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毫无意义的戏。
并不能帮他证明冒牌者是假，也不会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有任何影响。
但莫期还是演了下去。
天时，地利，人和。是最适合复现那个场景的时机。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让他想起那个夜晚，那个摩天轮轿厢，那个无比脆弱，而又无比坚强的唐晚。
但他的唐晚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知名姓的家伙。
很可怕，不是吗？
当你发现身边最亲近的人已然换了个芯子，但所有的人，他的父母，你的姐妹，都没有察觉到这件事的时候。
即使试探着去问，也不会有结果。
有什么不同吗？
没有。还是那个活泼可爱的omega。
有什么不妥吗？
没有。他对唐晚生活的熟悉，就仿佛他本人正是唐晚一样。
但是不对。完全不对。
笑容的幅度，皱眉的方式，面前有零食果盘时会先吃掉的种类，感到无聊时下意识的小动作，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告诉莫期。
这个人不是唐晚。
——
纷乱的纸张散落到地上。
【四月十日，帝星警部接到报警，称唐家独子与莫家次子一同失踪。】
【警方对莫家及其周边进行了全方位的搜索，未能发现有关二人行踪的线索。】
【莫家书房有大量打斗痕迹，初步判断，这应是一起有组织有预谋的绑架案，参与者至少五人。】
【监控摄像已全被恶意损毁，暂时并无足够信息可确定嫌犯身份。】
【警方于帝星各交通出入口设立关卡，严格排查出入的可疑交通工具，并设立专案组负责此案。】
“你说，他们需要多久，才会意识到我们已经离开帝国了？”
“我、我不知道……”最后一张印着新闻报道的纸，也因为惊慌导致的脱力而落在了地上，代西艰难地露出一个微笑，“哥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代西心中是满满的不安。
自他醒来后，系统便消失了。
不管怎样在脑海里大声呼喊，也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声音。
而现实同样不容乐观。
三面黑色墙壁将他包围了起来，剩下一面是透明的玻璃，玻璃外站着莫期。
代西不敢靠玻璃太近，因为莫期“友善”地提醒了他，玻璃上附带了一些他不会想要了解的防御机制。
他被关起来了。
“想做什么？”被隔开的另一边，beta的声音透过内置的音响传了过来，“这应该是我要问你的问题，冒牌者。”
“冒牌？”代西瞳孔微缩，脸上的微笑却还没全然收起，“我不懂你的意思。哥哥……这里有点可怕，让我出去好不好……”
莫期往前走了一步。他本来站在阴影中，此时露出半张脸来，脸上依然面无表情：“你是谁？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是唐晚啊，哥哥。”
“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没有关系。”莫期依然是那般善解人意，“让我来猜猜看吧。”
“事实上，过去将近三年，你什么都没有做，基本将时间都拿来接触我。即使被我赶出了书房，你所采取的行动，也是第一时刻再回到我身旁。”
“因此，你的目标是我。”莫期平静地审视着他 ，“你带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想要接近我。”
“哥，我不明白。什么目标啊，秘密啊，从刚才开始我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了。”代西打断他的话，做出了一派天真的模样，只是手上隐隐渗出的汗水泄露了他的紧张，“我靠近你，只是因为我喜欢你而已啊。”
“是吗？”面对这样直白的话，莫期又轻笑了一声，只是这一次的笑再也勾不起代西任何旖旎的情绪，只让他感到可怕。
“是呀。”意识到莫期的动摇，代西趁热打铁，“只是因为想和哥哥在一起，所以才这样的。否则，难道我能够因此获益吗？你有见到我因此得到好处吗？”
“没有。”莫期顺着他的话回答道。
“所以……”代西还想接着劝解。
莫期先一步说道：“所以，你不可能是因为我曾经的作为，或者现在的身份才靠近我的。”
“不是现在，不是过去，那唯一的可能，就是未来。”莫期语气平缓，仿佛说的不是天方夜谭，而是一些家常琐事，“你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你想要从这个未来中得到一些东西，所以你来到了现在，接近了我。”
“……哈……”代西的脸有一瞬间变得惨白，但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哑然失笑，挪开视线，“哥，你电影看太多了啦……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
“不可能吗？”莫期轻声问，“既然我知道，你自然也可能知道未来的事。”
“你说……你知道？”代西整个人僵住了，忍不住又问了一次，“你知道？”
他怎么会知道？他是重生的？
代西只觉得自己像是躲在大钟里，被狠狠敲了一下，全然懵在了原地。
他早就已经确信莫期不可能是重生的了。甚至还幻想着，若莫期是重生的，或许他的任务能进展得快一些，毕竟有唐晚三世的好感度铺垫。
但现在莫期说了什么？
面对他震惊的双眼，莫期缓缓开口：“我知道。而且我很清楚我未来会做什么。”
代西的双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衣摆，静静等着他说下去。
莫期的未来……
“我不一定会对人类做出什么贡献，也不一定会从事某一方面的职业，更不一定身处于帝国内，或者是帝国外。”莫期不像是在说自己的事，而是在聊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的八卦，客观而理智，“如果非要说未来我一定会做什么，总结起来，似乎只有一件事。”
代西不自觉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什么事？”
莫期近乎残忍地说道：“送唐晚去死。”
代西呆住了。
“所以，你是来阻止这样的未来的吗？”莫期一边问，一边慢慢踱到屋子的右侧，代西这才发现那里有张桌子。
他从桌子上拿起了一份文件，走回原处，不慌不忙地翻阅着：“很巧妙的抑制药，不得不承认，比我研制的更有效果，更安全。如果我早些得到它，再怎么傻，也能依葫芦画瓢做出安全的配方来。”
“而唐晚，也不会因为副作用而过世。”
“可惜。”莫期轻轻感叹，但代西已然分不清他到底是真心实意感到遗憾，还是其他。
代西一眨不眨地盯着莫期，内心是丝丝缕缕缠绵不休的寒意。
他到底……想做什么？
沉默了片刻，代西突然重重吐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重担：“好吧。我承认。”
“我只是……不想重蹈覆辙而已，哥哥。”
他的眼底带着似有若无的哀伤，任是谁来，都要说一句“我见犹怜”：“真的……是真的很痛。”
“每一次，每一世都好难受……”他眼睫微颤，竟是落下泪来，“我不想再那样了，不行吗？”
“我没想到，原来你和我一样是重生的。”代西抬起头来，仔仔细细地端详着莫期，像是要将这个人刻在心底一般真挚，“我想要离开你。但我还是……还是喜欢你。所以我想找一个我们都能够幸福的方法，不可以吗？”
“这个抑制药是我找了很久才找到的。”代西踌躇着说道，“我不知道你也是重生的。我手上又没有抑制药的药方，我以为我们注定要走回之前的路了。所以我必须做点什么。”
他抽泣着，泪眼汪汪地看着莫期：“你想，如果我不是唐晚，为什么要阻止这样的未来呢。如果我不是唐晚，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接近你呢？”
“我知道，”代西低垂下头，“你可能觉得我变了。但人是会变的啊！你以前遇见的我，是天真无邪，不曾经历过死亡与痛苦的我。”
“但如今我已经全想起来了。”
“那些伤痕，已经没法再让我回到过去。也已经无法将曾经的唐晚，送回给你了。”
“但现在的唐晚，现在的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他似是崩溃，蹲下身来，双手环住了腿：“别这样对我。别瞒着我，别把我当敌人对待，哥哥。我真的、真的很难受。我是……真心喜欢你的。”
“你爱我？”莫期问道。
“我爱你。”
“你是唐晚？”他又确认了一次。
“我是唐晚。”
莫期似乎是信了，他走上前，也跟着蹲下身，手撑在玻璃上 。
代西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戴着黑色的手套。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怀疑你吗？”
代西止住了泪，默默摇头。
他想不出具体的时间点。不过，他可以大致猜到缘故。
他一不知道唐晚的所有生活习惯，二来除了注意避免极端ooc以外，并没有用心去模仿唐晚的行为。
想来是差别太多，逐渐累积，引起了莫期的警觉。
即使一直以来他都是这么做任务的，而曾经的各种任务中，那些与受朝夕相处的渣攻们，还有声称真爱的正攻们，从来都没有意识到不对，但这一次，他失败了。
这个失败他心服口服。对面太过熟悉唐晚，多年的青梅竹马，三世的羁绊，是他大意，才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好在还尚有挽回的余地。
“是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莫期回答道。
“第……一次？”代西怔住。
“你用敲门叫醒了我，”莫期描述着当时的情景，一点点唤醒了代西的记忆，“问我怎么还不起床。”
代西回忆起来了。但他想不到这有哪里不正确的地方。
故事中的莫期一直都是自律而优秀的，所以唐晚没有遇见过同样的事。
但即使是随便猜猜，也能想到对方大概是差不多的反应。
“不，他不会这么做。”仿佛能听见代西的心声一样，莫期接道，“他不会叫醒我。”
“为什么今天没有按时起床？是不是生病了难受？或者前一天晚上没有休息够？”
“不能去打扰他。就这样先在沙发上等他醒过来吧。好想要一把钥匙，如果他是在睡懒觉的话，就可以直接进去，蹭上去一起睡个回笼觉了。”
唐晚的心理，被莫期这样冷淡地，一字一句地说出来，使得整个场面都有些荒唐可笑。
不如说，本来莫期说的话，就已经足够荒谬了。
这算是什么理由？
只是……叫醒了他而已。甚至那时候的莫期，根本不是在休息，而仅仅是待在屋子里没有出来。
明明是这样的，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的小事。
“所以，你不会是唐晚，不管你有没有如你所说的那般，‘重生’。”莫期最后做出了宣判，“因为在考虑我的情况之前，你首先考虑的是，要如何迅速地接近我。”
“那只是……一时没有顺着你的心意。”代西与莫期对视着，无法从那双黑瞳中汲取到哪怕一丝的温度，“你不能因为我顾虑不周，没将你放在第一位，就认为我是假的。这对我来说，一点都不公平。”
“不公平吗？”莫期冷冷地望着他，再度站起身来，“那我只能再告诉你一件令人遗憾的事。我和唐晚之间，从来就没有公平可言。”
“闲聊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现在，是回答问题的时候。”
“你究竟是谁？”
“唐晚到底在哪里？”