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玖小说>耽美小说>襟上铭>第19章 栽树(二)

  我以为所谓“订婚”,不过也就是走个流程而已,对外张榜公布,在内调整一下我所居住的宫室,或者让我搬去与她同住。

  结果却听说瞿姜居然备了个很正式的典礼,看到礼单的人都说,规制派头,甚至要胜过王侯娶亲。

  雾岚将这话传给我,我自然是不信的:“怎么可能?且不说这礼单有没有,就算有,一来不是随便什么人就能看到的,二来就算有人看到了,又怎么敢到处传言?”

  雾岚像是将这一切都打探得十二分清楚:“是老丞相看到后如此说的。”

  “说什么?”

  “说规制派头,甚至要胜过王侯娶亲。”

  “……”

  虽然给这捕风捉影的传闻加了个具体的源头,可是老丞相并不是这样喜欢说三道四的人,这两年下来,他一心都扑在修史书上,朝政大事偶尔都不发言。

  “那就更不可能了。”我道,“老丞相可没这个闲心思,他现在就想着赶紧将书编修完毕,以全平生余愿。”

  雾岚并未反驳我,只是很自信地笑了一下:“那将军等着瞧。”

  我道:“等着瞧就等着瞧。”

  “等着瞧什么?”瞿姜不知何时来了,也没让下面的人汇报。

  雾岚赶忙行礼,我也起身相迎,“陛下怎么来了?”

  “给你送些东西来。”她嘴上说得这样轻巧,我还以为是送些什么小玩意儿,结果居然是几个大大的漆盒,还是由人抬着进来的。

  “陛下这是?”我余光看到雾岚嘴角的笑意,大致反应过来,问道:“不会吧?”

  瞿姜道:“什么不会?”

  我道:“陛下送来这些,是为订婚?”

  “自然。”瞿姜看了看那些箱子,又看了看我,问道:“有何不妥吗?”

  这已经不是有何不妥的问题,我觉得简直没有一处妥当。

  那些箱子上都贴着名目,不用看礼单匆匆扫一眼也知道都是些青铜礼器和金银玉器。瞿姜素来喜欢收藏这些,她给我的,随便挑一件出来也都绝对是很了不得的。

  “陛下不必如此张扬。”我道。

  瞿姜是真觉得没什么,道:“这就张扬了?将军素日里博览群书,此时用词却不尽妥帖。”

  我道,“陛下以为,这不算张扬?”

  瞿姜不答我,只笑了笑,转身从身后的内侍手中接过拿过一个描金漆盒来,道:“今日晚宴,将军穿这身来吧。”

  我双手接过来后,出于礼节,并未当着她的面打开,只道了声:“多谢陛下。”

  这描金漆盒看着眼熟,我依稀觉得自己上次生辰那件带襟上铭的衣服,就是用相似的盒子装着的。

  瞿姜似有所感,道:“上次便舍不得穿,这次可不要再藏着不用了。特意送来给你,本就是希望你穿上的。”

  她之前送来东西的时候,从来不会管我到底怎么处置,今日的晚宴到底是怎样一个场景,她为何如此重视?

  难不成是庆功宴?可是庆功宴前日不是刚刚办完了?

  不对啊,若是有需要我出席的宴会,瞿姜通常是提前几日会与我说好,免得与军务相冲突。这一次怎么这么突然?

  不待我细问,瞿姜就将木盒又从我手中拿了回去,她屏退了众人,牵着我往径直往寝殿方向走。

  她只是虚握着我的手腕,我虽并未挣脱,却还是忍不住喊了她一声:“陛下?”

  “阿泱用兵如神,可见思维是跳脱的,我还是亲自敦促你穿上比较放心。”说着,她就来解我的腰带。

  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做什么?

  我自然下意识地想去推她,可方才碰触她的手臂,我又想起来面前这人是当朝陛下,我若是用力过猛不慎伤到了她,可是大罪,于是便又中途收了力气。

  瞿姜看我这一套动作下来,笑了起来,“放心。”

  放什么心?

  也不对,我本来需要担心什么吗?

  我一脸懵然,看在瞿姜眼里,却似乎不是我想象中那种蠢蠢的样子,她忍不住轻轻拍了拍我的脸,“阿泱你下次上阵带个面具吧。”

  我道:“为何?”

  瞿姜又不答我话了,她利索地把我的外袍一把脱下,掀在一边,又打开那漆盒来,将里头的衣服拿出来。

  是正红色。

  我再迟钝也明白,这该是婚仪所用。

  我退了一步,“陛下方才说今日晚宴?”

  瞿姜道:“嗯,约莫一个时辰后吧,怎么?”

  我道:“何故办宴?”

  这话其实僭越,不过瞿姜没在意,她道:“我见你方才所言,还以为你知道。”

  “我方才……”我觉得我可能不是迟钝,而是痴呆,“是为订婚?”

  “自然啊。”她拿着衣服走到我面前,“莫动。”

  我乖乖不动,任由她亲自为我穿上这套极为繁复的礼服。

  瞿姜解我腰带的时候很是迅速,拉开系带到取走腰带不过一晃神的功夫,这会儿替我系腰带倒是颇为磨蹭。她双臂圈着我的腰,手指理着那根细长带子,来回擦着我后腰而过。

  我总感觉哪里不对,可是回想起我自己穿衣服的时,似乎也是这样整理的,便也没说什么。

  她替我穿完后,我低头看了看,发现前襟上果不其然绣有一句话——【凤栖梧桐树】。

  这绣工和上次一模一样,不用想也知道是出自瞿姜手下。

  “真不知道你是哪来的时间做这些?”我本是喃喃自语,可是室内只有我们两人,瞿姜自然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的手指抚过那些文字,“不甚艰难,也不耗什么时间。”

  在她收手后,我自己也小心翼翼地用指腹抚摸着这句襟上铭,幸好我没有留指甲的习惯,不然万一勾到丝什么的,我可会心疼老半天。

  “有人说,想得到一只凤凰,需要准备一颗梧桐树。”瞿姜稍微离我远了几步,打量了我片刻后才问道:“阿泱以为如何?”

  我觉得这个问题本身就不成立,“我哪里是什么凤凰?”

  师父亡故,永翼国灭,所居之山凭空消失,飞鸟尚且有家可回,而我连飞鸟都不如。

  得亏瞿姜邀我来此,不然,纵使世间天大地大,我也没有可落脚的地方。

  我想过了,若非来了当扈国,估计我同陆吾国士兵厮杀过几阵后,不是被他们所杀以儆效尤,就是去守着师父的陵墓,在迷茫中得过且过。

  现今做着大将军,领兵打仗,肩上有百姓,自然从不敢虚度。也慢慢不再觉得世事变化多端,人力浅薄,而是参悟到,即使须臾间沧海桑田,这世界上还有许多不变的可盼望的——比如天下终成一家、得享永恒太平。

  所以,不管什么时候,不论是什么事,只要是她有所求,我都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不需要梧桐树。”我第一次主动去拉她的手:“顾菟,你只需招招手,我便会来。”

  瞿姜听后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地揽过我,将我抱在怀中。我们就这样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默默相拥。

  平时不觉得,这真正一比我才发现,她身量其实很高,我的额头只堪堪到她的鼻尖。

  瞿姜气息一直有些急,忽而试探性地拉开了一些距离,又低下头来,似是想吻我的额心。

  我下意识地往后靠了一点,她察觉后,立刻止住了动作,重新将我抱得更紧了些。

  瞿姜用手揉了揉我的发顶,顺势用长长的袖摆笼住我大半个身型,将我牢牢地护在她的怀抱中,轻轻唤了一声:“阿泱。”

  我听后腿有些软,不免也更用力地抱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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