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乾曜的话语在嗓子里转了几道弯, 最后无可奈何地叫了出来：“段云衍，真没有人能管得了你。”
段云衍抵着还未从被捏碎的痛感中缓过来的头：“嗯？管什么？什么管？”
霍乾曜：“……”
段云衍眨眨眼，光刃挥出去刺进迎面飞过来的虫族体内：“没有关系呀, 之后要处分我就处分吧, 我们会赢的。”
“好。”霍乾曜叹了口气，心里却也松了下来, 也笑了下，“我们会赢的。”
贪狼的精神力隔离做得确实比自己的机甲要好一些, 但更重要的两人的精神力紧密联系在一起了。
远比一股更加强大。
段云衍脑子里的嗡鸣减轻了很多，哪怕他们现在更加往前, 那股将要把他拉下水，在他脑子里刺痛的声音也消失了, 整个知觉里都是霍乾曜的精神网。
“李云的声音传不进来了。”霍乾曜看了眼通讯, 李云的面容已经呈条状断断续续了，“但她现在还能勉强听到我们的声音。”
“唔。”段云衍抬起光刃，和霍乾曜配合斩杀了冒到面前的虫族。
精神力上的压力也重了起来, 段云衍问：“你怎么样？”
“可以。”霍乾曜的手很稳，和段云衍之间的配合不需要出声，在他的启明星到来了以后, 精神力上的压力骤地轻松不少。
但这些在虫母面前还是不够看。
他没有说什么，来都来了，也不可能把段云衍赶回去。
只是真的……不能输了。
他可以死, 但是他的启明星不行。
他们身前还应该有着大好的未来, 未来星光璀璨，是他们本就应该走过去的路。
贪狼终于重重跌进了一个深深的沟壑, 霍乾曜扫了眼：“左臂有部件损坏。”
他操纵机甲重新站起来，段云衍紧接着出刀砍下虫族机甲的外臂, 对方的机甲如同黏液一般从身下滑走，他们没有恋战，继续往前。
行进的速度越来越慢，虫母的精神力往里渗透得越深，他们好像只身处在太空当中，无尽的广无尽的大，无尽的田野辽原之中只有彼此，彼此是最小单位。
而虫母是无尽大。
段云衍不敢想象，如果只有霍乾曜一个人在这里会是什么感觉，两个人尚且能感知到彼此，一个人只能在和虫母的差距中无限地怀疑自己。
天旋地转。
“将军。”段云衍叫，觉得声音有些遥远。
“我在。”霍乾曜答。
“霍乾曜。”段云衍又叫，和对方结成的精神网坚不可摧。
“我在。”霍乾曜依旧答。
段云衍笑了：“是不是马上就要到了？”
他们此时已经无法从外界取得联系，贪狼的网络也断断续续，只能凭借记忆和霍乾曜的经验来判断他们所身处的地方。
“快了。”霍乾曜如是答，吸了口气，“准备好——”
他们破开最后一层墙面，再也没有虫族的侵袭，因为虫母的身体就这样出现在他们面前。
滔天的精神力，海啸潮汐的精神力如同恒星爆炸时产生的能量，几秒内就向他们涌了出来，那一瞬间他们仿佛升维，脑中膨胀的是不属于三维的概念，所有的时间线在面前一览无余。
段云衍叫了出来，又或者是怒吼了出来，体内的某种能量必须要宣泄出来，不然就要跌进无穷无尽的黑暗。
“段云衍！”霍乾曜在他耳边叫，声音遥远但又清晰。
身体几乎是下意识地反应，和霍乾曜一起打出一套能量炮。
虫母的身躯巨大，但又没有想象当中大。
能量炮对它没有作用，光刃对它也没有作用，只有真真实实的子弹、炮弹、真真实实的刀枪剑才能刺入它的体内。
虫母的身体震荡，从它的身躯上看不到任何可以称之为“眼睛”的地方，但它的视线好像如影随形地跟随着他们，凝视的感觉好像将他们包裹在某个果冻般的固体里。
固体里是要把他们刺穿的精神力。
在某一刻，段云衍好像看到了亘古虫母的诞生，饥饿始终包裹着它，它不断的生育，不断地掠夺，而它们所需要的资源越来越多，虫族的基数也越来越多。
它们遇到其他的文明，掠夺、吞噬，败则数量减少，成则拥有新的资源。
它们就是这般活下来的。
几十万年变迁不过弹指一挥间，霍乾曜猛地扯了一把他的手。
他望去，他感受过去，对方的精神力带着尖锐地刺。
而他自己的精神力承载着对方的精神力。
霍乾曜调出了核弹，虫母的移动速度不高，但对方精神力的侵袭会让他们失去瞄准。
天旋地转，他们只有彼此依靠才能在摇摇欲坠的世界里稳住身形。
“段云衍——”霍乾曜又叫，与此同时核弹发射出去，一把巨大无比的合金刀被段云衍同时调了出来。
动力装置启动，他们同时腾飞向空中，核弹卷起的巨浪掀起了巨大的风暴，风暴中心是更为巨大的精神力，层层要将他们摧毁。
段云衍的眼神带血，指节拧着操作杆几乎要将其拧断，厚重的精神力托起霍乾曜的精神力，他们迎着层层阻力一往无前——
先是刺穿了皮。
然后是血肉。
然后是要将他们搅得粉碎的精神力，是来自宇宙的第一次大爆炸，是五彩缤纷的儿童画被开膛破肚，是把他们的大脑要拆碎重组。
是把灵魂都拆成一个个掉落的量子碎片，是血液里最小的分子。
然而他们的刀没停。
贪狼的零部件随着巨大的风暴破碎而后被搅飞，操作台上的所有光屏都因为承受不住强大的精神力而熄灭，整个控制台只剩下最基础的功能。
大脑已经无法思考，一切都随着虫母的哀鸣而被带走，可霍乾曜的精神力带着刺，段云衍托着这个刺和他们的刀一起刺进了虫母的身体。
刀尖旋转，眼前已经模糊一片，一切都全凭着感觉，全凭着直觉，手下的不过是被他们斩杀过无数次的虫。
不过是被他们斩杀过无数次的虫而已——！
段云衍听到自己在怒吼，他不确定霍乾曜是不是和他一样，但他知道自己在笑，身体要控制不住地发抖但是是因为激动。
他向来如此。
而后手下皮开肉绽，迸裂之时是一道白光。
动力装置破坏，整个机甲跌落到地上，巨大的撞击。
很久，很久。
所有意识都消失，段云衍只知道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于是意识消失也没关系。
-
“滋……滋……有信号吗？能……滋……声音……滋------”
段云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紧急气囊。
精神力的阵痛让他有些反应迟缓，他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贪狼里。
他们……好像杀死了虫母。
“……已经……滋……检测不到虫母的精神力了……霍乾曜？滋滋……段云衍？”
段云衍抬头，望向了那个发出声音的光屏，上面显示并不完全。
“我……在。”段云衍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出离的沙哑，好像久经干旱的土地。
对方却好似听不到他的话，又重复叫了他们几遍。
段云衍缓慢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全身都疼。
他侧头看，霍乾曜也被包裹在一个安全气囊里，此时对方刚刚睁开眼。
没有任何言语，他们已经耗尽的精神力就这样丝丝缕缕和对方碰到了一起。
霍乾曜的声音更哑，更低：“……云云。”
段云衍轻轻笑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过咫尺，霍乾曜愣愣望着他，半晌才记起言语：“……云云。”
段云衍笑着看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但是唇角怎么也抑制不住。
霍乾曜侧身过来，抓起他的手，又喊：“云云。”
“我在呀。”段云衍终于出声，努力挪动好像带伤的身体，“我在呀，霍乾曜。”
霍乾曜说：“我爱你。”
段云衍愣了愣，唇边的笑意更厚：“我知道呀，我也好爱好爱你。”
霍乾曜看着他，深深地看，愣愣地看，好像还没从刚刚的战斗中缓过神来，幸好他们两个这个时候反应都慢。
他一只手抓着段云衍的手，一只手按开了操作台上的一个按钮。
一个小小的储物空间被打开，他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戒指，认真又笨拙地给段云衍戴在无名指上。
段云衍茫然看着他，歪了歪头。
霍乾曜终于扯开了一个笑，一个真正放松又幸福的笑。
“我们结婚吧，云云。”他说。
“我们回去——就办一场婚礼。”他说。
而段云衍牵起他的手亲了亲：“好呀，我的将军。”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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