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见微僵在原地。

  洛淮洲的态度,无异于扇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过去百试百灵的手段,居然失效了。

  他随手拍出一掌,惊得残鸦飞舞,凄厉的叫声盘旋半空,有种说不出的恐怖。

  ……

  闻弦是活生生疼醒的。

  他动了动身子,双脚离地,整个身体撕裂一般痛楚。

  双手被粗重的铁链高高吊起,全身的重量都落在腕骨上,痛楚让他不禁张大了嘴。

  有人站到他前面,不用想也知道是谁。

  赤弋郎君用长鞭挑起他的下颌:“还活着?”

  “看样子你比本君想象得坚强些。”

  闻弦吞下喉头的血腥。

  对赤弋郎君这样的变态来说,越是顽强不屈的人,越能激起他的挑战欲。

  闻弦几乎能想到,他会被什么酷刑活活折磨死。

  他的命也太苦了。

  赤弋郎君挥起长鞭,一鞭一鞭抽在他几近赤裸的身体上。

  闻弦起初还能发出几声痛呼,后来硬是咬紧了牙不出一声。

  长鞭带着零散的血肉飞溅,赤弋郎君下手逐渐加重,沉闷的鞭声在石壁中回荡,迟迟不散。

  待他终于乏力,闻弦也早就抵不过伤痛晕了过去。

  赤弋郎君取过一勺冷水,打算泼到他头上。

  手臂僵在半空,赤弋郎君回头,见是一个用斗篷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他手腕回转,长鞭如闪电般扫了出去,那人轻巧避开,抽下缠在腰间的软剑,与赤弋郎君缠斗起来。

  赤弋郎君仗着有千年的修行,起初并不将这人放在眼里,但随着交手,他不仅没有占到便宜,反而落入下风。

  是个难对付的敌手。

  赤弋郎君转了转灿金色的眼眸,扬起一道白烟,准备遁形逃走。

  孰料,白烟对那人根本没有半分作用。

  那人猛力掷出手中的软剑,长剑化为一抹拖曳的流光,凶猛地洞穿赤弋郎君的胸口。

  赤弋郎君捂着胸口,狼狈地跌在洞口。

  黑衣人追上他的脚步。

  他扬起手里的长剑,眸里闪着嗜杀的光。

  赤弋郎君惊恐地睁大双眼。

  “别,别杀我,我……”

  一剑穿心。

  溅起的血珠溅在黑衣人的颊上,他毫不在意,抬手拭去。

  解决掉赤弋郎君,黑衣人用剑锋破开他的心脏,挖出藏匿于血肉之中的内丹。

  做完这一切,他回到洞府。

  摘下兜帽,露出一张俊美无俦的脸。

  凤眼斜挑,双唇弧度微微勾起。

  斩断垂挂着闻弦的铁链,将人接在怀里。

  闻弦遍体鳞伤,伤势惨不忍睹。

  黑衣人的眼里划过怜惜,将脸贴在他的额头上,轻轻摩挲。

  闻弦发出无意识的呢喃,黑衣人的指腹擦过他的双唇,顿了顿,似乎想要吻上去。

  闻弦眉头紧紧拧着,黑衣人停下动作。

  擦去内丹上的鲜血,黑衣人将内丹喂到闻弦嘴边。

  闻弦紧闭着唇,黑衣人又怕弄疼他,根本不敢用力。

  他无奈地扯开嘴角,只得将内丹含在口中,渡给了闻弦。

  内丹可以快速修补他的伤口,赤弋郎君的内丹与闻弦的彻底融合,以后有千年修为傍身,闻弦遭受的伤害也会少些。

  黑衣人不舍地望着闻弦,仿佛要把他五官的每一处细节都刻在心上。

  “闻弦。”

  他叫出这个名字,如同隔了前后两世。

  美梦终究要结束,黑衣人收回凝视的目光,看向石洞。

  那个人应该就快到了。

  但愿,这次不要辜负他的一番苦心安排。

  “闻弦!闻弦!”

  呼唤声时近时远,闻弦徐徐睁开眼眸。

  突如其来的光明刺痛双眼,一只温热的大手覆盖上来,紧接着是熟悉又十分温和的男声。

  “你的眼睛刚好,还是闭上为好。”

  闻弦听见这声音,如遭雷击:“谢渊?”

  “嗯,是我。”

  谢渊握住他的手,赤弋郎君踩断的手指已被包扎,但触碰时仍会传来痛感。

  闻弦听见这声应答,差点掉下眼泪。

  果然是对比产生美。

  和暴戾凶残的赤弋郎君相比,谢渊都显得慈眉善目不少。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谢渊一滞,旋即道:“我与赤弋郎君是百年世敌,听闻它于此地出没,便匆匆赶来。”

  他的嗓音有些喑哑:“没想到,会见到你。”

  闻弦半晌未曾答话。

  谢渊凝视着他呆滞的表情。

  经历了这回磨难,他整个人瘦了一圈,宽松的红衣挂在身上,只露出半截细白的脖颈。

  惹人怜惜,又无比诱人。

  “赤弋郎君已经惨死,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伤害你的。”

  听到此言,闻弦才有了反应:“他死了?”

  虽然从始至终,他没看见过赤弋郎君的容貌,但他的残暴形象早就烙在闻弦心上。

  只要想起来,肌肉便会抖两抖。

  谢渊将他揽在怀中,察觉到他的战栗,无声叹息。

  闻弦没有抵抗,眼皮沉重,又有睡意来袭。

  “是你……救了我么?”

  谢渊没有否认。

  闻弦攥住他的衣袖,诚挚:“多谢你。”

  谢渊揉揉他的发梢:“说什么谢不谢的。”

  “我又不是为了听你感谢才救你的。”

  语气温柔中又带着打趣的意味。

  闻弦暗自腹诽。

  换了主角受,攻还是那个攻。

  按理来说,躺在谢渊怀里的人本该是林见微的。

  不过如今,随他去吧。

  如果不知道林见微就是那个出卖他的人,闻弦或许会有几分愧疚。

  但是现在,闻弦能忍住不打他一顿就不错了。

  洛淮洲赶到张家村时,村中早已空无一人。

  他暗道不妙,冲到闻弦所在的院落,果不其然,闻弦和其他人已没了踪影。

  地上散落着一枚亮晶晶的鳞片,洛淮洲弯腰拾起,脸色大变。

  是赤弋郎君的鳞片。

  洛淮洲举目四望,没有任何人的踪迹,不知那些村民是丧了命,还是说,他们与赤弋郎君根本就是一伙的。

  床上的被子乱糟糟堆在一起,依稀还残存着闻弦的体温。

  洛淮洲心口一痛。

  他在村落以及院子周围施了双重结界,就算赤弋郎君嗅到了闻弦的踪迹,一时之间也难以打破结界。

  除非有人里通外合……

  种种可疑之处越发清晰,线索串联成线,有如一道雪亮的闪电掠过心头,霎时间一切分明。

  如果当真是那样,那他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道路。

  天边响起轰隆隆的雷声,格外心惊。

  洛淮洲疾行在瓢泼大雨之中,天际阴霾沉沉,哗啦啦的无根水将世界变得喧嚣不堪。

  他的思绪紊乱,足下步伐凌乱无章,一个失神,便撞上嶙峋的巨石。

  巨石锋利的边缘割破他的手臂,洛淮洲垂首看着蜿蜒的血痕。

  没有感到丝毫痛楚。

  林见微留在他唇瓣上的触感早已消散,不知为何,洛淮洲仍有种微妙的抵触情绪。

  林见微亲上来的那刻,他的第一个念头竟是无法抑制的反感。

  像是从前被人随意触碰,心理本能的厌恶,而从前,林见微是不属于这类人的。

  他晃晃脑袋,将无关紧要的东西驱出脑海。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闻弦。

  他划破手指,指尖在长剑上一划,低喝一声“去,”剑身荡开层层波纹,呈现出澄澈的水蓝色。

  蓝光飞向四面八方,洛淮洲注目眺望,唯有祈祷,闻弦不要被带离得太远。

  如果距离太远,寻踪咒也发挥不出效力。

  天随人愿,一道蓝光在东南方向停驻稍顷,最终消失在那里。

  洛淮洲抓起长剑,身形如电般掠了出去。

  当他赶到那处石壁,映入眼帘的第一幕却是谢渊搂着闻弦,唇瓣在他的面颊处厮磨流连。

  洛淮洲脑子里轰地一响,血液直冲向头顶。

  再反应过来时,长剑已刺向谢渊面门。

  谢渊感知到杀意,微一侧身,险陷避过他的攻击。

  洛淮洲反手再刺,招招都是必杀,谢渊被袭击得猝不及防,中了两剑。

  “有长进了。”

  他冷冷擦去肩头淌下的血液,突然一转攻势,抓起闻弦挡在自己身前。

  洛淮洲瞳孔一缩,剑势急速扭转,谢渊趁机挥出一掌,正中他的后背。

  洛淮洲撞上石壁,沉闷的一声重响。

  “……”

  洛淮洲单膝跪地,吐出一口鲜血。

  两道同样锐利的视线相对,空气里隐约有火药味弥漫。

  “把闻弦还给我。”

  洛淮洲喉中带血,嗓音沙哑。

  “还给你?”

  谢渊眉眼带上鄙夷,不屑地嘲讽:“还给你,你能好好护着他么?”

  “你知不知道,他被赤弋郎君掳走,差点就死掉了?”

  一语击中洛淮洲,他握剑的手紧攥成白色。

  “若不是本尊及时赶来,他只怕早就成了一具尸骨,还能让你堂而皇之地张嘴要么?”

  “你保护不了他,只有本尊才能护他一世周全。”

  洛淮洲咬住后槽牙,额头青筋暴起。

  “放下闻弦。”

  他重复着四个字。

  “还给你,可以。”

  谢渊眉眼弯起,笑意不抵眼底:“你亲手来夺。”

  洛淮洲提起长剑,一黑一白两道身影,如灵活的蛇一般缠斗。

  谢渊暗暗思量。

  洛淮洲的修为在他之下,方才匆忙赶路,兼之气血攻心,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念头刚转,肩头猛地传来剧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