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淮安拿来外接硬盘,接上液晶屏幕电视,播放里面的档案给戴英霞看。

  “这是你爸吗?”他问。

  戴英霞定睛看,影片噪声严重,看得出很有历史了。有个高瘦,长相斯文的男人,一脸慈爱地正在指导小男孩弹琴,嗓音温柔。小男孩演奏的技术笨拙,可是很认真。钢琴声断断续续的,但戴英霞认得出这曲子。

  “是……真的是我爸。”跟照片中的人一模一样,她又哭又笑,为这荒谬的重逢,她落下泪。“这是‘离别曲’。”

  原来,这就是爸爸弹琴的模样,这就是爸爸的声音啊?她隐约记起来了,这熟悉的声音,应该曾在很多夜里,也在她耳边哄她睡觉吧?戴英霞实在忍不住,伤心地哭起来,不停地抹眼泪,泪却淌得更多。

  何淮安静静看着,也陪着揪心。他拿面纸,帮她拭泪。他说:“你爸是个很好的老师。”

  戴英霞笑了,看年幼的何淮安好认真的跟她爸爸合奏“离别曲”。他有幸跟她爸爸合奏钢琴,她却无缘和父亲熟稔。她跟爸爸是永恒的别离了。

  何淮安不忍看她一直哭,他坐近她身旁,低声在她耳边说:“我发现一件事。”

  “嗯?”她转过脸来。

  他捏住她下巴,提起来,黑眸炙热地端详她。“戴英霞,你漂亮的大眼睛,肯定是遗传自你爸的,你们的眼瞳又大又亮,真的很漂亮……”

  然后他低头,吻了她。

  在肖邦温柔的钢琴声里,戴英霞晕眩,兴奋又幸福地陶醉。他炙热的吻冲淡忧伤,他热烫的唇填补了她刚刚升起的悲伤。他热烈地吻她,她也热情地响应,他们忘情拥吻,再无法压抑彼此间的吸引。

  戴英霞瘫在他热烫的臂弯里,心悸着,愉悦地颤抖着,恍惚了。

  老板,我对不起你啊!大势已去了,戴英霞知道她已经深深的坠落在何淮安无边的魅力中。

  这天晚上,离开他家,他站在“若谷”门前,笑问她:“下次如果在便利商店遇到你,可以跟你打招呼吗?”

  戴英霞怔怔看着他。身旁那盏路灯,晕黄着他英俊的脸庞,他黝黑的眼色有些蒙眬。而朦胧晕陶陶的,还有她狂喜的热情的心。她有点傻气地微偏着脸,笑看着他,她迷惘着。而他落落大方的笑着,那样明朗地享受着被她注目。

  “要不要再来找我?我教你钢琴,还附赠超级好吃的饼干,还有--”还有什么?他眨眨眼,有点坏的笑着。还有热情的亲吻、热烈的拥抱吗?

  嗳、戴英霞笑了。反问他:“李斯特……为了看月亮染上风寒病死,你说他是不是很傻?”活得太浪漫,值得吗?戴英霞挣扎着,为了亲近何淮安,愧对老板,值得吗?他值得她冒险吗?再次交出真心吗?她好怕。

  但是今晚太快乐了,胜过无数上班的日子。

  何淮安果然是享乐派的,他说:“戴英霞,这世上多得是为了赚钱忙到累到高血压脑溢血死掉的。你说为了看月亮死,是不是更美更值得?”

  “你很浪漫嘛。”

  “我只是很懂得享受人生……你要不要跟我交往?”

  他真是--戴英霞怔住。他这个人侵略性真强,连连出招,她应付不来,节节败退啊。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立刻执行,毫不犹豫也不挣扎。他还是说服人的高手,他走近她,在她面前,用他充满阴刚与力量的体魄,以他性感的慵懒的嗓音,贴近她的脸说--

  “你当我女朋友,跟我交往。我想带你去花莲的某个庄园,我们可以整晚躺在湖边听蛙鸣、赏荷花、喝酒谈心。整晚缠绵,赖在床上,睡到中午。醒来吃怀石料理,喝现榨果汁,整天什么事都不做,就躺在面包树下的露台,看书、聊天、晒太阳,把骨头都晒到酥暖,连皮肤都散发太阳的气味,闻起来暖烘烘的,抱起来很软很舒服……”

  戴英霞光听就醉了,那像是神仙活的地方,神仙过的日子啊。

  “我常去那里度假,我很想带你去看看。”

  “为什么?”

  “因为你看起来……很需要好好休息。”他轻触她的发梢。

  “是吗?”

  “是啊。”他疼爱地掐了掐她的面颊。

  她皱眉,瞪他,拍开他的手。

  他笑着,看着她,像看着他豢养的宠物。“你看起来就是需要好好吃,好好睡,好好享受假期,好好赖床……好好晒太阳……”

  矮油。

  矮油--戴英霞一路心头矮油不止地矮油回去。

  何淮安的话害她软绵绵,人离开他地盘,竟像无主孤魂了。怎么办啊?戴英霞按着心口,搭上捷运,抓着吊环时有气无力,整个人挂着荡回家。怎么办呀,到底怎么办啊?

  她竟然……乐得要命啊!

  这何淮安,莫非是调情高手?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将她迷得神魂颠倒。戴英霞看着窗玻璃上面,自己的倒影。摸摸脸庞,有吗?她看起来那么欠滋润吗?厚,明明都有定期脸部保养啊,不过就是两年没男人而已嘛,是这样才禁不住他勾引吗?也不是啊,别的男人也开过一堆条件哄她当女朋友啊,可怎么都没何淮安的威力强?

  电话响,是王弯弯。

  “你快过来!”王弯弯喊。

  “欸?去哪?”

  “帷阁旅馆外面,立刻,快!”

  戴英霞离开捷运,拦了出租车赶过去。很少听王弯弯这么激动,不知道发生什么大事。

  戴英霞赶至现场,王弯弯就坐在旅馆对面的露天咖啡店,一看见戴英霞便朝她猛挥手。

  戴英霞穿越马路,跑过去会合。“怎么了?什么大事?”

  “你坐下,明芳也快到了。刚刚我加班完,到这边的海产店吃宵夜,你猜我看到什么?我看到咱们明芳那位了不起的男友萧华,他牵着一个穿着清凉的年轻辣妹走进帷阁--你说深夜十点多,他们去帷阁做啥?!”

  “你确定是他?”

  王弯弯眯起眼睛。“戴英霞,我跑社会新闻的,以我超强的记忆力加上有如雷达般锐利的眼睛,绝对是他,我早就说那个男人不可靠。”

  “明芳怎么说?”戴英霞怔怔的坐下。

  “我没告诉她什么事,我要她立刻过来。那家伙蠢得要死,除非亲眼看到否则她是不会死心的,这次萧华休想唬弄过去。我要让明芳亲眼看见自己口口声声爱得要死、信任得要命的男人,究竟是怎么样的货色!她早该清醒了。”

  “可是忽然这样,会不会太刺激她--”

  王弯弯按熄香烟。“明芳还年轻,早死早超生。”

  江明芳来了,喘吁吁地跑过来。“什么事什么事?”她脸部浑肿,神情憔悴,身上还穿着宠物店的工作围裙,衣服沾满狗毛,披头散发一副邋遢相。晚上同事临时请假,害她帮宠物剪毛剪到昏天暗地,正打烊,就接到王弯弯的紧急电话。

  戴英霞拉明芳坐下,搂着她的肩脖。“你先坐好,先喝口水。”

  江明芳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清楚状况。

  “大约一小时前,萧华跟一个年轻辣妹,手牵手走进那里。”王弯弯指着对面旅馆。

  江明芳听了,愣住,旋即捧腹大笑。“哈哈哈……我还以为怎么了……”她笑到肚子疼。“拜托,我还以为什么事。弯,你看错了OK?因为我临时要加班,萧华晚上还送宵夜来给我吃,他又不是有分身,怎么可能跟辣妹来开房间?你真是,你不要疑心病这么重好吗?”

  戴英霞沉默,事情没那么单纯。

  王弯弯冷笑。“晚上吗?几点?几点给你送宵夜?”

  江明芳抓着头发,回忆道:“就大慨……八点多的时候吧。”

  王弯弯问:“现在快十一点了,现在他在哪?”

  “他回家了吧。”

  “打给他。”

  “厚,拜托,你真的是见不得人家好欸。好、我让你知道你对萧华的怀疑是病态而且很不厚道的--”江明芳拿出手机打给萧华。“……哈啰,亲爱的,在干么?嗯,好,好。没事,晚安喔。”江明芳得意地看着王弯弯。“他在家里看电视好吗?还有电视声音好吗?我要回去了,你真的很莫名其妙。戴英霞,你也是,你也认为我们萧华会在外面乱搞吗?你们两位就不能好好祝福我跟萧华幸福吗?一定要这样?过分!再这样的话我要跟你们绝交!”江明芳骂完,转身就走。

  戴英霞追过去,可江明芳忽然站住,瞪着前方,浑身僵硬。

  马路对面,那个应该在家看电视的人,走出旅馆,果然牵着另一个女人,神态亲密,女人长发微湿,摆明了刚洗过澡的。

  王弯弯走过来,站在江明芳旁边。“原来萧华的电视,是在旅馆看的--”

  “胡佳盈!”江明芳猝然不顾马路车流,冲到对面去。

  “小心啦,小心!”戴英霞喊着,帮江明芳挡车。

  王弯弯陪着江明芳冲到萧华面前。

  “你怎么可以这样?”江明芳扑向那个女人,揪住她的衣服,失控咆哮。“你为了跟我男朋友上床请假的?嗄?你们、你们--你们--”原来萧华劈腿的女人还是江明芳宠物店的同事。

  江明芳和对方拉扯,萧华愣住,旋即制止,三人拉扯间,江明芳跌倒在地。她揪着胸口,痛得不顾行人,大声尖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怎么可以这样!”她太愤怒,失去了理智,只是不断地咆叫“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戴英霞见江明芳崩溃,蹲下来紧搂住她,她一直痛哭颤抖。

  胡佳盈瞪着萧华,也是一脸恨意。“现在怎么办?早就要你处理的,现在好了吧?我不管,你好好解决跟她的事。”胡佳盈拦了出租车走了。

  萧华脸色铁青,看着江明芳痛哭流涕,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王弯弯走到萧华面前,狠狠地酸他:“喂,我们明芳从学生时代就跟着你,听说你们都要结婚了,你还带女人开房间,真有种啊。怎么?干么不吭声?事情爆发就龟缩了?跟两个女人搞,你真逍遥啊,很爽吗?”

  萧华凛着脸,由她去骂。

  戴英霞放开江明芳,走到萧华面前,打量萧华的表情。“萧华,我现在只问你一件事,你到底还爱不爱我们明芳?”

  “我对她……当然是有感情……”

  “有感情?”戴英霞点点头。“但不是爱情?”她看出里边的玄机,被抓到劈腿,萧华表情僵硬,但不惊恐也不慌张得跪下跟女友求饶,反而冷冷地站在一旁看女友崩溃。甚至,甚至有点解脱的模样。为什么?只有一个可能,他不怕江明芳不要他。或者……他早就想结束这段关系,只是不知如何开口。

  戴英霞有过一些恋爱经历,这是男人常耍的手般,卑鄙自私,懦弱又无耻。早先听江明芳说他们像老夫老妻几乎不做爱了,戴英霞就觉得有问题,然而现在最该解决的不是骂萧华,也不是挽回这失败的感情而是--设停损点!

  “萧华,虽然房子是你跟明芳一起买的,不过当初权状登记是明芳的名字,所以房子归她,没意见吧?”

  “这个……这个我要想想。”萧华惊愕,没想到这女人已经在盘算分手后的资产分配,好精明。

  “你要想想?”戴英霞脸色暗下。

  “真是够贱了。”王弯弯翻白眼。

  萧华略微激动地说:“我陆续也是有付过几次房贷,也不能完全归她,这对我不公平,房子可以卖掉平均分配……”

  听不下去!戴英霞说:“对不起,是我太客气了。”她目光一凛,瞬间变身泼妇,右手往腰间一插,咬牙大骂:“你背着女朋友劈腿她同事,对她没感情了还享受她的照顾,享尽齐人之福、爽这么久,现在好意思提付过几次房贷,你还敢跟明芳计较房子归谁?萧先生,你在哪间公司上班不要以为我不知道,我戴英霞在商场人脉广的咧,你是很想红是不是?可以啊,我可以好好宣传你的丰功伟业,你是想看我跟你一样卑鄙下流吗?非常好,我戴英霞卑鄙下流起来什么奥步我都会,你想试试看吗?现在我戴英霞说房子归明芳你说对不对?对不对!”

  萧华呆若木鸡,表情如遭重击,被戴英霞轰得头昏眼花,胆战心惊。

  王弯弯张口结舌,看着戴英霞发飙,真猛,她没看过戴英霞耍狠的一面,太惊人了,戴英霞果然有带把刀的气魄。

  戴英霞看萧华不回答,更大声问:“告诉我对不对?!”

  萧华很小声,不甘不愿地说:“……就归她行了吧?”

  “很好,”戴英霞冷笑。“你至少作了个明智的决定。这几天我跟明芳会把你的东西打包,地址传简讯给我,我会请搬家公司搬过去,搬家费你付。我会告诉你汇款账号!”

  萧华吃瘪,心头不舒服,想想,忍不住嘲讽戴英霞。“你觉得我烂?可是我听明芳说过,你也是老爸外遇劈腿跟外面的女人生的,你有什么资格骂我?”

  “你再说看看,你再说啊?”戴英霞拨了高跟鞋他,萧华转身就跑,拦了出租车想逃跑,同时戴英霞的高跟鞋飞出去,掷中他的背,他痛呼,钻入车内,逃走。

  “回来!有种回来!”戴英霞咆叫。“敢扯到我身上,王八蛋!”高跟鞋摔在马路,被汽车辗过。

  戴英霞返回江明芳身旁,看她还软在地上痛哭。

  戴英霞踢踢她。“哭个屁,你哭个屁,没看到人家怎么说的?干么什么事都跟他讲?连我的事都说,你笨蛋!”

  “对不起……呜,我没用,我是白痴,连男朋友跟同事搞都不知道,我是废物!我是猪,我很爱吃所以很胖被男朋友抛弃,呜……”江明芳哭得声嘶力竭,语无伦次。

  “好了。”王弯弯给戴英霞使眼色,要她别骂了。

  戴英霞抓住江明芳的手臂,拉她起来。“不准哭,起来,起来!为那种烂人哭个屁啊,不准哭不准哭!至少房子保住了,叫他搬走!”

  “我就是很难受我就是没办法你让我哭啦……而且我不要他搬走……我不能没有他啦……”江明芳放声大哭。

  戴英霞抱住她。“你笨蛋,他都这样了还不要他走?你疯了吗?没骨气,男人都是坏蛋啦,不值得我们哭,王八蛋!”戴英霞也哭出来了,她爸也是,有老婆了还招惹她妈妈,害她被人轻视得莫名其妙!这两人哭成一团,不顾在大街上引人侧目。

  王弯弯尴尬地站她们旁边,用脚踢踢戴英霞。

  “喂,戴英霞……又不是你失恋,你干么?”哭得跟事主一样。“你们两个丢脸丢够了喔,都给我起来。”

  戴英霞抬起泪涟涟的脸,看着王弯弯。“我们明芳好可怜,我们明芳好可怜喔……她这么好这么善良……明芳……”戴英霞搂紧她。“没关系……没关系喔,我们一起哭,丢脸也没关系,我陪你丢脸,你哭吧,哭到爽吧……我也要哭,我也讨厌男人,他们都太坏了,呜呜呜……”戴英霞泣不成声,手机响起来,她抽抽噎噎的接起电话。“喂?”

  “戴英霞?”是何淮安。

  “唔……有事吗?”戴英霞声音沙哑。

  “你声音怪怪的,怎么了?”本想确认她平安到家了没,却听见夹着浓重鼻音的哭腔。何淮安意会过来。“难道我要跟你交往,让你感动到哭了?哈哈哈,你太可爱了。”

  你个大头啦!戴英霞脸色一沉,一边听着江明芳失恋痛哭,一边火大地迁怒何淮安。

  “你刚才说要交往的事我拒绝!”戴英霞高声道。江明芳的事桃起了戴英霞过往恋爱时也被劈腿的恨。都是臭男人造的孽,讨厌。

  “哇,这么凶。”何淮安低声笑。“不是感动,那你声音是怎么了?刚刚还好好的啊?”

  “喂,我说你们男人是靠下半身过活吗?看到漂亮的女生就追,可是等追到手,女人投入感情,你们很快就腻了。我看那些好听的话、那些追求的花招,说穿了都是为了骗女人跟你们上床,等骗到手孩子生了婚也结了天天在一起每晚躺身边看都不想看,性冲动没了然后找更新的,可是那个女人还有生下来的孩子却要为你们的风流帐受苦,你们为什么这么烂!”可恶,都一样,都是坏男人。想到因为父亲的事,刚刚还被萧华取笑,戴英霞真呕。

  王弯弯傻眼,戴英霞干么迁怒另一个人啊?

  何淮安静静地挨骂完,他肯定道:“基本上我承认男人是这样,没错。”

  戴英霞听了更火。“那你还说要跟我交往?”

  王弯弯翻白眼,这个戴英霞竟然跟人家吵起架来了。江明芳也被戴英霞的怒吼吓到。

  电话里,何淮安冷静道:“可是,也有少数男人不被性冲动左右的。”

  “喔,所以你是那少数的男人喽?”

  “我是在找心灵伴侣,不是性伴侣--”

  “最好是!”这些男人说得比唱得好听,等交往后又是另一种态度。

  “请问……火气这么大是……因为我要跟你交往?”

  “我天生火气大,不适合当心灵伴侣!我每天都很忙很累,也不适合当性伴侣,掰掰。”

  戴英霞结束电话。

  王弯弯问:“你骂谁?”

  “何淮安。”

  “何淮安?何淮安?”王弯弯惊呼,他们几时亲密到能聊这种话了?

  戴英霞有你的!

  “何淮安?”江明芳抽抽噎噎地问戴英霞:“何淮安说要跟你交往?”

  “我一点都不惊讶。”戴英霞臭屁道。她乘机鼓励江明芳,她搔首弄姿,妩媚地笑。“你看吧,这就是条件好的好处,男人要多少有多少,所以我们何必被男人糟蹋,为个烂人哭?不值得嘛,这个不好就换掉,我们找更好的人爱啊?不要哭了。”

  结果江明芳看戴英霞说完,一个吸气,更是痛哭起来。“大家当然都爱你,你不像我又胖又丑又笨当然那么说,你不懂啦……我的心好痛,我毁了,我完蛋了,我不能没有他,我怎么办啊我……现在连上班都要看到那个女人,我的天啊……我怎么活下去啊……他怎么可以耍我?”

  很好,王弯弯瞪戴英霞。

  戴英霞正要安慰明芳,电话又响了,又是何淮安。“我现在没空讲电话。”

  “你到底在什么地方?”何淮安听到电话那边有女人凄惨的哭声。

  “你知道干么?”

  “是怎么了?谁哭得这么惨?你还好吧?要帮忙吗?”他担心戴英霞。

  “唉。”戴英霞叹息。“好朋友撞见男友劈腿,大受刺激哭倒街头。”

  “哦?那么你为什么也哭?又不是你失恋。”

  “我戴英霞可以没男人,不能没有好姊妹,你懂什么啊?我姊妹的事就是我的事!”以前失恋时,也是江明芳陪她撑过来的,他懂个屁。

  “我知道了,既然如此,那也是我的事了。”

  “关你什么事了。”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为什么?”

  “没办法,为了追你只好献殷勤。”

  “哈。”戴英霞无法把他跟那些对她狂献殷勤的男人想在一起。他有主见,又自负,无法想象他肯为爱屈就或迁就。

  可是他这时候倒是表现得很贴心,他说:“不需要急着泼我冷水,来,跟我说地址。”

  “什么?”

  “跟我说你们在哪,我开车过去接你们。不是说哭倒街头吗?既然要崩溃,我想她回家崩溃比较舒服吧?”

  那倒是。戴英霞考虑起来,眼珠子滴溜溜转。忽地嘴角上扬,眼睛发亮,交代他:“那好,你来接我们,但是--穿帅一点。”

  “没办法。”

  “没办法?”

  “我不穿的时候最帅,我总不能裸奔吧。”

  “很难笑。”可是戴英霞笑了。

  听见她的笑声,何淮安也高兴了。“我马上过去--”

  戴英霞说了地址,结束通话。

  王弯弯急切地问:“是何淮安吗?要过来?你让他来干么啊?”

  戴英霞噙着诡异的笑。“当然是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才让他来啊!”

  何淮安发现戴英霞真是奇女子。

  方才电话中还陪朋友哭哭啼啼,这会儿宛如女指挥官,他车子一到,她那帮朋友弄上车后,她坐在他右侧,开始指派他工作。她说要去超市,然后把号哭不止的朋友留在车上。

  “弯,你陪明芳,我下去买东西。”

  戴英霞让何淮安当搬运工。她一进超市,立即买这买那,心中好似有一本谱,出手快狠准。

  何淮安推着购物车跟着她,满腹疑问。

  “这些……需要现在买吗?”他问。

  “当然,全用得上。”她笃定道。

  采购完毕,何淮安抱着堆满物品的纸箱回车上,半小时后,一行人抵达江明芳住处。

  江明芳一进家门,触景伤情,两腿一软,就地趴倒,又号哭起来:“我们用心布置的家他为什么不珍惜?哇--”

  “赶快抬她去床上。”戴英霞喊,她跟王弯弯一人挟着江明芳一边,拖她上床。

  何淮安抱着纸箱,跟进房里,他问英霞:“东西放哪?”

  戴英霞指了指床上。

  江明芳躺平,眼泪如水龙头哗啦啦,眼睛都哭肿了。一躺床上,沾到床褥,闻着熟悉的男友气息,又开始哭。其声之壮烈,令怕吵的何淮安站到边边去。恐怖,女人是水做的?这么会哭。

  江明芳失控地哭喊:“棉被是他挑的啊,他跟别的女人做爱完回家怎么还能没事的跟我盖同一条被睡觉,天啊--”

  很好,什么都能哭就对了。等一下她对着铅笔还是抹布哭说这是他用过的铅笔啊,这是他用烂的抹布啊,这是他吃饭的筷子啊,大家也不会太惊讶。

  是的,失恋就是会让人短暂神经失常,看到什么都可以哭夭几声。然而失恋也是全世界最心虚的伤,当你为失恋痛哭流涕哭天抢地时,真正同情你的少之又少,毕竟跟天灾人祸重病死别等事件比起来,失恋仿佛又变成一桩不值得同情、是吃饱太闲的事。

  只有体己的好友,才会认真看待你的痛,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感同身受。

  当江明芳一路靠夭到“这里充满他的味道,我快窒息了我无法呼吸我太痛了”时--

  “这好解决。”王弯弯拿出香烟。“我马上让那个烂人的气味消失,只剩下Marlboro香烟的味道。”

  江明芳怔住,她跟戴英霞同时看着点燃香烟的王弯弯。

  王弯弯咬着烟,看她们一脸不爽,还挺无辜地反问:“这办法不好吗?”

  江明芳捶床咆叫:“我失恋心痛,你还想荼毒我的肺?”

  戴英霞指着阳台,王弯弯翻白眼走出去。“是是是,我去外面抽,真是,我干么有家不回在这里受气?”

  王弯弯推开落地窗,站在阳台抽烟。

  她们实在很搞笑,何淮安忍不住偷偷笑。

  这时,戴英霞拿出便条纸。“好了,明芳,你听好了。”她唰唰唰地开始写字。“这是我开给你的治失恋的药方。”

  “失恋有药治?”何淮安走近瞧,戴英霞拿高纸条不给他看。

  王弯弯太好奇了,冲进来抢走纸条,念起药方--

  “一,躺着。”

  “对,躺着。”戴英霞说。

  “二,躺着?”

  “对,还是躺着。”戴英霞点头。

  “三,躺着?”

  “是,继续的躺着。”戴英霞用力点头。

  “怎么全是躺着?”何淮安问。

  “就是躺着,这两天,江明芳啥都不要做,除了上厕所,最好都躺着。”

  “为什么?”江明芳不懂。

  “因为你遭到情感上的背叛,事出突然,约有两天的时间你会神经失常,动不动就哀号痛哭,捶胸顿足,为了不让自己一时冲动干傻事,你现在啥都甭做,躺着就好。我帮你请假三天,三天后要回去上班。男人可以没有,工作绝对要在。”

  何淮安拍手赞好。“这我太赞成了,我最讨厌因为失恋就把工作搞砸的女员工,我因此开除过几个--”很好,马上招来三对眼睛的怒瞪。他举手投降。“当我没说。”

  “我没办法回去工作,我不想看到那个女人,我不要,哇啊--”果然,江明芳随时崩溃痛哭,还是躺着好。

  戴英霞冷静道:“你要回去工作,你是优秀的宠物美容师,不可以为了烂男人抛弃那些支持你多年的客户。不过这点稍后再烦,现在要紧的是如何让你平安度过最痛的失恋期。何淮安,请过来一下。”

  何淮安站到英霞身旁笑咪咪的。

  戴英霞也笑咪咪,突然她搂住他的腰,他好惊讶地看着她,她则看着江明芳。

  “现在你可能没办法想象生命中没有你亲爱的萧华,但是,看看这位先生,英俊帅气,事业得意,有钱多金,品味又高,甚至曾经是年度票选的十大黄金单身汉!”

  “这我知道……”江明芳哭哭啼啼。

  “原来你这么肯定我。”他何淮安可开心了,哈哈大笑。

  戴英霞也笑呵呵,但下一秒,突然推开何淮安。

  “可是明芳,连这种条件的男人追我,我都不希罕,你知道为什么吧?就是因为我把自己栽培得非常好,这都拜失恋所赐,你看看我--”

  戴英霞拿出手机,随便拨通电话。

  “哈啰,吗?我忽然肚子好饿,好想吃基隆庙口的奶油螃蟹。真的?要买来给我?你真好。看电影?午夜场吗?OK啊,嗯,好,等你喔。”她哈啦几句,随兴邀约,电话那头的男人立刻要开车去帮她买宵夜。

  “你真是--”何淮安啼笑皆非。

  王弯弯冷哼:“戴英霞,你要多少男人过来啊?”

  江明芳脸色一沉。“我最讨厌你一天到晚炫耀自己多有魅力,你为什么要这样刺激我?”

  “刺激到你了吗?太好了。想不想和我一样,再也不要为男人搅乱自己的人生,再也不把男人放在第一顺位。反而是男人把你当公主当女王捧在手心,担心恐惧着你会变心。你等一下--”戴英霞又拨打手机。

  “我忽然不饿了很想睡觉,你已经上高速公路了?唉呦,怎么办?真不好意思,我太困了,不然改天好吗?改天一定陪你看电影喔,掰。”

  江明芳张大嘴,下巴快要掉下来,还有这样的喔。

  戴英霞无情地关上电话,看着江明芳,教训道:“小朋友,情场如战场,弱势的一方只有被抛弃践踏的分。你这几天痛哭流涕伤心个彻底,也是正常的,但是记得我这失恋前辈如今洋洋得意的模样,把我当成偶像,赶快振作起来,让自己更美更强壮更活跃,这才是对小三跟负心汉最残酷的报仇!以后哭的是男人,不是你!以后那个趴在街上号哭的是男人,不是你!亲爱的,你现在可以尽情哭,但是心里要有这样的斗志好吗?”

  江明芳又哭了,可是,似乎有那么一滴滴的斗志被激发。戴英霞画出了个美丽的蓝图,但她真可以办到吗?

  戴英霞打开纸箱,继续说:“你这几天会没有食欲,醒来哭,睡也哭,洗澡也哭,动不动就哭,你不吃饭没关系,但我买了高档的矿泉水,一定要记得补充水分,就当作是一次净化身体的疗程,还可以顺便瘦身。

  还有--卫生纸也帮你买了最好的牌子,一定要这个牌子撺眼泪跟鼻涕,不然你很快会发现鼻子破皮,脸的皮肤也粗糙,失恋够惨了,千万不要搞到还破相。另外,这三天不要打电话给萧华,以免你讲出日后自己会后悔还恨得要死的话。”

  江明芳问:“什么话?”

  “什么我原谅你没关系你回来就好,什么我跟她到底谁比较好,什么你都和她怎么做爱的?什么她比我好吗?我哪里需要改进我会改,诸如这些下贱的话你百分之九十九会冲动地说出口,然后等你冷静后恢复自尊,会恨不得撞墙或咬舌自尽,所以不要打给他,在你发疯完毕平静以前。”

  王弯弯拍拍手。“果然是过来人会讲的至理名言。”

  江明芳张口结舌,戴英霞完全说中她内心想对萧华说的问的。

  何淮安看着身旁女人,看着她冷然的陈述,竟心生怜惜。尽管她表现沉静口气老练,他却觉得她内心似乎有个伤口从未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