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师叔曝光了你身怀妖族内丹的事,天乩长老闹到了师尊那里,师尊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交待。”

  闻弦的手指紧攥着,手背爆起一根根青筋。

  洛淮洲捉过他的手,缓慢摩挲。

  “告诉你的东西,你都记住了吗?”

  闻弦如坠云雾中,晕晕乎乎地点头。

  洛淮洲不知该笑还是无奈。

  他原想抱抱他,但密牢外一道引人注目的眼光,却让他停下了动作。

  “那,我这就走了。”

  “哦。”

  洛淮洲起身,忽觉行走不动,他低头一看,闻弦的一只手依旧攥着他的衣角。

  洛淮洲无可奈何,将衣角用力抽离,闻弦仰着脑袋望着他,目光中隐约带着期盼,仿佛一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狗。

  洛淮洲忽然想起,很久以前,闻弦也是这样看着他的。

  他送他去很远的地方处理公务,临走前闻弦不舍地抓着他的衣摆,他走出老远,闻弦还眼巴巴地站在那里。

  他记得,那一次他终究没有早回,那是他和闻弦的最后一面。

  洛淮洲的心口泛起尖锐的疼痛,一时喘不过气来。

  翌日清晨,闻弦披枷带锁,被押上司刑台。

  和上一次不同,这回的审判广而告之,司刑台下面人头攒动,乌泱泱的人群连绵成一道风景线。

  闻弦跪在司刑台上,接受着所有人或鄙夷或审视或窥探的注目。

  他深深垂着头,单薄的身躯无法躲避锋利如剑的视线。

  林见微和天乩长老先后出列,宣告了下他的罪状,又呈上人证物证,桩桩件件摆在众人面前,一时引得议论纷纷。

  这时,洛淮洲打断喧闹的人群,跪在碧清仙尊面前。

  碧清仙尊扬手让他发言。

  “弟子一直隐瞒了一件事。”

  “当初在张家村,从赤弋郎君手中救下闻弦的,是魔尊谢渊。”

  此言一出,人堆立即炸开了锅。

  “又是妖族又是魔尊,真看不出来闻弦还有这种本事。”

  “我记得谢渊是林师叔的弟子,难不成林师叔和魔族也有勾结?”

  “不可能吧,林师叔好歹也是长老……”

  “闻弦还是碧清仙尊的弟子呢,不也背叛师门残害正道?”

  林见微嘴唇发干,天乩长老威严地看着洛淮洲:“你这是何意?想拖林长老下水吗?”

  “不,弟子可以作证,林师叔和谢渊没有半分关系。”

  “当初林师叔之所以收谢渊为徒,完全是受谢渊蒙骗,林师叔与闻弦不可相比。”

  言外之意,便是闻弦的确跟谢渊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闻弦跪在坚硬崎岖的高台上,透明的液体一滴滴砸落,地上被晕染开一圈圈水痕,不知是汗还是眼泪。

  碧清仙尊叫停喧闹的人群,缓缓扫过人群,目光最终定格在洛淮洲身上。

  他为何要说这种话?

  碧清仙尊的视线转向闻弦。

  “闻弦,刚才林见微所说的你可认罪?”

  闻弦的心脏高高悬起,轻轻吐出四个字。

  “弟子不认。”

  再审下去也审不出结果,碧清仙尊宣布审判结束,闻弦再度被押回密牢。

  沉重的镣铐磨破了手腕脚踝,渗出星星点点的血迹,闻弦撕下布条,在腕骨处缠绕了几圈。

  困倦无力一齐涌来,蔓延到四肢百骸。

  闻弦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脑海里盘旋着的场面不断回放,他手脚冰凉,血液都停止了流动。

  他咬着牙关,强迫自己阖上双眸。

  睡吧,睡一觉就好了,不好好休息保存体力,怎么熬得过明日的审判。

  “闻弦,闻弦?”

  闻弦陷在混沌的噩梦当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居然是天乩长老。

  天乩长老打开他手脚上的镣铐,叹息道:“你走吧,你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人我不忍心看你被处死。”

  闻弦愣了许久,直至天乩长老推他:“你快点走吧,再晚让林见微发现就不好了。”

  闻弦胡乱点点头,撒腿狂奔。

  他隐约觉得不对劲,但究竟是哪里异常,却说不上来。

  碧清仙尊正为闻弦的事情烦心,神识忽地一动,察觉到一缕强烈的魔气盘旋在青玉峰的空中。

  他寻着魔气找去,魔气的来源是洛淮洲的寝居。

  他推门一看,映入眼帘的一幕让他立时心神狂震。

  洛淮洲的周身围满黑压压的瘴气,肆虐的魔气疯狂掀动着天花板,

  “洛淮洲!”

  他冷喝一声,唤出贴身器灵斩断粗重的黑气,魔息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被斩断的部分重新连接成一只只鬼手,朝碧清仙尊扑来。

  碧清仙尊提剑挥舞,将鬼手斩落在地,指尖凝诀,金光以自身为圆心扩散,刹那间照耀了整个房间。

  狰狞的魔气化为尘烟,碧清仙尊收回神识,额头已布满汗珠。

  “师尊……”

  洛淮洲吃力地吐出两个字,碧清仙尊一边平复着紊乱的呼吸,一边走到他身旁。

  他试了试洛淮洲的气息,丹田受到极大的伤害,如果不快速医治,只怕会有生命危险。

  碧清仙尊只犹豫须臾,便将手掌贴上他的后背。

  洛淮洲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顿时慌了神,连声阻止:“师尊,万万不可!”

  “弟子研习魔族心法,犯下大罪,师尊不仅没有责罚,还要将自己的修为渡给弟子,弟子实在于心不安!”

  一柄雪亮的长剑,高高悬于碧清仙尊的头顶,碧清仙尊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洛淮洲身上,全然没有察觉。

  “我不单单是为了你,有了修为傍身,你就可以对抗林见微,还有闻弦,你必须……”

  一语未完,胸膛猛地一痛,碧清仙尊嗓音一颤,支撑着地面的指骨倏地绷紧。

  他忍着剧痛,仍是将一生的修为尽数渡到洛淮洲体内。

  闻弦在青玉峰中打了几个转,思来想去,还是去找了洛淮洲。

  孰料,甫踏入房间,他顿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在原地。

  “!”

  洛淮洲站在一片腥气血海中,碧清仙尊躺在他脚边,胸膛正中插着一柄银刃。

  那是……洛淮洲的剑。

  忽然之间,天旋地转。

  闻弦像是被谁死死捂住了口鼻,吸入肺中的空气逐渐稀薄,闻弦立在原地,双腿犹如灌了铅,半分移动不得。

  “师……尊?!”

  他看向洛淮洲,忽地握住长剑,毫不犹豫地刺向洛淮洲。洛淮洲旋身躲避,反手抓住他的腕骨,伤处被触及,闻弦手上力度一轻。

  闻弦虽有千年修为,但功夫平庸,此时又被怨恨攫住心神,长剑没有章法地戳刺,洛淮洲抓住他的破绽,单脚一踢,踢掉他的长剑。

  闻弦疯了般撞上他手中的剑,胸口被洞穿也不觉丝毫痛楚,洛淮洲一掌正中他的脖颈,闻弦眼前一黑,跪倒在他脚边。

  再后来的事,他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

  闻弦刺杀碧清仙尊后逃走,碧清仙尊未曾留下遗言,座下首席弟子洛淮洲昏迷不醒,青玉峰的大权彻底落到了林见微和天乩长老手上。

  青玉峰瞬间变成一团散沙。

  整整三日,林见微一直照顾着洛淮洲,天乩长老初登大位,一时竟高兴得忘乎所以。

  青玉峰被他整得乌烟瘴气,林见微忙于照顾洛淮洲,反倒更加助长了他的气焰。

  千秋音领着苏如恬等弟子求见林见微,林见微以疗伤为由头拒绝他们看望。

  “千师叔,闻师兄他……”

  千秋音打断她:“快住嘴!你不知道他犯了大罪,还敢一口一个师兄?”

  苏如恬泪眼朦胧:“闻师兄还未被定罪,我就要叫他师兄!谁敢有意见,谁当面跟我理论!”

  “好好好,你爱叫就叫吧,我不拦你了。”

  苏如恬:“闻师兄真的做了那些事吗?”

  千秋音望着遥远的天际,叹了口气:“谁知道呢。”

  “只能求淮洲醒来,可以查清真相,抓住凶手为碧清仙尊复仇,也能洗清闻弦的罪名。”

  “那林师叔他……”

  苏如恬小声道:“林师叔霸占着大师兄,不让我们见他的面,我们又怎么跟大师兄说这件事呢?”

  千秋音又是一声长叹。

  林见微坐在床边,回想着天乩长老的话。

  天乩长老小人得势,竟然要求他卸下长老之职,专心照料洛淮洲的伤势。

  林见微一脸阴沉地放下茶杯。

  天乩长老知道他太多隐秘,必定是要除去的。

  这时,床上的洛淮洲缓缓睁开眼眸。

  “淮洲,你终于醒了!”

  林见微扑到床前,一把攥住他的手。

  洛淮洲刚刚清醒,灵台有些不清不楚,林见微哭了许久,他才回转过神。

  “……师叔。”他哑着嗓子,艰难地问道:“我师尊如何了?”

  提到碧清仙尊,林见微的眼泪瞬间如掉了线的珠子般滚落。

  “碧清仙尊惨死于闻弦之手,如今青玉峰的大权都落到天乩长老手中,碧清仙尊尸骨未寒,青玉峰乱成了一锅粥,我都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洛淮洲胸膛一震:“你说什么?我师尊……他死了?!”

  “淮洲,你要节哀。”

  林见微咬牙切齿:“闻弦私自越狱,和谢渊同流合污,杀了碧清仙尊后又重伤了你,然后不知所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