸呢?扑克脸在棒球术语里,指的是看不出是否已经疲累的投手……

  说到棒球,她可是很喜欢棒球呢!从两个弟弟小时候,她就教他们打棒球,也怂恿他们加入棒球社,至于她自己,不是她自夸,那当然是打得很好喽!

  这朝代没有棒球这种运动,有机会她还真想组个棒球队,需要的棒球手套、球棒、棒球、头盔,感觉上并不难做出来……应该吧?

  孙石玉盯着她那不断点头又不断微笑的小脸,沉浸在自个儿小天地里的喜孜孜模样莫名的让他不悦了起来。

  「想什么那么欢?」他高挑着眉,不快地瞪着杜福兮。

  杜福兮摸摸自己的脸,咧嘴一笑。「怎么?都写在脸上了吗?很明显吗?」

  「难不成你以为自个儿喜怒不形于色?」孙石玉哼哼两声。「把你刚刚所思所想一字不漏的说出来,我全部要知道。」

  杜福兮似笑非笑地说︰「真是对不住了世子,恐怕是一个字都无法告诉你,因为你听了也无用,你是听不懂的。」

  孙石玉皱眉,脸色马上沉下来。他听不懂?他前世虽是武将,但自幼便与跟他年龄相仿的外甥孙昶轩一同在清风书斋学习圣贤经传,还有他听不懂的事?

  「我偏要知道!」孙石玉恼怒地道。

  「好吧!」杜福兮耸耸肩。「有种活动叫做棒球,球员分为攻、守两方,攻方球员利用球棒将守方投掷的球击出,随后沿着四个垒位进行跑垒,当成功跑一圈回到本垒,就可得一分,而守方则利用手套将攻方击出的球接住或掷回将攻方球员打出局。比赛中,两队轮流攻守,九局中得分较高的一队胜出。说完了,这样世子听得懂吗?」

  孙石玉不悦的眯起眼楮。她果然在小瞧他。他懒洋洋地说︰「近似击鞠,有何难懂?」

  「击鞠?」杜福兮想了想,好像在历史课本里读过,游戏者必须骑在马上以球杆击球,以击球入门来得分,若说跟棒球相似之处嘛,就是都有一颗球,她倒觉得击鞠比较像马球,不过她可不会再跟他说马球了,多说多错,早晚露出她并非原主的破绽。

  「你那棒球是打哪里看来的?规则倒是比击鞠精巧了几分。」他是不太明白她口中那些个垒,但也能想到个八分,略略一想便知这个叫棒球的玩意儿比击鞠有意思。

  「呃……」杜福兮心里咯?了一下,感觉有点不妙,含糊道︰「就……我在庵堂住时,看那里的孩子们玩的。」

  孙石玉一挑眉。前世他与属下们经常在莲花庵所在的边凉镇出没,虽然位处偏僻,但因接近东奴边关,商队又多,是个消息流通的地方,他们常扮成商人在那里的酒楼客栈听来自四面八方的消息,但从未听过棒球。

  他还想问下去,但此时添香、迎梅打帘子进来,后头跟着几个捧着菜盘的丫鬟,他只好打住。

  「奴婢给世子请安。」添香、迎梅向他施礼,两人仔细盯着小丫鬟将菜摆好便退下,现在已经无须她们伺候世子用膳了,世子只要世子妃一人伺候。

  添香、迎梅出去后,换秋月端了药盅进来,托盘里是晚膳前的汤药,她也是把汤药送进来便退下。

  「趁热喝吧,世子。」杜福兮已经旁若无人的开始动筷子了。

  其实孙石玉已不需要她伺候吃饭喝药,他都能自己动手,但他不想让丫鬟们察觉他身子渐好,所以不让她们进来,外边的人都只道世子只肯让她一人伺候。

  她觉得这样挺好,她乐得自由自在的吃饭,不然吃个饭还要丫鬟为她夹菜,吃也不痛快。

  孙石玉自行坐到她对面,望着那碗黑墨般的药汁,面色一沉,「不喝,待会你隐密的倒掉。」

  他觉得那药有问题,不像在补身治病,反倒会阻碍他运气,喝下汤药,夜间的气血运行便会特别不顺。

  杜福兮抬眸冲着他一笑。「哈,你跟我小弟一样,怕苦药,不怕的,你一口气喝完,我塞颗桂花糖给你含在嘴里,保证你不觉得苦……」

  她蓦地住了嘴,她口中的小弟是她前世的小弟,幸好原主也有弟弟,不然就穿帮了。

  「谁说爷怕苦了?」孙石玉有些憋,她为什么老是如此小瞧他?「爷是不喝,说不喝就是不喝,拿去倒掉。」

  尚未证实汤药有问题之前,他不想说出自己的怀疑,免得让她跟着不安。

  「你一直在发热,现在连药也不喝了?」杜福兮忽地瞪着他。「世子,你真的想死翘翘吗?」

  「死翘翘?」他皱眉。「死就死,为什么要翘起?」

  她噗哧一笑,摇头道︰「输给你了,不喝就不喝吧,反正我也没灌你喝药的本事,当然只能听你的。」

  她脑中忽然浮现一个古装剧的喂药经典画面——女主角把药含在口中,嘴对嘴的喂昏迷不醒的男主角……

  她不由得看向孙石玉,脸也慢慢变红。不成,叫她这样喂他喝药,她是万万做不到的……

  「你又在想什么?」他不耐烦地道,一脸恼意。这种猜不透她的感觉让他很不悦。

  杜福兮脸颊微红的别开头,嗯哼道︰「没什么啦!你不需要知道。」

  孙石玉紧抿着嘴唇,脸色极不好看。

  不需要、你不懂!开口闭口尽是藐视夫君,她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三从四德?都已嫁他为妻,就要敬夫为天,她这些没规矩的话是打哪学来的?相府是这么教女儿的吗?

  「怎么?没胃口吗?」见他不动筷子,她压根不知道他在恼自己,还以为他没食欲。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孙石玉冷睨着她。

  虽然他不动筷并非没胃口,但桌上那几道以清蒸或水煮为主的菜也确实让他极腻。

  原主病恹恹的肠胃弱,不能吃油腻,长年饮食都以清淡为主,而前世的他在关外跟属下们大口喝酒、大口吃肉习惯了,面对这些清粥小菜真真一点食欲也无。

  「其实呢,我也是。」她拿着筷子在菜里拨弄,颇有同感的叹了口气。

  最近她常想念麻辣臭臭锅,但大宣王朝没有臭豆腐这东西,所以她想要吃臭臭锅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

  「世子,这世上有一道闻起来非常臭,但吃起来却极至美味的吃食,甚至越吃越上瘾……」她两眼亮晶晶的看着他,光是这样跟他描述,她就已经在流口水了。

  孙石玉瞪着她那嘴馋的表情,蹙眉,「你到底在说什么?」

  「那是一种美食。」她挥挥手。「说了你也不知道。」明知他不明白,她到底为什么要跟他说咧?

  又是这句话!孙石玉彻底怒了,他一拍桌子。「你口中说的那是什么吃食,你给我说清楚!」

  杜福兮结结实实的被他吓了一跳,她连眨了几下眼眸,有些错愕的看着他,看他那气恼到涨红脸的模样,还真有些担心他被自己给气死。

  想到这里,她忙倒茶给他。「快消消火,真有个万一还是一万的可就不好了。」

  孙石玉一口喝光了她倒的茶,没好气的瞪着她,却发现她两颊有浅浅的小酒窝,笑时慧黠调皮又可人。

  她真有气死人不偿命的本事,一下惹他生气,一下倒茶哄他,还真能屈能伸。

  杜福兮也倒了杯茶给自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我说你……我说世子,你脾气也太大了,咱们都是文明人……我是说咱们都是读书人,有话可以好好讲,犯不着掀桌子瞪眼楮的怪吓人。」

  现在她知道自己惹他不快了,可是她什么都没做,就只是说话而已,他有必要这么恼吗?

  她看着不发一语的他,忍不住的朝他眨眼,开口带笑的自作聪明道︰「你是想吃我说的那又臭又美味的吃食是吧?不过说是说不清楚的,我倒是可以试着做看看,做成了我自然会分你一杯羹……」她在他很不满意的瞪视下自动改口,「做成了我自然会呈上请爷品尝,做不成那就当爷跟那吃食无缘,从此爷也别再挂念了,有道是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哈哈,这句话可以这么用吗?」说着,她不由得哈哈笑了起来。

  孙石玉又好气又好笑,瞧这女人把他说得好像什么非要吃到不可的馋鬼,而自己与那吃食那番有缘无缘的论调更是不伦不类。

  不可否认,自己确实对满脑子古灵精怪的她上了心,因为有她,重生的他不再度日如年、不再暴跳如雷。

  外头被下了令不得进内室的丫鬟们就听得房里传来世子妃的清脆笑声,她们个个好奇得要命,拉长了耳朵想听两位主子在说什么,那可是世子屋里不曾有过的笑声吶!

  但很可惜,即便她们已将耳朵贴在墙上,仍是只听到笑声没听到内容。

  廊下,莲姨娘怔愣着,眼里有一丝黯然,过了会儿,她难掩神伤的悄然离开。

  她本是过来问问世子有没有找她,是否要她服侍,但那欢快的笑声让她苦涩的明白,这暖春阁的主屋里是再也没有她容身之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